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翎笑了一声:“宁愿事后追责,也不要后悔莫及,阿三,你是老实,但也不是真的笨蛋,对不对?”
003心知,周妄的安全其实是他的第一要务,周重元心狠手辣,的确不会无缘无故选在下雨天,与周家的博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处处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而周总只带走了001002,或许001002都不会被允许入场。
入场的,只有阴雨天坐轮椅的周总一人。
早在入行的那一刻开始,保护周妄就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所以在顾翎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周妄的重量短暂的压在了这位少爷的安全之上。
这是他的职业天性。
但这是003职业生涯第一次判断失误,只是这一次失误,就差点酿成了大错。
004在轮岗休息,顾翎和003一起,驶出了别墅大门。
警卫在别墅大门口拦住他们,眼神凌厉道:“干什么去?”003降下车窗:“是我啊老六,你三哥。”
006立马道:“003?你不是在里面陪那位?”
003笑了一声:“顾少想吃外面的湖底捞,非要让我去打包回来,放个行呗?”
006往车内扫了一眼,003:“哎,这可是周总的车,看什么呢你。”
006连忙收回视线:“早点出去早点回来。”
003:“没问题。”
偌大的别墅区被甩在身后,003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躺在后座补觉的顾翎。
他抹了一把脸道:“顾少,您千万不要恨我们老板,他不喜欢的是以前的你,不是现在的你啊。”
顾翎闭着眼睛一心计划回家:“随便他怎样,你开快点,或许还能赶上捞你们老板一把。”
003总感觉心底发慌,以往顾翎的表情很好懂,但今天早上开始,003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这位祖宗都在想什么了。
他的神色平静,知道老板欺瞒身份也没有大吵大闹,就好像已经刺激过头看破红尘,什么都不在乎了。
迈巴赫在高架桥上飞速疾驰,海边和A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按照周总的计划,他一早就已经到了宴会酒店。
003摸了摸耳后。
顾翎睁开眼睛:“哎,你想告密?”
003僵硬一笑:“我只是想先确认一下周总安危。”
顾翎心里憋着剧情却谁也不能说,微微皱眉道:“周重元什么恶心人的招数都能使出来,你确认也没什么用。”
因为宴会没开始,周妄还没和许晴岚见面,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003只好收回了手。
顾翎忽然道:“三,你是个实心眼的打工仔,对周妄很忠诚。”
003抿着嘴,表情像是窦娥。
顾翎看起来大彻大悟:“周妄不会怪你违抗命令的,我也不会怪你骗我,这个世界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周妄才是绝对的主角。”
003哭音都出来了:“顾少你别说了,我害怕。”
弱鸡顾翎安慰魁梧保镖:“男子汉,别怕。”
怕什么怕,又不是你去jumpsea。
飞速行驶的车窗上忽然划过长长的雨线,顾翎余光看见,神情微微一愣。
“‘……要说这一部分剧情,周妄也挺难的,’顾书书唉声叹气,‘点家男主的成长往往伴随着背叛,但其他男主一路升级好歹还有兄弟朋友,周妄是什么也没有,唯一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却一心想要害他,有姐妹在评论区写了感悟,说许晴岚朝周妄举凶器的那一刻,周妄其实有一秒是没动作的。’”
顾翎脑海中闪过顾书书的剧透,“‘他可能想过,就这样死了也不错,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却从来都不爱他,只在乎自己的荣华富贵,好在这样的迷障也就是一秒,他就猛地清醒了过来,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周妄的心理状态其实不怎么健康。’”
车窗被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顾翎伸手,接了几点凉飕飕的雨。
妄哥变态也是有原因的,母亲加害儿子,远比周重元自己上阵要恶心的多,周妄可以眼都不眨就把周重元拿下,但对生身母亲,却有过那么一秒的心理崩溃。
他或许给过许晴岚机会,但许晴岚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为了逼他成长,第一选择都不是倾向他。
也难怪周妄那天会说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了。
003在前面问:“顾少,您睡着了吗?”
顾翎摇头:“没有,在想事情。”
003还不忘给老板打掩护:“真的,我们老板真挺在乎你的,您别怪他隐瞒身份……”
但顾家破产是真,顾少曾经被逼到住在贫民区也是真,003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哄顾翎,才能解开他和老板的心结。
003锲而不舍给老板脸上贴金,但其实顾翎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多么在乎那个顾零失去的东西,从一开始,他的视角就非同寻常,就像是读一本书,区别只是别人在书外面,而他在书里面。
所有角色都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比单纯的文字要震撼人心的多。
周妄受的伤害不再是一段冰冷字体,而是他真真实实在用生命经历的人生。
顾翎嘴巴轻啧了一下,从小到大,他见人幸福见人快乐见人有钱有势有人爱都如过眼云烟,唯一见不得的就是人被击碎傲骨折断脊梁,这会让他心里气到想骂人。他要借机赶着跳海回家是真,私心要稍稍扭转一下妄哥被亲生母亲袭击也是真——如此明辨是非不计前嫌,真是活该他当菩萨啊。
至于周妄究竟在不在意他是不是正准备着收拾他,都是要嘎的人了,也不必计较那么多。
鬼知道男主在想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健康的事。
顾翎可以原谅周妄那么一个小拇指头盖儿的隐瞒,毕竟他也没法和一个心理不太健康的人讲道理。
三个小时的车程一半补觉一半思考人生,等到了A市边界的海岸线,已经快十点半了。
003说合同签订是十一点开始,算上入场,他们完全来得及。
顾翎打扮的像是来海边游玩的大学生,003给他拿了一把伞,“顾少,已经开始掉毛雨了,您不要被淋着。”
顾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率先扭头往前走。
周家是私人宴会,包了一大片海湾的场子,这一片海冲刷到岸边呈月牙形状,但沙滩却不在平地上。
靠海不远处,天然起了一座涯壁,那片海滩和更大片的海水就在涯壁下,因为是高耸的土石结构,才能在距离大海这么近的地方打地基盖起一座大型酒店。
但周重元为了恶心周妄,连室内都没有选,远远的,顾翎就看见了飘荡在高处的露天白纱还有豪华座椅,弄的跟谁要结婚一样。
……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挺会作妖的。
003脚步加快,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周妄安危,顾翎抬脚随意走着,忽然问003道:“哎,三儿,那里为什么竖着警示牌?”
003远远一看忙解释道:“海边危险,这里地势又复杂,我听一号他们说过,这片海湾看着美丽但其实不是浅水区,从沙滩往前多走几步就是海底暗流。”
那不就是藏在岸边的乱石小海沟么……顾翎若有所思。
003:“顾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周总。”
顾翎抬手:“不用找了。”
003:“什么?”
顾翎指了指不远处:“他们出来了。”
003猛地抬头,就见不远处酒店门外,周重元走在最前面,身边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后则乌乌泱泱跟了一群人,有周家的,也有他们自己人。
只是——003皱眉:“为什么许夫人会在这种场合?”
顾翎抓住003的肩膀,眼眸微微眯起道:“有人要送死,咱们也拦不住不是。”
003背后一毛。
顾翎在他耳边道:“我好像看到一号二号了,就在酒店门口。”
003定睛一看,是001002没错!
顾翎:“果然这个老狐狸不准周妄带保镖进场,哎我说你们老板这个天气到底能不能打啊?”
003深吸一口:“能,但会非常痛苦动作也会延迟几秒,周总不愿意去复健,这段时间行动太多也一直在吃药压制。”
顾翎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周妄睡前囫囵塞下的那一大把。
003:“上次下雨天抱您回来,原本是要打针的,但医生不太建议,所以就一直这样了。”
顾翎沉默。
003以前大力宣传不见实际效果,此时随便一说,竟然就对上了顾翎原本就对男主悲惨遭遇感到烦乱的心思。
靠啊,对他这么好,转头却又要说玩弄他收拾他,妄哥真不做人!
周妄不做人顾翎还要做,他越过003往前走,003拉住他:“哎!顾少!您不是要在这里等着见老板??”
顾翎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一会就要下雨了我还站在这干什么,当然是进去开个房等了笨蛋!”
003拉不住他也不敢阻拦,只好看着顾翎消失在了一个拐角处。
他看了看顾翎消失的方向,缓缓深呼吸了几口,还是转头走向了靠近周妄的001002.
闪着红点的隐形耳返被打开,先收到的是004一顿疯狂轰炸。
003掐了他的信号,连接上了001002。
“喂。”
001延迟几秒:“003?有事?”
003紧张的看着海边已经响起轻音乐的现场演奏,着急道:“为什么许夫人会在这里,周总计划里根本没有她。”
001:“……你在哪?”
003:“抬头。”
001猛地抬起眼睛,五十米外,003从花丛后走了出来。
001002倒吸一口凉气。
003在他们骂人之前率先道:“顾少知道周总的身份了,他说周总今天可能有危险。”
001:“你——”
003关掉耳返走近001:“每到下雨天,我们四个都应该陪在周总身边,以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001惊怒不已,002还算冷静,他立刻开口问道:“别说这个了,顾少呢?”
003默了默。
001002心内预感不好,003果然缓缓开口:“顾少知道了周总身份,态度非常强硬的要求见他,我担心周总,也担心他做出过激行为,所以带顾少过来了。”
002眼神飞速变动了一瞬。
003也不是全没有思考:“在周总眼皮子底下,周重元不敢直接伸出爪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的重点是许夫人在这种场合压根没资格出现,而周重元却偏偏带上了她。”
003是考虑的不错,周重元的确不敢在周妄面前公然谋害顾翎,所以他将风险预测都用在了他认为现在更重要的周妄身上,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顾翎自己有一个迫切想要回家的心。
他们可以预判约束一切危险因素,但预判不了一个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陪玩的人的行动。
001咬牙看了一眼003:“保镖不进场,顺利的话周总半小时后就会结束里面的一切,我们会在出口处接洽他,露天场合有事情也方便直接翻进去,周总问题不大,但你最好祈祷顾家少爷在这里不要出事。”
003皱眉:“当然,他是我偶像,我看着他进酒店里面了。”
光荣成为003偶像的顾翎溜进酒店更衣室,“……要不是想顺路回家我就喊123进去拿下许晴岚,犯得着我亲身上阵么。”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周正的黑色领结:“不错,有几分服务生的样子。”
领班推开门看见里面居然还有人急声叫道:“还没收拾好?预报说今天随时会下雨,快点出去帮忙端酒盘,越快越好!见了鬼了这群有钱人非得出去玩……”
顾翎连忙低头跟着往外走。
领班看了看他觉得有点陌生,但今天重要人物太多也顾不了那么仔细,带着顾翎去后厨塞给他一副白手套和一瓶红酒道:“外面的07号桌,仔细着点!那里可都是A市周家的人。”
顾翎点头:“好的领导。”
领班看着他的漂亮脸蛋微微一愣,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转头又被其他人给叫走了。
顾翎跟在几个服务生后面走入会场,老狐狸骚是骚,却是真金白银的来招待他们妄哥。
瞧这上好的丝绸,还有风中奢华娇嫩的花朵。
与会桌椅并不多,有几个精神头不太好的年轻人坐在靠后面,顾翎眼神扫了一圈,在人群中一眼就定格到了周妄。
不愧是点家男主,坐轮椅都坐的俊美霸气威震八方。
周妄微微垂着眼眸,周重元就坐在他不远处,他假惺惺的笑了笑道:“阿妄,这么好的日子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周妄冷笑了一声:“托您的福,应该活的比您要长久。”
周重元脸色难看了一瞬,靠前的许晴岚看起来有点坐立不安,厚重底妆都盖不住脸色发白的模样。
周重元又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所以我把你母亲也带了过来,让她见证一下自己亲儿子的成长……唉,看见你现在长大成人我就想起了你小时候,那时候谁知道我们没人要的阿妄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许晴岚僵硬的笑了笑:“爸,您说笑了。”
周重元拍了拍嘴:“瞧我,一高兴什么话都往外说。”
周妄抬手,身后王助递给他一叠厚厚的合同资料,海风愈大,遮在头顶的丝绸缎面压根不起什么作用,有微微的雨丝斜飘进来,暂时没成气候。
周妄并不想与周重元废话,今天是他最后容忍周家,但周重元今天的话好像格外的多。
“今天这个气氛,倒让我又想起了一个小朋友,不知道顾家少爷在你那里,住的还好不好?好久没见他了,还怪想念。”
顾翎正往七号桌走,远远听见交谈声拽住前面的服务生:“兄弟,行个方便。”
那年轻男孩一脸莫名,顾翎看了看他的酒瓶,1号。
他光速换了两人手中的东西,声音低道:“谢了。”
男孩不敢大动作,急道:“你干什么?”
顾翎头也不回:“我去拯救世界。”
他抬脚,坚定的走向周妄的方向,直到悄无声息站在了王助的身后。
周妄就近在眼前,说话声音也清晰了不少。
“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气质冷如寒冰,“你要是想小辈,这里多的是有人给你当孙子。”
背后几个年轻男人面色都有些五彩缤纷。
周重元忽然压低声音道:“阿妄,太过长情可不是什么好事,周家的人做事要狠,要无情,这样才能成为人上人。”
“承蒙教诲,”周妄嘴上说着感激的话,面色却浑然不动,他旋开钢笔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浑不在意道,“雨快来了,我淋一场无所谓,您现在可是连骨头都在摇的老人家,签字吧。”
周重元却不动作,他微微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远处的海平面幽幽道:“急什么,咱们爷孙难得聚在一起,喝点酒做事情也来得及。”
他抬手:“服务生。”
在场侍候的服务生们得到指令,一时间开红酒瓶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翎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小酌,此时也熟门熟路的旋进木塞,酒瓶开启,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他拿过一旁的高脚杯,眼眸低低的给周妄倒了一点,修长的白手套闯进男人余光视野,周妄转动眼眸,抬手执起杯脚。
迎面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一点风雨欲来的潮湿,腿上钻心的疼痛也不能忽视,但任谁看了周妄此时的脸色,都以为他是一个正常人。
妄哥真能忍啊,顾翎心内感叹道。
周妄将酒杯凑近鼻子,微微摇晃着嗅了一口。
扑鼻的是芬芳酒气,正待入口,却忽然捕捉到了杯壁一丝隐隐约约的柑橘味道。
周妄动作猛地一顿。
正待转头,几步之外,许晴岚就举着杯子走了过来。
顾翎站在周妄身后三米远,微长的头发遮住了一点脸上神情,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许晴岚接近周妄,然后开口道:“……周、周妄,恭喜你。”
周妄抬头看向生母,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许晴岚手指莫名颤抖,特意聘请的海边演奏乐团将小提琴拉到了最高音,周重元老神在在的微笑着,女人将杯口凑近周妄,语气轻道:“阿妄……你不要怪我。”
周妄眉头拧紧一瞬,许晴岚忽的摔碎高脚杯,红酒的液体溅了她满身白裙,许晴岚没有丝毫迟疑,行容诡异又僵硬的往周妄脖颈扎去。
多么柔弱的一张脸,多么肮脏的一颗心。
即使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样的天气已经多有不便,还能趁他病要他命。
顾翎一把拉开当场愣住的王助理,猛地抓住周妄轮椅后撤了半米,然后空着一只手,用掌心拦截住了许晴岚碎裂的红酒杯。
如同在公交上下意识维护周妄一样,顾翎难得脸上没什么快乐情绪,他指节微微缩紧抓住碎口,许晴岚是个女人,到底比不过男人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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