动物只有非常相信对方的时候，才会露出柔软的腹部，这是它们的致命弱点，而对于木木而言，白白是最值得信任的，对它露出腹部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本能。
白放的爪子微微一顿，他转过头看向木木，没法做这个保证。
“它在说什么？”江舟直觉另外一只猎豹应该是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听不懂，只得去询问白放，白放一脸无语地看着江舟，道：“你听不懂它说话，难道就听得懂我说话？”
江舟的确是听不懂，落在他耳中都是嗷呜嗷呜的声音。
“等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了，咱们就出去旅游吧。”江舟笑着说：“带你去玩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出过这个城市，甚至不知道外面的样子，没关系，我走过很多地方，能带着你一起。”
“在想什么呢？我白天是豹子，你能牵着豹子走吗？”大概是仗着江舟听不懂自己的话，白放便有些肆无忌惮了，“你这样会被人报警抓走的。”
“我想应该不会有谁能想到你和豹子之间的联系。”江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声：“当初碰瓷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白放仔细思考了一下后，他回答道：“随便找了个车碰瓷，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说起来，这也算是另类缘分了。
“白哥，那天我醒来的时候，没看到你……”这几天的陪伴，江舟都没有提起那天的事情，直到现在才说起来，他的目光略微阴沉，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闷声道：“我在想，你去哪了，你肯定不会丢下我……那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还是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白放停下了玩球的动作，趴在了原地等着江舟的话。
“后来我想着，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这次……”江舟顿了顿，没有再说那个字，只是隐晦地一笔带过，而后道：“我应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莫名的，白放从其中听到了一丝近乎祈求的意味，很快他就听到江舟接着说道：“我忽然意识到我不想你等我，那一刻的时候，我希望你放弃我，你好好的活着，千万别因为我受伤。”
他总是害怕被放弃，但是真的当白放面临危险的时候，江舟却希望白放能放弃自己。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我很在乎你。”江舟微微笑了声道：“我离不开你。”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白放，从看到的第一眼，从白放上了这辆车开始，他故作冷静，却总是小心翼翼瞥视着对方，他明知对方有问题，可故意忽略那些不对劲的东西，一意孤行地往前走，要去拥抱对方。
“我无所谓你即将以什么样的形态在我身边，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我就心满意足了。”江舟抬起手透过笼子轻轻摸了摸白放的脑袋，他目光温柔道：“别让我再体会一次失去你的感觉，其实就几分钟，但对我而言，好像过去了一辈子，生命无望。”
他无法形容徐凯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感觉自己生命到头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江舟的爱恨一直都非常分明，非常极端，而在白放这里，他非常地，极端地爱着白放，蓬勃的爱意甚至只是显露出了冰山一角，他轻轻凑近了白放，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细小的伤口上，低声叹气道：“白哥，虽然说过了无数次，但是每次都想跟你告白。”
“……”白放下意识动了动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他偏开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神，没有直视江舟，脸皮向来很薄的白放想着幸好这里没谁听得懂江舟在说些什么，不然这个动物园真是待不下去了。
但是旁边的木木却凑过来，问道：“白白，他在说爱你吗？”
白放：……
“他很爱你吗？所以你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所以你才每天晚上都走？”木木甩动了一下尾巴，觉得自己似乎是窥见了一点属于白白的秘密，它凑过来嗅了嗅，肯定道：“绝对是的，你的身上就是有他的味道。”
白放：……
真糟心，这一人一豹子都挺糟心的。
白放不吭声之后，木木便绕着白放走动了两圈，见白放真的没有搭理它的意图，这才自顾自推着球去了外面的场所，自己扑到了水潭里玩着球。
对面树枝丫上的花豹时不时看向这边，轻轻甩动着尾巴，比起木木的好动，显然花豹更加懒散一点，只是锐利的目光看上去比木木要凶狠多了。
【我记得上次越狱的也是那只猎豹吧？】
【笑死了，越狱小能手，谁还记得它被抓住那副懵逼的样子啊】
【我收藏了好多它的表情包，真的好笑】
【这只木木也好搞笑，猎豹都是大毛毛，应该被撸秃！】
白放并不知道自己越狱的事情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但是他现在很烦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特别是江舟在身边陪伴的时候，他就更想变成人身了。
“总不能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白放忽然害怕起来：“这不行啊。”
他可是才有的男朋友，大好生活刚刚开始，总不能卡在了开头吧。
“来，张嘴，今天吃一个苹果，然后再吃点肉。”
“昨天看到你的直播了，又差点从岩石上掉下去了是不是？是不是那块岩石有问题啊？不然你怎么总是从那边掉下去？”
“徐凯说过段时间给你们做身体检查了，别害怕啊。”
“如果害怕的话，就看着我，我在旁边陪着呢。”
江舟总是坐在栏杆旁边和白放对话，其实每一句话白放都回应了，可惜江舟听不懂，只能听到喵呜喵呜的声音，真正意义上的鸡同鸭讲，但不影响他们每天都这样说话，即便对方听不懂也没关系。
至少白放知道江舟是说给自己听得，江舟也知道白放是在回复着他。
“徐凯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懒得告诉他。”江舟想了想解释道：“他这个人一惊一乍，和他弟弟也差不多，懒得说，不然他肯定又得念叨，而且他嘴巴把不住门，告诉他等于告诉我爷爷，小叔和一大群人了。”
江舟半蹲下身子道：“可我现在不想告诉他们。”
不是每个人都是江舟，有这么好的接受度，江舟不愿意冒险，更不想冒险，他的白哥现在只是一头猎豹，他并不想被人将一些不好的词语和揣测放在了白放的身上，任何一点都让他受不了。
“我前几天把你的照片拿过去洗了一下，然后做成了相册，是实物不是电子的，我不喜欢电子相册，总觉得哪天如果数据丢了，那就什么都丢了，我舍不得。”说起这个的时候，江舟又稍微停顿了一瞬，“说起来，你是豹子的样子，我似乎还没跟你合照过。”
白放喵呜了一声，表示拒绝。
“叫一声，我就当你答应，叫两声，就当你不答应，好不好？”江舟问道。
白放想了想，叫了一声，但是第二声却迟迟没有叫出口，它的耳朵往后压，虽然面色平静，但耳朵和尾巴是骗不了人的，江舟见状忍不住笑了声，上前凑到了白放的身边，抬起手机摁下了自拍。
照片上的江舟目光低垂，落在了身旁的猎豹身上，而这头豹子的爪子则是小心翼翼趴在了江舟的腿上。
“白哥。”江舟低声道。
“嗯。”白放应了一声，“我在。”
江舟被喊回家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老爷子知道他总是泡在动物园，也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对于老爷子而言，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荒诞不经。
他一开始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以为就是小孩子的荒唐，没想到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江舟根本没有回头的迹象，老爷子这才慌了起来，察觉到江舟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喜欢上了白放。
那个已经死掉的年轻人。
“瞎说什么呢你？”老太太心疼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道：“跟你爷爷道声歉，认个错，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这些年你再荒唐，我们也是不说什么的，但是这次实在是太出格了。”
江舟低着头不吭声，他的脾气一向是这样，十分倔强，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脑袋上的伤口还清晰可见，虽然没有再裹着纱布，可是伤疤却是留下来了，可把老太太给心疼坏了。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头看江舟，而后道：“是我们平时太惯着你了，你才会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事情都会做，江舟。”
“我喜欢他。”从头到尾，江舟都不肯改变这句话，他道：“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但他不是人了。”老爷子冷声道。
“我喜欢他，无所谓他是不是人。”江舟深吸了一口气：“我会跟他在一起，他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们就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相爱了。”
“他不是人，这还叫做平凡普通吗？我都不说他的品性如何，家世如何，能力如何，只谈论是不是活人这点，他都做不到，你在干什么呀？你的脑子还是清新的吗？”老爷子看着江舟说道。
他真的是对江舟很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
“我喜欢他，跟他是不是人没关系，跟他活着不活着也没关系。”江舟垂眸道：“爷爷，我就想找个对我很好，将我视为唯一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什么，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唯一”的存在感，他急于证明自己也是不可替代的，但也只有在白放这里，在白放面前，他才是不可替代的。
他们都是彼此之间不可替代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舟的倔强，老爷子狠狠砸了桌子上的茶盏，他面色冷凝：“我看你是疯了！好好找个大师过来给他看看！”
“爷爷，他伤天害理了吗？他违背道德了吗？还是他干了什么事情？”江舟仰起头看向老爷子，灯光照在他刚刚才被扇了一巴掌的脸上，他目光沉静道：“错在我，是我离经叛道，但不怪他，他被我缠上的，爷爷，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要他，我要他这辈子都跟我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爷爷。”
江舟看着老爷子，他明明面色十分平静，却无端让人看出了一身胆寒，让人心惊，他道：“爷爷，我活着如果你觉得和他不匹配，是不是我跟他一样了，就匹配了。”
反正当年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明白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
只有在白放这里，他无法被替代，所以他不能离开白放，一步都不能离开，白放需要他，他也需要白放。
第二杯茶盏砸在了江舟的脑门上，鲜血顿时溢了出来，伴随着老太太的惊叫声，江舟抬起头看着四周，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怪物，恐惧，好奇，害怕和嫌恶。
他垂下眸子，并未抬手捂着伤口，只是低着头任由老爷子愤怒地骂着。
“白哥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吗，有没有吃苹果？”
“徐凯给白哥做了身体检查了吗，检查结果怎么样……”
“脑门破了有些晕乎，是不是脑震荡了，回去的时候白哥会不会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解答……不过现在白哥也不会说话。”
他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无一例外都是和白放相关，直到最后，老爷子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他道：“江舟，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江舟思考了一下后，声音略有些嘶哑道：“我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不能替代。”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他爱我，很爱我。”
整个大堂都没一个人吭声，只有众人的呼吸声，似乎都在等着老爷子发话，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许久，片刻后才深深叹了口气，他抬起手捂住了江舟的伤口，感觉着掌心黏腻的鲜血，有些无力地叹气道：“你真是……太难管了。”
江舟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回去吧。”老爷子松开了手，转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他头也不回道：“有空就带他回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样的，带回来让我见见吧。”
江舟闻言，本来一直紧绷的脊背这才骤然松了松，浑身的疼痛立刻袭来，他抬手捂着脑袋，看向了自家小叔道：“小叔，帮忙打个120吧，太疼了。”
正在动物园趴着的白放总是盯着门，算起来，今天一整天江舟都没有出现，这对于江舟而言实在是太反常了，毕竟那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这豹园里。
白放有些焦躁不安，他站在原地四处走动，旁边的木木都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叼着嘴里的球递给了白放，道：“白白，给你的。”
白放轻轻甩动了一下尾巴，拨弄了一下这个球，然后便继续朝着门的方向看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被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江舟，而是徐凯，徐凯一边走一边道：“就差这两只豹子了吧，你们下班吧，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常规检查看看就行了。”
“哥，我听说最近江舟总是在这里，连饲养员的活都一起包了，他在干什么？这老板当得可真是够奇怪的。”徐源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能干出来这些事，再离奇一点，我觉得也能接受了。”
“不过这次被老爷子喊回去，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徐凯叹了口气。
白放听着兄弟俩的话，心下微微一沉。
江舟被老爷子叫回去了，大概就是说他和江舟的那些事情，这个世界能接受得了这件事情的，估摸着也就江舟了，一想到这些，白放就觉得有些焦虑，他看到江舟头上的伤口，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是脑部还有些淤血的，他有些担心老爷子会在愤怒之下对他动手。
“江舟……”白放低声说着。
第60章 唯一标准
时隔几天，江舟就再次进了医院，好在这次没有伤的那么厉害，只是这碎瓷片刚好磕在了头上，这道疤痕估计是得留下了，缝了三针之后，江舟便坐车前往了动物园。
他在路上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被老爷子摔坏了，现在还开不了机，这让他有些不安。
“江舟。”送他回动物园的是他的小叔，相比起其他的亲戚，小叔算得上是最开明的了，而且当初白放是小叔的租客，对于小叔而言，白放的人品他最为清楚。
“嗯？小叔。”江舟听到小叔在叫自己的名字，便开口应了一声。
“真的不准备回头了？”小叔说道：“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以后的风险了吗，既然他不是活人，这就代表他可能随时消失，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他，也可能他会一直存在，看着你老了，死了，或许你死后甚至无法变成和他一样的存在……你们这辈子都会很孤单，不被人理解，你能接受得了吗？”
江舟的脸色稍显苍白，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回了一点血色，这一下又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说实话，我是不太看好的，虽然我知道白放的人品很好，但是说到底……”小叔沉默了半晌，他将车朝着动物园开，一边开一边说道：“我是说假如，假如……他消失了呢？”
“小叔。”江舟有些晕车，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的缘故，他闭着眼睛道：“你当初和小叔母离开了老宅子，去做小本生意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贫贱夫妻百事哀，假如小叔母坚持不住呢，假如你想再回到江家，却发现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呢，假如你不能回头了呢？”
小叔沉默了下来，车子沿着山路开，最后停在了动物园门口，在江舟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他才忽然说道：“当初我想的是，我总会为我的选择承担责任，但至少现在，我愿意承担。”
“我也是。”江舟说道。
江舟的脚步很缓慢，保安看到了连忙过来扶着他，而很快徐源也看到了江舟，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赶了过来，他扶着江舟坐在了保安室休息一下，看着江舟这又受伤的脑袋，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说道：“你这脑袋也太多灾多难了吧？”
这话说的江舟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说起来，等会我哥找你有点事。”徐源想起这件事情，就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向了江舟，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江舟在自己心中的形象顿时毁了，现在与披着人皮的禽兽无异。
“什么事情？”江舟问道。
“就是……咳咳。”徐源思虑了一下，试图找个比较好解释的角度，他道：“我知道你很爱白放，很喜欢他，但是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不管白放是不是活着，好歹他曾经活着，是不是？他是有人格的，有人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