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轻颤地摸了摸结疤的伤痕,它们像深深嵌入这具身体般,丑陋且深刻。
感觉到被触碰,这具身体不安地动了动,凌霄开口,“师兄,看完了吗?”
这次不等周璟回答,凌霄扯过掉落的外袍,有意地遮盖住后背的伤势,又以极其平常的声音说道:“师兄不用担心,都是些许小伤,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偏偏是这样故作坚强的样子,更令周璟心痛。
他轻轻地拍了拍凌霄的头,又觉得拍重了,补救式的摸了摸,“可真是个小傻子,痛了就要说出来,忍着有什么用!”
“说出来也没用。”凌霄快速反驳,说完又后悔地闭上嘴。
“为什么没用?”周璟问出口就立刻想到凌霄在宗内的处境,浓浓的心疼在心底漫开,“那就说给我听,我会心疼你,会给你上药,还会……”
实际嘴说得太快,周璟也不知还会什么,但看到凌霄竖着耳朵在认真听时,继续补充,“还会在你痛得睡不着时,给你讲睡前故事。”
气氛陡然变得沉闷,周璟只当是自家师弟在害羞,又揉了揉凌霄的脑袋,心满意足的起身。
转身间,他就看到角落里放着的竹筒,恍如天降惊喜般,豁然开朗,“凌霄、凌霄,你饿不饿?我带了好吃的过来!”
太过欢快的话音,从未想过从此人口中说出。
凌霄默默地穿好外袍,转头就见到周璟献宝似的一手拿一个竹筒,脸上洋溢这笑容,眉眼舒开的模样像没有任何心思烦恼,“凌霄?”
他很迎合地笑了笑,期待地说道:“师兄带来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那是当然!”周璟自信的回答。
一打开竹筒,他就傻眼了,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周璟面对凌霄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甩了甩竹筒,叹口气,“可能是来的路上被洒掉了。”
“这样啊。”凌霄缓缓开口,眼里布满失望遖峯,接着不再言语,“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饿。”
让自家师弟升起期待,又无法满足这样的期待,周璟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失败!
为了看到凌霄的期待成真,他坚定地说道:“下次!下次我一定保证它一滴不洒地送到你面前!”
“下次?”凌霄不由重复,狐疑地看向周璟,“可是寒潭危机重重,师兄……”
“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来!”周璟认真说道,“虽然不能一日三顿都给你送饭,但一天一顿饭还是能行的!你等我,我明天就来!”
“为什么,你还要来?”凌霄问得很轻,并未将问题传达到周璟耳中。
随即凌霄又换了一种口气,将期待值拉满,“好,我等着师兄。”
反正,这个人对他,也只是说说罢了。
凌霄淡然地想,期待过太多次得来的都是失望,还没学乖吗?
冷不丁地,凌霄被摸了头,还能听到周璟的声音,“那我走啦,明天再来看你。”
好像很期待明天再见面似的。
凌霄站在原地,看着周璟离开,竟忘了作为称职的师弟应该送仰慕的师兄离开。
明天,师兄会来吗?
不会的吧,只是在骗人而已,为什么要去期待。
第6章 好像有个不得了大瓜
一出“安全屋”,周璟直面寒风冰雪,啪啪地直往脸上甩,简直被抽得差点背过气,他裹了裹御寒能力为零的外袍,埋着头往外走。
除了要躲开没有规律胡乱蹿的气流以外,并没来时的艰难感,反而被身后的风托着往前走,也算顺利地出了洞窟。
稍微气温有所变化,身体就能快速察觉出来。
越往外,温度趋向正常。
当暖阳照在身上,周璟闭着眼张开双臂,贪恋这份人间温暖。
“天啊!大师兄!”江宇高亢的声音响起,适才从灵玉中拿出一套备用的外袍,狗腿似的披在周璟肩上,“为了博取凌霄的信任,大师兄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周璟看了看滔滔不绝说话的蠢师弟,连他究竟用了多少真心都不知道,明显不是合格的狗腿子。
“大师兄,难道、我、我说错什么?”江宇认怂地问道,大师兄一言不发地看着人,真的好可怕!
这个师弟蠢是蠢了点,还是能跑跑腿,于是周璟另开话题,“去炼器阁找一些能取暖的法宝,不会降温的石头材料或者坚固罩子之类的东西。”
可能说得太笼统,他见江宇在发愣。
“总之是在严寒中还能保持温度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给我带过来。”周璟形容完之后,江宇恍然大悟,“明白了?”
“大师兄是想要火属性的灵器和灵石,我这就去!”江宇说完,不放心地看了看周璟。
“我先送大师兄回屋舍吧。”江宇突然很有眼色的说道。
周璟感觉对方似是看透他是“路痴”的属性,才会如此热情。他也懒得解释,甚至还要求江宇去膳食堂打包一份饭菜过来。
身为宗门大师兄,周璟所住的地方很宽敞,院门一关,其内自成一方小天地,同时亮起的淡蓝光芒将他唬一跳。
他坐在小院里的团蒲上,这才注意到屋舍四周都放着什么装置,之前形成的光照应该是这东西散发出来。
用修仙的概念,应该是结界之类的东西?
等江宇来了,他再问问,就能知道七七八八。
团蒲旁边是开垦出来的田地。
没错,不仅有田,还种植着散发微光的植物,红黄蓝绿紫的颜色都有,在田里汇成彩虹模样。
目测应该是灵药?
周璟这么想着,从团蒲站起来,推开身后的房门,二十五平的屋内,一道屏风将其分成左右两边。
右边光线好放着床,左边是书架、书桌等物。
床边摆放的木质摆件,理应是用来放剑。
他正要从腰间将灵玉拿出来时,猛地意识到当时好像急着穿衣服,灵玉压根就没带回来!
反正晚上也要去给师弟送饭,到时拿回来也一样。
如此想着,他打开抽屉就见到“疗愈药”,竟是小巧的颗粒状,干巴巴地吞下去后,身上的伤口竟然奇迹治愈!
终于感觉到一点修仙世界的好处。
周璟利索地打开衣柜,换上整洁衣物,又恢复到英俊小生模样,同时就听到院外的传音,“大师兄,大师兄,你快开开门,我快拿不住了!”
周璟不禁无奈,都能御剑飞行了,开门不就是一挥手的事吗?那道木门能防得住谁?
他一拉开院门就见江宇双臂又是挂着袋子又是抱着竹篓,连忙想上前帮忙。
“大师兄,这些小事我来做,你先用膳食吧。”江宇说着,背对向周璟,“我脖子后面挂着的布袋,就是大师兄的饭食。”
莫名令周璟觉得有压榨童工之感,他一把将江宇手臂挂着的布袋取了下来,又将竹篓往手里一提。
嚯,真重。
怪不得江宇下盘立得很稳,稍不注意就会被这些重物拉扯到下坠。
“进去吧。”周璟另一只手解开一直勒着江宇脖子的绳索,将布袋拿着往里走。
“大师兄,呜呜,你对我真好。”江宇忍着哭腔说话。
“好肉麻,以后别说了。”周璟无奈地说道,回头就见江宇那泪眼摩挲的样子,“不准哭!”
原来并不是每个师弟都像凌霄那样,泪眼时让周璟这么心疼。
被突然一吼的江宇很利索地擦干眼泪,好像之前泪花闪烁的不是自己般的嘿嘿一笑。
周璟都能看到江宇身上无法忽视的傻气。
“大师兄,你先吃,不用管我。”江宇将东西搬进来后,贴心地将院门关上,又手脚麻利地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弓着腰仔细认真地浇灌地上种植的花草。
周璟看在眼里,也好奇得很,匆匆吃了几口后就填饱肚子,发问道:“这……都是你在照顾?”
“啊?不、不是。”江宇连连否认,更显心虚地握着葫芦,真是恨死自己的第一反应,“一、一直是陆师姐在照顾,因为陆师姐跟长老出门历练,所以我暂时照顾而已。”
忽然冒出一个没听过的称呼,周璟也懒得追问江宇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你就这么听陆师妹的话?”
既然自己是大师兄,那所有宗门弟子里,他自认都能喊师弟或者师妹。
这就是大师兄独有的权力,永远不怕喊错人。
“我、我也听大师兄的话啊。”江宇紧张到抠手指,极力讨好地说道。
光凭这反应,周璟就知道江宇对那位陆师妹很有想法。
如此情窦初开的好事情,他就不当那个戳破窗户纸的人了。
“我看看你都带来什么好东西。”周璟说着,翻了翻竹篓里,全都是红艳艳的石头,触手就是暖意。
不再被追问这个问题后,江宇明显松口气,“这是火灵石!”
话音刚落,那腰间缠着十来块灵玉都被江宇取下捧在手心地拿给周璟看,“还有里面的东西都是大师兄正在找的。”
见周璟没伸手来拿,江宇自觉地将灵玉都一一放在他手中,随即小心地解开一个又一个打结的口,“这些是粹石,极近透明,火烧不破,往往是炼炉的最佳材料。”
“大师兄是不是要做丹炉呀?”江宇叽叽喳喳地说道,随后一脸崇拜,“没想到大师兄刚到筑基大圆满就能凭一己之力炼制丹炉,那可是只有金丹期的修士才能做到啊!大师兄实在太厉害了!”
顶着这样痴崇的目光,周璟不为所动。
不要钱的好听话,曾经他也说过无数次,自然能抵挡住这些诱惑,实事求是地道:“不是。”
眼看江宇还要猜什么,周璟赶紧阻止,“是自己人就别再说多余的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江宇一听嘿嘿直笑,犯傻的嘀咕,“大师兄说我是自己人耶。”
完了,这师弟彻底傻掉。
周璟给出这样结论后,手放在满是火灵石的竹筐外,能赶到些许暖意,可又不够!
再一一将无主灵玉里的东西拿出来,他不得不怀疑江宇是不是把炼器阁的东西都搬过来,院子里都快堆不下去的、说不出名字的东西。
“你、怎么带这么多?”周璟忍不住问道,理智尚存地没有问出:你是不是去打劫了炼器阁?
“因为是大师兄啊。”江宇心直口快地说道,奇怪地看向还有疑惑的大师兄,进一步解释,“有陆师姐的支持,大师兄在炼器阁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呀。”
又听到“陆师姐”这个称呼,还带出不同寻常的关系链,周璟变得惊觉几分,“如果没有她支持呢?”
“不可能啦,陆师姐这么喜欢……”江宇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这话会引起对方反感,急中生智的补救,“如果是大师兄,也可以的。”
属实牛头不对马嘴的上下语,周璟也懒得拆穿。
只是他意识到,从江宇口中听到的“陆师姐”喜欢自己,而江宇又暗戳戳喜欢这位“陆师姐”,那原身岂不是钓着小弟喜欢的女神?
最关键的是,现在身体由自己掌控,他又不是直的,怎么可能喜欢女人?
突然得知这件事,略显慌乱的周璟很快冷静下来。
反正这位妹子还没出现在身侧打转,他就不用提前杞人忧天,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好。
做取暖装置才能直接改善凌霄受罚的环境,将行动代号变为——帮助小可怜师弟作弊的最佳方法!
随后他又思想极快地一转,问道:“凌霄的寒潭受罚,能不能提前结束?”
从根本上解决,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
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周璟看向江宇的眼里多了几分“识相点,说出我要听的话”之类的威胁气势。
“既、既然凌霄、师弟已认罚,身上留有惩处印记,不到时辰是不会消散……所以,他需得在寒潭待够十日。”江宇额角直冒冷汗,顶着压力将这话说完,整个人都紧紧贴着墙站着,似乎见势不对后就要翻墙而跑。
“知道了。”周璟淡淡地回应。
当初凌霄领罚时,他没有阻止成功。
那现在凌霄受罚期间,他就要想到办法缓解对方的痛苦,不至于在寒潭底的日子难熬。
看着快堆满小院的多种材料,周璟虽然有些犯难,但还是耐心地拿起一件物品询问起来,事无巨细地记在脑海里,再一一分类放好。
暂且用不到的材料就放在灵玉内,光是挑选就用两个时辰,耳边还听到“咕噜”的声响。
江宇察觉饿的时间,真是和用晚膳时间极度吻合。
只见饥肠辘辘的江宇抱着肚子,一脸不好意思,还厚着脸皮说道:“大师兄,要不然先用饭吧?这东西又不急。”
总不能让人陪着自己饿肚子吧?
周璟保持坐姿,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还是坚持地碾碎下一颗火灵石,一边说道:“你去吃饭吧。吃完后给我带一份回来便好。”
起初江宇还有些犹豫,陪着碾了十来颗火灵石后,肚子在反复唱空城计。随后被忍无可忍地周璟赶出了院子,才乖乖去用饭。
身边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人,周璟竟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下来,这种感觉真好!
周璟低着头,碾碎一颗火灵石,还要进行二次、三次碾碎,只有碾得越碎,就越能温度常存,或许能做出简易版的暖贴。
在他没注意到身后竹片上放着的火灵石碎渣,在夕阳的照应下发出极弱的火苗,熊熊火焰的雏形就在此显现。
火苗刚蹿起,被院内的灵草灵花覆盖住气味,根本无法察觉。
攀上周璟衣角时,他只觉背后暖和,并没感到实质伤害;当烧到发梢时,周璟闻到极淡烧焦味夹杂隐隐火光在肩膀。
他回头时,外袍表面一层跳跃着火焰,更像火人一个。
“大师兄!”江宇蓦然大喊,走之前他并没将院门关严,所以院子结界并未完全关闭,他一推开门就被吓住!
周璟感觉不到被灼烧的感觉,只是慌了一瞬,淡定地用手去接近烧到肩膀的火焰,热度不高,连取暖的基础值都没达到。
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提高热度,他就被兜头浇了盆水,好不容易捻在指间的火苗被熄灭,还留下一尾黑烟。
“呼,吓死我了。”江宇颇有劫后余生之感,要不是关键时刻想到唤水咒,都不敢想象后果。
不过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即便身上着火还一脸淡定。
光是这份淡定,就足够江宇学习,怪不得陆师姐喜欢的是大师兄。
“我想到了!”周璟激动地说道,将旁边竹片上一次碾碎和二次碾碎的火灵石都拿了出来,摆在石桌的左右两边。
“你用火烧一烧它们?”周璟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宇,随即让出位置,拿起扔到地上的布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毫无形象可言。
“这、这可是火灵石啊,怎么可能用火能烧起来啊!”江宇将信将疑,只有火灵根的人才会用火灵石那吸收期间的积攒的灵气,从来没有人拿来烧着玩。
但周璟说得言之凿凿,江宇也不敢真的反驳,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一次没成功,就听到“继续”。
直到试七八次后,周璟才将饭吃完,又在碎块堆里细致分了好几批,依旧让江宇试着点燃。
趁此空挡,周璟将烧糊的发尾用灵宝堆里疑似剪刀的利器剪掉,结果就变成犹如狗啃的齐肩头发。
等达到火焰该有的热度时,他丢掉剪刀,笑得如孩子般,随即道:“你唤来风雪试试,能不能将这火焰熄灭。”
按照他脑海里模拟的情况,越细碎越易燃,但温度却不高,是不是说明找到某个平衡点,就能在维持火焰正常温度时还不容易被熄灭!
毕竟消耗的是火灵石里的火属性灵气,将这个当作燃料来解释,他现在是要实验这种燃料的各种可行性。
而且他身边还有心甘情愿当作免费劳动力的江宇,肯定要充分发挥材料的极致和人的潜力。
风雪小范围地刮起,将石桌上的火苗吹得明明灭灭,火光眼看就要熄灭又在风雪渐熄后又顽强地再次蹿起。
江宇在拼了吃奶的劲同时施展控风术和降雪术,一旁的周璟在挑选合适的粹石,将其堆成中空的小拱形,再将一些灵宝的部件拆下来用以固定。
当看到周璟将燃起的火苗放在粹石中间时,江宇好奇问道:“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你见过……灯笼吗?但我手里这个不仅能照明,还不用担心火苗被风雪吹灭。”周璟正在将手放在粹石外,感受温度的高低,想着要不要添加碎块。
“保持温度,防止吹灭?那不就是大师兄在院子里设得结界灵宝吗?结界一关就自成空间,风吹不破,雪压不进,还能从里看到外,外面看不到里面。”江宇说着说着,就越是觉得大师兄是有大本事的人,“不过锻造此等灵宝的材料甚是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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