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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西十危)


周渡早在遇见的时候,就窥见了陈翡的得寸进尺,他是决定退避三舍的:“油条。”
陈翡的睫毛很长,瞳孔也清,光看眼睛,他是像只无辜的鹿。
“一块,承蒙惠顾。”周渡。
“……”陈翡。
他腾一下把手缩了回去,跟周渡这样的人沾边就晦气,他甚至都坐直了,“支付宝吧。”
周渡其实没有要陈翡付账的意思,看了眼手机,9:35,坐公交去川山街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他起身,决定现在就走。
他是有问过陈翡的,但陈翡不听就跟他没关系了。
陈翡顺着周渡的背看,周渡说的没错,他其实没怎么看过周渡,以至于现在才发现周渡有点瘸。周渡的左腿好像是吃不上劲,走路都有点坡。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瘸着的。
家庭不幸、人生不幸,性格崎岖……陈翡心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愿意跟周渡扯上关系。肯定得是顶级的恋爱脑,稍微有点脑子的也不能干出这事。
他想着周渡以后的路,又必不可免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很努力、很努力,才走到了现在。
“哥。”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学费得攒出来,陈翡见周渡照走不误,甚至走得更快了,“……周渡。”
第一见喊着跑得更快的,见周渡回身,他忍了忍,才平和出声,“你跑什么?”
“跑?”
周渡看着陈翡:“我这叫。”
“紧急避险。”
“……”陈翡。
他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有病?”
周渡长这么大,没人敢对他动手,但骂他的人还真的不少,见陈翡憋成这样就憋出了一声有病……陈翡还真是位体面人。
对此,他都感觉到些许欣慰,打量着陈翡,他道:“你还真是个好孩子。”
紧急避险——嘲讽。
好孩子——嘲讽max。
陈翡忍了忍:“您呢?”
“恐怕开水都烫不下来您一根毛吧?”
铁公鸡。
周渡站住了,轻描淡写:“就当我昨天请人吃饭是喂狗了吧。”
“……”陈翡。
那不是你先得罪我赔罪的吗?他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你怎么不去翻去年的账?”
“翻也不是不行。”不得不说,周渡确实有点遗憾,“就是我们还不认识。”
“?”陈翡。
听不出来他在反讽,不、不是,你还真想翻,他都被搞沉默了,“周渡。”
周渡看向陈翡。
“有人打过你吗?”陈翡。
周渡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但还是道:“没。”
这次轮到陈翡遗憾了:“没啊。”
“不然你怎么还活着。”
“……”周渡。
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碰上,又相互避开。
周渡慢条斯理:“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他们不忍心。”

这都不是厚颜无耻了,这简直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陈翡自己的人缘就烂的要死,没什么资格鄙视他人,但他相信,比起他,周渡的人际关系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刚想问候一下周渡要不要脸,他又想起了自己。
他俩在某些方面,有点照镜子的嫌疑。
俩都不是多含蓄的人遥遥对望,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陈翡的朋友圈摇不出五个人,周渡也就有几个“狗不嫌朋丑”的贱人。
日头眼见就要爬到最高,陈翡也不耽误了:“你要去哪?”他也不知道周渡来这儿了多久,但周渡肯定比他更熟悉这儿一点,他开门见山道,“有什么工作是我可以做的吗?”
周渡觉得旭日升健身馆的招聘就挺适合陈翡的,高级商圈,人的平均素质不会太低,整座大厦都有空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但陈翡不想去,他也就没再提。
日结可以选的就不多,充人次的活倒是轻松,只是那类的工作一般可遇不可求。再轻松的,还真没什么,陈翡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惯了,别说是去搬砖,就是售货员他估计都会半路撂挑子:“你还有别的技能没?”
没有一技之长,其实能选的工作还真不多。
别的技能?
他能背《滕王阁序》免游滕王阁。
陈翡没说没有:“您觉得呢。”
看这有求于人的态度,周渡瞥了眼陈翡大提琴:“街头卖艺?”
“……”陈翡。
好、好馊的主意。
“不行吗?”
周渡觉得可以的,陈翡外形是属于老天赏饭吃了,街头卖艺是有流量的,“虽然前期的收益不会高,但后续发展还是很可观的。”
“有没有可能。”
陈翡兴致缺缺道,“饿死街头,血本无归呢。”
虽然现在当网红都成了让人羡慕的职业了,但他个人对当网红也没什么兴趣,也没别的,就单纯地不喜欢。
这是有很大的可能,但主要还是看是谁。
陈晨运营了个网红公司,家里给的钱,他也没多上心,选人都是把素人资料发群里,让朋友帮忙把下关。
周渡很挑剔,也很忙,很少下手去帮忙,但过他眼的基本都能吃一波流量的红利,也不是他多厉害,国内的互联网普及稍逊国外几年,短视频水平也暂时落后了点,有个参考,很多事都有迹可循。
但他还不是根据这点来判断的。
陈翡这人要是只放着看的话,其实很讨人喜欢。
就像是他,他其实不想和陈翡发生牵扯,但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正主不愿意,周渡也没有再提:“暑假,好多琴行会临聘老师。”
陈翡也是知道的:“我不会教。”
周渡看向陈翡,陈翡毫无压力的对视。
过了两分钟,周渡才又道:“为什么?”
陈翡跟文老师认识六年了,文老师是在陈翡小学文艺汇演的特邀嘉宾,跟校长坐一块的。陈翡那时候表演的不是大提琴,是钢琴。
他学过两年的钢琴。
文老师慧眼识珠,陈翡就成了她最喜欢的学生。
一连六年,文老师一直没收过陈翡的学费。陈翡也不是不知道投桃报李,文老师偶尔忙不过来,他也试过去指导他人。
完全的鸡同鸭讲,他又不是很有耐心。见周渡还在看他,陈翡多少解释了声:“我是天赋型选手。”
周渡收回目光:“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陈翡。
他是懂周渡意思的。
他以为他就够装了,没想到今日还能棋逢对手。
在没资源没门路的时候,路就是窄的,陈翡还挑剔得很,未免有些不识好歹的嫌疑,但对此,周渡是没准备说些什么。
陈翡这人,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从未接受过社会的毒打,骄矜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样,他也没什么要说的了:“群里还有兼职,你自己慢慢挑。”
周渡无论做什么事,还是挺守时的。
陈翡也知道自己挑,但对此,他是没有丝毫悔改的。他就这么个脾气,也从不打算要改,几步跟上去:“你去哪?”
盘货是下午到凌晨的活儿,周渡又找了扮充气玩偶的兼职,十一点到下午四点,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久干容易中暑,给的钱还挺可观。
他把手机揣兜里:“揽客。”
陈翡看向周渡,声音微扬:“揽客?”
周渡不太想和陈翡并排走,也不是嫌弃,是拉不下脸,昨晚他干了什么事,就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本不欲多言,但看陈翡似乎有歧义,还是解释了声:“想什么?扮充气玩偶,发传单。”
这多没意思?
陈翡歇了心思:“你今早看有什么兼职了没?”
周渡就发现了,陈翡就不会跟人客气,好像人伺候他都是应当的。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陈翡一眼,确实赏心悦目,眼皮朝下:“就那几样。”
陈翡闻言有些蔫:“哦。”
他也不是跟着周渡走的,虽然不喜欢昨天那份兼职,但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得挑。
周渡之前问过,但陈翡没说,他很少会问第二次,这会儿却又开口了:“为什么不想干?”
他不干是因为他性子就这样,不适合与人交际。陈翡只要克制一点,还挺适合销售的。
今早又说了会儿话,陈翡也没那么不把周渡当回事了,但他还是没打算说。
那事要说挺丢脸的,他无聊低头,又看到了周渡的鞋:“你鞋是假的。”
刚认识是觉得周渡这是虚荣,但他这会儿知道,周渡是真穷,这穷鬼还真不一定能知道。
就像他,有时候穿了假的,是根本不知道还有那个牌子。
周渡也看了下自己的鞋,他爸妈对他是真狠,把他赶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还穿着病号服和拖鞋。
这双鞋儿是他地摊大促销,三十块一对儿买的:“假的?”
陈翡看周渡:“aj你都不知道啊?”
梁八秒有收集癖,打火机,鞋、车、游艇,甚至是十二个星座的女友,周渡没有什么收集癖,也不挑,舒服合适就行。
他妈的设计师登门的时候,也会顺带给他安排上:“不知道。”
那还是真是个土狗,不过,陈翡也看出来了,周渡别说是爱慕虚荣了,他那根本是不要脸,没再关注周渡的鞋:“那你最好换掉。”
他没什么精神,“穿假货是会被嘲的。”
周渡闻言看陈翡。
陈翡没看他,他确实不喜欢打工,光是去的路上,心情就已经足够的沉重了。
周渡的舍友们先去了网吧,几个人也没舍得开包间,就直接就在大厅开了机位,一连打了两天的游戏,连眯都没眯一会,吃的泡面堆满了座位才被怕他们猝死的老板叫停,客气地送了出去。
几人出去也没回宿舍。
有钱谁回宿舍?
开了个KTV包间,又狠心叫了几瓶酒,对着KTV送的果盘一顿乱拍,还发朋友圈:好兄弟碰一杯,这辈子就有了过命的交情,谁懂?
配图一直是他们发朋友圈的精髓,必须得背对镜头就露个背,一包烟一堆人抽,包厢里烟熏火燎。
短视频还没火多久,社会摇还是当下最流行的曲目。
几人拍完照又喝了酒,当即就睡了过去,直到次日才抹了把脸,唱了个够才走。
离开KTV,一群人又摇摇晃晃去了酒吧,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出了酒吧就更得加把劲发朋友圈了。
一小时发十条。
连着玩了四五天,一群兜比脸还干净的社会人士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花花世界,摇摇晃晃地回了宿舍。
他们是下午回去的。
陈翡临近八九点才慢悠悠转回去,还没到宿舍,刚到楼道口,他就看到了从613泻出来的光,眉心跳了下,他顿时失去了走进去的欲望。
来这儿,他就跟两个人有个交际,周渡不用提……黄毛的那声吊毛真的让他记忆尤深。
陈翡站了会儿,又站了会儿。
他其实忍不了那么狭窄的宿舍挤上八个人,眉心蹙了又蹙,他还是走了过去。
喧哗声震天,DJ声劲爆,“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陈翡忍了忍,推开门。
“紫电,说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乌云,驰骋沙场……”
嗖一下,陈翡退了回去,猛的甩上门。
杀了他,就现在。
作为一个合格的音乐人,任何旋律都能轻松地扩印在他脑海里,陈翡都颤抖了——惊雷,不,他强行压下已经呼啸狂奔的喊麦。
能流行起来的东西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至少,它魔性。
陈翡退回到楼梯口,联系上了张海丽。
【陈翡:姐,你有周渡的联系方式吗?】
没错,虽然一起住了好几天了,但他们仍然没有互相加联系方式。
张海丽在忙,但看到陈翡还是回了,也没回什么,她直接甩过来了一串手机号码。
陈翡看见了,继续打字:【谢谢姐。】
周渡要忙到半夜,这会儿还在盘货,有人加他微信,头像是纯黑的,昵称就一个“。”,他微信不说保密,但也没那么多人知道。
看了看,他拉黑了。
自小养成的习惯,周渡不加陌生号码。
陈翡等了等,还没等到通过,现代人的社交礼仪就是没事别打电话,他又加了一次。
这次很快就有提示了:“消息被对方拒收了”
陈翡从没被人拉黑过,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陈翡。
他吸气,拨号过去。
周渡还有个好习惯,他从不接陌生人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陈翡掐断了电话,为了平复他此刻的心情,他放起了《大悲咒》,梵音一起,他心态恢复了些许平和,但三十秒后,梵音就戛然而止。
陈翡看去。
非会员只能听30秒。

大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吧。
陈翡下楼后找起了宾馆,一百以下他没考虑,他多少有点讲究,找了又找,评价和环境都还行的价格都在300左右。
住一晚今天的收入全砸进去了。
就穷呗。
陈翡又把手机揣回兜里,有点无聊地想自己什么时候能住在海景房,刚找酒店的时候,他还看到了海市有名的观景房。
“世界之窗”,19999。
嗯,对,19999一晚。
周渡今天收工,老板看他们干得好还请他们吃了顿饭,夏天就是啤酒麻小和凉菜,老板应该是四川的,酷爱嗦兔头。
蹭一顿又省二十。
周渡走进宿舍的时候没看到陈翡,又了瞥眼手机,11:34,都这个点了,陈翡不至于还没回来。川山街就是再热闹,商超十一点也关门了。
他们这儿又不是不夜城。
“就你们?”周渡。
“啊?”钱程。
钱程受宠若惊地抓起牌:“跟我说话呢?”
“是。”周渡。
他指了下自己的上铺,耐心道,“他住这儿,看见他回来了吗?”
“没、没。”钱程有点气短,“我们回来后,宿舍就没回来人。”他强调,“一直就我们几个。”
新来的好像和周渡认识。
他们可没干什么。
之前和舍友们立过规矩,就是不爱洗澡,在外面混了几天的人也都洗过澡换过衣服了,阳台湿漉漉的一片还在滴水,陈翡的衣服被推到角落,跟他的挤在了一起。
周渡还看到了陈翡的琴,确定了陈翡只是没回来,而不是走了。他工作强度还是挺大的,忙一天了,受伤的腿有点撑不住。
正隐隐作痛。
年轻人垂着眼,神情说不上好看。
钱程把牌放下:“那啥。”他对着自己小弟道,“我先走了。”
大哥都怂了,小弟们也没敢吭声。
也不是他们孤立周渡,周渡有时候就挺不正常的,凌晨不开灯磨刀也就算了,回来就问他们有没有见人,他们说没见,这人就这么杵这儿是怎么回事?
想杀人灭口吗?
神经病。
宿舍一时间安静极了,都没人开外放刷视频了。
周渡确实是不想出门,伤没好前应该静养的,只是他现在没那个静养的条件。
想了想,他给常伟发信息。
【周渡:有张海丽的联系方式吗?】
周渡是张海丽招进来的,但一般是跟常伟对接的,张海丽没这么多闲工夫管这么多人。
干他们这行,就是零碎的消息多。
常伟今儿跑了一天,奋斗了二十年,终于在海市新郊内拿下了套房,以后他的小孩就是海市的户籍了。
上学工作不说赢在起跑线,最起码甩常人一大截了。
就老家的朋友和老同学,现在谁有他出息?
常伟喝了点小酒,吃了点小烧烤,这会儿心情不错,看见信息就回了。
【常伟:你有事跟我说就行。】
【常伟:别有事没事找张姐。】
【常伟:我干这二十年了,我什么不知道?】
【周渡:知道陈翡的联系方式吗?】
陈翡是谁?
常伟都爬起来了,摇摇头,酒精的醉意散了些——周渡既然找张海丽,陈翡应该也是在这打工的。想到这儿,他又不觉得打脸了。
那么多人,他哪能谁都记得,就是张海丽也不行啊。
装都装了,总不能说自己不知道。
常伟给张海丽打了个电话过去:“张姐,陈翡……”
夜市,有点吵,张海丽还是提取到了关键信息:“陈翡?”
“嗯嗯嗯。”常伟。
“周渡找你要的?”张海丽。
这都知道,常伟又嗯:“那啥。”
“行。”张海丽。
张海丽利索地挂了电话,甩过来了一串号码。
和张海丽同桌的是她的老姐妹们。
“呦,这么忙。”
“又是谁?”
“还能谁啊。”
“那群小孩呗。”
她们都四十多了,叫她管的人叫小孩一点毛病都没有,张海丽笑了下:“没拍照片,就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俩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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