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感觉这白白一到晚上就不出来了，以前它可是最喜欢在室外待着的。”一名工作人员从豹园旁边路过的时候，和在里面自己玩闹的木木打了声招呼，而后朝着周围看了看，却没发现白白的踪迹，疑惑地扭头看向身边同事，问道：“我们昨天，前天，好像晚上都没看到白白。”
“大概是改习惯了吧，这也正常。”同事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前面还有一圈要看看呢，听说昨天直播的时候，有人质疑咱们的北极熊是人扮演的，这人能在水里泡那么长时间吗？真是越来越离谱的传言都有了。”
自从流量上去了，给动物园带来的营收多了之后，大家的心情显然都好了很多。
“你说新来的那个，跟咱们江总是什么关系啊？”
“什么什么关系？”
“你没发现啊，那个叫白放的，跟江总一直走的很近，而且江总还总是给他带吃的，关系肯定很好。”
“你管人家关系好不好呢，反正又跟我没关系，咱们就拿工资，安心上班，其他的都别管。”
两人的讨论声越来越远，木木毛茸茸的耳朵略微抖动了一下，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又转头看向身后隔着一块玻璃的花豹，问道：“白白会给我带好吃的吗？”
“你的脑子里除了吃和玩，还有什么？”花豹迈着轻盈的步伐，贴着玻璃走动。
木木仔细思考了一下，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勾着尾巴道：“还有白白。”
白白是最重要的，比吃和玩都重要。
“跟你说不明白。”花豹懒得搭理它了，转身干脆跃上了树枝，随意垂着尾巴，侧躺在枝丫上闭眼小歇，躺成了一条豹。
第48章 他死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浓，白放以前很少来医院，这种味道对于他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只是现在站在这里，好像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
“你小叔……没事吧？”白放见江舟从病房里出来，开口问道。
“他没事，是就是受到了一点惊吓，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江舟笑道：“他一向胆子小。”
白放靠在门边，他始终看着病房这里，江舟见他这副模样，低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感觉……”他顿了顿，片刻后才道：“他不是胆子小，是你胆子太大了。”
江舟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他微微抿唇，就看到白放拿出了手机，他修长的指节上还有一点尚未散去的淤青，指尖随意滑动着手机屏幕，然后将其递给了江舟，上面显目的标题“西河园电梯坠楼事故，死亡一人”。
“其实挺好查的，搜索一下小区的名字，第一个出现的就是这个新闻了。”白放垂眸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也不是完全没猜到。”
他以为江舟是知道了他和猎豹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是另一件事情。
原来是他死了。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有一种明明自己还活着，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像是与世界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割离感，又像是和往常生活没什么区别。
介于两者之间，又或者是他只是暂时没反应过来。
“那我……还是戴着口罩吧，免得吓到了别人。”他语气平静，站在墙壁旁边，侧身靠着墙壁，没有什么崩溃，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好像非常自然的接收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
“我就说那天感觉不对劲啊，我明明感觉到了坠落，但一睁眼还是好好的活着。”他笑了一声，因为靠近自己的尸体，身体上的不适得到了缓解，原本苍白的面容现在反而带着一丝红润的血气，“原本不是我运气太好……也不能这么说，我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也算是一种运气了吧。”
从在太平间里，前任房东兼江舟的小叔忽然出现，然后骤然晕倒，到后来白放察觉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这不敢相信都是同一天内发生的事情。
“白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江舟还是有些担心这种变故会不会造成其他难以预料的后果出现，但是让他感觉稍微安心点的是白放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两样。
只是这个情绪冷静的让他觉得有些担忧。
“没有，感觉比在家里好一些。”他回答的很诚实，可越是这样，越让江舟觉得有些不安，白放见江舟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在怕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吧……死人复活你都不怕，你现在在害怕什么？”
“你确定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江舟还是不太放心地再次问道。
白放摇了摇头。
“你应该是接近你自己的身体了，所以症状才会缓解，如果离得远了……”江舟顿了顿，他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片刻后才道：“反正我们住的是别墅，要不……”
“你不会是想要把尸体搬回去吧？”江舟真是再次刷新了白放对他的认知，白放叹气道：“你可千万别是这么想的。”
“那怎么办？”江舟说道：“谁也不知道你的这个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会怎么样，之前只是淤青，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流鼻血，腹部剧疼，如果再远一些……”
“火化了吧。”白放微微抿唇，他低声道：“我会把骨灰带在身边，不过这样，我就不能住在你家了，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可以去较远的地方买一套小房子，我……”
“你不会是认为我害怕了吧？”江舟问道。
“不怕吗？”白放说道：“我自己都害怕。”
本来江舟脸上还带着两分笑意的，听到这话的时候，笑意完全散去，他微微皱眉盯着白放，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白放这次没有拒绝江舟的拥抱，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这个医院的走廊。
他在听到自己死讯的时候，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最为平常的话。
江舟抱着他的时候，他也没动，只是很久之后将脑袋轻轻抵在了江舟的肩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会死，但是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突然，他知道自己死后应该关心他的人不多，但是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都没有。
“我有点怕，你能去帮我把尸体火化了吗，我害怕看到我的那个样子，满身的血都凝固了，肿胀，恐怖，或许还会有尸斑吧，我……我看不了。”白放的声音和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可越是这样，越让江舟觉得酸涩心疼，他听着白放的话，轻轻应了一声。
小叔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徐凯一个人，他看着天花板，还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恐怖的梦，转头瞅着身边的徐凯，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凯就已经给他递水了。
“徐凯啊，我这是怎么了？”他喝了口水后，缓了缓情绪：“我刚刚……”
“小叔，江舟在外面，要把他给您叫进来吗？”徐凯问道。
小叔刚想要点头，忽然想起来昏迷之前的样子，他下意识攥住了徐凯，吞咽了两下口水，摇了摇头道：“别，别，你等我回去找个大师过来，小舟他不对劲。”
徐凯当然知道小叔指的是什么方面，他想了想，十分委婉道：“你看到的，可能是江舟的一个朋友。”
“啊，小舟的朋友啊，我就说……原来是小舟的朋友。”小叔松了口气，他摆了摆手，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看到了……”
不等小叔说完，徐凯便继续道：“这个朋友您也认识，就是您的前任房客，出了点小意外，他的□□死了，但是他还活着，和江舟关系还不错。”
这话说的徐凯自己都快哭了，他也是个怕鬼的人。
小叔的面容呆滞了两秒之后，往床上一趟，闭着眼睛道：“起猛了，大概是还没睡好。”
“什么起猛了？”江舟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小叔躺倒在床上。
听到了江舟的声音，他小叔将被角都掩了两下，确定将自己封印在了被子里。
“他没进来，小叔。”江舟说道。
话音刚落，小叔就一把掀开了被子，他猛地坐起身，瞪着江舟厉声道：“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那个——”
“我知道。”江舟没有等小叔将话说完，他道：“他现在是我的房客。”
“……”小叔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指着江舟，“你在乱说什么？他死了，死了！尸体都还在这里，你带个……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以往胡闹也就算了，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你疯了啊？”
“没疯，就是想留他在身边。”江舟的话很直白，他道：“不管谁来问，我都是这个回答，我就是要留他在我身边，对了，我准备把他的尸体给火化了，骨灰带在身边。”
小叔：……
他第一次觉得自家侄子的脑子好像有点大毛病。
“你说把谁骨灰带在身边？他的尸体，他的骨灰，你说带走就带走？”小叔这一下也不怕了，他坐直了身子，盯着自家侄子：“你在发什么疯？”
“小叔。”江舟站在这里，难得的很听话，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的乖巧，他道：“您也看到了，他是死了，但是他出现在这里，在我的身边，和一个活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死了！”小叔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回事啊？你脑子怎么想的？一个死人，你都知道他已经死了，都他妈的摔碎了，懂不懂，那个尸体你是没看过吗？你不是特地过来看过了吗，摔成了那个样子，都他妈缝起来的，你不害怕啊，你看到他，他那个样子……你，你不会想到尸体是什么样子吗，你不会害怕吗？”
“我不怕。”江舟看着小叔，他一字一句道：“小叔，你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江舟！”小叔连名带姓地厉声喊了江舟的名字，他鲜少对自己这个侄子这么严厉地说话。
“小叔，他遭遇意外，是他的不幸，不是他的错。”江舟说道：“我要带他在我身边，是我的选择，我也没错，小叔您以前跟我提起过他，你说他是个性格很温和的年轻人，我现在觉得小叔您的评价很中肯。”
医院病房的门是关着的，声音透过并不隔音的门传到了外面，白放就靠在墙边，他听着里面的谈话，而后将口罩戴的更加严实，将衣服后面的帽子戴起来，遮住了面容朝外面走去。
“随你吧。”小叔捂着心口躺下，他道：“反正我也拧不过你。”
第49章 住一起的一夜
江舟的性格，认识他的人都懂得，如果他能够被轻易说服，就不会一意孤行来接盘这个风雨飘摇的动物园了，所以他要做什么，只有他想不想做，没谁能阻止得了。
小叔也很清楚这个侄子的性格，最后只得深深叹气，仰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戴上了氧气罩，免得被气死。
江舟确定小叔没问题之后，才转身出去的，只是走到外面却没发现本该在这里等着他的白放，心中顿时一慌，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对方。
手机铃声是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传来的，江舟立刻追了过去，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就看到站在墙角的白放。
“白哥。”江舟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放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不在外面等我啊？”
“外面人来人往。”白放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定口罩都戴好了，这动作看得江舟心中微微一酸，他上前一步将白放抱在了怀里，安抚道：“没事的。”
他知道自己的这话是无法安抚白放的，毕竟无论是那些新闻报告还是小叔的晕倒，都让白放觉得心理压力很大，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像是被各方排斥。
白放倒是没有再拒绝江舟的拥抱，只是心中还在想着别的事情，他试探着道：“你之前说的事情，就是这个事情吧？”
“对，也不是想要向你隐瞒，只是我发现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担心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江舟实话实说道：“毕竟这样的情况，谁都没有遇到过，没有经验。”
只不过后来白放的状况越来越严重，误打误撞发现到了只要接近尸体，他的伤情就会减轻这件事情，加上小叔出现的突然，这才将所有的事情都给揭破了。
“原来是这样。”白放垂眸，低声喃喃。
他心中缓缓松了口气，至少猎豹这件事情，还没被发现。
“晚上我去把屋子布置一下，你这边……我在医院附近给你开个房间，你先休息一晚，我处理好家具那些东西就过来。”江舟说道：“火化这边倒是可以安排，但是……你真的不去吗？”
“当然不去。”白放忍不住笑了声：“这个我不去。”
去看自己怎么被火化，虽然白放不太在意，但是不代表他真的能亲眼看着，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舟也并不勉强他，应了一声，白放顿了顿之后，低声道：“谢谢。”
这样的事情，很多人想想都觉得晦气，但是江舟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只要你没事就行。”江舟松了口气，他确定白放不会出问题之后，心中的压力小了大半，他道：“就当是重生一次，从头开始。”
对于江舟而言，这真的就是像重生一次，现在的白放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是只有白放知道自己白天到底都在干什么。
晚上江舟将白放留在了这里，他去处理一下别墅里的东西，搬家公司将物品放进了别墅之后，江舟看了一圈，选择了一个视野最好的房间，让人将里面布置的干干净净，忙到半夜才去医院附近开的酒店里找白放。
白放今天不用上班，倒是早早的就休息了，酒店里是不能带狗的，江舟将大黄送到了爷爷家，顺便从爷爷家带了一些补身体的东西回来，准备炖汤给白放喝。
既然住在一起了，他必须得把他的白哥养的好好的。
晚上酒店里，江舟来的时候，白放正在敲键盘，似乎是在做什么方案，他没有打扰白放，只是自己坐到沙发上，等待着白放弄完。
好一会儿之后，白放终于阖上了电脑，这才发现江舟来了，他笑了声：“怎么不说话？”
“看你在忙，就没吭声了。”江舟略微挑起眉梢，“白哥这是在干什么？”
“正好你来了，那就看看吧。”白放重新打开了电脑，将方案打开，然后将电脑屏幕转向了江舟所在的方向，他道：“这是对于动物园发展做出的建议书，里面的意见，你可以看一下，毕竟不能只靠单一的直播去运营，这样很容易就让游客产生视觉疲劳了，需要不断给他们新意。”
“但是动物们有趣的事情并不好捕捉，就像是之前给的动物园镜头时间表，很难在这个时刻捕捉到动物们的日常趣事。”江舟说道。
“这个交给我吧，我能做到。”他可以去和那些动物沟通。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对于白放的工作能力，江舟还是很放心的，他道：“好了，这么晚了，别弄了，先去休息吧白哥。”
白放应了一声，他的确是挺累的，匆匆去冲了个澡就出来了，可能是因为距离自己的尸体很近，身体的不适也减轻了很多，睡觉都踏实了不少。
江舟洗澡出来的时候，白放已经睡着了。
这是个双人间，医院附近没什么特别好的酒店，而且还都满了，就剩这唯一一个双人间了，江舟躺在另一张床上，侧过头一直看着已经睡着的白放，然后将灯全部都关上了。
白放呼吸声很清浅，但是江舟就是睡不着，他总是下意识想要去看一下，眼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盯着一个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晚安，白哥。”江舟低声说道。
第二天一早，江舟醒来的时候就没看到白放，他本来还有些疲惫瞬间一扫而空，猛然惊醒地坐起身，立刻快步走到了屋子的四周，刚准备去打电话给白放的时候，却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便签，上面写着：我有点事，晚上动物园见。
白放的字和他本人一样，笔锋飘逸，非常好看，江舟将便签收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白白。”木木凑过来嗅了嗅白放身上的气息，总觉得有着别的气息，它便用力舔了舔白放的皮毛，然后努力蹭着对方，让白放身上沾染自己的气息。
出于野兽的本能，木木很喜欢和白放靠近。
“你再努力推一下，我就能从岩石上掉下去了。”白放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只是趴在这里趴一会儿，这都被推到了岩石边缘处，他忍不住想起之前自己就从这里掉下去过，而且还是在江舟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