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夜雨行舟)

主持人道：“什么事？”
秦风谣轻声细语道：“如果嘉宾们抽到了自己学过的乐器的话，对其他嘉宾是否有些不太公平？”
主持人微微皱起眉：“这……”
在综艺节目里还讲究公平未免太过较真了，本来抽取乐器就存在很多不同的可能性，没给你像是姬语一样抽到鼓就已经不错了，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这个道理。
主持人只想打个哈哈混过去。
秦风谣：“我觉得还是应该做出一些区分的吧。”
“我觉得他没有系统地学过，因为他的弹法……和传统的绞弦琴不同。”不远处，在姬语和摄像头面前，黑人教师麦克却忽然用蹩脚的中文开口道，“这不是正确的指法……但也不能说不正确。我怀疑这是谢自创的弹法，非常奇妙……他肯定没有系统地性学过绞弦琴，只是摸索过这种乐器。”
没有系统地学过绞弦琴，单凭着摸索就到了刚才那种程度？
谢眠以前唱歌时候那样的音准，还能是个音乐天才不成？
秦风谣只觉得这是个笑话，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是下一秒，麦克说得肯定，且由衷地赞叹地道：“很明显，谢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音乐天才。”
摄像头将这一切如数记下。
秦风谣风面色僵硬了。
而主持人已经越过她走到摄像头的面前，笑道：“能得到Farm乐团的主琴手麦克老师这样的赞美，看来。能问一问，这首琴曲名字是什么吗？”
绞弦琴横放在谢眠的膝头，他道：“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主持人吓了一跳，“这是你随兴创作的吗？”
谢眠摸了摸绞弦琴光滑的琴身，平静地“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秦风谣下意识出口，见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看了过来，忙收敛脸上的表情，柔声道：“我只是太惊讶了，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她说话太快，黑人麦克只听到了最后这句，严肃地摇了摇头，“不、不对。绞弦琴作为中世纪的原始乐器之一，起源于民间，大多乐曲其实都是乐手们随兴而创，谢的乐感很强，能够随性作曲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秦风谣被噎住，对于这些小众乐器她的了解不深，实在无法反驳。
主持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看来麦克老师找到了自己欣赏的学员，这场教学可以非常地愉快进行了……期待你们最终的作品。”又看了一眼同样走过来的塞缪尔，“塞缪尔老师，对于自己的学员，你有什么看法呢？”
塞缪尔推了推脸上单片眼镜，慢吞吞开口：“翼琴虽然算是钢琴的前身，但弹奏的方式却和钢琴不一样，它无法根据人触碰琴键的力量改变音的强弱，如果仍旧盲目运用弹奏钢琴的方法进行演奏，就会显得毫无感情，如同机械。”
他半句没提秦风谣的名字，但言下之意，很容易就听出批评。
旁边的姬语噗嗤地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是突兀，颇有些嘲讽意味。
秦风谣脸色忽青忽白，她知道姬语出了名的毒舌，可姬语音乐实力很强，对撕能力max，从微博和ins姬语多次一人对战网友就可以看出，惹毛了这位实在是讨不了任何的好处，秦风谣只能咬了咬唇，有些委屈瞪他一眼。
这一眼瞪了个空。
姬语没有看她。他在看手机。
刚才他偷拍了一张谢眠演奏的照片发了给自家队长，对面却久久没有回复。
在谢眠开始演奏乐曲时候，姬语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把谢眠和那个乐园里的恐怖怪物区分开来了。
作为音乐人，他能够听出对方对音乐流露的情感，还有看出对方对待乐器时候的温柔。
乐园里面那些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怪物，又怎么会对乐器有这样的温柔？
姬语的心情难得变得轻松了起来，他低头看着手机，飞快打字，甚至开起了玩笑。
真实之眼：怎么样，队长，他是不是很漂亮？
真实之眼：如果咱们还在乐园的话，今天我就可以上论坛头条了，标题就是《惊！乐园boss竟成了我队友》，队长你觉得怎么样？这标题够不够惊悚？哈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狗头]
真是之眼：队长你不要不说话啊。眠眠和我见过的那位Boss，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我家小队友人很好很有礼貌，又很喜欢音乐，我超喜欢他的。
而此刻，F国。
一个长相俊美优雅的男人坐在加长林肯里，低眸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沉默不语。
“斯年，你在看什么？”
坐在副驾驶经纪人回过头，道：“为了赶这几场通告，你都已经快一整天没有睡了，还是快趁机休息一下吧。”
男人轻轻“嗯”了声，却还是没有关上手机，只是闭了闭眼，“最快什么时候能够清完这边的工作？”
经纪人：“按照现在爱德华导演的拍摄进度，还有其他几个国际代言的拍摄安排的话，起码还有两个月。”
男人道：“将行程再排满一点吧，这两个月也暂时不要接其他通告了。”
经纪人有些惊讶地道：“最近你已经很忙了，这样你身体可能会受不了……”
明明一宿没睡，男人身上却没有任何疲惫的神色，只淡淡道：“没关系。”
经纪人好奇地道：“斯年，你这么着急回国，究竟是什么原因？总不会是发现女朋友劈腿才着急回去吧，哈哈哈。”
他也就是随口开开玩笑。
作为喻斯年的经纪人，他当然知道对方成名多年，至今洁身自好，没有任何的绯闻缠身。
却听到喻斯年沉默了一下，低声道。
“不。是男朋友。”

坐在车前座的经纪人明显吓了一跳。
“斯年，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啊……不对，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吧？你怎么会忽然有男朋友！”
喻斯年平静道：“以前放假的时候认识的。”
经纪人嘴巴张成了O型，他知道喻斯年并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而且还说得这样确有其事，不可能是随口一说。可他还是不能相信——
堂堂国际巨星，拿奖拿到手软的绯闻绝缘体喻大影帝，居然不声不响谈恋爱了？
可是转念想想，喻斯年今年也已经29岁了，谈谈恋爱似乎……也似乎不是不可能？
“对方是谁？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处了吗？”经纪人忙追问道，而后，他忽然想起刚才自己开的那句喻斯年是不是发现女朋友劈腿才着急回国的玩笑话——
“不是，难道他劈腿了？？”经纪人震惊道。
喻斯年揉了揉眉心，“没有。”
经纪人舒了口气，“也是，像你这么优质多金又洁身自好的大明星，这年头已经不多见了，谁会劈你的腿啊……”
喻斯年沉默了一会，才道：“他……他意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没能保护好他。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
“？？？？？？”经纪人满脸问号，这是怎样的狗血剧情？
喻斯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机里姬语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黑发黑眼，容颜秾艳，肌肤白皙像是冬日里一捧雪。
一如他在乐园里面初见对方时候的模样。
为了找到被守门怪物扔到罪渊里的门钥匙，他主动脱离队伍，进入噩梦级副本罪渊。
而在那里，遇到了同样因为特殊任务而来到这里的青年。
光线深红晦暗的深渊之下，他翻越过怪物的白骨尸山，在地狱尽头，遇到了此生所见最漂亮柔软的一捧雪。
幽幽的玫瑰花香气似乎从遥远时光尽头而来，是他此生不可忘却的执念。
原来，他也在这个世界。
紫罗兰修道院，花园。
“谢，你弹琴的指法很独特。”
麦克兴致勃勃与谢眠交流，“不仅指法，还有刚才你在琴曲中段的那个扫音……太奇特了，那个就像是抚摸云朵一样的动作，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谢眠抚摸着绞弦琴的琴身，微微笑了声，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可以加一点更轻盈的律动，于是就加了，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用了什么技巧。”
旁边的姬语“嘶”了一声。
没想到他自诩为当代最天才钢琴家，居然也有被人凡尔赛到的一天。
听听，什么叫觉得可以所以就加了？
他浸淫音乐数十年，才算勉强精通即兴作乐。
而谢眠呢？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练习，拿着很可能是第一次上手的乐器，说弹就弹，说加就加。
就算谢眠以前再怎么接触音乐，也不会比他研究更久吧？毕竟年龄就摆在那。
他左看右看，他这位队友脸虽然漂亮得惊人，却嫩得很，绝大可能没有超过二十岁。
而他要是再加上在乐园里面待的十多年，年龄都快能当谢眠的爷爷了。
当蚀骨的爷爷什么的……想想就很刺激。
正在和麦克交谈的谢眠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撩起眼皮看了姬语一眼。
“你在拍什么？”他十分温和地问道。
姬语拿着手机的手一僵，打着哈哈道：“我不是看队友你弹琴厉害，所以就想把你说的经验记录下来……”
柳夜就站在他旁边，侧头看了一眼，道：“他在给朋友录微信小视频。”
姬语：“……”
他额头上汗水冒了出来，干巴巴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谢眠很有礼貌地道。
“你有个朋友，然后？”
姬语咽了口唾沫，道：“我那朋友单身快三十年了，没谈过恋爱，英俊多金，人品优秀……他很欣赏你，所以想要和你交朋友。”
姬语果断把他家队长卖了。
“交朋友？”谢眠微微笑了笑，“好啊。我身边的朋友挺多的，也不在乎多交几个。如果你朋友喜欢我的话，可以关注我微博，上面可以看到我的视频动态。”
很官方的回答。
他笑得好漂亮啊……肯定和怪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姬语呆呆地点点头，“好，我这就转告他。”
旁边塞缪尔走了过来，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身体挡住了姬语的手机镜头。
“眠眠。”他微笑道，“你刚才的乐声非常动人，让我想起在无垠海面上独自漂泊的木船。”
谢眠：“大海变幻莫测，充满刺激。”他抚摸过绞弦琴的琴身，动作温柔像是对待爱恋中的情人，“而我并不讨厌漂泊和刺激，这会带给我更多灵感。”
塞缪尔点点头，“不过遇到漂亮的孤岛的时候，偶尔也可以试着靠岸休息一下，不是吗？”
他单片眼镜之后的眼眸漆黑深邃，此刻微微弯起，带了点笑意，看起来愈发俊美年轻，温和良善。
谢眠凝视了他一会，也微微笑了笑。
“你说的对。”
嘉宾和老师的初次教学结束了。
第二天是课堂教学。
中午十二点，一群人到修道院的修士食堂里用餐。
餐点是素菜居多，肉都是白肉，倒是蛮符合明星们平时塑身的要求。
食堂里还有一些原本在修道院里内修的修士，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柳夜拿了一盘蔬菜沙拉埋头狂吃。
他吃得不多，却嚼得起劲，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两只长耳朵也跟着微微摇摆。
谢眠端着一盘沙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手撑着下颚，懒懒地观察着这只兔子。
既然萌生了找个能帮他处理麻烦的员工的想法，那么员工入职考察还是要做的。
这一点，他倒是佩服他前任老板的眼光。
毕竟像他这么任劳任怨、勤劳能干的大祭司，整个乐园都没有几个了，能选中他，也是本事。
“我有点疑惑，”谢眠忽然开口，“你平时也只吃蔬菜？”
柳夜抬头露出茫然的表情，点点头，道：“是啊。有问题吗？”
这当然有问题。
怪物受天性驱使，本能会互相吞噬厮杀，贪婪地掠夺生者的血肉灵魂。而杀戮越多，灵魂之中的血色和污秽愈盛。越是强大的怪物越是如此。
它们的诞生，本来就是受到乐园之中混乱、邪恶、与疯狂的规则所演化。
在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之前，谢眠自己的灵魂早已被血色浸染。
但他发现这只兔子居然很干净。
“不会感觉饿吗？”
谢眠叉起一只鲜红的小番茄，咔嚓咬碎，懒懒问。
柳夜小声道：“还好。吃多点……就不会饿了。”
谢眠微微挑眉，生出一点怀疑。
要是光吃草真能填饱肚子，他还至于终日寻找食物？
他眯起眼，眼眸里泛出一点血色，动用了一点力量，更加仔细观察着柳夜的灵魂本体。
是怪物没错。
本体……也确实是一只兔子。
但这只兔子的耳朵、四肢、脖颈交接的地方，全部都有着极难观察发现的缝合过的痕迹，心口那属于怪物灵魂晶核的地方，依然是晶核模样，但里面深处却似乎被注入了一点银色的东西。
应该就是这点东西，抑制了柳夜身为怪物的本能。
甚至能够直接操控它的性命。
——这是针对怪物的灵魂改造。
根据痕迹看，改造过程很残忍，需要将兔子灵魂肢解又缝合、掏出灵魂晶核改造，再放回去，重塑个体。
“你是怎么进的娱乐圈？”谢眠忽然换了个话题道。
柳夜眨了眨眼，表情却难得有些低落，“因为收养我的家人说……说把我养这么大，我却没什么用，不想养我了，让我自己出来养活自己。”
旁边闷头吃饭的姬语忽然嗤了一声。
这小白兔装什么呢。
要是乐园里以吃人为乐的怪物都能乖乖被人收养，那恐怕连猪都能上树了。他想。
“是吗。”谢眠好奇道，“他们收养你，有办过合法的收养手续吗？”
柳夜茫然，“啊？什么手续？”
谢眠打开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华国收养法》的条例。
柳夜却有些自卑地道：“我不太懂这些。以前……我一直都待在家里，也没上过学。”
“看到这里了吗？”
谢眠屈指敲了敲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法律规定，养父母有责任让养子女接受义务教育。他们已经违反法律，你可以去起诉他们。”
柳夜目光十分迷茫：“是这样吗？”
谢眠轻轻颔首，慢条斯理地道：“你还是个孩子，需要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
对于怪物而言，柳夜的灵魂年纪确实很轻。二十几岁，还是个宝宝。
“你可以告诉我，收养你的人究竟是谁。”谢眠十分和善地建议道，“正好我也在解决家庭纠纷，或许可以帮你一起处理。”
姬语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话题就转到了这个方向。
帮一只兔子怪物处理家庭纠纷？他没听错吧？
柳夜露出迟疑表情，“不让我上学，是……是违法的吗？可他们都说，这是为了我好。”
“是违法的呢。”谢眠十分有耐心道。
柳夜明显已经被他绕进去了，乖乖道：“收养我的人……他们是……”他话语没有说完，手里的叉子忽然掉在了餐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疼……我的头好疼……”他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道，两只垂下的耳朵不停发颤。
谢眠脸上露出一点仿佛有些惊慌的表情，起身过去，关切问道：“你怎么了？”顺手搭上了柳夜的背。
姬语站起身想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谢眠垂下眼睫，眸色微深。
阴冷的力量融进柳夜的躯体，在逡巡一圈之后，精确地破坏了柳夜大脑里面一个精密的仪器。
大西洋深处，纯白教所地下。
“实验体一百三十七号数据丢失。”浑身笼罩在精密防护服里，头盔上印着金色十字架的观测员冷漠地开口，“数据丢失之前，实验体一百三十七号触发二级警报响应……它触动了我们的催眠印记。按照规则，需要立刻进行回收清理。”
“能确定数据丢失之前实验体所在的具体位置吗？”联络员开口。
观测员：“华国，S市。”
联络员的声音同样冰冷：“已经下发清理指令，正在等待该区域人员响应。”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诧异。
“该区域人员已响应。响应者，步峥。”
说完之后，联络员喃喃自语：“议长大人……怎么在华国？”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一个待人友善、热爱法律的三（hai）好（wang）青年w

节目组中午留给嘉宾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柳夜还在头疼，头伏在桌面上，两只长耳朵不断颤抖着，连耳尖尖上的粉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