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夜焦急地道:“可是您身边的人类……他很危险!”
谢眠淡淡看着他,他脸上血色和红晕似乎随着刚才那滴血褪尽了,显出异样的冰冷和苍白,道:“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柳夜:“……是。”
不待他继续说话,姬语飞快卷起兔子跑路。
他直觉那里的气氛非常危险,虽然说那两个人暂时僵持住没有再动手,但他总觉得那种脆弱的平衡下一秒就会被打破,再留下去肯定会出事!
谢眠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弄乱的衣领,抬头看向漆夜。
“那么,晚上的节目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喻影帝?”
听到对方第一句话终于不再是要他给夏眠报仇了,漆夜竟然松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下,道:“我去跟导演说取消节目。”
谢眠:“这可不行,我刚才可是答应导演要带你们回去参加比赛的,别让我失约。”
漆夜冷冷道:“你难道以为,我还会愿意跟你一起演出?”
谢眠挑了挑眉,道:“难道喻影帝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却还想着回去重操旧业?”
漆夜紧紧盯着他。
这怪物难道不知道,喻斯年只不过是他伪装出的幻影,就和夏眠一样。如今谎言拆穿,泡影破灭,他所作的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又何必再去扮演?
他是漆夜。早已习惯了独自栖身于黑夜,不需要任何人的欢呼和喝彩。
“你又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谢眠摇了摇头,“像个石头一样。我不是说了,你的表情生动些,眼睛会很漂亮。”
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漆夜冷冷道:“蚀骨,不是每个人都会顺你心意的。”
“那你会顺从夏眠的心意吗?”谢眠勾了勾唇,“我记得他曾经叫你作为一个‘人’好好活下去,要你多笑一笑,交些朋友……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还是说,你终于意识到夏眠本来是不存在的,所以他说的话其实毫无意义,他的死更是毫无意义。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要说声恭喜。”
“——恭喜你,想通了。”
漆夜:“闭嘴!”
怒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起来。那光泽如此迷人,让谢眠唇边弧度扩大。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漆夜身体前倾,拽住谢眠刚刚整理好的衣领,狠声道,“一个怪物,你流过眼泪吗?有过后悔吗?感受过挣扎吗?吃过正常的食物吗?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吗?你知道爱一个人恨不能为他去死的滋味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懂。”漆夜的声音沉沉,像已结冰。
谢眠被他拽着,仍是笑,语气却有些淡,道:“我只知道,你还有重新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机会,可对于怪物而言,那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漆夜微微一怔。
“你应该很想问我,当初我为什么要放你离开乐园。”谢眠纤长的食指挑起漆夜下颚,一点点端详,“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谢眠问自己。
在觉察男人的阳气已经变质到令他作呕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马上抽身离开,或者干脆利落杀了对方?
他是怪物之王,整个乐园都是他的领域,就算作为排行第一的轮回者的漆夜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对方?却继续已变质的狩猎游戏,和对方说一番失却了狩猎意义的话,甚至陪对方走到离开乐园的最后一重门前。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他的第一个品尝入口的猎物有所宽待。
或许是因为对方变质的阳气让他短暂拥有的人性,也影响了他的判断。
又或许是因为,他也曾渴望回到人间,却知道自己已经永远也不可能再真正回到人间。而对方却可以。
漆夜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怪物血红的眼。除去伪装之后,这双眼睛竟然比他照镜子时候看到的自己更加空洞。
假如怪物以玩弄人心为乐,为什么他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快乐?只有怪物唇边始终在笑。
当初蚀骨,为什么要放他离开乐园?
“告诉我,谢眠,”漆夜哑声道,“当初……你有没有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谢眠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未回答,忽然偏头剧烈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从嘴角流下。
——是破开结界时候身体受阴气侵染而落下的伤。刚才为了给柳夜疗伤,他又强行制造出了一滴蕴含自己灵魂本源力量的血,导致伤势加剧了。
漆夜松开攥着他衣领的手,握住他胳膊,凝眉道。
“你受伤了?”
谢眠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并不在意地道:“你该知道,怪物本就不属于人间。这具身体承受不住我的灵魂,已经快到临界点了。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那双浸透了血色的眼眸抬起——这是不属于人类的颜色,“不只这双眼睛。这具身体被我灵魂里的阴气侵染,正在不断衰弱,以后可能还会有藤蔓从我的肌肤里面钻出来,把我的骨头和血肉都慢慢缠满,最后‘砰’的一声炸开了也说不定……呵,怎么,你怕了?”
漆夜抓着他胳膊的手紧的让人生疼。
谢眠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抓疼我了,放手。”
漆夜没有放手,只是稍微减轻了力道。
谢眠淡淡道:“你怕我灵魂脱离身体会毁了这个世界?不用害怕,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在死之前,我还会找一个漂亮的地方安葬好这具身体,不至于让它毁得太难看。”
漆夜忽然道:“我在乐园里面曾经遇到过不少可以附身人类的怪物,但它们其中没有一个能够附身超过七天。”
谢眠:“那又如何?”
漆夜道:“超过七天,被怪物附身的人类就会死亡,怪物不得不转移到下一个身体里面。只有一次例外。”
“那一次,附身的怪物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发现。那个怪物原本是轮回者,却用积分兑换了成为怪物的道具。”
谢眠想了想,道:“我记得确实有那样的道具,能够让轮回者暂时变成怪物,个人的通关任务也会因此产生变化……嗯,还挺有意思的。”
漆夜道:“那一次轮回者的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他在选择变成怪物之后,任务变更为杀光门内所有轮回者。”
谢眠听出了一点兴致,“那他肯定不知道队伍里居然有乐园排名第一的轮回者在,不然怎么会选择这样的笨办法通关?然后呢,他被你杀了么。”
漆夜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他附身到自己原本的身体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被人发现。门内轮回者不断失踪,到最后只剩下我和他。但是,杀他的人并不是我。”
谢眠似乎听出了一点什么,微笑道:“他死的时候应该很意外。”
漆夜点了点头,“你猜对了。他设下陷阱,和守门的怪物商量好共同对付我,但是在守门怪物重伤将他从人类的身体里拖出来吞食掉的时候,他似乎很不敢置信,不懂为什么怪物会攻击同为怪物的他。”
谢眠笑了笑,“真是可怜。他成为怪物的时候太短了,当然不知道,怪物之间其实也是会自相残杀的——我们远比你们人类想象之中的更加残忍……嗯,怎么,忽然靠我这么近,不怕我把你也吃了?”
漆夜双手握住谢眠的肩,牢牢凝视着他,沉声道:“我刚才说了,怪物附身不能超过七日,除非他曾经是人类,附身的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而你附身的时间应该早就不止七日了。刚才,你还说要好好安葬这具身体——我想,蚀骨应该不会仁慈到为别人收尸,除非这是你本来的身体。”
“在成为怪物之前,你曾经是人类,在这个世界真实地活过,对吗?”
“回答我,蚀骨。”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吻眼睛犯法,那我自己去法院自首,而不是罚我不停修文OTZ
漆夜握着谢眠肩头,力道好像要把谢眠捏碎,又好像下一秒就想将人揉进怀里。
谢眠撩起眼皮,“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重要?”
漆夜哑声答:“是,很重要。”
谢眠身体前倾,血红的眼睛猛然凑近漆夜,“如果你只是想在我身上寻找与夏眠的相似之处,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这个问题和夏眠无关,”漆夜咬牙重复道,“告诉我答案。”
谢眠看着他,半晌,勾了勾唇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漆夜:“你——!”
一根指尖竖在他的唇前,堵住了他的声音。
“别生气呀,喻影帝。”谢眠道,“要是你真想知道答案,就陪我完成今晚的演出。”
漆夜沉沉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谢眠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漆夜刺人的视线。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血的衣领,又把脸颊上湿黏的乌发撩到耳后,微笑着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么,我们晚上要表演什么曲目好呢……让我想想。”
他拇指抵着下巴思索,片刻后一拍掌心,“对了,就表演那首吧——我曾经送给你的那首曲子,你还记得么?”
他看向漆夜,眉眼弯弯,十分期待的模样。与当初谱出新曲兴高采烈弹奏给他听的少年如此相像。偏偏那双血色瞳孔却时刻提醒他对方并非人类,令回忆与现实撕裂成两端。
漆夜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记得。”
“那就太好了,”谢眠笑着拍拍手,他看着满身是血的漆夜,似乎终于觉察到了他们两人如果以现在的形象去参加节目有点过于丧心病狂,“演出之前,我们应该先去换身衣服——嗯……我还得去跟柳夜借一副隐形眼镜。时间不多,那么喻影帝,待会后台再见。”
说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往来路走去。漆夜开口喊住他,“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谢眠停下脚步。
“谁知道呢。”他没有回头,声音传到漆夜耳中时,就像一阵轻飘飘抓不住的风。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笑了一声,道:“放心吧,在完成某些有趣的事情之前,我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你,喻影帝,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我现在站着的这个世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喻斯年在原书剧情里会死在一场飞机失事里。
那么从乐园回来的漆夜呢?
已经通关的轮回者拥有着强大的身体,即使从万米高空坠落也毫发无伤。漆夜死于飞机失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只不过书中所描述的“死于飞机失事”也许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褚言。原书之中,褚言死在了城堡书房的一场大火之中,然而实际上,他却是死在了城堡后花园的教堂里,死在教徒献给神明的祭台之上。
谢眠眸色微沉,看向远处。
橙色的夕阳慢慢坠下,光线消褪,宁静的黑夜笼罩住世界。
黑夜之后又是黎明。人类的世界如此往复循环着,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谢眠指尖翻出一张纸牌,上面的力量将他笼罩,他隐藏了身形,没入黑夜里。
节目组休息间。
沾血的衣服褪到地上,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在淋浴间里简单冲洗了一下,换好衣服。
谢眠坐在椅子上,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清理着指甲中的血垢。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敲响。
“进来。”谢眠淡淡道。
门被推开,柳夜大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在他跟前站定,双手碰上一盒东西,“大人,您要的隐形镜片。”
兔子身上的伤大部分已经痊愈了,只有手上还缠着绷带。两只黑色的兔子耳朵乖巧地垂在一旁,上面的绒毛还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显然是才刚冲完澡接到谢眠电话就赶了过来。
谢眠把东西接过来,打开包装,取出一枚镜片,放在眼前端详。
“这东西,能盖住我的瞳色?”
柳夜连忙道:“没问题的,我一直都是用的这个,基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不过这东西不能久戴,最长时间不能超过一天,偶尔眼睛干涩需要滴一滴眼药水,不用的时候得脱下来扔掉,换一副新的。”
谢眠啧了声,“好麻烦。”
粉红眼睛的兔子深以为然地点头,“不止这样,戴的时候还要注意好镜片正反,戴错了就会超级磨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他刚来节目组的那天就戴反了,差点就一头撞到柱子上。
踌躇了一下,他小声建议道:“大人,您如果以前没戴过的话,我可以帮您……”
他忽然停住话语,看着谢眠随手把镜片的壳子剥开,然后眼也不眨,单手把黑色的薄片塞进了眼眶里。
兔子震惊地睁大眼睛。
好、好凶残的戴法!
薄片上残留的透明液体从谢眠眼眶里溢出流下,他却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的人左边的瞳孔仍然艳红如血,右边已经恢复了深黑,只透出一点点干涸的、几乎难以觉察的暗红。
效果还不错。
他随手戴了另外一只,然后把壳子扔到垃圾桶里,吩咐柳夜,“去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处理掉。”
又看向门口,挑了挑眉,“姬语,你躲在门外面这么久干什么?”
门口姬语闻言浑身一抖,鼻梁上的粉红眼镜歪到一边。他咽了口唾沫,讪笑着走进休息室。
“咳,我只是不想打搅您休息,不是故意躲着您的。”他摸了摸鼻子,十分欲盖弥彰,又飞快地看了一眼谢眠。
对方正坐在休息室的银色椅子上,姿态放松,神色慵懒,身着黑色的修士服,睫毛微垂。也许是兔子给的黑色镜片的直径有点大,让他眼眸弧度稍微柔和下来,竟显得十分安静漂亮,半点看不出刚才和他家队长对峙时候的危险模样。
姬语很好奇,自己把兔子拉走之后那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家队长一开始明明气成那个样子,恨不得把见到的所有人和怪物都宰了,现在居然愿意回来和他们一起演出,真是不可思议。
不愧是蚀骨……
姬语不敢多想,掩饰般咳嗽几下,道:“咳咳,对了,我来这里其实是只想问问我们今天晚上的演出怎么安排。您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们。”
谢眠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拿起桌面上几张纸扔了过去。
姬语手忙脚乱接过来,低头一看,十分意外地发现,这居然是几张手写谱!
谱子上记录的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曲子。与现代流行音乐创作的手法不一样,这首曲子的创作手法十分古典,在叙事性、复杂性和情绪的表达上都更加细腻,简直是……大师之作!
对音乐的喜爱让姬语着迷地看了下去,甚至暂时忘记了对蚀骨的恐惧。
曲谱上记录的音符跳跃灵动,既大胆又细腻,不同层次声音旋律分开又汇合,一一配合了他们小组各个成员负责的乐器一一包括绞弦琴、肖姆管、纳格拉鼓。
明明是看上去完全不搭调的几个乐器,碰撞在一起居然有了奇妙的火花。
乐谱最后结束的音符划出一个漂亮的尾巴,下面是曲子的名字——
《凝望》。
再后面则紧跟着作曲人的名字,是一个漂亮又诡异的字符……咦?
这不是他们世界的文字,而是乐园通用语,姬语一笔一划解析,然后——
蚀蚀蚀……蚀骨?!
姬语震惊地抬起头,这首大胆又深情,浪漫极了的曲子,居然是蚀骨写出来的?
不是说怪物都冷血无情、残忍嗜杀、没有半点人性的吗?它它它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曲子!他堂堂音乐大师,居然没有一个怪物写出来的曲子好,这太欺负人类了!
谢眠看着姬语的表情不断变幻,双手交叠在膝上,微微笑道:“怎么,你有什么建议么?”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非人的瞳孔颜色被隐藏在隐形镜片之下,看上去漂亮温柔极了,姬语额角却冷汗直流。
“不不不不,我什么意见都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多才多艺。”
他咽了口唾沫,然而对音乐的敏锐还是让他抓心挠肝,理智终究没有阻拦住,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首曲子,真的是您写的?”
谢眠似笑非笑,道:“曲子是我写的,名字是你家队长取的。本来我觉得叫《仰望》更合适,不过毕竟是说好了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只好随他心意了。”
姬语咽了口唾沫,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生日礼物?
他本来以为是蚀骨狠狠地欺骗了他家队长,毕竟他们整个轮回小队的成员都知道,队长一直有个早死的、念念不忘的爱人,滞留在乐园里就是为了复活对方,而从他刚才两人的只言片语不难猜出蚀骨就是他家队长的那位爱人——可怜他家队长,被人骗得团团转,被卖了还帮人数钱,也怪不得知道真相后会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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