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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历险记(弄清风)


黎铮向来不搭理他的废话,双手插兜走在前头,走得潇洒。
老三恶向胆边生,“哎呀,听说这一届考生实力超群啊,都是些天之骄子、俊男靓女。青春懵懂的年纪,啧啧……这要是看对眼了,培养出了什么革命友谊,以后还能在气相局共事,朝夕相处,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觑着黎铮。就见他脚步微顿,回过头来,微笑,“佳话,谁说的,你吗?”

老三有时候真的搞不懂黎铮。
他没见过这么精致、龟毛的男人,哪怕在缝隙里,也打扮得像是在拍时尚大片。一身的伤还要洗头,真的装得很,偏偏还喜欢打毛线。没有哪个爱装逼的男人会打毛线的,他却打得那么悠然自得。
他有毛病。
这是老三对他的第一印象。想当初第一次在怪奇小屋看见他,他就坐在玩偶环绕的客厅里,优雅地烤着火打毛线。
那一瞬间,老三还以为他是屋主。
后来,老三跟他熟了,逐渐认可了他是个人的事实。但人跟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黎铮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人,他比NPC还NPC。
老三一直觉得,黎铮大概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帅到吧,像他这样的人能看得上谁?可他突然间就爱了。
此时此刻,黎铮正坐在钟表店的窗边,拿着鹅毛笔,在一本棕色的牛皮手账上写着漂亮的花体字。窗外的时间是混乱的,这家小小的钟表店馆是这混乱的时间河流中唯一的磐石。
这个缝隙,就叫做“混乱时序”。
钟表店里修钟表,也卖一些中古小物件,干花和咖啡。
唯一一个NPC是机械傀儡,头上戴着绅士礼帽,为他们端来了手磨的咖啡,以及一些花瓣。那可以贴在手账上做装饰。
老三对这些都兴致缺缺,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散落一地的时间。时间在走,像是被风暴撕碎了,有些挂在树上,有些流淌在砖缝里。有些是明确的跳动的数字,有些是流转的光晕。
四季的风景在这些时间里变幻,夏日的艳阳和秋日的黄昏一同光顾,而黎铮的笔尖就在这两种光晕的交汇点,不断勾勒成字。
老三百无聊赖地看过去,只见他正写道: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e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est:
也许是因为这两句太过熟悉,老三将接下来的诗句喃喃念了出来,“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标准的腔调,标准的发音,如果不看他那张带着淡青胡茬的沧桑的脸,不看他身上皱巴巴的西装,大概会让人误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打扮得体的主播,那经过岁月沉淀的声音一如纯酿。
黎铮没有抬头,在这喃喃的声音里,写完最后两句。
再抬头时,那位主播已然不见了,坐在对面的只是坐没坐相的流浪者老三。他恢复了往日里的腔调,调侃道:“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你不独比它可爱……你将在不朽的诗里长存?啧啧,你在给他写情诗啊?”
好酸啊,黎老板。
黎铮淡然自若,拈起一片花瓣放入书页,再缓缓将手账合上。合上的刹那,窗外的尘埃里开出了那朵被夹进书页里的花。
诗句被刻进时间的河流里,像一封书信,又像邀请函,落向不知名的远方。
“你这信,他也不一定会收到。”老三又道。
“收不到才最好。”黎铮答。
也是,老三想。
毕竟这只是一条生死关头的退路而已。
黎铮那么早就给燕月明铺路,果然是爱了吧?不爱哪能考虑得那么周到,还偏偏要写这么一首诗呢?
也就老实如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单纯来找滂沱列车的。
“现在信也写完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外面的时间那么乱,要是待久了,没找着好的时机出去,那……等你出去,黄花菜都凉了。”老三问。
“不急。”黎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钟表店里的时间是凝固的,所以无论过去多久,咖啡的温度也不会变。他看了眼墙上遍布的时钟,忽然问:“你觉得哪一块会关联到胡地?”
老三:“我觉得一块都没有。胡地那么大,你想拨动它的时间简直是痴心妄想。”
黎铮:“那可不一定。”
老三听他说得轻巧,下意识想反驳,可当他的视线落在黎铮的脸上时,又反驳不出来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的。
两人随即在钟表店里转了转,从墙上的机械钟看到座钟,从沙漏看到巨大的占据了一整个暗室的计时装置,但都没看出什么头绪来。
老三站在那巨大的计时装置前,难得感叹了一下人类的渺小,再转过头,发现黎铮又在柜台前鼓捣起了手表。那手指像是有魔力,也不知他怎么弄的,表盘就被拆开了。
“你是真不急啊。”老三抱臂倚在门框上。
黎铮坐在柜台前的转椅上,微微转过身子,反问:“你知道有句话吗?”
老三:“什么?”
黎铮:“皇帝不急。”
老三气歪了嘴。
我不就埋汰了你几句,至于记仇到现在?
“我先声明啊,你要是没赶上出去的时间点,你那小学弟等成望夫石,可不关我的事。”老三决定灯笼高高挂起,再不管别人的爱情了。
“哦。他是不会等别人。”黎铮脸上挂着淡笑,再次看向老三,“你明白吗?”
老三:我不明白,谢谢。
这个天杀的男人。
相为何不一道雷劈死他。
黎铮掸了掸表盘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慢条斯理,说话也慢慢悠悠,“我看今年的考生,都平平无奇。”
老三:“哦。”
刚开始看出黎铮和燕月明之间的不对劲时,他想问,黎铮是怎么看上燕月明的。可现在他反而想问,燕月明是怎么看上黎铮的。
上方城的眼镜店是不是被黎铮收买了,他们给燕月明配的镜片有问题。
另一边,时间眨眼而逝,下午三点半,燕月明和他的三位队友走出了9楼设计部。
如同他们在影视剧里会看到的大公司的设计部一样,这个部门的装修风格非常时尚、前卫。每个麻烦的工位都是相连的,又用巧妙的设计隔出相对私密的空间,随处可见的显示屏上面,呈现着许多饮料瓶的设计图,还有不断滚动的交谈对话和修改意见等等。
信息太杂太乱了,以至于浪费了燕月明很多时间去甄别,最终却一无所获。
中途他们从其他考生那里获取了一条信息:大门不能出去。
更准确地说,你要真想出去,还是能出去的,门口的保安也不会拦你。可你一旦出去了,就进不来了,保安堵住了你的路,不允许进入。
那个身先士卒的22号考生,现在还游荡在外面的街上呢。
强闯或许是条路子,在场考生对比一下自己跟麻烦的战斗力,都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可发生肢体冲突,会引发什么后果呢?没人敢赌。
22号也不敢赌,所以他决定现在外面探索一番,看有没有别的路子进。楼里的考生们不乏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他的,纷纷给他支招。
什么爬窗、找地下车库,还有怂恿他去对面那栋灰色建筑里一探究竟的,说什么的都有。
燕月明在窗边观望了一下,没有参与。
有22号这个前车之鉴在,他就算怀疑员工宿舍在对面那栋灰色建筑里,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易过去探索了。因此在离开设计部后,他决定——去总裁办。
等电梯时。
顾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还记不记得2号和3号?”
李燃最记得了,那俩的成绩就排在他前面,“张皎月和应解?他们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很奇怪。”
一个白天即将过去,作为绝对的种子选手的2号和3号,在进入考场后竟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哪能让人不在意?
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把整个公司都探查过一遍了,除了——11楼总裁办。
燕月明:“大概在八点四十五的时候,我和沈胤川在7楼,那会儿西侧的电梯就停了,当时显示电梯停在了11楼。后来,大概到十点多,十点一刻左右,我们去5楼的时候,发现电梯又能用了。”
他们去5楼就是遇到了在当燃情DJ的李燃,李燃道:“恢复使用的时间还要更早,大概在九点三刻左右。我和当时的队友就发现电梯能用了,所以才把手机放在电梯口的绿植里,打算一有动静就从那台电梯跑路。”
8:45-9:45,刚好一个小时。
难道是电梯日常检修?
不。燕月明还是更倾向于有人去了11楼总裁办,那里发生了什么,电梯卡住了。但那一个小时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叮。”电梯到了,燕月明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道:“你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沈胤川:“哪里?”
燕月明有点直觉,但不多,仔细回忆着这一个白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张张考生的脸在他面前闪过,他蓦地想到什么,问:“其他去了11楼的考生,回来了吗?”
他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向队友,眼睛里充满了亟待解答的疑惑。顾斐等人被他那么一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是啊,虽说很少会有考生上来就直奔总裁办去,但总有几个艺高人胆大的吧?如果2号和3号就是去了总裁办后失踪,那其他人呢?
这一天下来,他们确实没有听说过任何从总裁办传回的信息。
这可有点糟糕了。
四人齐齐望向电梯。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对于李燃这样的作死达人来说,当然是迎难而上,他率先走入电梯,又回头看向其他人,“来吗?”
“来。”

11楼,总裁办。
“叮。”电梯打开,出现在燕月明面前的是跟楼下截然不同的场景。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贴着白色瓷砖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另一部电梯。
如果燕月明猜得没错,他们坐着西侧的电梯上来,对面的就是东侧的电梯。走廊很长,两者相隔很远。
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可怕。
呼吸声便开始落地。
沈胤川跟李燃对视一眼,刚想跨出去,却被燕月明抬手拦住。他犹豫着开口:“我在想,去了,就不回来,是不是也能成为一个规则?”
“不能走回头路?”李燃心念微动。
这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来了11楼的人都没再出现了。他随即将自己卫衣兜帽里的绳子给抽了出来,这绳子的两端是原本是编着绳结的,用作装饰,把绳结解开来,整条绳大概有两米长。
顾斐来了兴致,“你这是提前准备好的?”
“有备无患嘛。”李燃扫视一圈,最终把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了沈胤川,自己拿另一端缠在手上,也不用再打什么招呼,直接一步跨出。
“安全。”他举止大胆,声音却非常冷静。紧接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绳子绷直,他没有回头,而是试探着保持身子朝前的姿势,后退半步。
沈胤川没有动。
李燃退了,可绳子依旧是绷直的,这证明他其实半步也没退。他没有被相盯上的感觉,也就没有犯规,可他确确实实——回不去了。
是空间出了问题,还是他的感知已经被影响了?
李燃定了定神,扭动脖子往后看,待看到电梯门口的燕月明三人,他耸耸肩,道:“看来字面意思上的‘不能回头’还是不成立的。”
燕月明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就知道他没事。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学长给我上课的时候说过,在缝隙里,时间和空间出问题的时候,不要慌张。”
顾斐走在他身侧,好奇道:“学长?花园路的学长?”
发生在小明身上的故事已经不稀奇了,上方城人人都知道。燕月明点点头,认真解释:“不要急着去打破、或者说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锚点。而且大多数情况下,一旦踏出去,回头的难度反而比前进要高,那就往前走好了。”
“小明你……真的很可靠啊。”顾斐忽然感叹。
“嗯?”燕月明微怔。
顾斐没有多解释,她对燕月明笑笑,就继续往前走了。燕月明还有些怔然,自己这水平,竟也能被评为可靠了,是该说努力终于有了点回报,还是该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燕月明都是有点开心的。
四人一路往前,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在他们的右边,门上的牌子写着“休息室”。门关着,实木的门,一点可以供人窥探的缝隙都没有。
“这里的风格确实跟楼下很不一样啊,楼下都是大块大块的玻璃,视野很通透,这里却什么都看不见。”顾斐道。
“这可能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区别?”李燃说着,上手敲了敲门,但无人应答。
燕月明仔细留意了地面,白色的瓷砖擦得很干净,光可照人,没有留下任何足迹。门不开,他们没有贸然进入,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走,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
这是两条走廊的交汇点。
“真的好奇怪的构造啊。”顾斐再回头看,这么一长段路,竟只有最开始的那扇门。
南、北、东三个方向望出去,也都只有长长的笔直走廊,走廊里既没有挂画,也没什么装饰物。最特别的是南北走向的这条走廊,一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
“是镜子。”沈胤川一语道破玄机。
南北向的这条走廊尽头是镜墙,走廊里藏着镜子,镜子里照着走廊,所以看上去,这条走廊好似没有尽头。
燕月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但没敢多看,迅速移开视线。他又祭出了望远镜,一路从自己的脚边顺着地面望出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蓦地,他伸手指向前方,道:“你们看,地上有东西。”
他看的是南边,距离大约五十米远处,地上有一颗黑色的纽扣。
顾斐也学他拿出了望远镜,不过她看的是北边,“这儿也有,墙上贴着纸,上面有留言,落款是……2?”
张皎月!
李燃微微眯起眼,眼中露出精光,“那这扣子……我记得应解今天穿了件很时髦的有很多扣子的衣服。”
顾斐:“他们分开走了?”
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燕月明又看向正前方,也就是东侧走廊。
这条走廊里什么遗留物都没有,但是纯白的瓷砖里似乎夹杂了点别的色彩,一晃而过,已经很浅、很淡了。
燕月明来回地看,终于锁定了走廊尽头墙角的瓷砖缝,“血迹!”
沈胤川立刻反应过来,“清洁工?”
他们曾经推测,清洁车里之所以滴落血水,是因为刚刚打扫过有血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哪里呢?答案好像近在眼前。
而且东侧的电梯恰好就是那两个清洁工乘坐的电梯,他们在11楼的电梯外边清理了地上的血,然后进电梯下楼,似乎很合情合理。
李燃看了眼时间,“我们分头行动?”
顾斐:“既然要分,就分得干脆一点,分三路。”
燕月明为他们的胆大而心惊,分三路走的话,那就是三条走廊都要去,而且有两个人得单独行动,风险太高了。
不等燕月明说出他的担忧,顾斐道:“我和李燃各走一条,分南北,你和沈胤川去东面,怎么样?你俩本来就是组队的,而且我觉得,东面也许最危险。”
燕月明忙道:“但东面也许有附加分的线索。”
顾斐洒脱地笑笑,“这可不一定。张皎月和应解实力很强,他们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选那两条路的。”
燕月明这才看到,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英气中透着一丝可爱。
“那就这么定了。”李燃说着,冲顾斐歪了歪头示意,“你选哪边?”
“男左女右。”顾斐也不跟他搞什么谦让。
见他们都商量好了,燕月明也不再矫情,“那我们待会儿在前台汇合?继续在那里订餐,然后一起吃晚饭。如果错过了饭点,那……”
顾斐:“我们的背包里还有干粮,错过一顿晚饭还不要紧。如果错过了,不如去找麻仁爱?就以他为联络点。”
李燃:“可以。”
燕月明:“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注意安全。”
沈胤川亦点头致意。
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分头行动,燕月明特意在原地等着,待顾斐、李燃和沈胤川各自走到走廊的尽头,传回消息。
顾斐走的是南面,捡起了地上的纽扣。
李燃走的是北面,也就是墙上留着纸的那一条走廊。他朗声念出了纸上的字,“一,这里的路不能折返,只能往前。二,在镜子面前,请注重仪容仪表。三,如果你发现镜子里的人跟真实情况有所出入,是正常的,括号,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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