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点头。
两人都隐了身形,堂而皇之地走进那新布置出来的灵堂也无人察觉。跪在灵前痛哭流涕的是轩辕郢亲自选的新君,此时他哭得真心实意,看起来是个挺不错的继任者。
轩辕郢终身不入后宫,这位新君是他从子侄中悉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若是没有那股魔气的存在,这个国家应该还能安稳地传承到新君手中,百姓依然能安享太平。
这种情况下,修士就必须插手了,他们不能坐视原本可以安稳度日的地方因为邪魔外道作祟而陷入动乱。
谢重明看过轩辕郢的遗体后神色严肃:“他被高阶魔族噬魂了,而且吞噬他神魂的绝不是普通的高阶魔族。”
俗世帝王身上本就牵着许多因果,像轩辕郢这种既平定了乱世、又让整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明君,身上更是缠绕着多不胜数的因果线,古时曾有过俗世帝王入道飞升的先例,就是因为对方经世济国的功德大到足以让他获得仙缘。
这样的神魂对魔族来说也是相当有吸引力的存在,相当于能让他们修为大增的滋补品。
如今噬魂术已成,轩辕郢的神魂已经被对方彻底吞噬。
难怪那魔气会毫不遮掩地逸散开,因为对方已经得手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
顾然没想到轩辕郢竟会遭遇这样的事。
一想到自己昔日友人的神魂居然成为了魔族增长实力的补品,他心里就更坚定了去北大陆的决心。
北大陆是最接近魔域的地方,不用等魔族那边再次启动他们的降临计划,他迟早也要去一趟魔域为自己父亲以及陨落的朋友们报仇。
顾然收集了一些沾染了魔气的东西封存起来,准备到了北剑宗以后询问一下厉宗主他们能不能分辨出是谁对轩辕郢使的噬魂术。
他们与魔族打交道的次数比他多太多了,说不定能提供一些线索。
等顾然搜罗了一圈沾染了魔气的物品,一转头便发现谢重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清扫完周围的魔气,正站在不远处听着新君与众人讨论葬仪。
顾然走过去跟他一起听。
结果就听到新君正与几个老臣商量轩辕郢与已故皇后的合葬事宜。
这是轩辕郢早早就立下的遗旨,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轩辕郢记了先皇后一辈子,必然不可能违背亡者的意愿。
哪怕那个人是个男子,且被立为后时都已成为冷冰冰的牌位,他们依然愿意承认先皇后的地位。因为轩辕郢平定天下后推行的许多举措都是先皇后在世时拟定的,而他们这数十年的安稳昌盛证明了这些举措的远见……
何况先皇后的朋友有些成为了一方大儒,有些当过当朝宰相,有些则深曾经手握重兵,谁要是敢说先皇后半句不好,那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新君与群臣讨论的重点其实在合葬陵的规格问题上,一些人认为他们如今国力强盛,皇陵大可以往大里修;一些人认为此风不可长,凡事须得防微杜渐,只要按照先皇的意思修就可以了。
还有些须发皆白的老臣默不作声,木然地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然听了几句讨论内容,有些纳闷这些琐事有什么值得谢重明听这么久的?
“魔气都已经消除了,我们走吧。”
顾然招呼谢重明。
谢重明“嗯”地应了一声,跟着顾然御剑飞离那座巍峨辉煌的皇宫。
等到远离了那座险些被魔气侵蚀的都城,谢重明才转头注视着与自己一起御剑于层云之上的顾然。
顾然感受到谢重明投来的宛如实质化的视线,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谢重明仍然是诚实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和那轩辕郢是给他当皇后的那种朋友?”
顾然:???
顾然:!!!
他刚才根本没把众人话语间的“先皇后”联系到自己身上!
顾然觉得自从和谢重明提出成婚以后, 一切都在往极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就像他从没想过轩辕郢会立“他”为后一样,他也从没想过谢重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那语气有点酸,有点涩, 像还没成熟的青橘被剥开了,很呛鼻。
顾然对轩辕郢就像对曾经志同道合后来又分道扬镳的朋友,得知他故去也会怅然, 但也仅止于此。
至于轩辕郢对他怀有怎么样的感情,那是他难以控制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在与谢重明缔结婚约之前他从未对谁许下承诺。
顾然道:“没有的事, 我对他就是和对寻常朋友一样。他立后的事我并不知情, 还是上次无衣提起时我才知晓他当时竟这么做。”
谢重明顿了顿,想到顾然那个守着仙祠的“寻常朋友”,顿时明白了:顾然的寻常朋友里头很可能“卧虎藏龙”。
见谢重明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严肃了,顾然又跟他进一步解释:“其实当初我结束那次历练后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沉郁,那时我与他们起了许多次争执,每次见面几乎都不欢而散。一起走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结果却与昔日朋友渐渐演变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我心里并不好受。若非没过多久我便突破了瓶颈,眼前豁然开朗,想来还做不到轻易放下。”
他在数十年后能心平气和地和谢重明提及往事、能将那些故人称为朋友, 也不过是因为过去种种早已如云烟散去。
若是当真剖开往事一一细看, 其实辩不清其中滋味到底是甘是苦, 也分不清那些情谊有几分真几分假。
比如他认为他与那位画师朋友还算志趣相投,他眼睛虽看不见, 于书画一道上却也有些造诣, 两人每次聊起来都十分投契。可有次他却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位画师朋友酒后对他有诸多怨言,还把他过去赠予的书画拿出来当众撕了。
知晓对方厌烦了自己的多事, 顾然便不再多劝了。
那些事比起许多鲜血淋漓的厮杀与斗争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人心总是这么奇怪,一些很小的事情竟能记上很久。
也许他真如二师弟他们所说的那样,本质上是个虚伪的人,许多时候明明心里是在意的,却不想和任何人提起,不愿叫人发现自己其实会对这些小事耿耿于怀。
顾然正娓娓说着,忽地被谢重明伸手带了过去,整个人落入对方宽阔的怀抱中,两人骤然从分御两剑变为合御一剑。
北大陆气候苦寒,北方修士的体格也更高大坚实,足以将顾然整个人纳入怀中。而后谢重明伸手覆住顾然的双眼,令顾然眼前骤然失去光亮,仿佛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一下子被阻隔在外。
其他方面的感知变得更为清晰。
顾然能感觉到谢重明的气息绵绵密密地将他包裹起来,强横,放肆,而又贪婪。
像是想要将他彻底吞噬。
“这不是虚伪。”谢重明按住顾然的双眼说道,“这些事情本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他们当时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更放肆地伤害你。人都是这样的,越容易到手就越不会珍惜,得到越多就越不容易满足。”
对于这种人,你就算把心剖出来给他们都没用。
就应该放下,就应该忘记,就应该再也不回头。
御剑期间谢重明摸不到本命剑,无法靠本命剑分担此时的情绪,所以他心里控制不住地涌起一阵暴戾,不是对顾然,而是对温辞树等人。
若不是顾然刚才随口提及,他都不知道温辞树他们是这样对顾然的。对待悉心教导他们这么多年的大师兄,他们居然能说出“虚伪”这种话。
他还以为只有骆凌云对顾然毫无敬重之心,原来连看起来那么老实的温辞树对顾然也是这种态度。
难怪顾然要脱离南剑宗。
出于对顾然的尊重,顾然提出成婚的时候自己没有细说原由,谢重明也没有太过深究。如今看来,应当是南剑宗这些人伤了顾然的心。
即使顾然看起来很平静,即使顾然看起来毫不在意,可是伤了就是伤了。
谢重明环在顾然腰间的手收得更紧,捂着顾然双眼也没有松开。
两个人之间没了半点缝隙,胸腔中的两颗心脏仿佛都已贴合在一起。虽然才刚定下婚约不久,他们的关系却已突飞猛进,这种程度的亲近已经不必征求顾然的同意。
谢重明就着这样亲密的姿势在顾然耳边说道:“以后这些事和我说就可以了,我们是立过天地盟誓的伴侣。而且我的朋友很少,你和我说肯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然没想到“朋友很少”都能让谢重明当优点来自夸了,忍不住轻笑起来。
谢重明感觉自己手掌下的眉眼微微弯起,那长长的眼睫轻轻扫过了他的手心。
也扫过了他的心头。
有点痒。
谢重明抬眼看向前方,风雨已歇,云霭已散,天地间明灿灿一片,山川河海皆焕然若新。
“天放晴了。”
谢重明缓缓挪开了盖住顾然眼睛的手掌,让顾然也能欣赏眼前的好景致。
他们离开那座都城的时候空中乌云密布,入眼之处到处都是凄风苦雨。
如今那些风雨已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
顾然心情也很不错。
他回到了自己剑上。
谢重明道:“我们也出来挺久了,要不回南剑宗看看结契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顾然听后觉得有道理,虽然长老们肯定会很尽心,但他们两个当事人总不好真的当个甩手掌柜。
至少南北大比他们得多提点意见。
两人转道回了南剑宗。
顾然准备去寻长老们说话,谢重明表示自己准备去修炼,就不跟他一起去了。
想想谢重明为了成婚的事陪自己出去转悠了这么久,顾然也没有非要他陪着去见长老。
两人爽快地分头行动。
事实上顾然是真的去找长老,谢重明却没去独自修炼,而是跟人打听温辞树和骆凌云两人在哪里。
自从得知顾然要和谢重明成婚,南剑宗弟子大都牢牢记住了谢重明的长相。
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赢,大伙只能记住他在心里狠狠记仇: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即将抢走我们大师兄!
听到谢重明问起温辞树两人,众弟子虽觉得有些纳闷,但还是给他指了方向。
谢重明得知温辞树他们的去处,二话不说直奔目的地。
修炼又不是只能独自苦修,和人打架也是一种修行。君不见多少剑招都是前辈们在实战中领悟出来的?
谢重明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合理。
绝对不是单纯想揍人。
温辞树与骆凌云虽然尽量不跟谢重明接触,但心里对谢重明都有很深的敌意,尤其是骆凌云。
当初骆凌云就看谢重明不顺眼,想找谢重明切磋,结果谢重明说他至少百年后才能和他一战。
可把骆凌云给气坏了,觉得谢重明狗眼看人低。
现在谢重明主动说要和他们打几场,骆凌云首先跳出来应战。
不管打不打得赢,他就是想打!
谢重明脸色一如既往地冷峻,看不出他本身的情绪。
下起手来却毫不留情。
他一次次把骆凌云打飞出去,竟也没嫌弃对手太弱,很有耐心地等骆凌云不服输地继续回来找到。直至温辞树表示该换自己上了,他才换了个对手。
可惜对手虽然换了,打起来却没什么变化,还是他一次次地把人打飞出去。
和顾然总是压制着修为给他们喂招的指导性打法不同,谢重明给他们展现了什么是境界上、天赋上、经验上的全方位碾压。
谢重明在对战过程中有无数次机会废了他们的修为或者要了他们的命。
谢重明没有那么做。
可比真的那么做还让他们难受。
就好像眼前又多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以前大师兄待他们很好,好到让他们有种自己迟早可以与对方比肩的错觉。
直到大师兄收回那份好,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与大师兄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而谢重明毫不留情的连续打击,更是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能和他们大师兄并肩而行的该是什么样的人。
顾然与长老们商量完结契大典诸事,才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谢重明去找温辞树他们了。
还和他们打了起来。
说是打了起来也不恰当,他们与谢重明实力相差太远,全程谢重明连本命剑都没拔过,愣是把他们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顾然:“………”
谢重明怎么突然有兴致和他们切磋?
眼看过来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顾然上前把谢重明给领走了。
在骆凌云他们面前浑身煞气的谢重明,见到顾然以后便把那种嗜杀好战的本性藏得严严实实,毫不犹豫地收手跟着顾然离开。
过来围观两位师兄大战谢重明的众弟子这才陆续散开。
等回到朱雀峰的住处、没了外人在侧,顾然才问谢重明:“你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谢重明道:“一个人修炼太乏味,找人练练手。”
顾然不信。
这种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可能还会信,从谢重明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天荒夜谈。他什么时候觉得一个人修炼乏味过?他只会觉得有人打扰他修炼很不爽。
顾然定定地望着谢重明。
谢重明很清楚顾然有多了解自己,见他不相信自己的借口便没再藏着掖着,坦白回道:“我哄你回宗就是想打他们。”
听到顾然提到温辞树说他虚伪的时候,这股冲动就控制不住地钻了出来。
——就他们也配让顾然伤心?什么玩意!
于是谢重明当场劝说顾然回南剑宗看看,目标明确地过去揍人。
他们北剑宗的处事原则就是想出手时就出手,绝对不留隔夜架!
顾然并不是分不清好坏的人。
他是骆凌云他们的大师兄, 即便心里有那么一点在意,也不好和两个师弟太过计较,毕竟他们的许多想法都只是心里想想, 在外人看来他们师兄弟几人乃至于师徒几人至今仍相处融洽、情谊深厚。
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只有他们几个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出来。
谢重明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我成亲后,我也算他们师兄了, 替你教育他们是应该的。”他只字不提顾然一开始说是想借婚约脱离南剑宗,俨然把他们这段关系当成真正的未来伴侣来处。
若是能做到他们天地盟誓中的每一条约定,与真正携手一生的伴侣又有何区别?
顾然道:“既然已经回宗, 我们不如先别出去了。”
谢重明看向他。
顾然让他把从散修手里买来的归溯石拿出来。
谢重明眼前一亮。
那散修把归溯石说得玄乎其玄, 仿佛它是什么别具妙用的奇特法器,事实上这东西的材料与乾坤戒类似,炼器师能用它拓出一个可容灵识进出的小型领域,再辅以相应的阵法,便能依照拥有者的意愿令里头的一切随心变化。
一般而言,修为越高,能开启阵法越久, 场景也越丰富、越细致。如果进去后没半刻钟就出来了,且看到的人瞧着都不成人形,还是赶紧修炼去吧, 别学人玩这类法器了。
顾然道:“如今诸事未定, 我不好和你放开了打, 不如我们进归溯石用以前的境界打几场。”他笑着望向谢重明,“我也想知道你少年时的模样, 如果我们当初便认识了, 应该会经常约战才是。”
谢重明听了顾然的提议,一点都没有失望, 反而觉得他们果然很适合当伴侣,他也是这么想的。
若是他们当初便认识了,一切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兴许只要他们一起修行,顾然就不必去入世历练了。
虽然不可能真的让时光回溯,可要是能见一见少年时的顾然,他也是极高兴的。
能痛快淋漓地和顾然打一场,他就更高兴了。
“先由你来催动?”顾然询问谢重明的意见。
其实谢重明更想去看看顾然少年时的生活,不过顾然都提出想先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他便毫不犹豫地合眼输入灵力催动法阵。
接着他感觉顾然的手覆了上来,也向归溯石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两股灵力很快在阵法中融为一体。
谢重明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经换成他熟悉的训练场,他一个人练着剑,有几个人结伴过来找他挑战,他一口气把他们都给撂翻了,冷眼看着他们说着“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之类的狠话。
他觉得这些人废话太多。
他一向只用实力来说话。
北剑宗七峰他都快轮流打了一遍,除了师叔们以及长老们打不过以外,基本已经没有他的对手。他要跟人畅快淋漓地打一场,估计得去出任务了……
谢重明还在琢磨着该怎么说服长老放自己出去找人打架,很快又来了一批挑战他的人,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提剑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像极了毫无感情的陪练机器(只胜不败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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