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现在的心理状态还远远不能适应社会,因为有过被长时间囚禁的经历,性格大都非常阴郁偏激,就把他们这么扔到社会上,要么被人伤害、要么伤害别人,只能暂时由福利院统一收养。
但不久前福利院那边传过来消息,当地的一个慈善家举办了一个“问题儿童扶助”公益项目,为福利院捐了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款项,并且还联系了十几位国内知名的心理医生,为那些孩子提供点对点的心理干预和心理治疗。
但这起案件的细节没有对外公开,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也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就对他们施以援手——
有获取信息的渠道,而且有足够的财力,愿意对那些孩子提供帮助,除了信宿,林载川想不到第二个人。
信宿懒懒笑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轻佻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么善良无私的一个人吗?”
林载川望着他:“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帮助张秀妘呢。”
这下没法狡辩,信宿颇为无赖地往沙发上一坐,顺势没骨头似的躺了下来,“唔,你叫我一声,我就跟你坦白从宽。”
林载川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语气带着几分纵容和无奈,低声喊他:“小婵。”
这两个字本身就好听,因为本身的寓意,听起来就更柔软了。
信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这个名字,只有小时候他的家人喊过他,后来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家人。
多美好的形容词。
于是信宿坦然道:“是我。”
“本来我打算把他们收留在我的地方,但是政府把他们送到福利院,我就不太方便找人一起收养了,所以把矫正的场所换到了福利院内部,反正也没有太大区别。”
“经历过那些事,他们很难再找回曾经对生命的敬畏和正义感,缺乏最基本的同理心,放出去也难以融入社会,都是犯罪分子预备役,还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
信宿轻描淡写说完,又弯着眼睛跟林载川讨了个乖,“林队,我这么积极维护浮岫市治安环境,你是不是应该表扬我一下才对?”
他们现在的关系,再叫“林队”这个称呼,就多了一层难以言描的禁忌与暧昧。
即便林载川已经猜到是信宿在背后帮助那些孩子,但听到他自己亲口承认,内心还是浮起许多复杂的情绪。
直到现在,都很难用哪个词来形容信宿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像是一扇天生拥有两面的镜子,善良的真实、也冷漠的真实,好似有最低又最高的道德感。
他可以做到对绝大多数的不幸冷眼旁观、内心毫无波澜,但又会像一个悲天悯人的救世主那样,对沦落极致苦难的人伸出援手。
林载川定定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做这件事,只是想要减少他们对社会的危害吗。”
信宿面不改色淡淡微笑:“不然呢?”
林载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信宿的面前,抬起手,带着某种小心而珍视的意味,自下而上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信宿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神情罕见的不自在,像蝴蝶被轻轻捏住了一片薄薄的蝶翼。
林载川低下头凝视他,轻声道:“其实你也想帮那些受害者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听到他们的遭遇,也会觉得同情不忍。”
信宿稍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你对我的滤镜已经无中生有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真的没有那么圣母,载川,”他反手把林载川的手握在手心里,语气中带着某种逼真的冷淡,“我很讨厌软弱的人,也很讨厌轻易就被外力彻底摧毁的人,那么心智麻痹的活着,对我来说跟他们死了其实没有区别。我不怜悯任何人。”
“对于一具缺失灵魂的行尸走肉来说,死才是解脱。而让他们活着并且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是在赎罪啊。”信宿垂眼轻声道。
这人不肯承认自己存在一丁点的善意,把“此人并非善类”的大牌子挂在脑袋上,尽管做了一个无偿帮助问题少年解决心理问题的冤大头,还要反扣个屎盆子到自己头上。
——好像生怕别人“误会”他是一个好人。
林载川看他一会儿,低声道:“如果你的这些话在入局心理考核的时候说,你不会通过市局的心理测验。”
一个心理正常的人,绝对不会认为“活着”这件事是“赎罪”。
信宿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懒懒伸手抱住他的腰,声音软绵绵道:“所以还要麻烦队长不要揭穿我,我可以出卖色相的。”
林载川:“………”
要“出卖色相”的某个人果然说到做到,在林载川的办公室里赖了一个下午都没走。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室外有人敲门,章斐推开门走进来,神情分外严肃道:“林队,好像真的出事了,邵慈的粉丝见面会取消了。”
林载川稍一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章斐道:“邵慈的团队报销了粉丝的来回机票、酒店费用,还包了三顿伙食费,到场的粉丝都送了礼物,然后让所有人都回家了。”
“他的经纪人对外说的是邵慈落地突然水土不服,不适应浮岫当地的气候,身体原因不能出席这次的见面会,下次会免费再开展一次粉丝交流会作为补偿。”
信宿听了在一旁夸赞道:“别的不说,这个团队的公关手段是教科书级别的。”
章斐这才发现沙发上还有个没骨头的在窝着,不过她已经对“在林载川办公室发现信宿”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林载川则轻轻一皱眉:“水土不服?”
章斐摇摇脑袋,“这就是让粉丝放心的借口,让小姑娘们能安心回家。他的经纪人跟警方的说法是,邵慈就是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任何消息,这种情况见面会不可能开下去,只能找个理由让粉丝先回去,别让她们太担心了。”
这一下午的时间网络舆论发酵蒸腾,“邵慈缺席粉丝见面会”上了高位热搜,热度正在肉眼可见地飞速提高,各大社交平台都在讨论“国内男明星无故失踪”的事——即便团队给了“水土不服”的解释,但是因为没看到邵慈本人,网上什么煽动人心的言论都有,其中“邵慈被私生跟踪绑架”的洗脑程度最深,一堆营销号说的言之凿凿,好像有人在现场看到了似的。
一个成年人失联一两个小时还能理解,但是好端端一下午都完全找不到人,人间蒸发了似的,那就很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意识到现在的情势,林载川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章斐叹气道:“这事儿出的,怎么就偏偏在咱们浮岫找不到人了。”
邵慈并不是浮岫本地人,平时工作跟浮岫八竿子打不着,只是这次见面会的地点刚好选在了这里。
如果邵慈真的在浮岫地界失踪或者出了其他意外,这起万众瞩目的案子不出意外要落到当地市局头上——简直是从天而降的舆论压力。
新年没能有一个好兆头,刚上班的第二天就被天降的失踪案砸了个当头。
章斐正色道:“他的经纪人刚刚跟我们联系,希望当地警方可以帮忙寻找邵慈的下落,他说邵慈以前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很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
“邵慈的手机关机了,手机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一点三十的时候,后来再也没有开机过。”
林载川问:“邵慈去见了什么人?”
“目前还不知道。”
“没有查到相关通话记录,消息记录也没有,邵慈的经纪人也不知道他自己出去干什么了。”
信宿听邵慈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应该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但一时想不起他的长相,于是在网页上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
邵慈今年二十八岁,不走奶油小生的路线,是很温润清冷的长相,带着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骨相优越——很适合演那种“活了三集就下线的白月光”。
邵慈毕业于国内一所知名戏剧学院,从默默无闻的小配角开始进入娱乐圈,后来凭借出色的外貌条件和演技一步一步走进大众视野,传闻他本人性格很谦逊、团队运营也低调,一直不瘟不火,直到去年才算跻身二线明星的行列。
他音讯全无了一下午,舆论风向也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调转,热搜已经从“邵慈身体原因缺席粉丝见面会”、“邵慈粉丝见面会临时取消”变成“邵慈失踪”、“邵慈失联六小时”、“邵慈粉丝报警”,挂在高位上,看的人心惶惶。
邵慈的粉丝在他经纪人的微博底下狂轰滥炸,要求邵慈本人开直播回应失踪的传闻,就算开一秒钟能证明他没事也好。
而邵慈团队一直没有给出明确回复,更是变相坐实了某个不详的猜想。
信宿蹭蹭下巴若有所思道:“邵慈的经纪人说他在浮岫没有朋友,从机场下来一个人单独行动,然后就失联了,听起来有点太巧合了。”
邵慈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林载川道:“联系交管部门协助调查,追踪邵慈离开机场的行动路线、确定他的行动轨迹——找到他是在哪个地方失踪的。”
“是!”
第九十三章
一小时后,邵慈的经纪人顾韩昭来到市局,因为邵慈现在情况不明,这起案子还没有上升到刑事案件的程度,只是在一个接待室跟他见面,信宿跟林载川一起去了。
顾韩昭一下午没有邵慈的消息,此时也脸色焦急,好像个被抽了一条子的大陀螺。
见到林载川跟信宿进来,他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拘谨道:“警官好。”
林载川从来没有跟人废话的习惯,开门见山问:“坐吧——邵慈具体是什么时间跟你失去联系的?”
顾韩昭一连串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在本地根本没有朋友,我也没有听他说来了以后有什么急事要处理,结果刚下飞机,他就说要一个人出去一趟,我本来以为他就是跟以前一样,自己去办点儿什么事儿去了,就没拦他。”
林载川道:“他没有说他出去办事还是见人吗。”
“这个他没说,他就是说有事先走,让我先带着团队里的人去粉丝见面会,他说他自己过去。”
林载川看着他,“你是邵慈的经纪人,他的日常工作交友范围你应该都很熟悉,假如邵慈真的失踪,你有什么怀疑的对象吗?”
顾韩昭迟疑了一下,叹口气道:“警官你也知道邵慈的身份,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大明星,在网上被人骚扰,被有些不怀好意的粉丝跟踪,在家里的时候被陌生号码打电话,或者查到他的个人行程……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要是问我怀疑对象,我也说不好,那些私生粉,哪个都有可能在机场的时候就盯上了他。”
林载川轻轻一皱眉:“私生粉是什么?”
信宿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极端粉丝的一种,跟踪,偷窥,偷拍,对喜欢的明星进行骚扰,甚至可能做出其他更加偏激的举动。所以明星的旁边都有一个团的人跟着。”
但是这个范围就很难界定了,林载川想了想又问:“他有恋人吗?”
“没有。”顾韩昭一口笃定,“邵慈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不可能有心思去谈恋爱的,而且公司也不许他传出绯闻,他那边是跟公司承诺过的。”
“邵慈从出道开始跟了我五年,他的品行我再了解不过了,不可能因为私会女友这种理由而耽误工作。”
顾韩昭像是忍耐不及,问道:“警官,你们查到邵慈是在哪里失踪的了吗?”
林载川:“暂时还没有。”
“我们调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没有发现有谁约他在浮岫见面,邵慈的手机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洛阳街道,我们的同事还在调取从机场到洛阳街一路的监控录像,一一进行排查,确定他离开机场后的行动轨迹。”
顾韩昭低声道:“那可得调查一些时候了。”
听到这里,信宿突然轻轻挑了一下眉,看了顾韩昭一眼。
顾韩昭又喃喃道:“但是现在网上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让邵慈出面证明他没有失踪,你们警察同志都没办法,我们团队也只能在这儿等着干着急,这可怎么办啊。”
从进门开始一直没吱声的信宿这时忽然问了一句,“邵慈行踪不明,你们公关部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这一下午舆论纷纷扬扬,现在邵慈的粉丝,还有网络上关注这件事的路人,恐怕都在等你们的官方回复吧。”
顾韩昭神情焦虑苦恼道:“要是到今天晚上真的找不到邵慈,就只能实话实说了,这件事也瞒不住,要么我们就装死,不给任何回复,等……等邵慈回来,再让他找个理由,把他们安抚下来。”
信宿盯着他:“你觉得邵慈现在还活着吗?你那么确定他会回来?如果邵慈已经出事了呢?你没有想过你们装聋作哑的后路吗?”
这话听着不是一般的咯耳朵,顾韩昭道瞪了信宿一眼,“他怎么会出事,邵慈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人缘好,不营销、不拉踩,行事低调谨慎,从来不招惹仇家,他最多、最多就是被什么人缠上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信宿往后一靠,那眼神几乎盯得人如芒在背了,他淡淡道:“既然你那么确定他没事,只是暂时失联,为什么又要来报警。”
顾韩昭舔了下嘴唇,似乎有些逃避信宿的视线,解释道:“我这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你们公家帮帮忙,说不定效率能更快一点,早点找到邵慈。”
信宿不置可否。
林载川问道:“关于邵慈的事,你还有其他线索可以提供吗?”
“没有了。”
在接待室里跟警方交代了案发前因,顾韩昭在晚上七点半多离开了市局。
林载川让人把他送出门口,回到接待室,看向身边的人,“觉得哪里不对吗?”
信宿“唔”了一声,“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他若有所思道:“顾韩昭是邵慈的经纪人,手底下的明星失踪了,他肯定要负一部分责任,而且以邵慈现在的名气,虽然不算大红大紫,但也是公司里一颗稳定的摇钱树,怎么都不能有意外。”
“但是顾韩昭这一趟过来,他给我的感觉……”
“好像没有那么着急。”
林载川当然也察觉到了。
除了一开始刚进市局表现出来的紧张急切,顾韩昭在后面跟他们对话可以算得上对答如流,甚至是相当冷静的。
面对林载川的任何问题,他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像知道警察会问他什么。
信宿继续道:“而且他好像完全不怀疑邵慈可能有生命之忧——你听出来了吧,他特别笃定邵慈过段时间就会回来,甚至团队连一个后续的官方公告都没有想好,准备装死拖到邵慈本人露面。”
“嗯。”林载川神情冷峻,低声道:“不知道是他过于乐观,还是另外原因。”
信宿语气冷淡:“虽然这个经纪人来了一趟市局,但是有效线索半点都没有提供,对找到邵慈的下落也基本没任何帮助。”
“我个人感觉,他可能知道什么。但是没有跟我们说。”
信宿双腿交叠,打开手机里的社交平台软件,邵慈失踪的热搜已经“爆”了一下午兼一个晚上了,传的满城风雨,不出意外一会儿就要有上级电话下来“督导”,让他们务必通宵达旦把邵慈找到,止住那些喧嚣尘上的传闻。
“前有高中生买通证人伪造自杀、后有未成年凶手监控摄像头下杀人,”信宿垂着眼漫不经心道,“现在大明星来了我们浮岫都无故离奇失踪了——下次可不敢说我们本地民风淳朴了。”
林载川跟信宿回到办公室,贺争马上跟二人说了他们的最新调查进展,“林队,我们找到了当时载着邵慈离开机场的出租车司机,跟他打了电话,他说他完全没认出来后车座的是个大明星,邵慈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然后在福源岭下车了,途中路过了洛阳街,至于他下车以后又去了什么地方,现在还没有调查到。”
林载川:“他在车上的时候有跟人打过电话吗?”
贺争:“没有,司机说他上来以后除了目的地,一句话都没说。”
“福源岭。”信宿皱了下眉,“他一个孤零零的大明星,一个人跑到那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做什么。”
章斐推测道:“有没有可能,他提早就约了人在那里见面,然后被对方控制住了?”
另外一个刑警乐观道:“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能那大明星刚来不熟悉路,手机又没电了,联系不到人把他送回来,说不定明天就自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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