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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水概率百分百(芥菜糊糊)


为了看清楚秦灿的PPT内容,谢以津重新戴上了眼镜。
谢以津趴在床上,单手托着下巴,听得非常仔细,并不出口打断。
他怀抱着一个枕头,鼻尖抵在柔软的枕头里,姿态看起来慵懒随意,但是神色却是专注的。
酒店的床似乎短暂地变成了演讲台,谢以津注视着电脑屏幕,一瞬间切换到了专业模式。
秦灿余光瞟到这一幕,喉咙无意识地发紧,演讲的语速也忍不住跟着快起来。
谢以津听得直皱眉,忍不住抬头打断他:“你是生怕别人听清吗?”
秦灿干巴巴地说:“有点、有点紧张。”
“不需要紧张。”
谢以津以为他是在为明天的演讲紧张:“所有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最关注的也永远是自己的演讲,没人会在意你的错误,你只需要将语速稍微调慢一点,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到最清楚就可以。”
秦灿的喉结微微一动:“我尽力。”
秦灿调整了语速,完成了后半段的演讲。
谢以津将电脑屏幕合上,推回到了他的面前:“我认为没有任何需要修改或者提升的地方了,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
这是谢以津口中可以出现的最高评价了。
秦灿“嗯”了一声,半晌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话说,我看前辈你今天在展区一个人挺无聊的,明天我演讲的时候……要不要顺路过来看看?”
秦灿还是存了一些臭屁的小心思在的。
虽然他知道谢以津早就对自己演讲的内容烂熟于心,但明天他可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西装正式进行展示的,和现在躺在床上的松散状态多少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下意识地还是希望谢以津可以看到自己帅气的那一面。
谢以津摇头:“不去。”
秦灿:“……”
“我出现在那里只会让你更加紧张。”
谢以津说:“而且有一些领域内的老头子,我两三年前和他们在别的会议上打过照面,鸽过一些他们的口头邀约,如果碰到面了会很麻烦。”
“好吧。”秦灿叹息,“那我到时候结束后发个消息给你,要是时间比较早的话,说不定可以一起吃个饭。”
谢以津点头:“如果到时候没下雨的话,可以。”
秦灿应了一声,拿起电脑,准备在睡前最后加深一下记忆。
他听到身旁的谢以津问:“你一会儿要洗澡吗?”
“嗯?”秦灿一愣,“洗啊,不过我打算再过一遍PPT。”
他听到谢以津“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他听到谢以津打了个哈欠。
他明显是已经困得不行了,但还是用意志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喃喃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洗澡?”
秦灿:“……我这就去。”
洗完澡后的秦灿穿上了浴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了一会儿。
秦灿哪儿会看不出刚才谢以津藏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最后决定还是让谢以津饱了这场眼福,犹豫着抬起手,将胸口处的浴袍领子微微拉开了一些,吐出一口气,走出了浴室。
谢以津是以一个面向浴室的姿势侧躺着的,很明显是想等秦灿出来的那一刻,就可以清楚地第一眼看到他。
但可能是这一天下来比较累,加上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较为催眠,他终究还是没抵住困意,在等待秦灿出来的过程中睡着了。
他的侧颜清美,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秦灿:“真的是……”
秦灿沉默着走到床边,将谢以津脸上的眼镜小心地取了下来。
他的指尖滑过谢以津的鼻梁,谢以津的眼睫扫过秦灿的手背。
手背微微泛起了痒,秦灿像是被烫了一下般抽回了手。他静默片刻,将眼镜折叠好,放在了谢以津身旁的床头柜上。
他叹息着说:“晚安。”
第二天下午,演讲开始前的一个小时,秦灿换上了正装。
秦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片刻,最后选择把领带挂脖子上,大大方方站在谢以津的面前,重重咳嗽了一声。
谢以津正在用电脑处理数据,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上次教你的时候没学会吗?”
秦灿:“记不太清了。”
谢以津没有多想,只是帮秦灿将领结打好,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好了。”
秦灿低头看了一眼:“那我去了。”
谢以津:“加油,注意语速,以及倒数第二张关于lifespan的图表的讲解顺序。”
秦灿“嗯”了一声,转过了身。不一会儿,房门处传来了门开和门关上的声音,整间屋子陷入了静谧。
谢以津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代码看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谢以津合上电脑,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站起身,选择走出了屋子。
他离开酒店,来到了会议所在的会场,跟随着指示找到了秦灿即将演讲的展厅,并坐在了会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二十分钟后,他终于等到秦灿上了台。
“各位下午好。”
秦灿微笑着开口道:“我是伦敦U大基因研究所的秦灿,很荣幸可以得到本次会议的邀请,在今天向各位展示我的研究发现。”
俊逸年轻的青年学者,带着第一次进行大型演讲时的青涩,以及一些微不可察的紧张。
但是说起自己的研究发现的时候,眉眼之中又是熠熠生辉的骄傲。
青年俊逸的混血面容带着意气风发的笑意,他的演讲感染力很强,身上的光芒难掩,叫人移不开视线。
毕竟是学术演讲,大部分人关注的自然还是演示文稿内的科研内容,但谢以津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安静地落在秦灿的脸上,没有移开分毫。
直到看到秦灿顺利圆满地完成演讲,并收获了一片掌声,归座后开始和身旁的同僚沟通起来时,谢以津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站起了身,走出了会议厅。
谢以津看到窗外微阴的天色,蹙起眉头,心中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不准备再多待。
场馆很大,门外就是昨天的海报区域,按理来说转个弯,就可以直接走出场馆,回到前往酒店的路上。
但是经过东区免疫学相关的区域时,谢以津犹豫了一下,还是拐了个弯,走了进去。
下午的场馆比较冷清,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参加会议,游客并不是很多,谢以津随意地逛了逛。
他突然在一张海报前停下了脚步。
——一张很普通的、并不出彩的学术海报,在他这两天看过的所有海报之中,质量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粗糙的。
作者本人制作时候的态度就是极其敷衍的,整张海报有一种不在乎别人读不读得懂、滥竽充数的割裂感,大部分的内容只是靠无脑地将结论图堆砌上去,看得出来作者本人对自己的科研成果并不上心。
但谢以津关注到的并不是海报里的内容。
他的目光在作者以及指导老师的姓名那一栏停顿了很久。
作者:贺嘉泽。指导老师:谢枫。
转过身的一瞬间,谢以津身子骤然一僵。
“……可别提了,我来这破地方就是给他做做样子的,不然我妈总念叨我,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进不了我的脑子。”
一个黄色头发、个头高大的年轻男生正打着电话,神色里带着漫不经心,向谢以津所在的方向走来。
下一刻,他看到站在展位前的谢以津,停下了脚步,猛地愣住:“是你——”
谢以津没有说话。
黄发青年睁大双眼,神色也是同样的震惊,他对着谢以津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真是……好久不见啊。”他说。

其实在正式上台前,秦灿的心态还算平稳。
然而上台之后他刚站稳脚跟,往台下一看,喉咙就控制不住地开始一阵阵发紧。
——观众席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几乎没有一个是普通人,几乎每一位都是顶刊上的常客,无一例外的都是学术大牛。
秦灿一瞬间紧张到甚至有些反胃。
大脑骤然变得空白,直到回想起谢以津昨晚慵懒地趴在床头,淡淡地告诉自己“不需要紧张”的那一瞬间,秦灿才努力定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扬起微笑,看向台下,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开场白。
最后会议厅内掌声雷动的那一刻,秦灿知道自己做到了。
会议后有一个小小的社交酒会,秦灿原本没打算多留。
他这两天的社交浓度饱和度已经拉到不能再满,打算蹭一杯喝的稍微润润嗓子,就直接回酒店了。
他其实想发个消息问问谢以津要不要去吃晚饭,但又怕谢以津此刻在睡觉,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打算一会儿回到酒店再直接问他。
“Hello.”
一个红发的女生举着一杯马丁尼,笑眯眯地走到了秦灿面前:“我是凯蒂,昨天在你的海报前和你聊了会儿天,还记得我吗?”
秦灿对这个爽朗的美国妹子有一些印象。
昨天她把秦灿的“灿”读成了英文的“can”,无数英文母语的人都犯过这个错误(包括秦灿敬爱的导师乔纳森)。
秦灿昨天在现场耐心纠正了她一下,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凯蒂今年博二,做小鼠免疫衰老方向的。刚才她也上台做了演讲,发言自信而流畅,无疑是一个优秀的科研学者。
秦灿微笑:“当然,你刚才的演讲也很出色。”
他们随意聊了聊自己现在手头上正在做的项目,以及未来想要发展的大方向。
凯蒂的目标明确,直言想要进美国某顶尖高校进行博后研究,然后争取继续留下做教职工作,秦灿很佩服她在这么早就能有如此清晰的未来规划。
“这一天下来,真是快要饿死我了。”
凯蒂摆了摆手,抓了甜品台上的玛德琳就往嘴巴里塞:“和那群教授聊天的时候,笑容都快在脸上凝固了,果然还是和年龄相近的人聊天要放松得多。”
秦灿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按理来说,两个刚认识的人聊到这种程度,差不多就该适可而止了。
但凯蒂蛋糕饼干一块接着一块地往嘴巴里塞,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扯了些有的没的。
秦灿也不是傻子,感觉她应该是还有话想说,便直接帮她把台阶铺好了:“行啦,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果然,下一秒,凯蒂扑哧一笑:“好啦,不缠着你了,在离开之前,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昨天我在你的海报展位前看到,有位男士似乎是和你一起来一起走的。”凯蒂犹豫了一下,问,“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谢以津?”
秦灿惊了一下:“你认识他?”
凯蒂笑了出来:“果然是他啊。”
“应该算是认识的关系吧,不过他很有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凯蒂说:“我们都在加州的一个课题组里工作过,当时我只是在罗伯特的组里实习,但他那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年在组里读博了。”
“当时我向他请教过不少学术上的问题,他给了我一些非常实用的建议,他的能力……真的是非常出色。”
凯蒂感慨道:“他当时的工作效率非常高,现在我的导师罗伯特还对他赞不绝口呢。所以你们现在在一个组里工作吗?”
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谢以津的过往,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情。
秦灿听得很入迷,缓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来:“对的,我们现在在一个实验室里共事。”
凯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咦”了一声:“等一等,我记得……你是伦敦U大研究所那边来的,他现在应该在你们那里做博后,对吗?”
秦灿:“是,他在几个月前新来的我们组。”
凯蒂喃喃道:“哎呀,他原来是去伦敦了吗……”
秦灿总觉得她话里好像有点别的意思,微微一怔,随即半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伦敦不像是他会去的地方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
凯蒂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谢当时在组里很低调,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状态。是他走了之后我们才知道,他的父亲是领域内很有名的教授,据说在中国已经有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和科研团队了。”
秦灿一愣:“他的父亲?教授?”
“是的啊,当时罗伯特给他开了很好的条件,最后都没能成功把他留住。”
凯蒂若有所思:“所以当时我们都在猜测,他应该是选择回国加入他父亲的科研团队了,没想到……原来是去了伦敦吗?”
秦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U大的研究所也很好啊。”
凯蒂神色憧憬地说:“果然,他当时的性格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会被传统道路束缚住的那一类人……不过他现在还是像当时那样独来独往,一个人做研究吗?”
秦灿勉强回过神来:“不是的,我们现在正在合作同一个课题。”
凯蒂笑了一下:“果然人都是会改变的呀。”
“哎呀,我得先走啦。”凯蒂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惊呼道,“我酒店离得比较远,再不走天就黑了。”
秦灿这才缓过来,点头:“好,路上小心。”
和凯蒂分别过后,秦灿转过身,对着甜品台上剩下的一盘子三明治出了会儿神。
很久之前,其实秦灿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加州生物的前景和当地的气候都很不错,谢以津为什么宁愿离开自己已经熟悉多年的科研环境,选择在如此多雨的伦敦继续深造,都不去选择在加州留下呢?
当时谢以津给出的答案是“可以掌控自己上下班的时间,而且可以独处”,这个答案听起来虽然合理,但是仔细琢磨后还是会发现有些牵强。
至于有关谢以津家庭的信息……秦灿更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秦灿吐出一口气,转回身,正准备将酒杯放回到旁边的托盘上,看到刚才离开的凯蒂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凯蒂一脸无奈:“唉,可能要等会儿再回去了。”
秦灿茫然:“怎么了?”
“……可别提了,外面突然下大雨了。”
凯蒂累得不行,挑了桌上的一杯果酒,喝了一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重新开口道:“大到我走不出会场门口一步,英国的气候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爱丁堡,又冷又湿,说起来还是加州——”
凯蒂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青年身子一僵,脸色骤然变得不太好看。
秦灿将手里的杯子飞速地放到旁边的托盘上:“抱歉,我先走了。”
“啊?你现在走吗?”凯蒂被他离开的速度给吓到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有伞吗?外面的雨可大得不行呢!”
然而青年只留给她了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秦灿是一路顶着大雨跑回的酒店。
尽管他找会场的工作人员借了把伞,但由于雨实在是太大了,同时冷风将雨珠子斜斜地吹在人身上,挡也挡不住,于是秦灿这身今天连喝水洗手都在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西装,近乎是在他走出会场的一瞬间就被这场瓢泼大雨浇湿了一半。
心一瞬间还是控制不住地绞痛了一下,但秦灿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的犹豫,继续在雨中小跑起来。
这是一场没有征兆的急雨。
秦灿这两天没少盯着天气预报翻来覆去地看,他甚至都快背下来了:今天下午按理来说只会是有些阴的天,明天早晨十点多才会开始下小雨,一直到下午两点转小雨再转晴天,后天晚上中雨……
但英国的天气从来都不会和你讲任何道理,脾气上来了,感觉到了,还是会不按规则地说下就下。
而且秦灿一出会场的门,就意识到这场雨甚至根本不用看手机来确定是小雨还是中雨。
——硕大的雨点子频繁且剧烈地砸在身上,使皮肤隐隐作痛,这无疑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
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庆幸谢以津今天没来听自己的演讲,而是选择了窝在酒店睡觉了。
秦灿急匆匆地回到了酒店,刷卡,推开了房门。
屋内没有声音。
更奇怪的是,一片漆黑,房卡插着,但是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就连窗帘也被严实地拉上,一条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一瞬间,秦灿甚至以为谢以津并不在酒店里。
黑暗之中,秦灿试探着摸索,把玄关处幽暗的吧台灯先给打开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床上被子的中央隐约隆起来了一个弧形,很明显是里面躺了个人,顿时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他喊了一声:“前辈?我回来了,外面雨……还挺大的,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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