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艳丽的星辰花，一株长在温室里，被精心照料，也被定期修剪，只留下绵软而不扎手的软刺。被强行从温室中带走后，很快就失去了生机。
另一株却像是扎根于荒芜的星球上，汲取一切可汲取的养分而长成，每一根刺都能会靠近的不速之客吃尽苦头。
天伽统帅笑了，为这一不像那雄子而更像他的部分感到愉悦。
慕卿就趁着他放松下来的这一刻发动攻击，仅剩的精神力凝聚成尖刺，扎向天伽的大脑。
足以给SS级雌子留下永久性创伤的精神攻击，落入面前这天伽的精神域，依旧像冰锥落入狂暴的大海，很快就被吞噬。
黑暗、混乱、黏稠、哀嚎……
精神力传递回的感知让慕卿很不好受，仿佛这天伽的精神域是一个埋葬着无数尸骸的深海暗渊。
但他没时间去消化这些感受，他从天伽的掌控中挣脱出来，趁天伽因精神域被攻击而痛苦的瞬间，从空间纽扣中取出配枪，对准天伽的脑袋扣下扳机。
高等级雌子生命力极为顽强，被打爆心脏都能活，攻击大脑才是唯一的选择。
逃跑这个选项自始至终都不在慕卿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精神力根本不足以开启空间虫洞。
没有空间虫洞，单靠双腿和空间纽扣里的装备逃跑，SS级雌子就能轻松追上他。
虫族关于这位天伽统帅的等级记录一直是SS级。
但面前的天伽分明是SSS级！
根本不可能逃掉，只有拼尽全力的攻击才有一线生机。
一声枪响，天伽统帅松开覆盖鳞甲的手，一截断裂扭曲成金属片的枪管从他手心落下。
如骨节般的黑尾缠绕在慕卿腰上，缓缓运动收紧，黑尾尖端的尾刃悬在慕卿头顶。
“真是一株扎手的野荆棘。”
天伽统帅夺过慕卿手里的半截枪支，当着慕卿的面用手将其揉捏成球，随手丢了出去。
金属球撞穿好几道宫室墙壁，最后深深嵌入某面墙壁中。
精神力耗尽让慕卿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若非被天伽的黑尾固定住，他或许已经栽倒在地。
但这样站着并不好受，尤其是腰腹还被这样一条坚硬的黑尾挤压，慕卿又头晕又想吐。
“要杀快点杀，不杀就别勒了，不然我吐你身上……”慕卿抓着腰部的尾节往外扯，尾节纹丝不动。
天伽统帅看着慕卿苍白如纸的脸，眉头微蹙，收回尾巴。
慕卿身形一晃跌倒在地。
他强撑着身体坐在地面上，尽量不让自己躺下去。
他精神力几乎耗尽，保持清醒都难，躺下可能就直接睡过去了。
即使经过几次试探，已经确定面前的天伽拿他有用，对他的容忍度也极高，他也没法心大到在对方面前入睡。
他不喜欢现在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状态。
必须尽快补充能量恢复精神力。
慕卿能感觉到天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他也不遮掩，直接从空间纽扣中取出药剂喝了起来。
天伽统帅看眼他手里的药剂，“精神修复药剂……够用吗？不够我派天伽给你取。”
“不劳操心。”慕卿冷淡道。
且不说一切馈赠都暗中标注有价码，天伽的东西他可不敢用。
天伽的黑尾在慕卿身边游走，虚虚环绕着他。
“就依你，”天伽道：“给你两个星时恢复精神力，然后为我继续精神梳理。不过，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如果再出现刚刚那样的袭击，我只能选择吞噬你。”
天伽统帅抚上慕卿的头，温和道：“我不希望你变成一次性用品。”
慕卿刚压下的反胃感又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天伽环绕在他身边的黑尾，而是为他话里透露的信息。
被带到这座地下宫殿时，慕卿就发现了阴影里的尸骸。
其中有身首分离的天伽军雌，也有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却失去了气息宛如一具具空壳的天伽雄子。
原来这就是吞噬。
把雄子的精神体困在精神域中，侵染、碾碎、吞噬……
难怪那精神域给他的感觉那般庞大且混乱无序，那就是一个吞噬了无数雄子精神的绞肉机。
还有空间虫洞……
先前慕卿一直疑惑雌子为何拥有足以开启空间虫洞的精神力，现在他也明白了。
短暂借用精神域中那些消亡雄子留下的精神力量，成功扭曲空间，开启空间虫洞，也同样是依靠那些精神力量定位到了他。
慕卿深呼吸，强压下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不适，以及对身前天伽的杀心。
他的状态太差，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抓紧时间恢复精神力，恢复状态才有能力做别的。
“两星时太少了，不够。”慕卿道。
这点时间确实不够他恢复精神力，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拖延时间。
天伽亲王的军团已经覆灭，虫族可以顺利拿下天伽中部的所有要塞，攻入母巢也只是时间问题。
快则三天，慢则一周，元帅一定能带领虫族的军队攻入母巢。
天伽统帅看了眼终端，神情微冷，道：
“我可以再给你一星时，更多的没有，到时间你如果不乖乖配合，我就只能吞噬你了。”
慕卿不再吭声，只一边喝精神力修复药剂，一边瞅天伽统帅的神情。
通过天伽越来越差的脸色，推测虫族拿下了多少座要塞。
眼看着天伽统帅越来越焦躁，慕卿忽地开口：
“你知道赤枭亲王为什么会落入我们的埋伏圈吗？”
天伽统帅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将视线从终端光屏上挪开，却没问缘由，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那个蠢货，狂妄自大，还没脑子。多年来，拿得出手的战绩都是跟在我身边蹭来的，一让他自己独立领军就成了废物。”
慕卿彻底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天伽亲王自从成年起就跟随天伽皇作战，与成为统帅前的卢西上将并没有太多接触。
面前这位天伽统帅躯壳里的，早已不是真正的卢西上将，而是那位数千年来唯一的SSS级天伽，那位与夏莫斯元帅一战后失踪的天伽皇。
在吞噬了众多雄子后、精神力远超于雌子的天伽皇，在那场战争中以精神体的形态活了下来，并侵占了自己左膀右臂之一的卢西上将的身体。
“赤枭亲王之所以会落入陷阱，是因为他是天伽皇的亲弟弟，是天生的保皇党，如果他完不成统帅交代的任务，必然会被统帅借机清算。”
慕卿曾在战场上对天伽亲王施加过影响，清楚他内心的念头。
他看向天伽统帅，或者说天伽皇，缓缓道：
“他至死也不知道，对他下达指令的是他的皇兄。”
天伽皇微顿，片刻后道：“那是他太过愚蠢，鲁塞尔上将知道是我，就连跟我初次见面的你也能猜出我的真实身份，唯独那个蠢货，竟然在我状态最差的时候带领其他天伽反对我。留他一条性命，让他能像个战士一样死在战场上，就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
想想那些被吞噬精神体的雄子，被侵占身体的天伽上将，还有被天伽皇杀死或因他的指令而死的天伽士兵，他对天伽亲王确实足够仁慈。
“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我，让我活着为你进行精神梳理，也是对我的仁慈吧？”慕卿问。
“当然，”天伽皇抚过慕卿的头发，道：“你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就能一直得到我的仁慈。”
慕卿偏头避开天伽皇的触碰。
他在心中道：我也会回报给你仁慈，让你早日带着你的罪恶去死。
天伽皇对慕卿的躲避并不在意，就像在得到一只稀有而珍贵的宠物时，并不会计较他刚开始的叛逆。
“虫族和天伽虽出自同源，但分开了太久，两族的雌子雄子就算凑在一起，也难以繁衍后代。”
天伽皇绕有兴致地道：“知道么，你的诞生就是个奇迹。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更是命运对我的眷顾。”
雄子最多给比自身高一级的雌子进行有效精神梳理。
也就是说，SSS级雌子若想要获得有效的精神梳理，必须要拥有一只SS级的雄子。但天伽已经数万年没出过SS级雌子。
就连仅有的一只S级雄子，也在无力为他进行精神梳理时，被他所吞噬。
没有相匹配的顶级雄子诞生，像他和夏莫斯这样的SSS级雌子，就注定在绽放出明亮而短暂的光芒后走向消亡。
那场战斗后，他依靠吞噬雄子获得的精神能量匪夷所思地活了下来。
本以为这次是他赢了虫族元帅，夏莫斯终究比他先走向了那注定的消亡。
可在接下来几个月的虫族报道中，他看到了不仅或者还状态极佳的夏莫斯。
那一刻，天伽皇就知道，虫族出了一个至少SS级的雄子。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而现在，这份奇迹归他了。
慕卿并不想听这些，这让他内心极为烦乱，几乎压抑不住杀心。
但为了拖延时间，他不能打断天伽皇，甚至要引导他说更多。
“他是谁？”慕卿问。
“雄子。”天伽皇理所当然道。
慕卿回头，逼视天伽皇猩红的眼睛，“名字、身份。”
“雄子就是雄子，还需要名字吗？”
天伽皇有些难以理解，但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下，道：
“虫族管他叫小皇子，他还有个称号，叫……虫族的星辰花。”
即使早已有了猜测，但听到那个答案被说出来时，慕卿还是不由呼吸一窒。
他想起了他制作的游戏《启明星》中的雄子皇子，想到了那个引导玩家成长、在BOSS被打败后精神碎片聚齐复活的星辰花。
现实不是游戏，没有收集齐精神碎片就能复活的设定。
他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没能留下。
虫族的皇帝抹去了他存在过的记录，天伽的皇帝从未在意过雄子的名字。
“你杀了他。”慕卿冷冷道。
天伽皇并不赞成他的说法，“我们融为一体，我在即他在。”
慕卿埋头吸食手里的精神力修补药剂，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跟他鱼死网破。
不，还不够，以一现在的精神力，还杀不死天伽皇。
他不怕自己死，只怕让这只天伽活了下来。
他作为雄子，并不适合跟雌子用身体作战，精神战才是他的强项。
最好的动手时机，其实是在精神梳理的时候，在天伽皇的精神域中。
慕卿很清楚天伽皇的精神域有多混乱危险，但他必须放手一搏。
只有在他的精神域里，他才有一举杀死他的可能。
“好了，时间都过了，开始吧。”
天伽皇用尾巴将雄子卷了起来，将雄子的脑袋按向自己。
慕卿不想跟天伽皇有任何身体接触，主动释放出精神能量，在额头触碰上天伽皇之前，进入到他的精神域中。
第71章 天伽皇
这段时间以来，慕卿接触过许多精神状态极差的雌子，有的是虫族的军雌，有的是天伽的士兵，从未见过哪个雌子的精神域像这般混乱无序。
粘腻如泥沼般的事物铺天盖地涌向他，想要将他撕碎吞噬，皆被慕卿精神体外纯净的精神屏障阻挡在外。
属于这座精神域的能量波动，透过精神屏障传递给慕卿。
一面狂暴躁乱，一面死气沉沉，两种格外矛盾的精神能量同时出现在一个精神域中。
暴虐冷血的精神波动来自天伽皇，破碎死寂的感知则来自那些被吞噬的雄子。
慕卿拨开狂乱的精神泥沼，抓住一片被裹挟其间的死寂碎片。
他调动精神力，仔细地为其祛除包裹于上的脏污。
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一些残留的记忆画面。
数十个雄子幼崽聚集在一起，他们穿着相同的宽松白袍，跟随在数个戴着口罩和手套的高大研究员身边，学习洗漱、进食、精神梳理以及……服从。
服从于雌子的一切指令，包括“安静”“坐下”“躺下”“脱衣服”“不许哭”“睡觉”“不许睡”……
记忆的最后，是雄子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了许久，又累又困，但他不敢睡着，如果没有指令就睡着会被惩罚。
慕卿轻叹一声，道：“睡吧。”
在这一声后，被净化完成的精神碎片彻底崩散。
“晚安。”慕卿低声与他道别。
狂乱的精神泥沼肆虐，慕卿在泥沼中跋涉，拾取着一块块被裹挟其中的精神碎片，为他们洗去尘埃、净化污秽。
“你在做什么？”
精神域中响起天伽皇的质问，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在整个精神域内回荡。
“为你进行精神梳理，你没觉得大脑轻松了很多吗？”
慕卿对天伽皇进行着精神暗示，同时用精神力轻柔地安抚着手心受惊的精神碎片。
这些雄子的精神碎片明明已经失去了自我意志，却还会因为天伽皇的声音产生本能的害怕，他们对天伽皇的害怕已经刻入了精神深处里。
“好像是轻松了一些……”
天伽皇仔细感知，思维运转时的滞塞感少了很多，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做得不错，你继续为我进行精神梳理，等我恢复到最佳状态，就是夏莫斯和虫族军团的死期！”
慕卿冷眼看着愈发沸腾狂躁的精神域，心里清楚的知道天伽皇离疯掉不远了。
精神域糟糕成这副模样，换一个雌子早就该精神域崩塌、失去自我、成为被本能掌控的怪物。
是这些雄子的精神能量，维持住了天伽皇岌岌可危的精神域，让他的精神域不至于崩塌。
待这些被困其中的雄子获得解脱，就是天伽皇的死期。
愈发□□的精神泥沼让慕卿的移动变得困难，他周身的精神屏障不断被泥沼侵蚀。
如果精神力耗尽、屏障碎裂，哪怕是他也无法从这混乱的精神域中脱身。
但慕卿没有停下的打算。
他凭借雄子间最基础的感应，搜寻着每一个雄子的精神碎片。
慕卿在泥沼深处发现了一枚很小的精神碎片。
他显然已经经历了长久的侵蚀，厚厚的泥沼将他包裹，却没能将他彻底吞噬。
这样的精神碎片中，大多留存着雄子生前最深的执念。
慕卿将他拾起。
触及这精神碎片的瞬间，他就有一种格外奇特的感应。
仿佛他曾接触过这样的精神能量，在久远的过去。
久到他还在蛋壳中沉眠的时候。
慕卿小心地操控精神力，为他清理包裹于上的污泥。
渐渐的，他看到一些模糊而破碎的记忆画面。
出生在皇室的小皇子，能得到最好的一切，最大的烦恼也只是不能和兄长一起玩机甲。
早亡的雄父只在他脑海中留下模糊的印象，雌父和兄长是他仅剩的家虫。
他们夸耀他是帝国最美的星辰花，却在天伽兵临帝都星的时候将他送了出去。
他被关在天伽母巢最深处的宫室里，被强迫进行精神梳理，进入那恐怖混乱、仿佛会把他撕碎的精神域里。
大部分时候，天伽皇会在结束精神梳理后离开，偶尔也会留下。
他唯一能见到的活物，是不时到访的天伽皇。
也曾有新来的天伽士兵砸巡逻时误入宫室附近，他被吓了一跳，紧张又好奇地藏在窗帘后往外看去。
然后他看到天伽皇出现在那士兵身后，拧断了他的脖子。
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别的天伽雌子。
也是那次之后，他才知道他脖子上的颈环能检测他的呼吸、心率、信息素等各项数据，一有异动天伽皇就会知晓。
所以，每次他的逃跑计划都会以天伽皇的出现告终。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一切过激的行为都会被检测，被麻醉，被制止。
天伽皇不明白他为什么日渐消瘦下去。
宫室内的温度湿度被几经调整，他吃的营养液被换了又换，各种苦涩的药物出现在他的食物里。
许多新的家具摆件被搬了进来，明快温暖的的色调取代了原本阴暗冰冷的布置。
有一天他醒来，甚至在床头看到了一盆星辰花。
但就如那株星辰花一样，即使用上最好的营养土，在没有阳光的母巢深处，依旧会日渐枯萎。
在某次他差点被精神域吞没后，天伽皇没再要求他进行精神梳理，因为不想让他变成一次性用品。
一开始他还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直到他见到了被带来的天伽雄子。
他们穿着统一的宽松白衣，像是被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实验品，神情呆滞宛如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们一个个死在他面前，成为彻彻底底的空壳。
第一次，在拥有巨大的实力差的情况下，他攻击了天伽皇。
精神力猛地爆发，所有的精神能量自发地汇聚在一起，攻向天伽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