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缝隙到另一个缝隙,怎么过去?
学长是从坟里爬出来的,而那一家三口开车顺着柏油路往前,却又回来了。
蓦地,燕月明脑子里想到一个词,“跳跃式前进”,如同黑洞穿越一样,从这里跳到那里。他跟黎铮说了自己的推断,黎铮没有直接回答他正确与否,而是从书房的笔筒里,抓了一把笔回来。
他当着燕月明的面,撒开手,所有的笔便都掉落在地,有些滚远了,有些互相交叠在一块儿,错综复杂。
“有些缝隙是相交的,可以直接过去。有些不相交,就会产生跳跃。方式就跟你掉进缝隙的方式一样。”黎铮半蹲在散落的笔前,又抬头看燕月明,“世界意识的主场,每一个都千奇百怪,这里只是最普通、最不危险的一个,官方的档案里把它称为——寂静街区。”
燕月明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分外贴切。
“那学长,你来找我,穿过了几条缝隙?”燕月明问。
“三条。”黎铮道。
好远啊。
燕月明忍不住想。
作者有话说:
标记来源于《世界符号大全》,霍波标记,主要流传于吉普赛人中间的一种暗号。专门买了本书,世界各地,各种标记、暗号,还挺有意思的,有兴趣大家可以看看。
授课还在继续。
燕月明蹲在笔的另一边,仔细回想着进入缝隙后的见闻,忽然问:“缝隙里的世界……没有原住民对不对?其实这些房屋本来就没有活人住,有的只是一条又一条的规则?”
黎铮:“是,也不是。”
燕月明疑惑。
黎铮反问:“你忘了世界的真实是什么了吗?”
燕月明:“我们其实是小说里的人物,是纸片人?”
“纸片人的世界是被创造的。它一直在变,一直在被创造。世界意识痛恨人类脱离掌控,于是在这些缝隙里,它想尽一切办法剥夺人类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然后,进行再创造。”
“再创造?”
燕月明听到这三个字,莫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黎铮则抬起手,轻轻触摸着墙上的斑驳花纹,眸光无悲无喜,“A喜欢编织,B是个老太太,她们不服管教,就把不服管教的那部分去除,于是诞生了C,一个喜欢编织的老太太。她不会再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不会再有自己的思想,她的一切都会像你看见的那样,成为一条条无趣的设定。也许很久之后又来一个D,他戴着黑框眼镜,死在了这里没能出去,于是老太太的设定里,她也戴上了黑框的——老花眼镜。”
燕月明吓死。
他才不要变成老太太的眼镜!
“那万一有的缝隙里是什么荒郊野外呢?那里都没有人住的房子!”
“那你就变成……”
黎铮看着蹲在地上的燕月明,想了想,道:“挂在树上的风干小狗。”
燕月明真的震惊,小狗就算了,居然还是风干的。他也看出来黎铮在故意吓他,可他是真的会被吓到。
太惨了。
这真的太惨了。
难怪小姨能从男的变成女的,还这么乐观,她至少还是个人呢!
黎铮见他瞪大了眼睛,蓦地轻笑了笑,道:“你就当……那四不相在写一篇谁看了都会给差评的同人小说,滑稽、浮夸、不知所云、狗屁不通。”
燕月明:“嗯???”
这么一说,恐怖的氛围立刻没有了,燕月明甚至有点想笑。难道这就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幽默感吗?
黎铮收回手插在兜里,继续慢悠悠道:“世界意识不喜欢任何独特而自由的灵魂。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物理意义上的受伤,你的精神也会出问题,渐渐忘记自己是谁,直至彻底在这里消亡。外面的人也会遗忘你,大脑里的记忆像被擦除,只有气相局最核心的数据库里,用特殊的方式,可以留下一个人存在的记录。但那也只是冷冰冰的一条记录而已,也许永远不会再有被翻阅的一天。”
闻言,燕月明又记起那天在殡仪馆的对话。他问黎铮,为什么对于规则的第三大特性,官方的说法总是语焉不详。
黎铮回答他:因为记不住。
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折在裂缝里了吗?但是外面的人却将他们遗忘了,没有人记得,死亡就好像不存在了。
那如果小姨当初没有被救回来,自己也会忘记她吗?
燕月明简直不敢想,而就在这时,黎铮还告诉他:“这些话,当你离开这里后,你也会慢慢忘记。官方试过对外公布缝隙里的一切,但没办法,世界意识作祟,你们总会忘记。除非——”
“除非什么?”燕月明急切追问。
“除非你多次在缝隙里往返,让这些东西在你的灵魂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想忘也忘不掉。但这毫无疑问是件危险的事情,没有人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知道……对吗?他们只会一遍遍告诉我们,不要违规,不要进入缝隙,过好自己的生活。”
善意的谎言,也不失为一种善意,救助站的人总是会笑着对你说:祝您生活愉快,一切如常。
人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常”,而此时此刻,燕月明心里还是升起一股寒意。他在上方城生活了23年,大家时常对着“相”破口大骂,对“气相局”这样的谐音梗也乐此不疲,好像稳稳地占据了上风,但它的真正恐怖之处,好像现在才展露在他面前。
看到燕月明有些神情恍惚,黎铮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过身,慢悠悠地往回走。燕月明下意识地跟过去,便跟着他又回到了书房。
黎铮的视线停留在书架上,但他好像只是在闲来无事般地看那些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直到燕月明整理好思绪,再次朝他看去,正想开口时,就见黎铮走到第二个书架后,挪动了书架上的一个黄铜摆件。
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传来,书架竟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个通道。那是个圆形的像滑滑梯一样的通道,向下的。
燕月明惊讶,“好厉害,学长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暗门?”
黎铮轻描淡写:“看书架上的书。”
燕月明再次看去,发现在那一排又一排的书里,夹杂着许多机关、密道类的相关书籍。这肯定是屋主人的兴趣爱好,所以这栋房子里有密道,也不奇怪。
那11号的流浪者,就是从书架得到提示,然后顺着密道离开,因此没有留下下楼梯的足迹?一切好像都解释得通了。
燕月明仔细想着,末了,道:“那如果老三没有看错,那纸团确实是他扔给我的,是善意的提醒。房屋外面的那些霍波标记,也会是他留下的吗?他看起来蓬头垢面,好像在这里流浪很久了,应该、有可能会知道霍波标记?”
“不确定。”黎铮的回答让燕月明有些意外,在他的盲目崇拜里,黎学长好像无所不知。
不过黎学长一早就注意到这儿有暗道了吧?亏自己还一路谨慎探索、煞有介事地罗里吧嗦分析一大堆,结果比不上人家随手一开。
燕月明耳朵有点烫,很不好意思。
黎铮看他一大早耍流氓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现在倒是不好意思了,这还有点意思。就是那副黑框眼镜实在太丑了,现在包着纱布更丑。
上方城的眼镜店明天一定倒闭。
“走吧。”
授课继续,黎铮带着燕月明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说道:“你的推测没有错,一个礼拜前我到这里的时候,记号还没有出现。记住,无论看见记号与否,优先相信出入须知。如果有意外,再事急从权。”
闻言,燕月明眸光微亮。
他夸我了?他在夸我吗?其实我小明做的也还是不错的对吗?
黎铮看了他一眼,又无情地移开视线。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楼梯的转角处,这儿也有一个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隔壁亮着灯的9号。
“告诉我。”黎铮又停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燕月明仔细看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再加上窗帘,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可以把之前的发现说一遍,着重提了自己对于后车厢的观察。
黎铮倒是没想到燕月明能观察得这么仔细,对于一个第一次进入缝隙,还是孤身一人恐慌害怕的情况下的人来说,他已经做得远超大部分人了。
“刚才我去了9号一趟。”黎铮道。
“所以你有那些毛线?”燕月明反应过来了。他就说呢,黎学长怎么可能随身在兜里揣毛线和钩针。
可就在这时,黎铮问他:“小红是谁?”
燕月明卡壳了。
如果我说小红是你,你愿意吗?
燕月明想,他是不愿意的,便老老实实把自己是如何留的纸条、又是什么打算和盘托出。黎铮便道:“那就去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燕月明不解,但黎铮已经走了,他便也只好跟上。
两人离开11号,并没有往9号的方向走,而是朝着13号的方向,一路沿着柏油路往南,来到了那辆红色轿车所在地。
“打开它。”黎铮道。
怎么开?徒手开吗?
燕月明看黎铮没有要帮忙的样子,绕着轿车走了好几圈,觉得无从下手。像挠挠头,挠到一头纱布,又恍然想起自己还受着伤呢,碰到了伤口疼得嘴都咧了。
他不由看向黎铮,黎铮抱着臂在旁边看着。
帅是真帅啊。
燕月明赶忙移开视线,让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车子上。最终,他找到一截断裂的钢管做撬棍,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把已经变形的翘起一角的后车厢给撬开了。
撬的时候他还是闭着眼撬的,等到“嘎吱”的声音响起,车盖终于被撬开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过去,发现了几个最常见的红色塑料袋。袋子有些破了,里面装着已经杀好了的鸡鸭,还渗出了血水。
原来是鸡和鸭啊。
燕月明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人的尸体就行了。
“现在回答我,你的判断是什么?”黎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我误会他们了?一家三口,也许是从外城探亲回来,然后带着一些散养的鸡鸭回来吃?”这是最顺理成章的猜测了。
黎铮走上前来,向燕月明摊开手。燕月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拿撬棍,于是立马递过去。
只见黎铮拿着撬棍在后车厢里翻着,把那些鸡鸭翻过来又翻过去,自己也俯身往变形的车厢里看了看,但还保持着一定距离,没让灰尘和血水沾到自己哪怕一点。
末了,他扔掉撬棍,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说:“这后车厢之前还装过别的。”
燕月明疑惑又好奇,“什么?”
黎铮:“人。”
燕月明心里咯噔一下。
黎铮:“鸡鸭只是个障眼法,应该是抛尸之后,怕里面的血没来得及清理引人怀疑,所以买了些别的肉放进去。车厢内壁上有指甲刮过的痕迹,还有血指印,动物可没有人类的手指。”
闻言,燕月明顺着刚才黎铮翻找过的地方仔细看,果然发现了端倪。这样说来,他之前的直觉并没有出错,那一家三口就是有问题!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燕月明问。
“世界意识杀人的原因只有一个,但人杀人的原因有千百种。你觉得,到底是它可怕,还是人可怕?”黎铮反问。
燕月明没有答案,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小明,怎么想得了这种深奥的问题呢?他如实摇头,“我不知道。”
恰在这时,老三出现了。他所在的12号本来就离这儿不远,满脸不是很情愿地跑过来,还嘟哝了一句“见鬼的,真在上课啊……”
黎铮一眼扫过去,他又老实了,耸耸肩,说:“9号那一家三口过来了,小女孩正在发烧,请我们帮忙。我看过了,确实烧得挺厉害,人都有点迷糊了。”
他看的是黎铮,黎铮又看向燕月明,“你说,帮不帮?”
“帮。”燕月明没有多犹豫。
他不是圣人,没有特别特别高的道德水平,如果是那对夫妻出了事,也许他还会犹豫。可发烧的是那个小女孩,那么小的小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他不帮,以后会睡不着觉。
“怎么帮?”黎铮平静发问:“现在还没找到对外的通路,无法及时就医,你要怎么做?”
燕月明蹙眉深思,随即灵光乍现,道:“2号!2号的标记是‘有免费医生’,那里面或许会有退烧药!”
黎铮微微挑眉,“那你去2号拿药?”
燕月明:“我?”
黎铮:“不是你要帮忙吗?”
燕月明瞪大眼睛,黑框眼镜都藏不住的大。他转头看向老三,“那对夫妻,女的是伤了腿,男的只伤了一条胳膊对不对?那是4号打的枪。”
老三:“对啊。”
燕月明:“爸爸救女儿,不是应该爸爸去吗?你们问问他呢,他愿不愿意去啊?他的腿没有受伤啊,他如果都不愿意去,怎么还来叫我们帮忙呢?父爱不是很伟大吗?我不行的,我都没有当过爸爸,我一个人真的不行的。4号还会打枪,小明一枪就会死的……”
他碎碎念叨、罗里吧嗦,成功把老三都逗笑了,顾不上黎铮那杀人般的目光,笑得拍着他的肩说:“哈哈哈哈黎老板,你从哪儿找来的小学弟,很妙嘛。”
黎铮冷酷地拂开他的手,“你很开心?”
老三这才正色,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姿势,再双手摊开。
“把后车厢里的东西拿上。”黎铮说着,又看向燕月明,对上他期盼的视线,说:“你回去,把刚才的话对着那个男人再说一遍。”
燕月明有一点点担心,“他会不会打我啊?”
黎铮饶有兴致,“放心,我罩着你。”
作者有话说:
小明:普普通通地提了一些问题。
与此同时,上方城殡仪馆。
阙歌和那个在相山北路入口处碰见的年轻搜救队员连山一起,悄悄潜伏至太平间外的灌木丛后。搜救队员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手紧紧握着腰间藏好的武器——一根电棍,小声问:“你有把握吗?人确定在里面?”
“错不了。”阙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号,确定那个拿着燕月明的手机,伪装成燕月明给他们发信息保平安的鳖孙儿就躲在里面。
从凌晨到现在,信号几次中断,且不断在换位置。阙歌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假装没发现,不断地跟他聊天吊着他,最终锁定了这里。
“可这是太平间,哪个脑子有病的会躲到这里来?”
“那难不成我学弟会从阴间给我发消息?”
阙歌说这话时,嘴角带着冷笑,看得搜救队员没来由地哆嗦一下。这时,他耳麦里传来师父冯副队的声音,“各单位确认无误,准备突入。”
“三。”
“二。”
“一。”
“动手!”
刹那间,所有潜伏着的搜救队员从各个方位向太平间突入,端的是雷厉风行。阙歌和连山作为新人,被安排在最后。
不过连山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就觉得眼前一花——人出去了!
连山赶紧跟上,好在他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三下五除二越过灌木、翻窗进入太平间。他还没站稳呢,只听一声疾呼,“拦住他!”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好像在奔丧的男人抓着尸体冷藏柜的把手,一把拉开就要往里钻。他立刻意识到那里可能是个缝隙,这是宁愿掉进缝隙都不愿意被抓呢。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东西划过一道优美的直线,瞬间击中男人后脑勺。男人吃痛,手里一松,被几个搜救队员当场摁倒。
阙歌把手里剩下的佛珠揣回兜里,走上前去,盯着痛得龇牙但是没有晕倒的男人,问:“就是你把我小学弟扔进缝隙了?”
而这时,连山也认出了他的脸,“就是他!那个从三院逃走的病人!”
另一边,寂静街区。
当燕月明听从黎铮的建议,把那些话又一五一十地对9号的男人说了一遍后,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应该的,这是应该的,我是她爸爸,本来就该由我去拿。你们愿意告诉我这个信息我已经很感激了……”
此刻大家都在9号。
那夫妻俩虽然抱着女儿去12号求助,可老三不是那等轻易让人进门的善人,他又让夫妻俩回去了,这才去找的黎铮和燕月明。
燕月明急着救人啊,进门就对着男人一通输出,这才有了男人上面的那段话。他转身回去跟坐在沙发上的妻子交待了几句,就要出门。
妻子看起来有点不安,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胳膊。这时,老三拎着那几个装着鸡鸭的红色塑料袋从他们面前走过,见他们看过来,随意问了一句,“从你们车里拿的,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吃起来肯定要比这里的安全,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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