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侄子,可别说五姨没有提醒你。原初之种还在我的手里,而居项栋手里的东西,只是一些从我手里研发出来的,与原初之种有着相似成分,却没有原初之种的能力的残缺品。”
她笑容温和,居棋诺差点儿要看不见她眼底的一丝仇恨与痛苦。
“某种意义上……五姨这是在帮你拖延时间。”
会议到此结束,分析就此开始。
居芸心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居项栋手里的并不是“原初之种”。而真正的原初之种,还在居芸心的手里——想来也是,就居芸心的身体状况与精神状态,没有原初之种的话,很快就会被萨里科斯吞没。
她比任何人都需要原初之种。
居项栋会以为自己拿到手的是真正的原初之种——因为“寄存者”为他加了分,在很大程度上引开了他对于居瑞的存在的注意力。但他迟早会再把注意力投入到居瑞身上的,也迟早会发现自己手上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初之种。
届时,就算居芸心再怎么有办法,也无法自保。
而居棋诺比起其他人,由于和居芸心做了交易,所以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例如保护居芸心。
她活了这么多年,不让她看着恶鬼下地狱,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死去?
别说她了,居棋诺也不允许。
他们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无论如何也应当亲眼看着罪魁祸首无可复生。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应该快速揪出身边居芸心提到过的“反叛者”的身份,以及快速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把居瑞转移,并给居芸心准备好离开这座城市的应急方式,避免居项栋找上门。
这不是好解决的事情。
居棋诺揉了揉鼻梁,深深地呼吸着调整着心情与状态,慢慢叫唤出声:“边易,帮我把外套拿去干洗房熨烫一下……”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叫唤不需要太大声,边易也会很快就赶来。他穿着皮鞋也会发出很响亮的声音,这对于居棋诺来说很有识别度。但现在却没有听到。
于是居棋诺四下张望,没有看到边易的身影,以为边易在房间里,就拉开了嗓子加大了音量:“边易——”
终于传来了走动的声响,但随着声响而来的,却是朱莉。
朱莉也面容上一阵疑惑,四下看看,从居棋诺手里接过了他的外套:“奇怪……刚刚我从房间出来经过边易房间的时候,他的房间敞开着,没有人在啊?”
听到朱莉的疑惑,居棋诺顿时皱起眉头紧张了起来。他迅速跑出门,把庄园里开着游览车做园丁的白叔招了过来,朱莉都还没反应过来要跟着上车,就指使着白叔开车去车库。
果不其然,车库里少了一辆车。
而从朱莉手里接过了方向盘和车钥匙,负责停车的小林看到莫名其妙又回来了的两人,刚锁了车就上前询问:“少爷,朱莉姐姐,你们怎么来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在车上吗?”
环视四周,朱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车库里少了一辆车?少爷,您有另外派因出去做些什么吗?”
而没有得到回答的小林有些一头雾水:“因先生?他之前开着车带边易女仆长离开了不是吗?我还以为是少爷又派了什么另外的任务……”
“因带着边易开车离开了?!”
居棋诺的关注一下子就集中了,他凑上前,眉头紧紧地皱着:“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多久了?你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吗?”
小林被问得有些晕乎,只摇摇头:“我、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啊,因先生没有说……但他们已经离开了快有三个多小时了,也就比少爷和朱莉姐姐你们离开得晚个十分钟,并没有太后……”
“也就是因早就计谋着这一项行动了……”
居棋诺有些咬牙切齿,而朱莉站在他的身边,却是有些瑟瑟发抖——她跟在居棋诺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少爷这么紧张的时候。
但居棋诺的紧张不只是因带着边易离开了居氏庄园,而是另外两件事——
一是先前边易光明正大地惹恼了居项栋,不知道居项栋会不会对他动手,趁他出了居氏庄园而下杀手动别的心思。
二是……
他害怕那个反叛者是因。
从实验室回居氏庄园的路上,载着边易和因两人的车内明显有些情绪不太稳定。
一个纠结于想要再次提问先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另一个则是没想到时间到了这份儿上,回到庄园很有可能会和少爷撞上,届时又该如何解释。
各怀鬼胎地坐着,最终边易先开了口。
“不打算回答我吗?因,你和居棋诺,或者说居棋诺他本人,他到底在准备着些什么?到底有多少事是我完全不知道的?我是盟友,我总该有权利知道一些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吧?”
因开着车,有些烦躁:“这个问题不在能告诉你的范畴内,所以你不会得到答案的。”
即使知道司机开车的不应该与司机攀谈,但边易可能是有些气血上头冲昏了头脑,脾气也跟着一起来了:“说是盟友结果连这种问题也不能让我知道答案吗?这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不明白……这件事和你的切身利益有关系,我们谁都不够了解你,又要怎么告诉你?”
“我不会退出你的计划,也不会和居棋诺出尔反尔的,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都说了不……小心!”
吵架之中,因的眼前突然被雨幕中的一辆大货车莫名其妙打开的远光灯闪了两下,以至于没能发现后方突然加速冲上来的车辆。
后方的车辆狠狠地冲撞了上来,把他们的车给撞飞出去好几米远,却正正被撞到了隔壁那条线去,大货车直直袭来,最终——
三车相撞,坐在驾驶座上的因倒在安全气囊中昏死了过去,而边易也没能把眼皮撑多久。
他从被撞碎了的车前玻璃外感受到了飘打袭来的雨滴,听见了车辆碰撞后车辆发出的警鸣,以及在鼻尖萦绕着的浓郁的血腥味与汽油味……即使被死死地裹挟在安全气囊中,他也对这些清晰可闻。
但眼前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支撑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一切事物都在扭曲着……
在边易最后闭上眼之前,他似乎在路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半个小时前才停了的雨又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居棋诺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面色凝重地看着玻璃窗外阴沉的天,与飘飘洒洒不断落下的雨,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照在一整条走廊上,从窗玻璃再折射到走廊里的每一个角落,再折射进居棋诺碧绿色的眼睛里,将碧色染成了红色。
走廊里许多人都在急急忙忙到处奔走,有车祸中伤者的家属在吵吵嚷嚷,有律师在其间穿行为解决车祸的问题而忙碌。
只有他,只有居棋诺,安静地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雨,仿佛想要透过雨幕,去看清楚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他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眼睑半垂着,掩盖着眼睛里已经被染红了的碧色,躲避着身后的喧嚣。
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瑞瑞安站在了他的身后。
瑞瑞安没能补完睡眠就赶来了,眼睛底下还挂着两个尽显疲态的黑眼圈,抱着一沓文件从嘈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站到了居棋诺的身后。
“少爷,事情查出来了。这次车祸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但大货车的灯光装置确实出了问题,后面追尾的那辆车,司机已经当场死亡,所以……”
她没有全部说完,微微咬紧了牙关。
“所以这已经彻底变成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了。”
居棋诺摸着玻璃,心底微微揪着。
在接到医院的电话之前,他甚至还在担心因会不会是那个反叛者,但在接到电话后,他反倒是更希望因能好好活着。
毕竟他待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从一个籍籍无名不被关注的小可怜长成现在这般大,养了这么多年,从怯生生地喊他六哥,到现在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支持他……
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更别提居棋诺实际上是个极其容易就心软的人——可能面上看着不像,毕竟他经常冷着脸傲娇着脸又或者是不正眼看人,但——
“和死者家属,以及货车司机的家属商量一下吧。虽然有可能会被认为是主谋,但……他们两家的生活都不容易。这场因我们而产生的谋划,不应该牵扯更多无辜的人。”
居棋诺从瑞瑞安手中接过文件,从口袋里掏出支票本,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串数字,交给了瑞瑞安。
“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我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处理了,毕竟这种事情解决过太多次。”
瑞瑞安信手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上面好几个零,面露悲色:“六哥,其实你没必要……这都是居项栋安排的啊,你又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就是利用了肇事者家里人的贪心,而打算把你的名誉打下来?”
她手中紧紧地握着支票,眉头也紧锁着。
“六哥……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候,你不能因为名誉受损而被扣分……”
居棋诺在玻璃中看着瑞瑞安的神色,叹了口气。
“那就交给你来办吧。”
他转过身来,看着身后走廊里一片狼藉的人们,心里像是流淌着一条悲伤的河流。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琪诺丝看着窗外的大雨,趴在床铺上敲着电脑。
今天她没有心思去弄代码,也没有心思去找朵安的麻烦。因为十五分钟前她给居棋诺打电话,想要告诉他一个重大的消息,却是朱莉接的电话。
电话里说,先前那个姓边的笨蛋小子进了医院,还连带着因一起被推进了手术室,居棋诺的状态不太稳定,就暂时把事情都交给其他人去做了。
没能把大消息说出去,琪诺丝心里非常不爽快。
而这个时候,却有人没敲门就打开了她的房门。
“琪诺丝,下来吃完饭了。”
开门的正是朵安。但她刚开了门,就淡着神色地躲开了从屋里突然冲着她的脸丢出来的一只玩偶。
她看了眼被没有击中她,被丢在了走廊地面上的玩偶小兔子,回过脸来嗤笑了一声:“琪诺丝,看来你的投掷技术还得再练练。”
“让我打中一下怎么了嘛!真是的……”
看似乖巧的小女孩骂骂咧咧地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柔软的毛地毯上,往门口这边走来。而她的电脑没有关屏幕,朵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电脑的屏幕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你黑了居项栋的电脑?”
朵安收起目光,顺手给琪诺丝关上了门。
而琪诺丝则是在门口靠着墙穿上了拖鞋,拖沓着脚步往楼下走去,轻飘飘地回话:“是啊……所以才给诺诺哥哥打电话嘛。就是因为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才想着要赶紧告诉他。不过没关系,联系不上他,我去联系另外的人就好了。”
朵安跟在她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十岁的小家伙步伐惬意,思忖着她的行为:“你黑了那个家伙的电脑,不怕被发现吗?而且我记得,诺诺没有让我们做这种事吧?”
“有什么关系啊?”
琪诺丝回过头来看了朵安一眼。
“那个家伙都被加分了诶?现在已经和诺诺哥哥比分持平了。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说不准哪天就会被比下去了。再说了,这家伙能有什么方面能被加分的?我估计,他应该是拿到迷莫罗的正统配方了。”
“迷莫罗没有配方。”朵安皱着眉头纠正。“这是爸爸和姨妈共同认证的,迷莫罗的政通配方根本不存在,它本身就是虚幻的东西。”
“那你怎么解释居项栋被加分的事情?”
小女孩转过身来,正正地对上了自己亲姐姐的眼睛。但是在那双眼睛里看惯了冷淡之后,又觉得颇为没有意思,于是转过身去下楼梯。
“没意思……总之,我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而姐姐你的话……”
她站定在楼梯的台阶上,呈思考状。
突然,去琪诺丝转过头来,冲朵安笑了一下。
“还记得诺诺哥哥之前让我们帮的忙吗?我觉得,等姓边的那个笨蛋小子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也可以正式开始啦。”
北郊实验室里,四人的手上动作并没有因为瓢泼大雨而受到影响。
蓦地,戴馨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正在做着实验的戴馨,由于正好到了等待变化进行观察这一步,所以索性把实验器皿收拾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出了玻璃间,到门外查看消息。
她平静地点开了消息,却在看消息的过程中眼睛不断睁大,最终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把震惊的声音吞回嗓子里。
“诺诺哥哥身边的内鬼竟然是……”
她小声且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消息里最重要的内容,呼吸急促且难以停止,最终导致肺部扯着一般疼痛,无法被遏制。
戴馨迅速关了手机,转身回到玻璃间里,将自己的呼吸不稳暴露在其他人面前。
“叫……叫救护车……”
说完,她就意识模糊着,倒在了玻璃间的地上。
手术室的红灯转绿灯的那一瞬间,居棋诺的眼睛顿时也跟着亮了起来。
他转过身,从玻璃窗前闪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医生和护士面前,嘴唇颤抖着:“医生,情况……情况怎么样?”
“家属吗?不用担心。两位伤患已经摆脱生命危险了,只能说这辆车的性能很好,安全系数也很高,及时保护了两位。要不然,可能会很危险……”
“也该庆幸正巧是下雨天,否则这几辆车都漏了汽油,遇到火花,会直接爆炸的。届时造成的伤亡,可能就不只是现在这个数字了。”
医生的话刚说到一半,警察就介入到了谈话中。
其中,站在说话人身后的那位随行警官看着有些面熟,居棋诺辨认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辨认出来,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跟对方对上了眼。
那个随行警官一下子就认出了居棋诺来:“啊……您是上次那位……!”
这下,居棋诺也想起来了。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但由于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又有些尴尬:“您好,这位……警官。”
那个警官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这次又遇上您了居少爷。我叫张徽,您怎么称呼都行,但上次多亏了您身边的那位女仆长及时,才解决了问题。不过可惜,他另外有办法有证词,我们没办法把他拘留更久。”
“没关系,已经帮上大忙了。”
居棋诺再度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先前说话的那个警察:“麦则,你这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的意思是……”
“那个……”
被叫做“麦则”,看起来和居棋诺相识,又是张徽的上司的警察开了口,却被医生打断了。医生有些不太自然,可能是打断了人的谈话而感到不好意思,但他也只是挠了挠脸,就继续了自己的话。
“你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处理,但是有个问题我想问问家属……您是家属对吧?”
“是,我是家属。……算是。”居棋诺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在治疗过程中,我发现那位因先生的体内有着一种东西,刚刚又听张警官说您是居少爷……您,是居氏集团和星和集团的那位居少爷?”
“是。”居棋诺再度给予了肯定。
医生一副了然的模样,随即将真正的问题抛了出来:“那……居少爷知不知道,因先生体内的病毒物质,是萨里科斯?”
“居少爷,您知道因先生体内的病毒物质,是萨里科斯吗?”
医生的这句话随着天边的一道惊雷一并落下。
居棋诺整个人震颤了好一下,瑞瑞安下意识地就要扶住他,但他很快就站平稳了,脸上的苍白不清楚到底是被刚才那一刀惊雷吓着了,还是让医生的话震愕到了。
他说不清,但他的脑子很快就运转了起来,思索了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以及因的所作所为,并再度想起来了居芸心曾说过的话与给过的提示,他瞬间就整个人都清明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
“呃……”
太多信息的涌入导致他有些头痛头晕,也许其中还有一些感觉不可思议的情绪夹杂在其中,但居棋诺还是有些过于头痛。
瑞瑞安迅速一手抱着文件一手扶住了居棋诺,居棋诺的另一只手撑着另一边的墙面,在头痛的逐渐减弱中慢慢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与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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