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发展指数(乌托邦不脱发)

“杀手没有朋友。”
余临程序性地回答。
“好吧，”解斯年自知套问不出什么话，便引出正题。
“我已经按照你前几天说的那样，为09布置好一个空房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又准备好了清单上的仪器。如果这个训练材料就是你说的关键物品，那么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余临不想跟他废话：“现在就可以。”
然而事实却是，什么时候都不可以。
因为余临根本就不知道那狗屁芯片是怎么做出来的。
但为了找到已故好友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他还是铤而走险糊弄了一番，本着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的原则，余临使劲浑身解数招摇撞骗。
他甚至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互换条件，只要能够做出芯片，解斯年就解除他身上的监控信号源。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好说话，到底还是只卖乖的狐狸，再拖下去恐怕自己就会暴露。
接下来他就只能先顺着解斯年，然后等03457来救自己了。
这是余临被带回Z组织的第四天，也是03457潜伏在Z组织外的第四天。
虽然是从小在组织生活大的，但说来很惭愧，这还是03457第一次看到基地的全貌，第一次摸清组织外的守卫情况。
在余临没有发出下一步指示的时候，他花了整整两天才把这里的地形全部摸透。
余临现在所在的技术楼位于基地中心，是唯一一栋弧面玻璃大楼。
杀手们的主要聚集地离这里很远，Z组织被认为是绝对安全之地，所以在以前，除了技术员，不会有任何人靠近这栋大楼。
在余临回来之后，楼外的杀手增加到了八名。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叛徒清除行动的标准配置也仅仅是六人。
这几天，他看到余临往返于技术楼和住处之间，没再去过其他地方。
今天，他看到师兄在和那个叫解斯年的人说话。
隔得很远，他又没有时间和条件在大楼内安装监控设备，就这样错过了谈话的内容。
余临离他们也不算近，所以大概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那个叫解斯年的人，03457觉得他很危险。
听前辈提起过，这个仅比自己大了两岁的安全顾问，是现在唯一可以稳住内阁的人。
内阁总理年迈多病，早就成了摆设，虽然明面上没有人揭穿，但大家都知道，现在内阁是这个年轻人的地盘。
他是一场瘟疫的幸存者，内阁总理收养他时，他的年纪只有八岁。
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远超同龄人，也因此，总理开始带着他出席各种私人活动。
成年之后，他顺利成为政坛上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那时候03457觉得很奇怪，这样的人不该只甘愿当一个小小的安全顾问，但当时前辈沉默不语，没有给他答案。
直到这次重新见到他，03457才醒悟，前辈那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解斯年的野心藏在他温驯的外表下，从他踏入政坛开始，内阁总理的身体状况开始越来越差，近期还险些在大会上昏过去。
03457知道，芯片是这个国家能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只要拿到了这东西，内阁总理就会沦为他的弃子。
这只野生狐狸，总理到底是没养熟。
等他从余临那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余临会不会也成为他的弃子？
03457不敢想。
他只能等余临的指令，指令一旦发出，他们就会立刻离开这里，将09送回飞塔。
趁跟在余临身边的杀手不注意，03457曾向余临询问过接下来的计划，但余临只嘱咐他看好09，接着就是等消息。
09对飞塔来说很重要，飞塔对余临来说也很重要。03457很清楚这一点，这几天一直不敢松懈。
技术楼内，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
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从正午到傍晚，余临在仪器前操作了六个小时，为防解斯年起疑心，他中途连口水都没喝过。
虽然芯片是假的，但累却是真的，他用四个小时学会了整套仪器的操作方式，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又倒腾出一个还挺像回事的芯片。
弄虚作假，他向来很有一套。
终于，他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活动活动筋骨，脱下手套，将解斯年叫了进来。
“好了。”
解斯年先是惊讶了一番，而后笑着朝他致谢。
“辛苦了。”
令余临意外的是，解斯年明明该为此感到极度兴奋，或许还会情绪失控，毕竟他的目的可不是单纯地想要稳住内阁。
余临能够看到他的野心，他想要拿下内阁，拿下里里特。
不过，这些跟他屁关系都没有，里里特到谁手里，最后的结局都会是被两个联合起来的强国打得落花流水。
余临趁他心情大概不错的时候，提出了之前的互换条件：
“帮我清除掉信号源。”
解斯年脚步一滞，很随意地说：“你说那个？”
余临预感到自己会被耍：“你要食言？”
解斯年：“这倒不是，那是45在你身上留下的，你确定要清除？”
余临：“确定。”
不然谁闲着没事干在这坐一下午？
解斯年眨了眨眼睛：“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余临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解斯年倒是很会察言观色，见势不对立即转移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类似于胎记的东西，那是一种化学物质，人闻不到味道，但组织的狗会跟过去。”
他有意停顿，眼尾弯起：“就像那条跟着你的牧羊犬。刚才他的师兄还在跟我说，那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好狗，真咬起人来，也疼得很。”
“本来我想和他交个朋友，不过很可惜，组织容不下叛徒。”
余临沉默片刻。
原来那就是他说的师兄。
“杀手不会交朋友。”
余临回答。
解斯年想了想，说：“我以为你们是。”
余临没承认也没反驳：“那东西怎么清除？”
解斯年：“在高温环境下待四个小时以上，如果不知道高温的标准，就去蒸个桑拿。”
他的语气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余临盯着他，盯了几秒，忍着没骂。
解斯年：“从现在开始，你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中心区，谢谢你的配合。”
余临：“不客气。”
离开技术区之后，余临第一时间与03457取得了联系，解斯年倒是很守信，没有让任何人靠近09。
余临后来意识到，在得知自己成功之后，他还是为此高兴过了头，他出了疏漏。
他应该在09身上试验一次，再告诉余临清除信号源的方法。
但是他没有，他浮躁了。
这让余临心情愉悦起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次进入飞塔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失重感与窒息感袭来，他却无比安心。
他联想了一下，解斯年倒腾半天才找到芯片的适配型机器，他按照指令打开投影仪，身边还跟着几名杀手，或许还有03457的师兄。
然后，他们一起看到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去死吧。
没种的东西。
余临将身体完全放松，靠在03457身上。
心情愉悦。
太愉悦了。
作者有话说:
余临骂人：攻击性不强，侮辱性没有

多恩格的天文钟可以改变天气状况，维持四季变换。
核心部件被称作“机械心脏”，是一组直径不足一公分的17齿齿轮。
就连多恩格自己都无法再制造出一颗同样的机械心脏，所以这东西丢了，直等于世界要毁灭。
余临说：“在故事中，两名半成品机器人觉醒意识，入侵了飞行机器人的系统，他们两个相互配合，成功潜入天文钟内部，偷走了机械心脏。”
09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09的视角与余临不一样，余临是故事的阅读者、世界的二创者，09则是飞塔的居民。
余临口中的故事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世界真实存在的过去，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虽然他的初始数据库里没有这些，但出厂时安装的学习模块会刺激他对此的兴趣。
余临回答：“天文钟停止工作，大气层脱离飞塔，太阳消失在视线中，星河逆流而上。”
没有人可以抵抗童话故事的魅力，杀手也不例外。
“飞塔最后消失了吗？”这声音是03457的。
09看着他认真地说：“当然没有呀，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呢！”
余临点头，现在的气氛很活跃，像联谊会进行到了讲恐怖故事的环节。
当然，这得以忽略外面的飞石、以及被飞石撞倒的建筑群为前提。
外面一团乱遭。
飞塔正在下沉，又或者是大气层正在上升。
总之他们可以看到星星正在往上走，就像余临说的那样，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尾巴。
03457已经摸到了使用能力的一点诀窍，创造并带人进入二类世界的成功率达到了60％。
这个概率是09评估的，虽然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只需要根据余临的指令更改程序就可以了。
他们现在正位于03457创造的“躲避屋”中。
这是一个二类世界，也是03457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可以稳定存在的二类世界。名字是余临给的。
基础设定以防御为中心，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稳定的一类世界。
世界的主体是一间屋子，复刻他们在里里特时的两居室，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03457身边，也可以在余临另外六个世界中发挥作用。
躲避屋还有一个功能，进入到这个世界的人可以在这个世界中看到外面的情况，但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就像是隔了一层单向透视玻璃。
世界动荡不安，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飞塔与现实世界时间同步。
在故事中，天文钟停止工作七天后，世界到达毁灭的边缘，他们在现实世界待了五天，机械心脏丢失于他们上一次离开时。
如果不能找回机械心脏，飞塔最晚会在四十一个小时后消失。
余临：“机械心脏被偷走之后，多恩格才意识到两名机器人出逃了。他试图通过关闭总控制系统来彻底毁掉这两名机器人，但总控系统对已经觉醒人类意识的机器人来说，毫无用处。”
09突然地问：“我也有机会觉醒意识吗？”
余临很残忍地说了直白话：“没有机会，多恩格是想把这两个机器人当朋友的，所以他在他们身上下了很大功夫。”
“他尝试了上万种数据模型，才从中找到一种可以最大程度模拟人类意识的模型。”
“暂时叫它A模型吧。”
“A模型处理数据时的精准程度超出多恩格的预想，机器人尚未完工时他们就觉醒了意识，离开多恩格的实验室。所以后来，他再也没有用过A模型，飞塔公民的人类模拟率也控制在了70％以下。”
03457：“他为什么想为自己创造两个机器人朋友？”
这倒是个题外话，但余临还是思考了一番，认真作答：
“因为他很孤独，我说的这种孤独不是指他身边没有任何人，而是说他的身边没有同类存在。”
03457愣住。
09：“同类？”
一个人类模拟率以70％为上限的机器人，大概无法深度解读这两个字。
余临很俗套地说了句：
“天才都是孤独的。”
多恩格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智商和创造力，他身边并不是没有人，他只是找不到与自己灵魂共振的。
所以，他想靠数据堆砌出一个与自己站在同一高度的朋友。
09点点头，似懂非懂。
余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一个机器人从离开生产线到进入回收站，这期间能够主动去理解的东西，都是程序中早就确定好了的。
多恩格不会再让人类模拟率高的机器人出现，所以09永远无法理解这两个字。
“他很快就找到了阻止这一切的方法，但这位工程师到最后都没有战胜自己内心的孤独，在飞塔毁灭前两个小时，他仍犹豫不决。”
“他渴望同伴，更渴望友谊，与其说他想要创造出飞塔，倒不如说是他想要创造出一个有同伴的世界。机器人觉醒意识后，他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03457一言不发。
09问：“他后来选择了飞塔吗？”
余临摇头：“不对，他选择留下两个机器人。”
09很惊讶：“啊？”
余临：“多恩格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他也想要回到陆地上，他想要在现实世界里拥有真正的朋友。这是他创造天文钟，创造飞塔的最初目的。”
到这里，故事的走向开始慢慢美好起来，但一直风平浪静，故事也会乏造无味。
余临：“但飞塔下坠时产生的碎片击中了机器人，这段从未开始的友谊走向了悲剧。 ”
09张大嘴巴盯着余临看了好一会，才从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回过味来。
余临点头，以代表刚才的话确实是故事的最终结局了。
然后他发现，03457也在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似乎有很长时间了。
余临那一瞬间有种把他的防护面具扯下来、看看他表情的冲动。
他到现在还没见过03457长什么样。
但转念一想，他们认识也就只有那么几天，在自己目的达成之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突然不那么冲动了。
“总之。”余临有意提高音量，提醒他们自己要开另一个话题了。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和多恩格一样的难题，机械心脏又被不知道什么人偷走了。”
“天文钟停止工作之后，飞塔内时间的流速也可能会受到影响，根据书中所说，一个小时缩短到二十分钟是极限。”
余临看着他们，把最坏的情况说出来：
“最早在明天晚上十一点之前，世界就会消失。”
公民的共识是保护自己的世界，09为此而激动到站了起来。
“我们现在就去找。”
03457等在原地没有动，09很快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躲避屋，就又折返回来，拉了一把03457的胳膊。
他以朋友之间会有的轻松感说：“我们一起去吧。”
03457回过神，09虽然体型差了他一大截，但客户可以自由调整他身体各项耐受力。
从Z组织基地出来之后，余临就将能用到的功能的数据值调到了最高。
在机械骨骼的加持下，身形高大的03457立刻歪了过去。
03457慌张地说：“等……等一下……”
余临及时救场：“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09视线从03457身上转移到余临身上：“怎么了？”
余临：“要等一个重要人物出现。”
09：“重要人物是谁？”
“多恩格。”
09得到了这个回答，但他的数据分析器告诉他，这个声音不是余临的。
09看向03457，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03457说：“如果A模型已经停用，飞塔就没有人可以取走机械心脏。”
所有机器人的总控系统都在多恩格那里，任何一丁点异样都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故事内容确实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但这里的飞塔是梦境与童话书的结合体，而梦境又是将醒之时可以更改结局的梦境。
03457没有接着往下说。
其实余临很希望多恩格能有朋友。
他想让这段尚未开始的友谊走向圆满的结局。
但最后梦境没能完全影响书中最后的结局，却坚定了多恩格的心。
多恩格想和自己的朋友回到自己生长的土地上，为此他可以放弃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一切。
余临对此心照不宣。
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03457，在他印象中，对方一直是比较木的性子。但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低智商在Z组织是会被当做生物垃圾的。
很快，他补充道：“飞塔的危机解除之后，多恩格将机器人残骸带回，开始了A模型的修复工作。现在看来，他成功了。”
“我们需要从多恩格身上找出毁掉那名机器人的办法。”
03457：“他一定会在飞塔消失前站在世界的最顶层，最后看一眼这个地方。”
余临：“但还有一点，我们的行为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发展指数，如果世界发展指数低于一定数值，飞塔也会消失。”
03457：“所以可能要靠你了。”

09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吗？”
在程序设定中，大概是没有拯救世界这一项内容的。多恩格可不会将一类性爱机器人当做冒险故事的主角。
“当然可以。”
03457用09最常说的一句话来鼓舞他。
余临：“我们需要你来完成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