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嘴犟的孩子:“后来你被方丈留下做了武僧,就日夜不休勤练身体,周边流氓地痞全都被你驱逐,却又容忍了那些乞丐弱小靠着金山寺求生。”
“所以,师父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倔强勤奋又心善的好孩子。”
“如今,天命在你身上,哪怕你心中不喜,也不会把责任推诿给别人,你就是这样的孩子,你自会去的。”
听到这句天命,江流只觉得讽刺:“什么狗屁佛子,狗屁天命,简直像个笑话!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你若觉得这是一场骗局,那你就去揭穿它。”
江流所有的伪装被完完全全的看穿,迁安就是认定了,他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好孩子。正因为如此,迁安从来都是把江流往好的一面去看,然后就看到了一个个好的结果。
终于,江流卸下尖刺,吐露出心中的迷茫:“我该怎么做?”
假如真像江流先前猜到的那样,西天取经只是一场为了扩大佛门影响力的骗局,那么水陆大会就已经把势头拉满。
他就像是一个裹挟在洪流中的木偶泥胎,一个取经计划里可以被替换的符号,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来说,蝼蚁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无论他去还是不去,好像都不能影响什么。
这才是江流最无力的地方。
在每一次问别人‘为什么佛子是我’的同时也是江流在问自己,为什么佛子是他?他甘愿当这个棋子吗?他愿意去替佛门撒一个弥天大谎哄骗世人吗?
他内心的排斥告诉他,他不愿意。
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摆布!也绝不会就这样认命!
可他该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涉世未深的江流仿佛被笼罩在了无尽的黑暗中,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去深入了解祂,去走去看,去听从你内心的声音,你就会明白自己做的对不对,又该怎么做了。”
迁安眉目温柔的注视着江流。
那样的视线仿佛有着千钧的力量,一层一层的剥开江流的内心,让他直视自己。
江流撇开视线,只觉得无法承受那磅礴的信任。
想到菩萨头顶的红名,他又追问道:“哪怕我最后还是坚定的站在对立的立场上?”
“只要你问心无愧,那就去吧,去追求你内心的圆满。”
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却养育了一个质疑神佛的弟子。
迁安和尚的包容,像极了真佛。
良久之久,江流从怀中取出妥帖珍藏的佛珠手串。
这是江流幼年时心性不定,迁安赠送的他自己佩戴盘拨了许多年的佛珠手串。这串佛珠也同样陪伴了江流十几年。
如今,他将这串佛珠还给迁安,翻身跪在迁安面前,磕了三个头。
迁安接过手串。
两人都心知肚明,无论江流做什么选择,此去都是前路茫茫,生机渺渺,或许就再也没相见那一日。
江流不曾道别,迁安也没有挽留,就像两条直线,相交于一点后,再不回头的往前走。
再不然就是肚子饿了没力气,需要休息。
或者看到一颗树就说此树合他眼缘,说不定能叫他一朝顿悟,赖树下打坐就是不走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江流能找出三千六百五十个不适合赶路的理由来。
要是观音菩萨不监督着,那更是脱缰野马,撒手就没。
一朵花开,一片叶落,一只蚂蚁上树都能叫他观赏个没完。
江流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自从赶路以来,除了赶路之外干什么事情都变得特别的有兴趣’。
如今一年过去,蜗牛都该爬到长安了,江流还在半路上磨叽。
催也催了,哄也哄了,威胁利诱,百般手段在江流身上都没半点儿作用。
这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个铜豌豆。
第一次见江流打猎烧烤的时候,菩萨还劝他:“江流儿,既然你已经答应去西天取经,为何还要杀生吃肉,触犯清规戒律?”
那时,江流头也不抬:“我是答应去西天取经,又没答应从此吃斋念佛,更不是你佛门弟子,哪需要守什么清规戒律?”
菩萨:“你这般行为,唐王不会认可你。”
“菩萨认定我就是佛子,那我就是佛子,哪里还需要他认可?爱认不认,不认正好,那我就不用去了。”
如今再见江流喝酒吃肉,观音都没脾气,底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踩低:“今天天气晴朗,无风无雨,吃饱喝足,总该赶路了吧?”
江流抬手遮在额前看了眼天。
他神色一变,观音就知道他没好话。
江流道:“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这么热的天还赶路,不怕中暑吗?我要是中暑走不了,不是更耽误时间?”
观音:“……”
观音气也没用。
江流身上古怪的很,祂的法术一点也不起作用。否则祂早一阵风把江流卷到长安去了。
祂算是看明白了,江流这就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各种找事。
要是不让江流舒心,这经怕是等到下辈子也没法取回来。
耽误了佛祖的计划,那才是真的担待不起。
“你待如何?”
“菩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江流我只是实话实说,今日天气实在太热,不适合赶路罢了。”
观音脸上半点儿笑容也没有,沉默不语的看着江流。
江流也不惧,坦然与祂对视。
他就是心里不痛快,又不能明着表现出来,所以要给菩萨也找点儿不痛快。
看到菩萨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良久以后,菩萨叹了一声,认了输。
祂本想拿捏江流,却没想到最后被江流给拿捏了:“在吾能力范围之内,你有什么要求尽可提。”
看着对方一副生怕他狮子大开口的样子,江流笑得一副善良人的模样:“菩萨这是把我想得太坏了,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他哪里想要干什么呢。
不过就是想和菩萨切磋切磋而已。
“你真要提这个要求?”
江流点头:“还盼望菩萨以后也允许我与你切磋。”
观音菩萨:“……”
或许是祂离群索居太久了,实在搞不清楚现在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哪有人上赶着找死的?
而且,一次不够,还希望可以无限次数。
江流可不管观音在想什么,得到允许以后,举拳就冲着观音砸了过去。
这一年来,他虽是磨磨蹭蹭不肯赶路,却是半点儿没有放松锻炼,再加上各种好吃好喝,仙露灵果下肚,身手实力更是今非昔比。
那条金鱼精要是撞上现在的他,怕是挨不过两拳。
再看着菩萨名下那血条,他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本就是切磋,观音也就没有闪避,她左手托净瓶右手捏兰花指,身体端坐不见行动,身后手臂一挡就拦下了江流的这一次攻击。
千手法相一闪即逝。
江流越发的兴致高涨,一身血气翻涌,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涌现出来,不断的充斥着他的身躯。
砰砰砰砰——
一个出拳一个挡,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交手了数百下。
观音菩萨一直端坐在莲台之上,一番交手下来,没有撼动祂半分。
江流已经打嗨了。
原以为这些神仙菩萨只会站在那里施施法,就像那条金鱼精一样,被克制了法术神通,就只能原地挨打。
没想到观音菩萨还有这样好的身手。
简直让人惊喜!
他从没有遇到过这般难缠的对手,刺激得他更是战意盎然,大脑飞速运转着,手下功夫不停,一套套拳脚武功行云流水一般使用出来。
江流一拳轰出,观音背后再无法相手掌抵挡,在祂尚未来得及变更应对之前,这一拳直接破开了祂的法术防御,裹挟着万钧之力砸在了祂的脸上。
那宝相庄严的脸上出现了一块青紫,鲜血从祂的嘴角沁出。
江流并没有多欢喜。
抬头看了一眼祂略有减少的血条,出拳越发的肆意,整个人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
原本就已经熟烂于心的各种武功在使用过程中更是的融会贯通。
不同的招数糅合在一起,又成了新的一招。
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直至他一脚踢飞了观音手中玉瓶,顺势踏上莲花台,近身缠着观音无法脱身。
江流那古怪的体质终于体现出来了。
他揍过的地方,法力凝塞不通,于观音来说,一点两点影响不大,等祂有所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千点万点直接就将祂周身法力禁锢得死死的,一身法术半点儿施展不了。
打又打不着,跑又没法跑。
想要叫停,偏偏江流陷入玄妙之中,根本听不见,这场切磋已经无法自主停止。
全力释放的江流一拳可开山河,更是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疼。
祂竟只能硬生生的扛着挨了这一顿暴揍,头上血条飞速减少,眼见就只剩下一丝血皮。
“江流——”
“咔——”
菩萨话音未落,身形整个裂开,化作一团混沌能量,一丝灵光一闪,消散在天地中。
这团温顺的能量直接没入江流口中,眨眼间就被他吸收了个干净。
无数的能量冲刷着他的身体,本就锻炼得精瘦的身体越发的趋近完美。
原本只是想搞清楚敌我差距,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得了天大的好处。
江流沉浸其中,感受着易经洗髓痛苦与畅快。
如影随形的饥饿终于得到填满,饱得仿佛张开嘴食物就要从喉咙涌出来一样。
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试探性的一拳轰出,就捶炸了一片山石。
“菩萨,菩萨。”
江流冲着四周扬声喊了几遍,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
他不信观音菩萨那么轻易的就被他打死了。
江流虽然自信,却并不盲目自信,很是清楚自己与观音菩萨之间的差距。
如果不是观音轻敌,一开始只是在给他喂招,他根本不可能无伤战胜观音菩萨。
想到血条上带着的那把锁,江流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或许那只是观音菩萨的身外化身,所以祂的血条才有锁,不像金鱼精真身上场,死了就一了百了。
想到这里,江流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反正这一切都是菩萨你自己答应的,可赖不了我。”
毕竟拳脚无眼。
怕是菩萨本人也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就是不知道菩萨有多少个身外化身。
祂又是否知道身外化身死亡前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好处,不知道还能不能多来几回。
江流:老实巴交,但是还想再来几次。
一连十天半个月过去,都没人出来催促江流赶路,江流就明白了。
祂恐怕压根不知道身外化身的遭遇!
像祂那样的人物,恐怕也没那个心神一丝不苟的盯着他赶路,只是三不五时的接收一下身外化身的进度。
要不然,江流打死了祂的身外化身、能量都被吸收干净了,这样冒犯的行为被祂知道,只怕早就杀过来了,哪里还能让他逍遥了这大半个月。
江流彻底放松下来,随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靠着树杆打盹。
有了观音菩萨就等于不会饿肚子。
从此,不论发生什么,江流都能够心平气和,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格外的美妙。
迎面吹来的风是徐徐清风。
点滴砸落的雨是杨枝甘露。
就连八月里的太阳都变成骄阳似火,生机勃勃。
到处是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世间万物,无一不美。
希望菩萨快点来。
也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有点儿想念你的身外化身。
嘿嘿嘿嘿嘿。
九月初,菩萨顶着锁血红名出现在了江流面前。
“江流,你缘何又停留此处?!”
江流一个鹞子翻身,撑地而起,一脸见了亲人的样子:“菩萨,你可算来了!”
“这么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你当时答应要多多与我切磋,结果我刚有了点儿开悟,一睁眼,你就不见了,真是让我担心的不行。”
“看不见菩萨,我怎么敢先行赶路?只好待在原地等菩萨回来。”
一连串的话吐出,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个清楚。
解释起来就是一句话:我停在这里都是为了等你回来,至于发生了什么,我江流啥都不知道,你答应了我以后还要切磋别忘了。
江流可没撒谎。
他只是说了一半一半而已。
干饭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填饱肚子不挨饿罢了。
观音菩萨无话可说,祂也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悄悄掐算一番,结果居然合上了江流说的一切。
祂只好应下江流的要求,连忙转移了话题:“既然已经切磋过,你就赶快前往长安,莫要出尔反尔。”
“菩萨说的是,我这就立刻动身赶去长安!”
江流回答的那叫一个爽快。
他从不是会毁诺的人。
无论是答应了谁,他都会说到做到。
只是,江流也没忘记,菩萨头顶还是个红名。
催他这个刺头上长安,去西天取经也行啊,只要菩萨不后悔就行。
正好还能迷惑一下敌人,悄悄的壮大自己。
长安城门口的大鼓被人敲响。
官兵,游人,全都被吸引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击鼓人身上。
江流淡定的丢下鼓槌,转身看着世人:“我就是佛子江流。”
“佛子江流?”
“你?”
江流点头,在对方怀疑的眼神中,他摊开手臂转了一圈,自信满满:“对,我。”
“头上长着青茬,穿着破破烂烂,腰间还挂着酒葫芦,看你嘴角油花应该是吃了烤鸡没错吧?”
“没错。”
“就你这样的,还敢冒充佛子?”
江流:“对,对,对。我是冒充的。既然你们都不信,那我可就走了。”
“慢着!”
领头那个叫住了江流,他指挥一小兵前去汇报:“别想走!若你是假冒的,正好治你个扰乱市安之罪!”
江流:“罢,罢,罢。我便与你一起等着。”
不出一刻钟,小兵就回来了,凑在领头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江流就被带进了皇宫。
文武官员,高僧名宿,皇子王孙,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佛子江流。
在万众瞩目之下,身着破烂,野人一样的江流坦然走到了皇帝太宗陛下跟前。
这,就是佛子江流?
陛下眉头微皱,身边随侍开口问到:“你就是佛子江流?”
“然也。”
“可有何凭证?”
江流道:“并无任何凭证!是观音菩萨让我来的,若是尔等不信,那就当我在说谎吧。”
“……”
谁也不敢问,既然你说菩萨让你来的,菩萨人呢?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
哪怕江流在面见陛下之前,被官兵要求简易梳洗过,以免衣冠不整,失仪冒犯陛下。
可谁都能看得出来,江流与殿上高僧们的差距。
单看他头上那板寸长的头发,就委实委实不像什么佛子!
更别说他的态度,嚣张得简直像是在故意激怒人,为观音拉仇恨一般。
这个当口上,朝堂众官员对视一眼,闭口无言。
倘若江流是假的,他自然没有命活过今天。
倘若江流是真的……
谁也不想突然搅进‘佛子’和菩萨之间的纷争里。
当然,总有人头铁。
此时,静候在一旁的释道玄站了出来,沐浴着众人注视勇士的目光,朝着天子行了一个礼,随后就向江流发问:“不知佛子主讲什么经。”
江流:“什么经也不会!”
释道玄又问:“敢问佛子可有什么参禅感悟?”
江流:“半点儿感悟也无!”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佛子可是以行迹感动众生?”
江流大声哔哔:“佛祖干什么割肉喂鹰啊,割肉喂我多好?”
释道玄皱起眉头:“敢问沙弥是何寺僧人,身份度牒可在?”
江流坦然道:“原是哪里的僧人就不提了,因我杀生吃肉犯了清规戒律,现在已经被收缴了身份度牒,逐出佛门。”
西天取经是所有佛教信徒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江流却是表现得毫不在意,如此轻慢,好脾气如释道玄也被气得脸色涨红:“你!还请端正态度!”
众僧更是对他怒目而视。
江流摊手一派无辜的样子。
殿上众僧完全想象不到,为何佛祖选定的佛子是这样的人物。
杀生吃肉,触犯戒律清规,毫无悔改之心。
嘻嘻哈哈,藐视佛法。
不念佛经,不尊佛祖。
甚至连正经身份度牒都已经被收缴,被寺庙逐出佛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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