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霄阳胡思乱想了好一会,看着没发现异常、正要起身离开的程渺,忽的有点慌,没过大脑的道出一句:“仙尊,百年前虚怀宗上,你趁夜与我手谈的那一局,我前些日子寻到了棋谱。”
程渺闻言一颤,转身盯着封霄阳,眼中惊疑不定,冷声问道:“如何。”
“是和棋。”封霄阳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仙尊让了我一步。”
“那又如何。”
“仙尊可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断没有让在下一子的理。”封霄阳弯了眼看他,“在下可否认为,那时的相让,包括今夜之事,都是仙尊蓄意而为?”
程渺眼中疑虑之色越来越重,面上却是不显,只淡淡道:“仙魔殊途,魔尊莫要自作多情。”
他转过身,似叹息又似告诫般说出一句:“黄粱一梦罢了。”
而后推开门扇,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程渺走了许久,封霄阳才回过神,这才发觉屋内烛火已熄,冷风吹得浑身发颤,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摸,竟是泪。
他有些茫然的擦着泪,心底烧了一夜的火被灭的彻底,只觉得自己是彻底完了,又难以抑制的抽了声气。
今夜之事,确是他自作多情。
可仙尊啊,你就确信,自己绝没有动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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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几日已过,又是清晨。
李致典照旧是在竹林练剑,少年人气盛,练了一个时辰便出了满身的汗,被封霄阳嫌弃万分地撵着去洗澡,路上偶遇了早起散步消食的胡点芳,忙打了招呼:“胡兄早好。”
胡点芳忙不迭的垂下四条长尾,人立而起,先是向着李致典还了礼,再向着封霄阳微微躬身,恭敬道:“李小道长好,大人早好。”
封霄阳微微点了点头,便算作是还了礼。眼见着胡点芳气色见好,腹部却越来越大,也明白他这腹中胎儿是到了出世的时间,思忖一番后对着那只直起身子的白狐温声道:“狐狸,你且去收拾一番,今日便与我下山,一同去寻那亲缘之物避劫。”
胡点芳那腹中的胎儿已有了狐形,又是个没有魂魄的鬼胎,降生时保不齐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既是母体情况已好了许多,那还是早些去清了本打了boss,将胎儿魂魄引入体内,再做避天劫的打算。
胡点芳微微一颤,狐目中意味不明,乖顺的低下头来:“是。”
李致典送白狐回房,再去洗净了身子,又在灶台边烧了些饭食吃了,端着剩下的两只馒头一碗清粥无所适从的绕着几间屋子转了圈,有什么话想说似的鼓着脸,不时还偷偷瞟上一旁已躺在了藤椅上、正拿扇子遮着脸晒太阳的封霄阳一眼。
“有什么话就直说。”
状似入眠的封霄阳突然出声,将一旁的李致典吓的一激灵,赶忙答道:“师父啊,今日还剩了不少吃食,你看徒儿是不是该去给主事送上些……”
“剩下的吃食都丢去兽园,再备上足够那些小兽们三月吃的东西。帮我给那群小兽带句话,就说日后不一定还会再养着他们,是走是留,他们自行决断。”封霄阳仍拿那把扇子遮着脸,上面的字儿却换成了“清心寡欲”,口中吐出的话语也是冷的,“你也去收拾些东西。今日下山,归期不定,将那零碎细软都备上些,免得下了山没东西可用。”
这就要带他下山历练了?
李致典先是一惊,紧接着心中便泛上点喜忧参半的感觉来——他自打入了这逍遥门,便没离过此山百里,要下山历练自然是好,可一想到这几日中自家师父与主事的诡异关系,李致典就愁的厉害。
这一人一剑都是个怪胎。他这师父嗜甜,且是个酒鬼,除了甜食和酒几乎不吃别的,却从没闹过肚子;那位“剑灵”主事却是有着实体、知冷知热且一日三餐顿顿都吃的,倒比萧师父更像个活人。
李致典将余下的米粥馒头倒入桶中,又从偏房里拿了些拌好的粟米出来,搅成一桶兽食,愁眉苦脸的提着桶往兽园走,边走边叹气。
也不知师父与主事这几日是怎么了。往常总爱打打杀杀的两人竟是连面都不愿见,但凡他与师父出现在一个地方,就断然找不到那位平素总站在一旁默默候着的主事。
穿过那片秃了头的竹林,再绕过座低矮假山,便到了兽园。
园中小兽十余头,满树的鸟雀叫的缭乱,又有条溪流萦绕其间。兽园正中有棵极高的梨花树,被鸟雀闹的落了花瓣,而雪白落花中站着的、正抱着只小貘喂食的白衣人,可不就是那位冷面主事?
程渺见了他,好似有些意外般道:“你怎么在这里?也好,我今日去了山下,带了些点心回来,你拿去当个零嘴吧。”
李致典也不惊讶——主事虽躲着师父,却从没离开过逍遥门十里之遥,随意拿灵力一探便寻的见。
他走到程渺身边,臊眉耷眼的松下肩膀,将兽食往槽中一倒,半死不活的出了声:“主事,师父说要带我下山历练去。”
“那不是好事么。”主事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淡漠。
“师父说,这一走,归期不定……”李致典偷眼瞧着程渺的脸色,终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主事,你和师父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就突然跟对仇人似的,连面也不肯见了……”
程渺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心底惊的厉害,面上却仍在八风不动的装大尾巴狼,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冷道:“是么。”
他是知道自己为何要避着封霄阳不见的。
自那日晨起尴尬被封霄阳意外看见、夜间又得了封霄阳似真似假的一问后,他连着做了好几夜的乱梦,梦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往日虚怀宗上那让出的一子、魔宫里那不见天日的两年,与些不便为人知的臆想与铜铃中的记忆交缠、倾轧而形成的难言梦境。
那铜铃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所以为的要大——封霄阳拿术法将他与霜落强行绑定,掩去他身上的几丝人气,硬改成了个剑灵的样子,彻底阻绝了他体内灵气流动的同时,也给予了他与别的器灵共感的能力。
别说见封霄阳一面了,他现在单是感觉到胸前那道莲纹微微跳动,都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些梦中的景象,只觉得头皮要炸。
至于封霄阳……他虽意外于这归期不定的“下山历练”一事,却也不知道那位喜怒无常的魔尊又是闹了什么毛病。
或许又是一时兴起,觉得这清静平常的修道生活没了意思,想下山走上一遭。
李致典头疼的按了按鼻子,心道他虽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师父主事如今这状况,多半是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儿,又都不愿丢了脸面,只得继续冷战着。
可这也不对啊,他师父可是个剑修,哪有剑修同自己的剑闹了矛盾,气的出门历练连自己的剑都不愿带的?
这种时候,就是他这个乖徒出马的时候了——李致典又悄悄瞅了主事一眼,劝道:“主事啊,你看这园中的小兽,都是我师父救回来的。我师父他本质上其实是个好人,就是太装了,你看他去了花楼那么多次,也没真带回来个师娘不是?”
程渺微微挑了眉,一双淡漠墨眸慢慢转到李致典身上,轻声道:“在你看来,这样便算作是好人了?”
李致典猛点头:“对啊对啊,你看我师父连鸟儿都不肯伤,园子里救了这么多小动物回来,我也是被师父收进逍遥门,才从个小乞丐变成如今的筑基修士的。听闻主事您也是被师父救来的,定也知道师父本性不坏,对他有着几分别样的感激之情吧……”
那魔人可真是拉的下脸面说这话。
至于有无什么别样的感情……他与封霄阳之间,只怕是除了恨意,再没有旁的了。
程渺脸色一寒,仍是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小貘,冷声道:“他救这些小兽,不过是悲悯众生罢了。况且只管收不管养,又算个什么好人?”
而他会向封霄阳施以援手,也不过是一时善心作祟,与封霄阳其人如何,并无关系。
李致典本想争辩,可一想到自己那师父当真就是个管收不管教的,他入了逍遥门这么多年,也没被封霄阳亲自讲过剑法;这些被养在园中的小兽也是一样,封霄阳将它们身上的伤口治好后便再没来管过,食水都是吩咐着他与主事送的,全然是个撒手掌柜的模样。
他没了争辩的立场,却总觉得主事这话不对,可还没来得及理论出口,便被忽然抛来的东西惊的忘了该说些什么,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下,打开一看,竟是几块样子极为好看的龙须酥。
“他既要带你下山,你跟着去便好。”程渺足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山中,只留下半句未尽的话,“不必挂念我,若有危难……”
李致典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手中油纸包着的几块龙须酥,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他从来都不爱吃甜的东西,尤其嫌弃细软的糕点。这逍遥门中三人,唯一喜欢吃龙须酥的人,分明是他那位正和主事闹冷战的师尊好不好。
他早饭只吃了半饱,可看了这几块龙须酥,还未进口,便觉得自己这午饭晚饭都不必吃了。
这二位究竟是在冷战还是在打情骂俏?
看主事这幅怨妇样儿,便能猜到这冷战是师父先发起的,那龙须酥自然是不能拿给师父了。
李致典一副要去英勇就义的表情,将这几块烫手山芋般的龙须酥囫囵吞下,被甜的差点齁出几滴眼泪,只觉得自己就活似那钻了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
他龙须酥还没咽完,便听到句极不耐烦的传音:“还没收拾完么?为师都在这儿等了你半个多时辰了,再不快些,就别想我带着你历练去!”
李致典那口龙须酥彻底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噎的他青了脸,打喉咙缝里吐出句话儿来:“徒儿……很快……咳咳咳!!”
他噎的说不出话,只得施了个法术,才将喉中那块甜腻至极的龙须酥咽下去,齁的满脸苦相,却不敢怠慢了自家明显正在气头上的师尊,连忙将倒空的铁桶一提,急急回了门中。
绕过秃顶竹林,果然看见了等在逍遥门那块青石前的封霄阳与四尾白狐,看样子是等了他好一会、正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李致典赶忙同他道了不是,从偏房里将主事收拾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也不看手中都有些什么,胡乱往灵戒中一塞,便乖乖的跟着封霄阳出了逍遥门,甚至还相当自觉的把那只白狐又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毕竟胡兄怀着崽子,还是多关照些为好。
他本以为是要走下山去,可刚走出逍遥门灵阵之界,便听封霄阳低声一喝,眼前瞬间便多了架极为招摇的红色车辇。
这车辇来的突兀,长的也突兀,在这清丽山水间一戳,活似只花里胡哨的锦鸡飞进了麻雀堆里,显眼的厉害。
封霄阳轻车熟路的往那大红车辇中一坐,看着傻了眼的李致典皱眉:“还不上来?”
“好家伙,师父你居然还有这玩意?”李致典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的爬上车辇,看着车内精致的摆设啧啧连声,“师父您不是穷的连给徒儿过年买只烧鸡的钱都没有么,哪里来的这车辇……哎呦!”
李致典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又得了封霄阳重重一敲,连忙捂着脑袋躲到一边,再不敢多话,却是压不住满心的好奇,眼珠子四处转着,将这摆设精致的车辇看了个仔细。
车身通体以红木打制而成,边角包银、铆钉镀金,内部铺了厚厚一层暗色皮毛,拿红色绸缎垫了四壁。车外看不出如何,内里却是空间甚大,足有三丈多宽,放得下一张酒桌同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那师父正坐在窗边托着脸看窗外景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致典放下白狐,四下转了圈,也算满足了好奇心,便找了个东西少些的拐角一窝,看起自门中带出的典籍来。
这车辇坐着可比他御剑而行舒服多了,师父当真是会享受。
胡点芳左右看看,自去寻了个小小的软垫窝成一团。他最近觉多,走了几步便有些倦意,料想到了那地方定又是一番折腾,便要趁着这机会短暂的眯上一会儿。
封霄阳正坐在窗边,墨发拿根绸带束了,在风中胡乱舞着。他脸上神情淡淡,心中却是火热万分,正抓着系统不断追问:“你确定李致典那青梅竹马的小女友,如今就在城外那片乱葬岗里?”
【是的。】系统被他问的头疼,连机械音都变得卡顿起来,【检测到任务目标‘柳青儿’正在城外乱葬岗中,提前发布‘初尝滋味’剧情任务,任务要求:让主角对柳青儿产生感情。】
封霄阳酸溜溜的嘟囔:“不愧是主角,到哪儿都能遇见漂亮姑娘……”
李致典是无父无母、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儿时过的太苦,以至于从不敢轻信于人,而他昏暗人生中的第一束光便是这青梅竹马的柳青儿,第二束光才是封霄阳这个救他一命的恩师。
柳青儿身具灵脉,且是极为稀有的单一水灵脉,家族神秘,儿时曾借住在李致典家中,与李致典算是青梅竹马,在李致典家中遭灾、父母皆被仇人所杀后也不知去向,李致典苦寻多年也未尝得见,只得接受了柳青儿已死的现实。
原书之中,李致典修炼多年,头次下山,便在客栈之中遇见了青梅竹马柳青儿。
柳青儿是温柔娇俏美人,对李致典百般依赖,对旁人却是万分冷淡,自然惹来了无数嫉妒艳羡,却都被李致典一一接下,倒是对挺般配的小情侣。
两人都以为对方已然身死,相见之时执手相看泪眼不必说,相伴遇险、在柳青儿她师兄面前大秀恩爱也不必说。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这对小情侣第一次组队下本,下的就是那画皮鬼母高难本。
这对苦命鸳鸯被鬼母追杀了足足百里远,都是身受重伤,堪称命悬一线。若不是李致典在此危难时期突破金丹期,拼死相抗,撑到了他师父的救援,两人只怕都要葬身在鬼母的巨棺之中。
总而言之,是个英雄救美、不到临死不爆发的俗套剧本。
至于封霄阳为何会如此激动……自然是因为柳青儿就在那乱葬岗之中,他甚至不需要走前置的客栈剧情,只需要及时把李致典这个缺失的齿轮踹下车辇,剧情就会如机器般自动运作起来,而他只用等到李致典爆种,再去出手施救就完事了。
谁不喜欢摸鱼呢?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早想好了等待时的消遣——前几日买了不少话本来,如今正塞在他那大袖之中,刚好可以趁着这机会看上几遍。
要不是得维持着师尊的威严,他早就躺倒在这车辇中的软榻上了。
那些消遣之物看起来少,重量却是不轻,牵的他整个手臂都在往下坠,着实累人。
脑中一放空,能听见的声音也就多了不少。除去凛冽风声、隐约鸟鸣,还有点别的清越音色,像是金玉相击般,极为好听。
封霄阳仔细听了会,忽的“咦”了声,有些烦躁的搓着手指,问系统:“怎么有剑鸣声?程渺是不是跟着来了?”
【是的。】系统的声音仍是冷冰冰的,【宿主不是同仙尊签订了契约吗,怎么会感受不到他的位置?】
“我哪知道那仙尊又搞了什么玩意。”封霄阳翻了个白眼,心中莫名又起了些火,“他把与我的联系单方面切断了。”
他心中有气,放出魔息往后一扫,果是看见了那个御剑而行、紧跟在车辇之后的白衣人,又是一番嘟囔埋怨。
口口声声“莫要自作多情”,还总跟着他干嘛?
那鼓起勇气、装情期试探的一夜对封霄阳而言,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不但让他知道自己对程渺动了心,还让他明白了程渺从未对他动过情,会帮他解决情期不过是在可怜他。
倒是挺符合这位仙尊的人设。
不过是大道无情,不过是悲悯众生嘛。
程渺都能对着他说出“自做善事,不问神佛”的话,能将对他的爱恨全部轻轻放下,只将他当个受了伤的小雀儿般对待,又是温存照顾,又是在他追问时道出句冷冷的“仙魔殊途,魔尊莫要自作多情”,想来心中确实是从没有过他的。
若是真将他放在了心里,无论恨也好爱也好,总归是会将他当个特别些的人对待,做事上总会出现些偏差,而不是如那夜一般,眼中虽盛的全是他,所能看见的也只不过是个需要伸出援手的众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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