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箱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谢以津却请求秦灿帮他去放,这说明他现在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换别人可能会觉得离谱,人都不行了还想着先把培养基放起来,但秦灿却太懂这一小盘子包含多少的心血。
秦灿快步流星地把培养基放好,转过身时,看到谢以津蜷缩着身子倚靠在角落。他将脸埋在手臂里,肩膀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好了,秦灿也没时间计较礼仪和距离感什么的了,直接抬手在谢以津的额头一摸。
果然是滚烫的。
秦灿的手心相较于谢以津额头的温度要凉上不少,两人肌肤相碰的一瞬间,谢以津瑟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勉强睁开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外面还下雨吗?”
“还下着。”秦灿没明白为什么这人会突然问起天气,“前辈你……还走得了吗?你发高烧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听到“还下着”三个字的时候,谢以津蹙了眉,重新合上了眼睛。
喘息着缓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需要,我的手机没电了,麻烦你帮我打个车到我的住所。”
谢以津说出了一个住址。
秦灿其实还是想提一嘴要不要去医院,但见谢以津神色坚定,还是没再多说,帮他打了车。
“车到附近了,快要到楼下了。”秦灿问,“能站起来吗?”
过了很久,谢以津点了点头。
他扶着墙想要站起来,然而却烧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人眼看着就要往前倒,秦灿下意识地上手扶了一把他的腰。
秦灿感觉谢以津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谢以津比他看起来要瘦,腰也很薄,他全身的重量压在秦灿身上,秦灿却也不怎么感觉沉。他搀扶着谢以津下了楼,好在打的车已经到了。
刚把人扶到路边,秦灿拉开车门,谢以津却又艰难地挣脱开了他的手:“送到这里就好,麻烦你了。”
明明已经站都站不稳了,这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依旧是疏远的,好像多一点肢体接触都会让他难受得要死。
秦灿一时间只觉得又气又好笑:“是吗?”
秦灿微微松了下手,谢以津果不其然站都站不住,直接就向前栽。眼看着他摔倒的前一瞬间,秦灿才重新拉住他的胳膊,问:“你确定吗?”
谢以津终于不再说话了。
上车之后,秦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硕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身旁的人越来越安静,秦灿总怕他烧死过去,但耳边灼热的呼吸声告诉秦灿,这人还醒着。
这……什么症状?发高烧吗?总感觉比发烧要严重……是着凉了吗?
窗外的冷风吹得秦灿的大脑有些发蒙:我真的只是想回来检查一下我的虫子,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捡到了近乎人事不省的前辈。
——更准确地说,是关系并不好,拒绝过和我合作,都没有说过几句话,甚至在上个月还鸽了我的生日邀请的前辈。
谢以津的住处离U大比较近,雨天十分钟就开到了。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谢以津已经站不稳了。
最后是秦灿接过了钥匙,帮他把门给打开的。
客厅一片漆黑,但也看得出极简的装潢,像是谢以津本人的风格。
然而推开谢以津卧室的门,把人扶到床上后,秦灿一抬头,却直接呆滞在了原地:“这是你的卧室?”
其实谢以津的卧室和他的客厅是相似的装修风格,但问题并不出现在其装潢上,而是在这间卧室的床和沙发上。
这间卧室里肉眼可见的每个角落,都摆放着很多的……毛绒玩具。
是的,毛绒玩具,更准确地说,是个头很大的毛绒玩具。
沙发椅上的泰迪熊,窗台上一排的小恐龙,更不用提一整柜子的鸭子企鹅猫头鹰独角兽,全部都是毛绒玩具。
其中最壮观的当属一只高度约一米八的巨型垂耳兔玩偶,它的颜色是治愈的樱花粉,正静静地平躺在谢以津的床上,近乎占据了半张床的空间。
秦灿完全无法将这一切联系到谢以津这个人身上。
如果不是屋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秦灿甚至怀疑谢以津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女儿。
“不用管我。”谢以津答非所问道。
他没有直视秦灿的眼睛,而是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兔子玩偶巨大的耳朵里:“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应该走了。”
秦灿终于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花花绿绿的玩偶身上移开,专注于眼前这个棘手的病人。
“我当然想现在就走,”秦灿深吸了一口气,“但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明天你被发现凉在公寓里,我是第一个被警察铐走盘问的人。我还有我的实验要做,有我的数据要弄,我没有义务承担这一切。”
“所以现在一共有两个解决方法。”他说,“第一,你告诉我退烧药在哪里,你烧退了我一秒都不多留。”
“第二,我可以现在走,但走之前我会叫救护车给你拉到医院。你自己选。”
秦灿的语气有点重。谢以津僵了一下,很久没说话。
眼见这人是软硬都不吃,秦灿点了点头,也不准备再和他耗着,直接拿出手机找附近的医院。
下一秒,秦灿就感觉衣领被一只手给拽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去。
秦灿:“你——”
谢以津拽住了秦灿的衣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间被拉得极近,以一种面对面的姿态对峙着。
他听到谢以津说:“不去医院。”
屋里此刻只亮了一盏床头的台灯,昏暗的橘色灯光映在谢以津的脸上,他的眼睫在皮肤上打下扇形的阴影,耳廓和脸颊都被烧成了暧昧的红色。
平日里的谢以津在实验室里都戴着眼镜,扶他回来的路上秦灿怕他摔倒,便直接帮他摘了下来。
这是秦灿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谢以津的眼睛。
摘了眼镜的谢以津气质中少了些冷,秦灿发现谢以津眉眼的轮廓其实很柔和,鼻梁线条优美。对于他现在已经有的成就和学术产出而言,他的相貌是极其不符合刻板印象的清俊和年轻。
只不过此刻谢以津的体温实在是太高了,他的眼睛是红的,氤氲着雾气,看起来像是含着晶莹的泪。
谢以津又声音微哑地重复了一遍:“不去医院。”
距离太近了,秦灿脑子已经有些空白,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和他对视,沙哑道:“……行,不去,你告诉我退烧药放在哪里,你烧退了我立刻就走。”
其实此刻的谢以津已经烧得没有什么力气了。他虽拽着秦灿的衣领,手上的力道却是绵软的,更多的是虚张声势。
力气耗尽,他的手便无力地顺着重力下滑,抵在了秦灿的胸口。
秦灿看到谢以津愣了一下。
谢以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视线从秦灿的脸上一点一点地下滑,最后落在了他放在秦灿胸前的那只手上。
谢以津突然喃喃道:“……好软。”
秦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果然……好好摸。”
谢以津失神地盯着秦灿的胸口,并没有回答秦灿的问题,而是继续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就很软,摸起来果然如此,而且还是有温度的……”
秦灿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看到他贴在自己胸口的手,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
——谢以津在说他的胸肌。
作者有话说:
小谢(冷静沉着地捏捏):不错不错,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冷知识:胸肌在比较放松状态下会是软的哦!
大部分人看到秦灿的第一眼,确实会被他的身材所吸引。
首先他一米九几的身高本就突出,其次他肩宽腿长身段优越,虽然在实验室里的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舒适的卫衣,但如果某天他穿了件稍微修身正式点的衣服,就一定会受到些若有若无的关注。
因为他胸部和臂部的肌肉线条实在是太漂亮了。
秦灿本人并不觉得自己的外形有多么不一样,他认为这只是非常合理的遗传现象:他妈是东北出生的田径运动员,他爸是个一米九的英国佬,两人当时一起跑马拉松认识的,如果他再不高不壮一点,那他们家庭内部多少要出点问题了。
秦灿是属于不运动就浑身上下不舒服的类型,高中的时候爱打篮球,大学后虽然科研任务加重,但每周也至少会去健身房锻炼两三次,放假的时候还会和朋友们飞到瑞士去滑滑雪。
不过肌肉这东西秦灿从未刻意去练过,他运动纯粹是为了享受一个流汗释放学业压力的过程,而不是去追求任何形体上的改变。
但可能是因为天生体脂率不高,腹肌胸肌他确实是哪个都不缺的。
平时和同事在学校健身房一起锻炼的时候,也收到过“自律”“练得不错”的评价,但秦灿确实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直白地用“好摸”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肌肉的手感。
秦灿耳根在瞬间发热。
虽然“好摸”“好软”这些形容词听起来很怪,但到底还是对自己身材的夸奖,像他这样年轻气盛的男孩子不可能不爱听。
秦灿咳嗽了一声,绷住脸上的神情:“倒也……倒也还好,那个什么,你快告诉我退烧药在哪里。”
谢以津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放在秦灿胸口上的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感受什么。
他掌心略高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传递到了秦灿胸前的皮肤,秦灿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
在坐车的途中,谢以津一直在回避秦灿的视线并抗拒与他进行肢体接触,秦灿一开始以为是这人的性格使然,但他现在突然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抗拒。
那是克制。
下一秒,谢以津突然翻了个身,顺势将秦灿推到床头,直接骑坐在了他的身上。
秦灿根本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才发现谢以津的一只手仍旧放在他的胸肌上,另一只手则贴住了他的腹肌。
秦灿蒙了:“你——”
谢以津声音微哑:“别动。”
秦灿看到谢以津垂下眼,手指顺着胸口轻轻抚摸,隔着布料感受下方皮肉的质感。
像是很满意似的,谢以津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双手直接环住了秦灿的腰,以一个依赖而亲昵的姿势低下了头——
他竟然直接将脸埋在了秦灿的胸口!
秦灿:“???”
很多人都认为秦灿的感情经历一定非常丰富,高帅阳光的混血大男孩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那一类型,用郝七月的话来说就是“看起来像是交往过很多对象的橄榄球队渣男”。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秦灿玩不太来橄榄球这种运动,他同时也不是渣男,他的感情经历比滤纸滤过的超纯水还要纯。
大学期间追秦灿的人确实很多,有男有女,秦灿也不是没有试着date过一两个。
然而刚了解不到一周,对方就直截了当地提了分手:“秦,你很帅,身材很好,人也非常地绅士和聪明。”
一般这样开头的对话后面都会跟着一个“但是”。
“但是,”对方说,“你太忙了,你养的那些公虫子母虫子什么时候该交配产卵你一清二楚,但你却连和我吃个午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咱们并不合适。”
秦灿当时正是选题最忙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确实很难在科研和感情间找到一个平衡。
不过在散伙前,秦灿还是没忍住纠正了一下:“我现在养的这批是雌雄同体,它们不分公母,可以自体受精,也不一定非要交配。”
总而言之,秦灿没被女人这么抱过,也没被男人这么抱过,更没想过会被谢以津以这样一个大胆色气的姿势用脸埋胸。
这是拥抱,但又不是普通的拥抱:他们正在床上,谢以津是以一个面对面的姿势跨坐在秦灿身上的。他们的身体紧密贴合,滚烫的呼吸相互交融,带来的感官冲击前所未有地强烈。
最重要的是,谢以津可是把他的脸……直接埋在了自己的胸口啊!
秦灿感觉自己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开口甚至有些结巴:“前辈,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先别闹了,咱俩现在——”
“你不是说你要帮我吗?”
谢以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他微微抬起了头,皱着眉,喘息着命令道:“……那就别动,也别再说话。”
谢以津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秦灿还真被唬住了那么一秒。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自己虽然是想帮谢以津,可他想做的事是帮谢以津退烧,这和谢以津抱着自己非礼又有什么关系啊?
在一间满是毛绒玩具的诡异屋子里,他被一个高烧的病人以如此暧昧的姿势抱着,还被要求不能动,这究竟叫什么事儿啊?
秦灿:“不是,你得先退烧,你……”
谢以津这回甚至没再理他。他将脸在秦灿胸口上幅度很小地蹭了蹭,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抱着。
其实两人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形都是有差距的,谢以津虽然也算高挑,但是属于清瘦的那一挂,所以只要秦灿愿意,稍微用力就一定能把他给推开。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秦灿的错觉,他感觉在抱上自己之后,谢以津的症状似乎真的好了一些。
因为此刻他们的身体正紧密相贴,秦灿可以感受到,谢以津的呼吸好像平稳了不少,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灼热了。
再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谢以津眉头舒展开来,身子也不再紧绷,竟然彻底软在了自己的怀里。
秦灿:“……啊?”
谢以津睡着了。
他一只手贴在秦灿的胸口,一只手贴在秦灿的腹部,陷入了甜美的梦境之中。
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发丝垂下,微微遮挡住了他清冷疲倦的眉眼,隐约还可以看到额角的汗水。
但仔细看他的神情,竟是非常满足的。
秦灿:“……喂。”
怀里的人没了动静,秦灿也放弃了什么前辈后辈之间的社交礼仪,直接喊大名:“谢以津?”
谢以津的睡眠很轻,听到有人喊自己,他微微皱眉,像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随即又重新把脸往秦灿的怀里缩了缩。
秦灿试图拉开谢以津覆在自己胸口和腰腹部的两只手,然而谢以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先是换了趴得个更舒服的姿势,随后竟然直接将他的两条胳膊紧紧圈在了秦灿的腰上。
秦灿挣扎半天死活没挣开,反倒把自己挣扎出了一身大汗。他也累了,重新瘫回到了床上。
半个小时前高烧到行走站立都困难的人,现在在自己怀里睡得安详,秦灿知道按照常理自己应该去找退烧药,可他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但奇怪的是,他感觉谢以津的体温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高了,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也褪去了,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换作平时,秦灿也许有精力来梳理这一晚一切极不合理的地方,但他今天喝了不少的酒,又折腾到了凌晨,早已筋疲力尽。
怀里抱着个热乎乎的人,两人呼吸同频,又是凌晨,窗外的雨声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户,他的眼皮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架。
我就睡一会儿。
秦灿迷迷糊糊地跟着合上了眼睛,想着睡一小会儿,醒来之后立刻把自己身上这人摇醒,然后就去找退烧药,真就只睡一小会儿……
…………
秦灿睡了得有亿小会儿。
睁开眼的瞬间,秦灿先是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缓过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巨大的樱花粉垂耳兔。
他一蒙,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又和窗台上一排咧着大嘴的小恐龙对上了视线。
这不是他家。
这是……谢以津的家。
哦对,自己被谢以津……摸着胸肌睡了一晚!
秦灿大脑当机三十秒,随即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冲向门外——
他看到了正在煎蛋的谢以津。
谢以津系着围裙,动作娴熟,姿态优雅,冷静自若。秦灿完全看不出来他昨晚在实验室里的病态。
秦灿原本气势汹汹地准备质问,结果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怀疑自己昨晚可能做了个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以津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了身。
秦灿微微张开嘴:“你——”
看到秦灿,谢以津的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只是回身给煎蛋翻了个面:“厕所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秦灿:“……好。”
用冷水洗了三遍脸后,秦灿已经在心中梳理好了自己对昨晚全部的疑惑,他决定立刻要问个清楚。
然而等到他回到客厅时,谢以津正在将做好了的早餐端上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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