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一淘)

他刚弯腰想去擦掉裤子上的灰，一只温热的手就挡在了他的胸前。
陆康南大提琴般低醇的声音流淌进方柠也的耳朵：“坐好，别动。”
“我裤子脏了，我拍拍。”方柠也虽然嘴上解释着，却很听话的挺直了身板。
陆康南侧过头向后看了一眼，后排的沈璇立刻雷达扫描一般的捕捉到了陆康南的意思，探身过来：“陆总。”
陆康南声音沉沉的说：“柠也的裤脚脏了，你给他整理一下。”
沈璇一愣，脸色立刻五彩斑斓，给方柠也整理裤脚，想想都难受。
见沈璇迟疑，陆康南抬眸看了他一眼，沈璇吓得后脊背发凉，立刻说：“是，陆总。”
沈璇不敢再惹陆康南不快，于是当着一排资方大佬，剧组核心成员，演员的面，走到方柠也面前，蹲了下来。
其实这事儿不至于面子上过不去，助理跟老妈子没什么区别，大家见怪不怪。
尤其是田思阳，他的助理帮他穿鞋，换衣服，放洗澡水，蹲在地上举话筒都是日常工作，整理一下裤脚有什么了不得。
沈璇帮方柠也拍扫着裤脚上的灰尘，低着头面上发热。
如果眼前人换成陆康南，他愿意当牛做马还惬意非常，可面对着话都说不明白几句的方柠也，沈璇的自尊心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方柠也不想引人瞩目，可陆康南偏偏不想随他的心意，他极其不自在的低头对沈璇说：“好了，很干净了，谢谢你，是陆康南不让我动。”
方柠也坦诚的解释听起来更像示威，沈璇低着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你助理真不错，伶俐，长的也帅。”田思阳膏药似的贴着陆康南的手臂，用看宠物狗的眼神看着蹲在地上沈璇。
陆康南伸手把沈璇拽了起来，在他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说：“确实是我的得力助手。”
沈璇立刻阳光灿烂了，他回到了后排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前排就坐的陆康南，又目光鄙视的看了一眼方柠也。
《踏山海》的项目启动仪式正式开始，主办方好像也了解过方柠也的性格，只提了一句原作者的名字，就没方柠也什么事儿了。
几番致辞后，台上演着无聊的节目，方柠也坐的脖子都僵了，看右手边的陆康南和田思阳都不在，他也打算出去溜达溜达。
路过吸烟区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具体内容，方柠也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一下就愣住了。
吸烟区里，田思阳正抱着陆康南的腰，脸贴在陆康南颈间，挨挨蹭蹭的。
陆康南左手举着烟，右手自然下垂，没有推开，但也没有要碰田思阳的意思。
蹭了一会儿，田思阳看陆康南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觉得独角戏没意思，他把那张倾城俊脸抬起来，呢喃着什么要去亲陆康南的嘴。
陆康南这次终于有反应了，他把烟叼在嘴里，按着田思阳的额头一把将他推开。
田思阳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听陆康南沉着嗓音对田思阳说：“回去吧。”
田思阳虽然尴尬但也不敢违逆陆康南的意思，毕竟是投资方，他没敢再说话，转身走出吸烟区。
方柠也的反应比别人慢半拍，田思阳都走出来了他才想着躲，可走廊里都是锁着的门，想躲也没地方。
迟疑间就跟田思阳来了个脸对脸。
田思阳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先是窘迫，接着是害怕，然后是怒气，最后他看方柠也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方柠也则眨巴眨巴眼睛，懵懵的看着田思阳。
“敢胡说就剁了你的手。”撂下这句狠话，田思阳匆匆而去。
剩下陆康南和方柠也隔着玻璃隔断相对而立。
陆康南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出吸烟区，站在方柠也面前，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坏我好事。”
方柠也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但他俩才是夫妻，虽然这三年他俩跟陌生人没多大差别。
“不是好事，你是我……我的……我丈夫，不是他的。”方柠也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说。
陆康南哼笑了一声，掐着方柠也的脸蛋逼他抬头，语气里带着戏谑：“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早忘了呢。”说完，陆康南与方柠也擦肩而过回了会场。
启动仪式之后就是酒会，方柠也午饭就没吃，早饿了。作为原作者，当然是跟陆康南，罗放和田思阳一桌。
他的座位又挨着陆康南。
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方柠也不懂，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懂似的，没人为难他，由着他埋头吃饭。
田思阳两杯红酒下肚，看方柠也越发不顺眼，万一方柠也跟谁说走了嘴，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演技派流量人设可就要塌了，这一塌，事业基本就毁了。
田思阳端着杯酒走到方柠也旁边，一改威胁之色，亲切温和的说：“我敬方老师一杯，画出这么好的漫画作品，真是为国漫添彩。”
这话很漂亮，这种场合方柠也不喝无异于扫兴。
“啊？那我……。”方柠也拿着手里的饮料有些不知所措，人家敬酒他喝饮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田思阳早有准备，一瓶茅台拿在手里，找了个新杯子，给方柠也倒了满杯白酒，能有小半斤。
这一杯在场的人都有点惊讶，方柠也面相小，跟个大一新生似的。
清俊秀气，眼睛透亮皮肤白，还带着点奶膘，乖的没边儿，简直就是标准的纯欲小奶狗。
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
在场果真有姐姐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思阳下手有点狠了啊，让人家小方老师这么喝一杯，你陪一杯吗？”
陆康南没说话，红酒杯在桌上轻轻晃着，不时浅酌一口，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方柠也看了看那杯茅台，又看了看田思阳，特别真诚的说：“喝这么多你能行吗？”
他是真的担心田思阳这么喝酒容易死，而方柠也喜欢美的东西，从审美的角度他不希望田思阳受到伤害。
但在田思阳看来，方柠也这就是绿茶挑衅。
田思阳心想，方柠也跟小奶狗似的，喝完那一满杯估计就晕了，自己的酒量应该还行，喝完这杯把他扶走照顾照顾，拍几张擦边照片放在手里，量他也不敢胡说了。
“陪啊，怎么不陪。”说完，又给自己照样来了一杯。“来，方老师，请吧。”田思阳把酒杯硬塞到方柠也手里。
那姐姐又说话了：“敬酒可得自己先喝，那才叫敬呢，怎么让小方老师先喝啊，思阳你先喝。”
“别，我先喝吧，你要觉得不行，就不喝，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方柠也说完，一仰脖，一杯白酒全干了。
大家都等着看方柠也的反应，就看方柠也喝完一抹嘴，清澈的眼睛看着田思阳说：“度数有点高，你不行就算了，伤身不好，你还要拍戏呢。”
田思阳一时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套路，方柠也坐下继续吃菜，没再说话。
只有陆康南知道方柠也随他父亲，千杯不醉。
导演罗放看气氛有点紧张，先发话了：“小方老师好酒量，有心胸，咱们以后常来常往，还要再合作。”
说完，罗放举杯，众人共饮，这点小龃龉算是翻篇了。
田思阳回到自己的座位用余光看着埋头吃饭的方柠也。他在娱乐圈混迹多年，乌七八糟的事情经历的多了，不信方柠也那么好心助人，自己的把柄在方柠也手里，他可睡不着觉。
酒会结束才晚上九点，罗放不到四十岁，典型的夜猫子。
酒会没的玩，他抓了刚才同桌吃饭的一些重要人物去酒吧续摊，还包括了这些人的助理。
方柠也对酒吧更加不习惯，本来想走，但他看到散场的时候，田思阳趁乱给陆康南塞了张房卡，陆康南收下了。

第3章 房卡
酒吧里乐声震天，方柠也很怕声音，是那种哪怕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也要戴上降噪耳机画画的人。
方柠也好像小兔子进了盘丝洞，刚一进门就捂着耳朵往后退了两步。
陆康南在他身后，用高大的身体把他挡住，陆康南一把捏住方柠也的后腰把他拽到了一边比较安静的地方。
温热的嘴唇覆在他耳旁，态度冷淡的说：“害怕就回家画画去，别碍手碍脚的，来这里也是谈生意，没人是来照顾孩子的。”
陆康南声音低醇，热吸扑进耳朵，方柠也心跳都乱了。
方柠也往酒吧里面看了一眼，好巧不巧的田思阳也正在看着他和陆康南这边，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田思阳的表情。
“你收他房卡了，我刚才看到的。”方柠也有些不高兴。
陆康南饶有兴趣的看着方柠也，说：“你在乎吗？”
方柠也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吧，那我就不能干涉，婚前协议里有这一条。”
陆康南点了一支烟，仰头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留下还是回家？”
方柠也吸了一下因为感冒有些堵塞的鼻腔，说：“留下。”
这是赌气，因为那张房卡。
“先说好，进了包厢的门，我可没空管你，小心被人生吞活剥了。”陆康南叼着烟用下巴点了点包厢的方向，示意方柠也自己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包厢里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不知从哪又冒出来几个女团打扮的姑娘，站在包厢的小舞台上配合的音乐甩胸扭臀。
陆康南和罗放坐到包厢沙发的中心，其余的人围在两侧，说着方柠也听不懂的话，沈璇在陆康南一旁伺候，敬烟倒酒异常熟练，游刃有余。
方柠也拿了杯可乐，用手指堵着耳朵坐在角落里，他从进门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应该听陆康南的话。
酒过三巡，田思阳把目标锁定在了方柠也身上。
田思阳端着杯酒过去，坐到了方柠也身边：“还赖着不走呢？版权也卖了，酒会也结束了，还有你什么事儿吗？”
“罗导……。”罗导请他来了，这话还没说全，就被田思阳打断了。
“罗导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啊，呵。”
方柠也连沈璇都对付不了，别说混迹名利场的田思阳了。想想也是，罗导从他进门，压根儿也没理过他。
陆康南说的没错，没人是来带孩子的，酒桌上关心两句都是客气话，方柠也还真以为那些大佬把他当朋友了。
这么一想，方柠也局促的脸红。
“哎。”看方柠也不说话，田思阳仗着角落里隐蔽，在方柠也脸上撒气似的拍了三下，一下比一下重：“你跟陆康南睡了吧。”
方柠也再迟钝也感受到了田思阳的不友好，他有些害怕的缩在角落里，看向陆康南的方向，但陆康南被人围着，好像没看到他这边。
这话方柠也没法回答，他和陆康南是合法婚姻关系，能没睡过吗？可他又不能直接这么说。
“我要走了。”方柠也捂着脸站起来要走，但被田思阳猛地推了回去。
方柠也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一下就慌了，一脸错愕的看着田思阳，不知该怎么办。
“不否认就是承认了。”田思阳把方柠也逼到墙角里，一杯红酒直接泼到方柠也脸上。
红酒进了眼睛，酒精辣的他直流眼泪，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知道，那么多画漫画的陆康南不投，偏偏投了你的，刚才看到我没勾搭上陆康南，你心里很爽吧，下贱货色，装什么纯。”
田思阳向来是众星捧月，竟被方柠也看到自己那么不堪的一幕，简直尊严扫地，他又喝了点酒，实在压不住火气。
陆康南那边划拳玩骰子热闹的很，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方柠也被欺负。但没逃过沈璇的眼睛。
沈璇看到方柠也被泼了酒，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他稍微转了个身，刚好挡住了陆康南能看到方柠也的角度。
没想到刚转过来，陆康南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坐过去给罗导倒酒。”
沈璇无奈，只能面上笑着坐了过去，等他再抬头看，发现方柠也和田思阳已经不在包厢了，一起消失的还有田思阳的助理，那个粉橘平头男。
过了十分钟，方柠也和田思阳还没回来，陆康南对沈璇一招手，沈璇狗一样立刻过去蹲在陆康南身边。
陆康南在沈璇耳边说：“你去把柠也带回来，我喝的有点多，差不多该走了。还有，告诉田思阳，让他早点回酒店准备，我会过去。”
“是，陆总。”沈璇没想到方柠也还没离婚，半路又杀出个田思阳，但他不敢违逆陆康南，不甘愿的去找人。
偌大个酒吧里光线幽暗人来人往，找个人可麻烦了，沈璇给方柠也拨了个电话，没人接。
沈璇不耐烦的挂了电话，觉得为方柠也浪费一分钟都不值得。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从酒吧后门出去，想找个僻静地方抽根烟，然后回去就说没找到。
就凭陆康南对方柠也的那个冷淡态度，估计也不会说他什么。
沈璇靠在后门上抽烟，就听见巷子里面有什么动静。
他探头过去一看，乐了，田思阳和他的助理正在一边推搡着方柠也，一边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柠也身高将够178，没有田思阳高，也没那粉橘平头助理壮，而且方柠也右手有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那两人推来搡去的，踉踉跄跄好几次要摔在地上。
沈璇眼珠子一转，叼着烟慢悠悠的晃荡过去：“几位干嘛呢？”
田思阳一顿，回头看着沈璇，认出这是陆康南的助理，田思阳装模作样的给狼狈的方柠也整理了一下衣服，明媚一笑，说：“我跟方老师交个朋友，沈助理有事吗？”
沈璇故意大声说：“田老师，陆总说让您早点回酒店准备，他一会儿就过去。”
沈璇说完，满眼带笑的看了看方柠也，得意的走了。
田思阳把方柠也往墙角一推，已经不需要再跟他废话了，还是陆康南重要，田思阳直接带着他的助理走了。
其实田思阳不敢真打方柠也，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万一方柠也报警了，他自己也麻烦。
田思阳就是把方柠也带出来吓唬吓唬，让他别到处乱说连带着出出气。
就算被人看到就说是大家喝多了玩整蛊游戏，本来酒吧里这种事没什么稀奇。
但方柠也的手被田思阳拉扯的疼的要命，整个右胳膊都在发抖。
陆康南到底还是去了田思阳那，方柠也握着手腕疼的蹲在了地上。
他抹了一把残留在眼睛里的红酒，酒精刺激的他眼泪又下来了，眼泪混着脸上的红酒，像流血了一般。
方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管不了陆康南。他想回家，回到他的画室里，再也不出来了。
街边的车辆呼啸而过，酒吧街连打车都难，方柠也在街口站了十五分钟，深秋的北风灌进他的衣领，冷的他直哆嗦。
“嗡嗡——嗡嗡——。”手机在兜里震动。
方柠也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电话里是个女士的声音：“小方老师吗？我是罗导的助理，关于《踏山海》，罗导他们要临时开个会，让你务必来，我在刚才的包厢里等你呢，带你一起过去。”
“哦，好，我马上回去。”方柠也挂了电话，叹了口气，不太情愿的往酒吧里面走。
方柠也心想：陆康南去了田思阳那，也许是怕我去找他，毕竟出轨一方要付给另一方高额赔偿金，婚前协议里有这一条，所以他让罗导把我叫去开会，一定是这样，反正他赔的起，陆康南太坏了。
方柠也回到包厢的时候，就剩那个女助理一个人了。两人坐上门口等候的车，一路开到了几条街外的宝格丽酒店。
方柠也眼睛红红的还一脸红酒加眼泪，跟个小花猫似的。
女助理心生怜爱，给了方柠也几张湿纸巾擦脸，这才算是又有了点人样，只是他的右手疼的直冒冷汗。
罗放和剧组的五六个人都等在宝格丽酒店大堂，看到助理带着方柠也到了，一行人才一起上了楼。
房间号2218，罗放的女助理敲了敲门。
“咔哒”。很快，门开了。门里门外的人一打照面，都愣了。
罗放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看了看手机里陆康南给他发来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退后两步确认了一下：“没错啊，老陆这是……？”
罗放立刻明白了，这种事他见怪不怪，但不知道陆康南这一手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点意思。
门里站着的是田思阳，都半夜了脸上是刚补好的全妆，那一身香水味能熏香一层楼，就是穿的风骚了点儿，宽松的衬衫领口敞开着，外加玩个下衣失踪，估计下面是个“空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