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像是被焊在黑袍男人脸上,谢钦辞花了一点力气,才将面具摘下来。
赵峰来不及说什么,看到黑袍男人的脸,所有声音堵在嗓子眼。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自从加入龙组,赵峰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或者鬼,从来没哪一个有今天这个给他的震撼大。
黑袍男人头上没有毛发,没有正常五官,只有无数肉条交错,与其说是头,不如说是一个肉条蟠扎的球。
“呕——”余淮希干呕着别开眼,“这特么长得也太丑了,简直考验人的承受能力。”
龙组成员的反应比他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近距离看守他的年轻人,脸都绿了。
“这还算是人吗?”他发出所有人的疑问。
唯有谢钦辞,面不改色把面具给他扣了回去:“长得这么有碍观瞻,难怪要遮这么严实。”
赵峰等人:“……………………”
黑袍男人瞪大眼睛,“呼哧”“呼哧”从喉咙里发出粗喘声,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太过生气,和因为遭受的反噬太严重说不出话来。
嘴张开,吐出来的只有夹着内脏的血。
从他身上、口中流出的血,不是刚从人体流出的鲜红色,而是沉淀了一段时间的暗红偏褐色,散发着难言味道。
谢钦辞起身:“他应当早就死了。”
“谢大师为何这么说?”赵峰问。
“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他死后,靠豢养的阴物占据别人的身体,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力量,他将自己和邙兽绑定,借用邙兽的力量支撑这具身体如活人一般行动,所以外人察觉不出不对。”
谢钦辞刚才的行为,并不是单纯为了看黑袍男人的长相,他是想近距离确定一下自己心中的某个想法。
现在,这个想法得到了验证。
人本来就是死的,靠邙兽的力量苟活于世,如今邙兽进了黑坨坨肚子,丁点不剩,黑袍男人自然无法再支撑这具身体。
本就死去的身体快速溃烂,短短一分钟时间,已经难以维持人形。
“你们还要将这东西带回去审问吗?”谢钦辞微抬下颚,目光落在不成人样的黑袍人身上。
“这个样子,带回去了也难以审问。”赵峰为难,针对人的刑讯显然无法用在一滩烂肉上,不带回去,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他们要走多少弯路才能挖出?
同谢钦辞说了心中担忧后,谢钦辞思索片刻,给出一个方案。
“你们想从它口中问出什么的话,不如把他的魂魄带回去审。”
赵峰:“审问魂魄?”
谢钦辞点头:“反正都是问,问人形的他还是魂魄状态下的他,有区别吗?”
好像……没什么区别。
赵峰认真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你们如果担心他中途跑了,或者不肯乖乖回答,可以把黑坨坨带去,不听话就直接喂给黑坨坨吧。”
赵峰看了眼跟狗狗一样满屋子撒欢的黑坨坨,嘴角抽了抽:“我得先向上级请示一下。”
这种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谢大师说他养了一只邙兽,邙兽是?它如今是何处?”
“你可以将邙兽当成他孵化出的阴物之一,可以无限放大人心中的恶念,这玩意上古时期就灭绝了,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一只,你提醒我了,我得问问。”
“至于邙兽如今在何处,你们进来时不是见到了吗?”
赵峰:“???”
他反应了一会,不太确定地问:“是烧焦的那只?”
“已经被黑坨坨吃的渣渣都不剩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它跑出去祸害广大人民群众。”
赵峰给何老打电话的时候,人是恍惚的,凭着本能交代完,静静等待对面的答复。
何老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
听到可操控人恶念的邙兽时,何老在心中思考了无数种对付它的办法,紧接着,就听赵峰说,邙兽已经被谢大师解决了,拿去喂了黑坨坨,死的透透的,连渣渣都不剩。
何老的一颗心被抛到半空又跌落,然后赵峰请示,押魂魄回来审问的事。
“审问魂魄,地府会不会不乐意?”何老担忧。
他们没和地府打过交道,可,连鬼都有了,地府应当也是存在的吧……?
赵峰将何老的担忧告诉谢钦辞。
谢钦辞反问:“你们见过地府的人?”
赵峰摇头。
谢钦辞:“那不就得了,这人死了那么多年,地府都没把魂魄收走,你们带回去审问花得了几天?他们渎职在先,不敢找你们麻烦的。”
“你们别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融成一滩的血肉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黑袍人这些年借助邙兽的力量行走人间,如今最大倚仗被黑坨坨吃了,相当于折断了他的手脚,更不用说,当初为了躲避冥差追捕,他将自己的魂魄与这具身体紧紧联系在一起,现在身体化为一滩血肉,他的魂魄也只能被困在这摊肉泥中。
黑坨坨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在肉泥周围嗅嗅。
它在这摊肉泥中,也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和刚才它吃的味道一样!
谢钦辞眼疾手快薅住奔向肉泥的黑坨坨,警告:“现在不能吃。”
黑坨坨呜咽了两声。
谢钦辞额角抽了抽。
这呜咽声多半也是和威森尔学的。
“他的魂魄是被困在身体里了吗?”赵峰得了指示,打算带黑袍人魂魄回去。
“好说。”谢钦辞伸手,在虚空中一握。
困在肉泥里的魂魄被拎住脖子,一点点被撕下来。
一个老头模样的鬼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头鬼被吊在半空中,看了眼地上那摊肉泥,再看虚空握着什么的谢钦辞,不可置信:“我用的是不可逆转的禁术,你为什么能解开?”
谢钦辞漫不经心捏了捏手指:“力量决定一切,在绝对力量之下,没什么禁术是解不开的。”
“现在,你肯说,邙兽的来历了吗?”
谢钦辞语气如常,老头鬼却无端升起巨大恐惧,如一双巨大的手,扼住要害,它拼尽所有无法挣脱,对方只需轻轻用力,就可让他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我说。”
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师弟越来越出众,本该属于他的关注度全被师弟抢走,师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甘。
这种不甘在师父私下找他,说要将传承给师弟,让他以后好好辅佐师弟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那天晚上下了暴雨,哗啦啦的,惹人心烦。
送走师父,师兄独自坐在黑暗中,任由阴暗情绪在心中生长、蔓延。
不知过去多久,他恍恍惚惚听到一个声音。
“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谁?!”师兄从思绪里回神,环顾四周。
屋里没点灯,暴雨天气,乌云遮住月亮,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
拿起手边的桃木剑,师兄小心往外走。
“来这边……”
飘忽声音如影随形,师兄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据声音的指引,浑浑噩噩往外走。
他跟着声音深入后山,抱回来一个血色肉块。
清醒时,他坐在自己屋里,肉块放在身前的桌子上。
“给它一滴血,它就属于你了,只对你忠诚,无与伦比的力量将通过它反哺给你,只需要一滴血。”
“将它养大,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耳边响起缥缈男声,师兄一咬牙,将自己的血滴在肉块上。
肉块疯狂蠕动起来,像是长出了无数双嘴,争先恐后抢夺那一滴血。
“血被吸收后,我脑子里自动出现了如何培育它的办法,以及如何让它发挥出最大力量,我当时很害怕,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可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
“那里还有没有其他肉块?”谢钦辞问出关键问题。
“我不知道,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我后来试图再次去捡到肉块的地方,可我脑子里始终回忆不起来,我是怎么去的。”
“你发现肉块的地方,是哪座山?”
“是师门所在地,叫离山。”
“离山?”赵峰惊讶。
谢钦辞:“你知道?”
“这座山在几十年前发生过一桩惨案,之后经常有人说,在山里听到哭声,进山的人出来后都会大病一场,久而久之,没人敢再去,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座山被封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赵峰进龙组是近十年的事,离山发生的事太过久远,他也只听说过只言片语。
“我回去后会向上级请示,调查卷宗。”事关重大,他们必须弄清楚,离山里有什么,会不会还有邙兽,或者其他他们不了解的阴物。
谢钦辞问完自己想知道的,赵峰将黑袍人的魂魄压回基地审问,余家祖孙被送到医院。
谢钦辞在回程车上昏睡过去。
车停下,傅明霁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谢钦辞被他的动作弄醒,睁开眼,声音微弱:“傅明霁?”
“是我,要送你去医院吗?”傅明霁把人从车里抱下来。
“不去医院,”谢钦辞将自己的脸埋在男人怀里,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紫气从男人身上涌入,修补因力量使用过度的身体,“你不要走。”
“我今晚守着你,不会离开。”
傅明霁把人抱进屋,黑坨坨亦步亦趋跟着,感受到主人气息,威森尔从屋里跑出来,绕在傅明霁腿边,一路跟到卧室。
动作轻柔将人放到床上,傅明霁摸了把威森尔的狗头:“没事,你和黑坨坨去玩吧。”
威森尔不走,在床边找了个位置,趴下来。
黑坨坨也难得没闹腾,在威森尔身边团下。
傅明霁坐在床边,守了一夜。
谢钦辞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没有从身体深处传来尖锐疼痛了,谢钦辞动了动,想换个姿势。
傅明霁被惊醒,按开床头小灯:“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好多了,”谢钦辞顺利换了个姿势,由平躺变成侧躺,“你一晚上都坐在这里吗?”
谢钦辞往后挪了挪,腾出外面的位置:“天色还早,你要不要上来躺一会?”
“我……”傅明霁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邀请,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
“没什么。”傅明霁回神,小心躺到谢钦辞身边。
床很大,傅明霁躺在边缘位置,和谢钦辞中间的空隙还能睡一个人。
谢钦辞不满意,微微撑起身体:“你睡过来点,我想挨着你。”
身体接触时,紫气更多。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会不会把你挤下去?”谢钦辞边说,边往傅明霁身边靠。
怀里挤进一具温软身体,独属于谢钦辞的气息浅浅弥漫过来,傅明霁身体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谢钦辞拍了拍他紧绷的身体:“放松点,睡觉而已,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傅明霁声音微哑:“钦辞,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谢钦辞在他怀里蹭了个舒适姿势,浓浓紫气包裹住他全身,谢钦辞满足轻叹:“什么做什么,快睡觉了。”
没一会儿,谢钦辞沉沉睡去,傅明霁垂眸看着窝在他颈边的青年,在心中苦笑。
你也是相信我的为人。
心爱的人信任躺在自己怀里,没有男人能忍住。
傅明霁睁着眼,等身体平复,拥着人慢慢睡去。
再醒来时,谢钦辞发现自己正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一反应是退出来。
但被箍在腰上的手臂阻止。
环在腰上的手臂传来热意,因为这个习惯了这个姿势,谢钦辞一开始甚至没发现,傅明霁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
闭了闭眼,谢钦辞回忆,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很确定昨晚入睡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傅明霁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回忆往后拉,谢钦辞想起,自己在天刚亮的时候醒了一回,那个时候意识不太清醒,不但邀请傅明霁到床上睡,还嫌弃两人间的空隙太大,吸收到的紫气有限,强行挤到对方怀里。
鼻尖全是男人的气息,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谢钦辞的任何一个动作男人都能察觉到。
傅明霁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会儿才睡熟了些,下意识拍了拍怀里的青年,带着安抚意味。
谢钦辞僵着身体,不敢乱动。
迷迷糊糊的记忆中,他昨天晚上好像是有几次因为难受被男人这么安抚。
滋味还不赖。
傅明霁醒来的时候,因为怀里多出来的身体,愣了会神。
“你醒了?”
傅明霁低头,看到躺在自己臂弯里的青年,下意识想解释:“我……”
“是我主动的,”谢钦辞打断他的话,“我承认,傅先生想说什么?”
傅明霁沉默了一会,因为是早上,声音略有些沙哑:“我们如今的状态,钦辞还要叫我‘傅先生’吗?”
谢钦辞:“?”
“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那钦辞说,我该关注什么?”傅明霁依然保持着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钦辞,我喜欢你,所以本能想亲近你,从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幻想过,每天早上醒来,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谢钦辞被男人困在怀中,看不到此刻他眼中浓重的墨色。
傅明霁的嘴唇轻轻蹭过谢钦辞的额头:“钦辞,你讨厌吗?”
讨厌我触碰你、拥抱你、亲吻你吗?
谢钦辞只感到一阵柔软触感碰到在自己额头一触而过,他抬头,吻落在了他鼻梁上。
两人都是一愣。
谢钦辞是没想到,傅明霁在亲吻自己,傅明霁则是没想到,偷偷亲吻会被谢钦辞发现。
“钦辞,我是一个正常男人,对心悦之人,有男人都有的欲,我会想亲吻你、拥抱你,甚至更多。”傅明霁抬起一只手,摩挲谢钦辞脸颊。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钦辞面前露出如此有攻击性的一幕,像求偶的狼,强势不容拒绝。
但在这份强势下,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害怕谢钦辞会反感,害怕来之不易的关系被打破,可他更知道,自己本性如何,他不会满足于现在,他想要更多,想要更接近,想要挤入谢钦辞的生活,想要谢钦辞身上沾染自己的味道,想要这个人从身到心都属于自己。
如此多的想要,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人性是贪婪的,最初,他想着,能靠近一点点就好,等靠近,他又想要更多。
谢钦辞的纵容,滋长了他心中的贪婪。
昨晚谢钦辞主动挤进他怀中的时候,心中叫嚣着怎样的渴望只有他自己清楚,克制不住的吻被谢钦辞发现,傅明霁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傅明霁,有时候,你可以大胆些。”
傅明霁呼吸一滞。
谢钦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不反感。
或许,他也喜欢。
心头悬起的石头骤然落地。
在谢钦辞脸上摩挲的手改为捏住他下巴,微微用力。
谢钦辞被迫抬起头,彻底看清男人眼中的浓到几乎要溢出的感情。
呼吸交错,一个极轻的吻落在唇上。
呼吸急促,意识到傅明霁想深入这个吻,谢钦辞推了推他。
“不想?”傅明霁停下来,眸中翻滚着浓浓欲色。
“没刷牙。”谢钦辞偏了偏头。
想到昨晚谢钦辞难受成那样都坚持要洗澡,傅明霁失笑,放开他起身:“等洗漱完,可以亲吗?”
谢钦辞跟着坐起来:“那是等会儿的事了。”
没答应,也没拒绝。
傅明霁起迟了,早餐是管家送来的,两栋别墅距离不远,傅明霁不在家的时候,经常让管家做好吃的给谢钦辞送来。
管家对这个活儿已经非常熟练了。
吃饱喝足,谢钦辞靠坐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傅明霁交代完公司的事,走过来,自然而然坐在谢钦辞身边,将人搂进怀里。
谢钦辞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靠到了傅明霁身上。
谢钦辞:“?”
“你做什么?”
“靠着我比靠着沙发舒服。”傅明霁一本正经道。
这倒是,傅明霁身材很好,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恰到好处,自带热源,谢钦辞见他坚持,放松靠在他身上,继续玩手机。
侧脸被某种柔软触感碰了一下。
轻柔的吻一路向下。
最后落到唇上。
不断加深。
气息交融,较之往常更浓郁的紫气传来,谢钦辞搂住男人脖子,变得主动。
像讨食的小兽一样,不断索取。
傅明霁惊讶一瞬后,越发加重了这个吻。
谢钦辞不反感,甚至主动,对他来说,是无法言说的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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