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季晓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他颤颤巍巍,捂着剧烈疼痛的肚子艰难开口道:“……你,都知道了?”
周妄:“再听你说一遍我也不介意。”
顾燧脸侧咬肌浮动,狠狠按压着什么火气一样。
门外,顾翎微微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发出无声的一句“我靠”。
季晓带着恐惧哭腔的难听声音闯入所有人的耳朵。
他最终颤抖着朝周妄道:“顾、顾少爷坠楼,顾晋南的确知道,他不仅知道,当时也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保姆动手的。”
季晓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情一样。
当年周重元与顾晋南结识,周重元利用顾翎来打压周妄,而顾晋南养着顾翎,原本不想周重元来插手顾家的事,但他年轻时吸/毒/嗑/药,早已经给身体埋下了很严重的健康隐患。
在顾翎长到五岁的时候,顾晋南其实已经过了那个报复的劲儿,他嫌麻烦心里也害怕被找过来,就想找个地方直接遗弃这个本家的孩子,正好也给自己扫干净尾巴。
但那时,他突然查出了严重的心脏病。
第一个接诊他的医生,就是当时还年轻的季晓。
季晓的研究方向很小众,比起当时绝大多数的保守治疗方案,他更倾向于直接换心,但心脏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器官,就连肾脏肝脏的来源都很紧缺,更别说维持生命体征的心脏。
顾晋南知道了这个办法,询问他有没有可能排到合适的器官供体。
季晓告诉他希望不大,要有供体,也要能配的上,按道理来说亲属之间是成功率最高的,但很明显,这是一个挑战人性道德的医学概念,所以除非供体死亡,否则就算是供体本人愿意奉献,心脏也不被允许供出。
季晓问他还有没有亲人,顾晋南怔怔摇头。
随后又动作一顿,眼睛里迸射出疯狂又贪婪的光,他忽然抓住季晓的胳膊:“有!还有一个!我有个小侄子,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说不定哪天就直接死了!他死了我就能活了!”
说到这里,季晓已经不敢再看周妄和顾燧的脸色。
他只能低着头,僵硬又麻木的陈述着很可能已经被知道,再隐瞒也毫无意义的真相。
“顾晋南表现的很激动,我那时候也刚好对这个方向感兴趣,他给了我一大笔钱,助力我建成了自己的研究室,条件是随时观察他和他‘儿子’的身体状况,以便在未来某个时间,将已经成熟的供体器官取出。”
“可是那个孩子长的越来越好看,性格也越来越好,我亲眼看着他长大,他每次见到我都会叫我季叔叔,检查身体的时候也很乖,就算不喜欢体检抽血也会忍着不反抗……我开始睡不着觉,思考我帮顾晋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学医的初衷又在哪里。”
季晓抓住头发痛苦道:“转机就发生在那孩子十五岁的时候,顾晋南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越来越觉得药物治疗没有效果,无数次催促我更换心脏,但我硬生生往后拖延了两三年,直到那个孩子十五岁‘意外’从楼上摔下。”
顾晋南等到了最好的机会,既不是他亲自动手,又能够收获最好的结果,所以他几乎是对周重元感恩戴德,知道他买通顾家的保姆也视而不见。
他恨不得顾翎直接去世,好方便他维持自己的生命。
季晓:“但小少爷从楼上摔下来并没有死,顾晋南虚情假意的把他送到了医院,我跟着去做的手术,他当时处于一个很危险的状态,随时随地都会失去生命体征,我被顾晋南出资扶持了很多不能外传的实验,在他的催促和威胁下,终于决定要帮他完成换心手术,那时候,是顾晋南最好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合适的一次机会。”
实验室内传来玻璃容器碎裂的声音,顾燧掌心满是鲜血,一张冷漠疏离的脸僵硬的厉害。
顾翎听到他问季晓道:“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有做。”
季晓缓缓抬起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一直诡异沉默的周妄。
“是他。”
顾燧顺着他的方向看向一旁垂眸不语的男人。
周妄像是在出神,被季晓这样指着也没有说话。
透过门的缝隙,那个中年医生带着颤抖的语音闯入顾翎的耳朵。
“是他……他当年还患有失语症,与那孩子关系也好,知道他出事情直接跑来了医院,谁都叫不走他,周重元也来了一次,他直接比划说要不你就在这里当场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就能把我带离他的身边了。”
季晓抖着手指指着周妄:“他……他不正常,当时小少爷生命危急,他是真的也不想活了,所以让他爷爷杀了他,但周重元更喜欢看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所以周重元最后走了,任由他在病房外自生自灭。”
“那孩子昏迷了整整半个多月,他就在外面守了半个多月,渴了直接去喝凉水,饿了就拜托护士给他把饭带上来,护士忘了他也就不吃了,他没有离开监护室超过三分钟过,就连睡觉也只在走廊的椅子上眯一会,只要一点动静他就立刻醒来。”
季晓想起这些直接崩溃了,嗓音也高了起来:“整整半个月,我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别说转移病人了,就连每天进去几个医生,又有几张陌生面孔他都一清二楚!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他还在坚持!直到那孩子奇迹一般清醒过来,让他走,他才终于离开了医院!”
顾翎在门外怔怔的发着呆,他不太想再听下去,将手从兜里伸出来慢吞吞走回了病房。
打开门,温暖的热度扑面而来,顾翎走到窗边,只是这么一会时间,那十一个小雪人就融化的只剩下了一半身躯。
但仍然顽强的挤挤挨挨在窗台上,和制作它们的主人一个倔样儿。
顾翎看了几眼,给雪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挪到了冰箱里,冻得直朝掌心呵气。
红通通的手心中,忽然落下一点透明水渍,顾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抬手直接捂住了眼睛。
谁比谁更笨,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原来看似平静的成长轨迹,早已经在脚底布满了暗刺荆棘。
他却一次也没有踩到,有人先他一步,拔掉了棘刺,填平了陷阱,哪怕被陌生的他喝退,也仍然坚守了半年,直到知道他能修养出门。
而顾晋南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间,他继续“兢兢业业”养着他的供体心脏,却没有等到第二次机会就被周妄逼到破产,最终死在了无人问津的医院里。
一个小小的曾经为难过周妄的保安怎么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贫民区?
那是周妄不甘心的最后一次回首,顾翎敲开了他的门讨好着借食物,周妄抬头看见他,只是一眼,专属于少年月光的妥协与盛大的保护欲又随着本能重新迸发。
哪怕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
命运纠缠相爱的齿轮已经开启。!
第57章 永恒
季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燧带走的,顾晋南曾经妄图换取顾翎心脏这件事,顾燧没有告诉顾念,也没有告诉已经饱经痛苦的父亲母亲。
就如同当初顾夫人产后抑郁,而其余人过了许久才发现顾燧也产生了心理障碍一样,他选择将最痛苦的事情埋葬在自己的心底,以此来保护家人的状态。
但顾燧已经不是那个情绪不知如何排解的小孩子,成年人更加会伪装,以至于他再次拿着文件来找顾翎的时候。
顾翎根本看不出来他曾经在实验室失控的捏炸了一个玻璃容器。
依旧是那一堆文件,甚至比上一次更厚。
顾翎垂眸看了看,听见坐在一旁的男人和他道:“抱歉。”
顾翎缓缓抬眼,看向声源,顾燧沉寂冷淡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这是我一直欠你的一句话。”顾燧旋开黑色钢笔,“我曾经亲眼目睹顾晋南开车撞我怀孕的母亲导致她早产,我母亲善良,我却不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我恨顾晋南。”
他将笔尖朝着自己,笔头递向男孩,“顾念曾劝我不要迁怒你,但当时的我做不到,我满心都是对你的厌恶和排斥。”
顾燧抬起眼睫,直直的看着顾翎:“我现在依旧恨顾晋南,而且更恨,他如果没死,我一定会让他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顾翎安静的与他对视,“顾晋南开车撞了顾夫人,这就是他和顾家最深的恩怨,对吗?”
“对。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顾燧点到即止,“但是你和他没有关系,他不配拥有你这样的乖孩子。”
顾翎糯糯哦了一声,笔尖挪到纸页上,顾燧伸出一根手指,他的手指与周妄一样,都比普通人大一圈,因此戳在顾翎白净手背上为他定位方向时,也尤其显得有家长气势。
“这里,一共需要签三次名字,这是第一次。”顾燧道。
顾翎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
顾燧:“这次不问了?”
顾翎:“没什么好问的,大人做事总有大人的道理,小孩子听话就好,你说是不是,”
他签完最后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合上钢笔微微启唇叫道:“大哥。”
顾燧浑身一滞。
“应该是这样叫你吧?顾念不是说了,这一辈顾家的孩子都得喊你一声大哥。”顾翎递还股权合同。
顾燧深吸一口气:“是。”
身后助理连忙收起已经生效的资产转移证明,然后见自己生人勿进的上司努力牵起一点唇角,然后手指生疏抬起,揉在了那个漂亮男孩的发顶上,因为手感太好又微微按了两下。
“好好养病,等你好了大哥来接你回家。”
回家,对以前的顾翎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很多人都在和他说这件事。
周妄带他回家,顾燧带他回家,顾念整天叽叽喳喳的想要拐走他,还有那对长辈,望向他的眼神也总是充满着小心和殷切。
他们都想让他回家。
放在顾翎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更多被爱的选择。
这个世界在千丝万缕的拉扯着他。
晚上,周妄才从外面回来,他和顾燧一个比一个变态,如果不是顾翎白天听到他们在讲什么事,此时真的会以为周妄只是去忙了一个小工作。
周妄一回来就发现窗台上的雪人不见了,他问了顾翎一句。
顾翎给他指了指冰箱:“喏,你的冰山小人们都在里面好好待着呢。”
周妄侧目:“你放的?”
顾翎:“那不然还能有谁?”
周妄语气不太认同:“手会冷。”
顾翎语气幽幽:“冬天会融化,外面的冬天我不管,但这是你给我做的冬天,我要把它们都保存好了,将来还要再带回A市。”
周妄站在门口位置等身上的冷气都散了,又脱了冰冷的外套才走过去抱住顾翎。
顾翎在他胸前歪头:“你最近讨抱抱的次数有点多啊。”
周妄很不要脸:“因为你亲我亲的少了,所以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顾翎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又道:“我把顾家给我的那些文件都签了。”
周妄手臂一动。
顾翎:“我这人虽然善良,但也不是真的清高,人家白给我的,送到我面前都两次了,不要白不要啊。”
周妄低低嗯了一声:“好乖。”
顾翎:“顾燧也是这么说的。”
周妄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的手臂缩紧,一看就知道醋了起来。
顾翎笑道:“所以呢,我现在又重新变得有钱有势了,比以前在顾晋南那里混的还好。”
周妄奖励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顾翎忽然问他:“你真的就没有别的话再和我说说了吗?”
周妄稍微松开他,黑色衬衫的暗光在灯下贵气又冷戾。
“你想听我说什么?”
顾翎朝他眯眼一笑:“你说我想听什么。”
周妄看着他,眼底有细微的情绪动了动,过了几秒,他道:“不知道要怎么说。”
顾翎嗯嗯两声。
男人低笑一瞬,表情显得有点高深莫测,又充满着纵容宠溺。
“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随便说两句重要的。”
顾翎洗耳恭听。
周妄先亲了他一口,然后腰身微微俯下,冷淡唇角递到他雪白耳尖道,“我庆幸从年少时爱你。”
顾翎瞳孔缩了一瞬。
周妄声线幽低,似是魔鬼动了情吐露心语:“并随时随地愿意为你献出我的心脏,永远的,永恒的,永不撤退的,献给你。”
在某个时刻,顾翎感受到了自己被某人珍视到了极致。
他想听他坦白那些肮脏黑暗的不幸,但周妄将黑暗粉饰成了光明,将过往的不幸偷换成了未来幸运的许诺,他身处黑暗,经历了无数诅咒,背负荆棘最终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一把洁白的花朵。
这不太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但被他做出来又没有丝毫违和。
就如同那些流着黑色眼泪的诡异小雪人一样,这是周妄为了顾翎,学会的唯一一抹叫做温柔的感情。
可能爱一个人到极致,就总是想将他放在纯洁无瑕的乐园当中,努力不让外界的污垢沾染,想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献给那个小王子,金钱,权势,最终兜兜转转,发现什么都比不过真心相对。
于是魔鬼向王子献出了心脏,妄图换取小王子的一个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与周妄撕缠到床上的,但顾翎实在是情难自禁。
他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想要立刻确认爱他的人到底是否真实。
他几乎是将这段时间欠的吻尽数补给了他,手指摸向床头的时候,嘴唇还停留在周妄的唇侧。
顾翎跨坐在周妄身上,他缓缓提起上半身,将手中的薄方片咬进齿缝,只是微微用力就扯开了包装。
周妄幽暗眸光敛着看他,浮着青筋的手掌摩挲在青年光/裸的脊背上。
那里优雅起伏,像是一道平滑又蜿蜒的小雪山,他的眼底溢满旁人读不懂的情绪,漆黑又像是藏着岩浆的炙热深渊。
顾翎动作很快,也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再一次深入亲吻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颤动了一瞬。
原来带着无尽无限的爱来做这件事,是会让人觉得就此死去也是一种享受。
周妄轻轻捏住顾翎的后颈,气息压低又隐忍道:“今天是不是比昨天爱我更多一点,不生气了吗?”
顾翎小猫一样哼笑了一声,骂了他一句傻狗。
在周妄惩罚他前,顾翎主动亲吻他冷硬的耳尖,周妄感觉到那里有点湿漉漉,是顾翎眼尾蹭上来的潮湿触感。
他动作微凝放缓,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顾翎却道:“没吃饭?”他气息又轻又热,透着等待的娇气不耐,“我生什么气,爱你都来不及,就算世界现在原地爆炸,我也和你永远在热恋期。”!
周妄只给S市的日程挪了半个月的时间,却在这里从秋天待到了冬初。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顾翎身上还有这样的身份背景。
但跨市处理业务到底多有不便,周妄有一个星期往返飞了四次,都是早上走晚上就回来,“通勤成本”直线上升。
好在在冯章的签字下,顾翎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顾家所有人都来了医院,冯章说顾翎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回去再好好修养注意不要多看电子屏幕就好。
虽然权威已经这样说了,但一群人还是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前前后后的车队来了一摆,顾翎被塞进车子里面了才知道前面两辆是保镖,后面两辆还是保镖,再加上周妄派出的1234,拉风程度就像是大佬出街。
那天晚上他难得主动了一次,周妄就像是尝到了什么甜头一样,最近两人有事没事就贴在一起。
但谁也没提什么时候回A市这件事。
顾翎知道自己“处境”也不嚷嚷了,他坐在车中,好奇的看车窗外陌生的街景。
“冯教授说,已经可以看见模糊的轮廓了对吗?”顾夫人在一旁温柔询问道。
顾留清在副驾,夫妻俩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开车的是顾燧,顾念都被挤到了后面车上去。
“对,等孩子回去了,再好好补一补,那些亏空总会慢慢补上来的。”
顾翎撑着下巴实在没忍住道:“其实我感觉自己还挺强壮?”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车上三双不认可的眼神。
顾燧:“你如果能同时抱起顾小狗和顾哈哈,我就相信你的话。”
那俩加起来二百斤他怎么抱的起来!顾翎不说话了,眼睛慢慢悠悠的转回来,他不问要被带去哪儿,只要有周妄在后面跟着,他就像是带了安定剂一样。
顾夫人又调高了车内的温度,生怕他在转移过程中感冒。
顾燧在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乖顺的任由长辈“摆布”的男孩,心里泛起一丝涩然和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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