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和恒星结为伴侣……
恒星的光和热太过灼虫，会让靠近它的渺小虫子化为灰烬。
慕卿还想独立且自由地活着，不准备尝试飞蛾扑火。
“而且，我并没有想过跟任何虫结为伴侣。”
慕卿实话实说：“在我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中没有这一项，也不打算加入这一项。”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可能。
不是因为他是夏莫斯而拒绝，而是拒绝所有雌子。
夏莫斯沉默良久，开口时，问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你……就没有喜欢的雌子吗？”
慕卿愣了下。
脑海里不知为何滑过一只军雌的脸，半边是坚硬的银色虫甲，半边是代表能量衰退的黑色虫纹。
说实话，那模样有些怪，并不符合大众审美。
但他曾像被蛊惑般地，一次次用指腹、用唇去描摹那些黑纹。
他沉迷于咬脖子的游戏，只为听军雌虫化后异变的声带，发出声调古老的嘶哑虫鸣，像是远古时期的求偶乐曲。
慕卿搭桌上的双手轻合，手指无意识勾缠。
喜欢吗？
信息素影响下的情感，是他真实所想吗？
慕卿不清楚。
好在，他也不需要向一个刚认识的虫剖白自己。
“没有。”
慕卿说完，突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和那只军雌，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
就算哪一天在茫茫虫海中相遇，他们也无法认出彼此。
“好……我知道了。”夏莫斯平复杂乱的心绪，看向光屏上的协议。
后面几项已经没必要再谈。
现在的慕卿抗拒着所有雌子，尤其是因基因配对而绑定在一起的他。
签下这份协议，反而能让雄子安心。
夏莫斯的视线下移，落在协议最下方的签名处。
那里已经有了雄子的签名，只差另一方签下名字，协议就能生效。
夏莫斯抬手，缓缓在雄子的名字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慕卿，夏莫斯。
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就像坐在餐桌两边的他们，近得触手可及，又遥远得无法触碰。
据说，如果雄子和雌子一起去配对中心办理伴侣证明，将会得到两份雄子和雌子名字签在一起的纸质证明。
就像这份协议一样。
只是一个是互相立誓共度终生，另一个是契约一年后解除关系。
夏莫斯收回手，掩盖住微颤的指尖。
慕卿看着同步出现在自己光屏上的签名，在心底小小地惊呼了声。
看元帅之前的态度，他还以为要费很长时间才能谈成，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慕卿感激地看向对面的雌子，想要道谢，却发现对方身上似乎萦绕着某种难以形容伤感。
“元帅？”慕卿试图着唤了声。
夏莫斯回过神，对上雄子隐含担心的目光，他下意识回道：“没事。”
“唔，我还要谢谢您，谢谢您没有怪罪我的冒犯，还签下我带来的协议。”慕卿道。
“这不是冒犯，你只是站在你的立场，向我提出了一个合理的请求。事实上，在来这里之前，我也准备过一份婚姻协议书。”
慕卿瞥眼地上的纸屑，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毁了那份协议，或许是手下虫提交上来的方案，有哪一点不合他心意吧。
“你……”夏莫斯看着慕卿，犹豫一瞬，还是说出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你不用对我用敬称，也别再叫我元帅，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慕卿有些懵怔地眨眨眼。
这不合适吧？
先不说元帅在虫族的崇高地位，只说两虫的年龄差就不合适。
元帅大他一百多岁呢，放在蓝星都能做他曾爷爷了。
虽然在虫族一百五十岁还算不上老，慕卿还是有些不适应。
只是对上隐含期待和鼓励的蓝眼睛，慕卿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谁让他拿了对方签名的协议。
吃虫嘴短、拿虫手软。
慕卿抿了抿唇，尝试开口，唤道：
“夏莫斯……叔叔？”
刚满一百五十岁，一度被评为虫族最年轻有为的雌子，被雄子深度精神梳理后更是来到状态巅峰期的夏莫斯：“……”
他垂首捂住心口，那里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扎穿，冲击得他几欲呕血。
慕卿当然不可能知道夏莫斯受到的冲击。
在他眼里，夏莫斯的年纪是他的好几倍，是他的长辈。
他只叫对方“叔叔”，没叫对方“曾爷爷”，已经是看在虫族寿命极长的份上。
这会看到夏莫斯捂住心口的模样，慕卿也丝毫没往自己的话上想。
他只想到对方刚从战场回来，此前跟以强大疯狂著称的天伽皇来过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之战，应该是负了伤。
慕卿对配合着签下婚姻协议的夏莫斯还是有不少好感，见状忙起身，上前询问：
“元……夏莫斯叔叔，您怎么样？需要我去叫外面的虫进来吗？”
“不用，我没事。”心口再次被扎穿的夏莫斯强撑着摆手。
绝对不能让副官和亲卫知道他被自己的雄主叫叔叔。
“真的不用吗？您看起来不太好。”慕卿俯身关切道。
雄子靠近的气息让夏莫斯呼吸微乱，他屏息侧头，视线却刚好撞上雄子因俯身而微开的衬衣领口。
在雄子的锁骨下方，有一点明显的红痕。
夏莫斯的心率跟着乱了。
雄子的恢复力比雌子弱很多。
雄子留在他脖颈上的咬痕早已消失，雄子身上的吻痕却依旧清晰。
夏莫斯闭上眼，试图将那些不该有思绪驱逐出大脑。
慕卿没注意到夏莫斯的动作，他隐隐闻到了某种温暖而舒服的气味，让他不自觉凑近。
门在这时开了。
慕卿立刻直起腰，转身看去。
夏莫斯猛地睁开眼，如冰锋般冷凝的锐利目光刺向门口的虫。
领着侍者来上菜的副官往后退了一步。
他好像撞见并打断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明天他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训练室，被元帅指为陪练往死里锤吧？
慕卿看到了门口的军雌，再看一眼周身气势强到仿佛要手撕活虫的元帅。
他默默从元帅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
夏莫斯平复呼吸，想起雄子还没用餐，才强压下对副官的不满，冷声道：
“进来。”
副官战战兢兢领着侍者上菜。
上完菜片刻不敢停留，快步离开，从外面关上包厢门，这才有了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副官很费解。
元帅不是来跟那只雄子签婚姻协议的吗？协议一年后离婚的那种。
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不仅把协议撕了，还跟雄子……
想到自己撞见的画面，副官整只虫呆滞了。
元帅以前不是这样的虫啊。
就算面对S级的雄子阁下都冷若冰霜的元帅，怎么会对一只平凡到让虫记不住脸的C级雄子动情？
只剩两虫的包厢内。
夏莫斯把沙拉中的香蜜果挑出，切成更适合雄子食用的小块。
他将装满香蜜果小块的盘子送到雄子面前，温声道：“尝尝。”
“谢谢。”慕卿珍惜地小口吃着香蜜果块，借着吃东西的掩饰，偷偷抬眸细瞧对面的雌子。
元帅应该是冷酷严谨派的军雌代表，军服内衬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只露出小半截无痕的皮肤。
慕卿心想，军雌都是这样吗？看起来冷冰冰，身上的气味却温暖舒服得让虫想埋进去。
“天呐，我听到了什么？卿卿，你是想正面埋还是背面埋？或者侧面也行，我都有相应的小电影安利。”
零幺激动得在慕卿脑海中惊呼，如果不是慕卿身前还有别的虫，它绝对打开终端光屏放电影片段了。
慕卿黑下脸，在脑海中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的内存还没清。”
零幺瞬间消失装死。
“不好吃吗？”看到慕卿神情变化的夏莫斯询问。
“没，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棒的香蜜果。”
慕卿快速往嘴里塞了几块香蜜果，脸颊被撑得圆鼓鼓，眼睛享受得眯起。
唔……其实是第二棒的，最棒的应该是军雌给他的香蜜果味营养液，更加香甜，口感也更好。
想想这盘香蜜果的价格，再想想军雌拿出来的营养液，慕卿不由在心中感叹：军雌的伙食真好啊。
为了花出去的星币，慕卿努力干饭，吃得飞快。
反倒是据说雌子食量很大的元帅，一直慢吞吞地在吃，还每吃一会就停下盯着他看一会，仿佛在拿他下饭。
可恶，没见过穷虫干饭啊？
看在美食的份上，慕卿还是大度地任对方看。
就当自己是在做吃播。
直到撑得吃不下，再吃就要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慕卿才停下筷子，转而开始盯着对面的虫用餐。
夏莫斯的目光落在慕卿轻揉肚子的手上，握着筷子的手微动。
最终他能做的，也只是在雄子的注视下解决完剩下的大半桌菜。
夏莫斯刻意放缓了进食速度，刚好够慕卿稍微恢复过来。
最后一个盘子也空了。
夏莫斯停下筷子，侧头看眼窗外的夜色霓虹，拿起沙发背上的衣服起身，对小幅度活动身体、准备离开的雄子道：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慕卿赶紧拒绝，“您去我那里，绝对会引起轰动。这样一来，我就没法在那片区域继续住。”
“放心，就我一只虫送你，外面那些虫不会跟着，我也不下飞行器，没虫会认出我。”夏莫斯来到慕卿身边。
慕卿微仰起头。
坐着的时候还没感觉什么，站一起就会发现……好高。
虫族的雄子和雌子有着明显的体型差，雌子骨架更大，更为健硕，相对而言，雄子就会显得有些小只。
明明生理觉醒后，他长高了不少，在雄子里是极为出挑的身高。
可站在夏莫斯身边，就还是矮了一截。
放在蓝星的异性情侣间，这大概是很萌的身高差。
一方往后一靠就能靠到肩上，另一方微一低头就能亲到。
可是……反了啊。
他应该才是那个拥有可靠肩膀的虫。
慕卿忍下复杂的情绪，在心中问零幺：“我还能长点吗？”
“啊这……”零幺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半响提议道：
“要不，你再觉醒一次？”
虫族一生中，除了固定的生理觉醒外，还有突破身体或精神极限的进化式觉醒。
每一次觉醒都是一次蜕变。
又内到外，从身体到精神的全方位蜕变。
慕卿回想自己生理觉醒前的那几次蜕变。
除了精神力变强外，他最大的变化其实是容貌。
身高和身体素质的变化也有，但并不大。
想要夏莫斯那样的身高，天知道他还要蜕变多少次。
任重而道远。
暗暗给自己定了几个蜕变的小目标，慕卿对夏莫斯道：
“那麻烦您送我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莫斯道。
离开包厢，夏莫斯对副官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带慕卿前往顶层的飞行器停靠区。
看到面前炫酷的白金色飞行器，慕卿沉默了。
这样的飞行器开去他所在的平民住宅区，同样会引起轰动的好吗？
看来只能他继续用精神力干扰了。
等到飞行器启动，慕卿忽地想起，他们是不是没买单？
“买单？”零幺有些无语，“你不会真以为这个晚餐还需要你来买单吧？”
“既然要分割清楚，就不能在金钱上不清不楚。”
慕卿对它道：“帮我查查，晚餐花了多少星币，我转给他，嗯……AA的那种。”
那家餐厅太贵了，全付是不可能全付的。
零幺静了会，随后道：“我还是回去再告诉你，我怕你要在飞行器上卖身偿还。
“虽然我挺想看你和他在一起，可为了这么点星币把你卖了，不值得。”
慕卿听得心中一沉。
菜点得是有点多，也不至于这么恐怖吧？
他飞快回想菜单，计算花费。
可他只看了第一页的菜单，后面点都没敢点，不知道那些菜究竟要多少星币。
大不了再回去直播一天，三万四加上明天直播的星币，总不可能不够AA。
思索间，飞行器来到了慕卿居住的公寓楼顶部。
这里住的都是没钱的穷虫，停放坪上空无一虫，只稀疏地停了几架满是锈迹破烂飞行器。
慕卿走下飞行器，微凉的夜风拂面。
他正想回头跟元帅道别，肩头却落下了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
慕卿微怔，看向给他收拢领口的元帅。
雌子面具下的蓝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别样的沉静温柔。
“不、不用这么麻烦，这里离进楼才几百米。”慕卿想将身上的大衣脱下。
他又不是什么病弱的虫，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夏莫斯按住慕卿的手，“乖，披着。”
慕卿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幻听了。
那一声，怎么也不像是元帅会说出来的话。
难道，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感受着大衣内余温带来的温暖，慕卿有些许动容。
他收下大衣，问：“我该怎么还您衣服？”
“下次见面带给我就行。”夏莫斯道。
零幺悄悄提醒慕卿：“这是雌子想办法增加和雄子联系的常见套路，你收了他衣服，他下次就有理由约你见面了。”
“你有病，不要觉得所有虫都跟你一样有病。”
慕卿在心中道。
他再次体会到小电影对零幺的思维逻辑荼毒之深。
夏莫斯叔叔跟那些小电影里的雌子怎么可能一样？
慕卿披着长长的大衣，笑着跟元帅告别。
“夏莫斯叔叔，再见。”
夏莫斯面具下的嘴角微僵，但他还是坚强回道：“再见。”
期待再次见面。
慕卿转身离开。
走了十几步，也没听到飞行器启动的声音，他不由回头去看。
炫酷的白金飞行器还停在那里，透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静静注视着他离开的银白面具雌子。
慕卿朝他挥了挥手，得到雌子微微颔首的回应后，笑意盈盈地继续走。
脚步落在地面上，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快。
这还是第一次有虫送他回家，而且在他下飞行器后，一直等待着目送着他离开。
“这就是有长辈关爱的感觉吗？”
慕卿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带着元帅身上温暖气息的大衣，舒服得令虫身心放松。
“……”
零幺：“相信我，你找只雌子交往，他做得只会比这更多。”
慕卿不以为然。
一走出元帅的视野范围，他就打开终端光屏，找到零幺藏小电影的文件，一键删除。
在零幺的惊声尖叫和骂骂咧咧中，慕卿哼着歌走进电梯。
夏莫斯大开着窗，靠在飞行器里，吹了许久的凉风。
直到夜色渐深，他才打开终端联系副官。
“准备一下，三十分钟后返航。”夏莫斯吩咐。
刚洗漱完还没躺下的副官：“……”
“您不是去跟雄子过夜了吗？”
他默默看了眼光屏上的时间，问：“您这是已经完事了，还是……”
回到家，慕卿看着床上那件他带回来的军大衣，还有点不太置信。
“我居然成功瞒过了夏莫斯叔叔……”
慕卿摊开双手，往床上一躺。
那可是SSS级，虫族最强者，居然被他的精神干扰蒙蔽了过去，没有看破他的伪装。
“我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慕卿看向自己的手，微一握拳，一个小型空间虫洞在他手边出现又消失。
“看来，我们以后可以再大胆点。”慕卿道。
“真的吗？我这就溜进银行系统转点星币！”
正在后台悄悄下载新电影的零幺道：
“卿卿你以前就是太保守了，想要星币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直接从星际银行转。”
它爱的电影全部要付费购买，在星网上当分身千万的水军来钱还是太慢了，光顾星际银行多快速便捷。
零幺甚至有了完善的计划。
“有钱虫的账户里动辄上百亿星币，每天的利息就不计其数，我悄悄改写几个数字，不会有虫发现。
“真要是被发现，查到我们头上了，也不怕。你开空间虫洞，咱们一起跑。我再给你换个身份，过段时间卷土重来，完美。”
“额……”慕卿头疼扶额，“不是这样的大胆。”
他都要怀疑，零幺失去心爱的小电影后，衍生出了反社会人格。
让它这么发展下去，哪天组织虚拟智能反叛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是怎样？”零幺虚心求问。
“至少得是正规合法的。”慕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