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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猫猫教(醉又何妨)


“不错。”
殷诏夜道:“先前死了那么多人,想必那幕后真凶一时半会也不会收手,既然我们两边都欲探知真相,不如便从这里下手,由我去看个究竟,也好决定如何处理。”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原本是谁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殷诏夜主动出面,本来该算是一件好事,但他的态度又让人无端觉得诡异。
——只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片刻,涂淼慢慢收回手掌,冲着岳谷主等人说道:“各位意下如何?”
这些修士们也对殷诏夜的目的心里犯嘀咕,但如果对方愿意出面协助他们调查疑案,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强的助力,但是目前能让双方都有个台阶下的最好解决方案。
殷诏夜刚刚跟西海龙皇闹翻的事情,他们也都有所耳闻,这样想想,或许是因为他与龙宫那边关系破裂,所以想给自己找一些帮手和靠山吧!
于是事情就算这样定了下来。
根据岳谷主等人的说法,下一个受害人确实已经出现了。
岳长青以及其他那些死者,在出事之前其实都有预兆,比如精神恍惚,举止怪诞,怕水喜土,有时言行判若两人等等,所以真正留心起来不难甄别。
经过一番寻找,这一次被盯上的人名叫庆雍。
庆雍并非出身世家,他的父母都是凡人,他入仙门之后,却是“刀圣”华阳君的得意弟子,很受器重。
庆雍追随师尊学有小成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家乡,帮助当地百姓除魔捉妖,没想到这回他自己就出事了。
眼下华阳君正在闭关,庆雍出事的消息无法禀报给他,门派中的其他师兄弟颇为此事忧心,担心到时候无法向师尊交代,便有人一并跟着岳谷主来到了合虚,想看看是否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庆雍的同门将大概情况对殷诏夜讲述了一番。
据他所说,庆雍所在的地方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在魔域南面的二十万里之外,名叫青石镇,那里就是庆雍的故乡。
如今他出了意外,镇上的百姓们担心忧虑,又人人自危,也是方寸大乱。
殷诏夜问明方位,便道:“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便启程去查看便是。”
涂垚扯了扯唇角,假笑道:“今日的你,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殷诏夜哈哈大笑几声,重重地在涂垚肩上一拍,耸肩道:“大长老,我一向是个热心仗义,爱护同门之人,你不知道吗?”
涂垚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嘴沙子,殷诏夜却已放开了手,笑着走了。
“这些修士们想的实在天真。”
慕韶光回过头来,发现程棂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座椅上起来,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殷诏夜可不是那种会刻意示好收买人心的人,尤其是仙门那帮蠢货,又迂腐又啰嗦,也根本没有什么拉拢的价值。”
程棂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这番举动必定不安好心,要不就是有利可图,要不就是有人要杀。哼,他这一下山,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了。”
慕韶光道:“你与仙门有仇吗?”
程棂还真的想了想:“打打杀杀是有过,但要说真有什么血仇也不至于。单纯看他们不顺眼比较多一些,可能是天生犯冲吧!你瞧他们在异影同光上天天吹那个慕韶光,简直当真说成了天神降世一般,眼下同道有了麻烦,不还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吭一声?”
他漫不经心地挑起一边嘴角,嘲讽道:“呵,沽名钓誉,言过其实,仙门就喜欢搞这一套。”
慕韶光:“……”
程棂见他不语,想起上回唐郁剑斩妖兽的时候,就有人拿他跟慕韶光比较,还嘲讽了他,想必他也是不高兴的。
于是他又带着几分讨好,几分安慰,补了一句:“总有一天我见到此人,非要狠狠给他个教训不可。你……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慕韶光也缓缓地扬起唇角:“没什么,我在想你的伤有没有好一些了。”
现在程棂的眼泪已经到手,这个人可以杀,可以揍,慕韶光殷切地盼着对方的伤势痊愈,因为他的拳头也有点痒痒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慕韶光就看见从程棂胸口的位置,突然流出了一抹红色。
他以为那是道伤口,微一错愕,就看见这红色如水波般蔓延开来,笼罩住程棂的全身,浅浅勾勒出他修长精悍的轮廓。
程棂自己却好像一无所觉,听到慕韶光的话,他目光中迸出惊喜之意,又有点小心地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主人,这是程棂的情绪。”
与程棂同时开口的,是慕韶光盛放眼泪的玉瓶:“您得到了他的眼泪,便有了与他神思共通的能力。也可以瞧见他的心情,别人是察觉不到的。”
慕韶光道:“对,你的伤是为我而受的,我当然……要关心你。”
程棂身上的红色更加明亮了。
慕韶光轻轻抬起眼睛,越过程棂的肩头,朝着殷诏夜离开的背影望去,却只看见了一片黯淡的、接近于黑的深蓝。
慕韶光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下。
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兄友弟恭,爱惜同门的好人呢?”
说罢,他也学着殷诏夜刚才的样子,耸了耸肩,转身对程棂说:“散会了,回去吧。”
青石镇虽远,御剑飞驰却也不过半日的功夫,第二天的下午,在殷诏夜抵达不久,慕韶光也来到了此处。
这时不过申时,太阳西斜,天色却还得再过半个来时辰才会黑透,可这镇上的家家户户却已早早就关上了门。
街上行人甚少,只偶尔有一两个人匆匆而过,敲开临街店铺的门买些东西,交易完成之后,那些店铺也会立刻将门窗紧紧关好。
显然庆雍的出事给当地百姓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人人自危,生怕妖怪下一个要害的就是自己。
慕韶光身形微侧,收剑轻轻落地,正寻思着是直接去盯着殷诏夜,还是先哪里找个人问问清楚目前的情况,便听见一阵吵闹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十三四大的女孩子正沿街走来,旁边围着几个岁数更小一点的男孩,正嬉皮笑脸地去扯她的头发。
有个人手里甚至拿了把剪刀,“咔嚓嚓”开合着去剪女孩的发辫。
那女孩子一手护着头发,只是低头疾走,有时候被惹得急了,转头怒目而视呵斥几句,那帮男孩也就嬉笑着散开些,却也不走,过了不多时,又围过去。
他们的吵闹声在整条街上都显得非常突兀,大概这种时候,也只有这种不怕死的臭小子还有心情胡闹了。
正闹的起劲时,忽听破空风声响起,那拿剪子的男孩“啊呦”一声惊呼,脱手松开剪刀,急忙抱头,却见什么薄薄一片的东西飞过来,从他的头顶上削了过去。
随即,那东西绕了一圈,从另外几个男孩头上飞过,又被一只修长的手抓住。
——原来是片树叶。
拿着树叶的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轻袍缓带,腰间悬剑,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间微错,将树叶捏成齑粉,随风飘散。
他笑问几个男孩道:“怎么,欺负人么?”
语气云淡风轻,却自有一股欺气度天成,令人不知不觉心生敬畏。
男孩们摸着自己的脑壳,发现刚才那片小树叶将每个人的头发都削掉了一撮,其中那个拿剪刀的男孩最惨,整片头顶都秃了。
他们知道是遇见了惹不起的大人,立刻一哄而散。
慕韶光这才走到那女孩子面前,略俯了身问道:“没事吧?”
女孩眼睛盯着脚尖,轻轻摇了摇头。
慕韶光便道:“这街上没几个人,也不大安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女孩这才低声道:“谢谢你,不用了。你快走吧,我家里有……鬼。”
最后一个字她说的含糊,慕韶光道:“什么?”
那女孩抬起头来,道:“我说——”
瞬间,她看清了慕韶光的脸,话音戛然而止。
面前的这幅面容,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精致绝伦。他抬眼的时候,就像晨曦下初绽的兰花,美妙而清丽,含笑的时候,就像云絮后若隐若现的缥缈月华,孤单而华美。
那样寂寞,那样美丽,无声无息,在周围一片沉醉的寂静中绽放出清冷绝艳的光华,瞬间将一切的平庸点化成了美轮美奂的仙境。
女孩甚至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眩晕,嘴唇开合,结果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慕韶光接触到她的眼神,这才想起,自己离了魔域之后便换了真面目示人,原本是不想暴露唐郁这重身份,刚才露面的时候,却一时忽略他自己的本相是有多惹眼。
不远处隐约也有小小的议论声,慕韶光侧头一扫,就看见方才那些男孩子们也都没走,扒在旁边远远地瞧他,同样双目发直,痴痴怔怔。
“……”
那女孩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时不敢再看慕韶光的脸,倒不是害怕,而是这样一看她就会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自己要说的话是什么。
她看着自己的鞋尖,低声说:“我们镇上有一位仙师,最近一直住在我的家中,现在他出事了,镇上的人都说是我家不吉利,有恶鬼,才害了仙师。你还是不要去了。”
原来,那庆雍在这镇上为百姓们解决疑难杂症,捉妖祈福,一直是挨家挨户轮着住的,正是轮到这女孩家中的时候,他开始言行失常,镇上的百姓都以为女孩家中不吉,心有不满,那些男孩也才会跟着起哄欺负她。
慕韶光道:“那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到你家?”
女孩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道:“有的,中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人几个人,说是要帮我们抓鬼,但是他们……长得也不像好人。我阿娘不敢赶他们走,还是把他们留下了。”
慕韶光听她形容了那两个人的样貌,知道其中有一个正是殷诏夜,心里有了成算。
就在他顶着这幅本尊的相貌跟那女孩说话时,周围偷看的人越来越多。
一开始是推窗扒门,瞠目结舌而视,后来对美色的渴望甚至胜过对闹鬼恐惧,陆陆续续有人走出门来,围在旁边伸直了脖子,直勾勾盯着慕韶光的脸。
慕韶光:“……”
他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可自从让出掌门之位后,他有意淡化自己的影响,近些年潜心修炼,身体又常常有恙,没怎么来过凡世中,很久没经历这种事,这回竟然疏忽了。
眼下人们的热情又勾起了他之前一些被各种围追堵截的惨痛经历,心知再不撤就要完蛋了。
慕韶光在乾坤袋里一摸,有个玉坠还算小巧,是在佛寺里开过光的,于是放在女孩手里,说道:“这个你收着辟邪防身,快回家吧。”
女孩刚才一直让他走,这时他要走,又觉得几分不舍,连忙道:“我……姓卢,家里人都叫我三娘,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呢!”
慕韶光已经大步离开,闻言回头冲她一笑,说道:“说不定咱们以后还会见的。”
说罢,他越去越远,围观群众留在原地,久久不散,怅然若失。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件事,慕韶光觉得自己的本相和唐郁那张皮用起来都有风险,想一想看来还是变猫最合适。
眼看天色渐晚,这回他变成小猫之后,换了一身黑色的皮毛,由女孩所说的位置,一路找到了她家卢员外府。
庆雍会在这里居住,也是因为卢员外府还算是薄有资财,府邸也宽敞,只是因为最近出了这桩事,家里的下人吓跑了不少,才会让卢三娘不得已独自外出,身边甚至没有侍婢陪同。
慕韶光从墙头翻进了卢府,倒也并未感受到多少邪气,隐隐闻见庭院中檀香缭绕,满墙贴的都是朱砂黄符,风一吹,哗哗作响。
而殷诏夜和他带的人,就住在那唯一一处没有熏香也没有贴符的院子中。
经过一番伪装的崭新小黑猫穿过院墙,轻盈地跳进了花圃中,只见唯有一间房中的灯光亮着,在窗子上映出一站一立两道男子的剪影。
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慕韶光就没再靠近,在四下转了几个圈,看中了一丛开的正艳的牡丹花。
他用尾巴扫了扫地上的花瓣,然后盘起来垫在地上,蹲坐下来,静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哥,这件事十分冒险,对身体和心智都会有损害,我劝你可还是想好了。”
慕韶光一听这称呼,立刻便知道跟殷诏夜在里面的是谁了,说来和他还算是老相识。
殷诏夜冷冷地道:“这话一路上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真是啰嗦。你要是再说,就自己回北海去好了,你娘那边,我自会解释。”
殷诏夜有很多兄弟,但是由于他跟家里的关系,能这样管他叫“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史上年轻的北海龙皇,平溋,也是殷诏夜姨母与上任北海龙皇唯一活下来的儿子。
平溋道:“那可不成,我是个执着的人,没完成我母后让我‘盯着你平安回到合虚’的任务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我很不理解,你到底在心急什么。”
房间内,一身亮闪闪银袍的平溋来回踱了几步,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敲。
“你刚刚成功渡劫,正是功力大涨,前途无量的时候,只要稳妥修炼,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胜过你的父亲,何至于想到这种吞噬内丹的方式来增强功力呢?那只会后患无穷,说不定哪天就走火入魔或者变成疯子了!就……就和你那个大师兄似的。”
此地风大,头顶上那朵牡丹花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不停敲着猫头,小黑猫抬爪,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花拨开,脸上带着深思之色。
平溋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头上。
原来殷诏夜最近竟然打起了要靠吞噬内丹来增强功力的主意。
吞噬内丹这种方式,可以让修士功力短期暴涨,而且获得内丹原本主人的一些特殊能力,如此说来,殷诏夜掺和这件事,应该也是看中了这邪祟的本事了。
但平溋问的很对,殷诏夜在心急什么?
慕韶光心想,难道他是已经发现了自己体内魔神的力量碎片,想要快速提升功力,将这碎片炼化?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采取任何手段,自己都要出手阻止他了。
房间中,平溋还在努力劝说:“……别这样自暴自弃嘛,我知道你爹不疼娘不爱惨惨的,但说不定哪天你就遇到了心爱的姑娘,生几只可爱的龙崽,这生活不就幸福美满了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殷诏夜凉凉道:“你倒是没跟自己过不去,穹明宗慕韶光,今天被你带回龙宫了吗?”
平溋:“……”
平溋顿时受到暴击。
也很凑巧,这件事的缘委,屋里两人,屋外一猫,全都知晓。
那是当年平溋刚刚继位不久,龙宫中开始为他张罗王后,偏生平溋无意中看到了慕韶光的真容之后,立刻惊为天人,被迷的神魂颠倒,再不肯娶亲,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乔装改扮,日日守在穹明宗的大门前死缠烂打。
他甚至还立下誓言,说如果慕韶光应了他,他愿意立刻舍弃皇位,拜入穹明宗门下效力——自然,穹明宗的人是不是乐意,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正如平溋所说,他是个执着的人,足足苦守了三年不肯放弃。
终有一日,有志者事竟成,众星捧月一般的芷忧君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看见了正叼着草蹲在穹明宗门口发呆的他。
据龙皇殿下事后回忆,慕韶光与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当时就把他迷的七荤八素,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对方用仙乐一般好听的声音告诉他,“既然阁下如此执着,我就答应这一回,请随我来。”
平溋当时又喜又忧,喜的是美人总算答应自己了,忧的是对方似乎对他有误会,他不是那等贪色之人,所求的也不是一晌贪欢,怎么只答应一回呢……
不过,有一回,是一回,这个诱惑也实在让人难以抗拒……或许芷忧君是想先试试他的功夫,天呐,竟有这等好事……但他于此道确实没什么经验,又实在,唉……
他心中小鹿撞的尸横遍野,一路红着脸随慕韶光上了朝云峰,来到演武场,看见对方修长的手拔出锋利的剑,绝美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身姿优美地作出“请招”的姿势。
“你先出招,开始吧。”
平溋:“……………………”
人生头一回听到意中人跟自己说话的那天,他被揍得很惨,“慕韶光”三个字,也成了心中不能提及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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