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别怕,我在。”薄静时不知道虞澜能不能听见他说话,他只能将唇贴得很近,通过不断重复的方式,让虞澜听见他的声音。
“我知道哥哥会来找我,但我,但我好害怕……我,我就去找你啦。”虞澜含糊不清地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我一直在喊你,但你好像没有听到……我,我已经喊得很大声了!”
“怪我,怪我没有听见。都怪我,我应该听到的。”
抽屉里放着他们的电话手表,薄静时取出来,给他们两个人戴上,又说,“这个是电话手表,下次你喊我我还是听不到的话,就打电话,好不好?”
虞澜含糊地说“好”,之后他又说:“我都看不清路,可我,可我还是找到你啦。”
虞澜的小手被抓住,混淆了梦境与现实,他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是哥哥的身影。
他以为他找到了哥哥。
薄静时握紧虞澜的手,哑声说:“宝宝好厉害,看不清路都能找到我。”
“那我当然厉害啦!”虞澜有些小得意,唇角刚弯起,又因没有力气,垂落了下来,他病恹恹道,“我怕哥哥你找不到我,会担心呀。而且,而且你说过,除了我没有小朋友喜欢你,我怕我找不到你,没有人跟你玩……”
“那你要一个人上幼儿园,一个人睡午觉,一个人吃小点心……那不行的呀……”那样的话哥哥也太可怜了,虞澜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低声喃喃道,“不能让哥哥一个人……”
“而且哥哥你运气不好,还傻乎乎,会撞到门。”
薄静时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把额头贴在虞澜的掌心,轻声说:“我已经很幸运了。”
虞澜的记性有时候很好,例如要吃某些小点心、做某些他喜欢的事,他喜欢记住一些他喜欢记住的事,能让他开心的事,会选择性忘掉那些让他难过的事。
但虞澜的记性也没有那么好,有时候刚刚和他说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下一秒就能忘掉。
就是这样的虞澜,居然把薄静时的谎言全部记住,并且时时刻刻放进脑容量本就不大的小脑袋中,占据宝贵的一席之地。
连生病都没有忘记。
虞澜昏昏沉沉地睡着,薄静时也被薄凝心牵回屋子里睡觉。
大人们折腾到大半夜,困得不行。
一向觉浅难眠的虞悦,居然也秒睡了,并且睡得很熟,外头惊雷作响,都没能把她惊醒。
闷雷落下,睡梦中的虞澜瞬间被惊醒,一旁的虞悦凭借肌肉记忆帮虞澜掖好被子,又轻轻拍虞澜的胸口哄睡。
但是并没醒来。
虞澜懵了懵,现在的他已经舒服很多,他双手揪住被角,左看看右看看,哥哥不在,只有妈妈。
那哥哥去哪儿了呢?
现在虞澜的脑子还不清醒,跟一团浆糊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他又看到手上的电话手表,悄悄下床走出房间,试着拨通通讯录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薄静时。虞澜听见电话另一头是很大的雨水声,他迷迷糊糊地问:“哥哥,你在哪里?”
“我在家。”
“啊?可是我没有看见你。”
虞澜漫无目的地在走廊上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外头还在下雨,走廊很黑,他忽然有些害怕。
寒意顺着裤腿往上钻,他冷得打了个喷嚏。
刚想喊哥哥,电话手表内传来薄静时比较严厉的质问:“你不在房间?你在哪里!”
可以说得上凶的语气,让虞澜懵住了。
他左顾右盼,他也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这里离阳台很近,阳台封了窗,冷风直对他吹,难怪他这么冷,鼻腔酸涩。
更让他酸涩的是薄静时凶他,虞澜委屈道:“我,我也在家……我没有乱跑……”
他像做错事一样站在原地。
委屈的酸涩感像黑暗从四面八方侵袭,外头在下雨,打雷,他身体很不舒服,哥哥还凶他,他突然很想哭,却憋着眼泪不让眼泪掉下来。
哥哥怎么可以凶他呢?他不是哥哥的小宝贝吗?哥哥平时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和他说话……
虞澜越想越委屈,眼泪都要憋不住了,小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电话手表内的薄静时还在问:“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我不要!”虞澜带着哭腔,很凶地回应,“你凶我,我……我……”
“我不要做你的小老公了!”
“讨厌你!!”
说完委屈地用小手擦眼泪,又很凶地挂断电话。
虞澜抹了一把眼泪,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他的视野与面庞,以及缓缓睁大的瞳孔。
薄静时正站在楼梯口,一只手扶着扶手喘气,仿佛刚刚经历过运动。
他浑身湿漉漉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儿,头发湿透了,贴在苍白的脸上。
看到虞澜没有出事,薄静时松了一口气。
他想来抱虞澜,但身上都是雨水和泥点,他怕弄脏虞澜,更怕虞澜受凉。
他还记得医生说虞澜也有感冒。
“怎么不回去睡觉?一个人出来?”薄静时板着脸道,“困不困?”
虞澜迷茫地仰起面庞,眼尾还挂着泪水,他看到薄静时伸手似乎想帮他揩去眼泪,但手脏兮兮的,薄静时又马上缩了回去。
他摇摇头:“不困……”
虞澜肚子突然叫了。
薄静时看了过来,他羞耻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小脸呆滞又难为情,祈祷哥哥没有听见。
薄静时明知故问:“什么声音?”
虞澜小小声:“想吃小蛋糕的声音。”
“饿了?”
虞澜点头。
薄静时故意道:“我还以为地震了呢。”
“……”虞澜的脸倏然红透,他小声嘀咕,“哪有那么夸张。”
薄静时得先去洗个澡,生病后的虞澜比较粘人,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还想跟他一起进淋浴间。
但薄静时不可能让虞澜进来,他让虞澜坐在淋浴间外的小板凳上,二人隔着玻璃门,也算是在一起了。
洗完澡后,薄静时快速换上睡衣,头发潦草地擦吹了几下,抱着虞澜去吃宵夜。
薄静时记得儿童房有个零食柜,里面有很多小蛋糕。
撕开包装袋,将小蛋糕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给虞澜吃,虞澜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薄静时手忙脚乱地帮虞澜擦眼泪,他轻声说:“怎么了?不哭了宝宝。”
虞澜哭得抽抽搭搭,生病的人本就情绪敏感,他还记得方才被凶,他热泪不绝,把脑袋靠在薄静时的肩膀上:“哥哥,我……我好委屈,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里,我只是看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里,就想出来找找你……”
“你,可你凶我,还那么大声,我好冷,好难受……”
虞澜委屈巴巴仰起粉扑扑的脸:“我没有乱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宝宝没乱跑,我不该凶你,也不该那么大声。”薄静时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疼极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身边又没有别人,你现在还小,又生着病,万一摔倒怎么办?”
“我刚刚不是凶你……真的不是。”
虞澜还是很难过,他摇摇小脑袋:“我特别冷,还,还头疼,晕乎乎的,好难受,感觉要死掉了……我,你还凶我,我不是你的小宝贝吗?你怎么可以凶我……”
“你是不是有别的小宝贝了?”
心思敏感的虞澜在病中更加脆弱,更需要好好呵护。
薄静时揉揉他的脑袋,又把他裹进小被子里。
“都怪我,我不该凶你,不生我的气好不好?你就是我的小宝贝,我怎么会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薄静时绞尽脑汁想着哄人的话,他低声说,“不生气了,澜澜小老公。”
虞澜应该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不然也不会挂断电话,还说出那样的话。
耳边是薄静时不断的哄声,虞澜越哭越伤心:“我,我没有生气,我……我只是觉得有点委屈。”
薄静时焦头烂额,再让虞澜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事,原本他想等天亮了,明天再给虞澜的,现在他只能将计划提前。
他在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个信封纸,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里头是一颗四叶草。
虞澜连哭都忘了,那一瞬间他木在原地,似乎被什么击中了。
“宝宝,”薄静时轻声喊虞澜,虞澜呆呆地抬起头,听见薄静时轻声说,“你说你运气很好,不需要四叶草,要给我四叶草,给我带来好运。”
“但我已经很幸运了。”薄静时说,“全世界最可爱的宝宝在我身边,难道我还不够幸运吗?”
虞澜小嘴一瘪,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他记得刚看到薄静时时,楼梯口的薄静时浑身湿漉漉,但这颗四叶草没有被染上一点雨水,显然被保护得很好,干净整洁。
虞澜识的字不多,但恰好认识装有四叶草的信封表面的字,上头写着:澜澜小宝贝。
原来哥哥大半夜不睡觉在外头,是为了给他找四叶草,可是外头下了那么大雨,哥哥不冷吗?
而且哥哥是怎么找到的?他今天和鹤延哥哥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虞澜扑进薄静时的怀里,一直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只知道四叶草很难找。
薄静时一直在给虞澜拍后背顺气,虞澜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我,我没有想哭,因为,因为我生病了才哭,才发脾气……呜呜,我不是坏宝宝。”
薄静时纵容地哄他:“没关系,就算澜澜是坏宝宝,我也喜欢你。”
虞澜还说,他睡醒之后脑子还不清醒,很晕乎,没转过弯,他看到睡在旁边的人是妈妈,第一反应是,哥哥去哪里了?
他得去找哥哥。
所以虞澜才悄悄下床在外头瞎转悠,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习惯使然。
“我找了好久,都,都没有找到哥哥你,我很委屈……”虞澜无语伦次,伸出双臂委屈屈道,“要抱抱……”
薄静时紧紧地把虞澜抱在怀里,低声说:“抱住宝宝了。”
“受委屈要跟哥哥说,以后不要藏在心里,好不好?”
“和你说了,之后呢?”
“宝宝受委屈,我得哄你呀。”
薄静时说,“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也可以凶我,但是不要讨厌我。”
“宝宝,你还愿意当我的小老公吗?”
虞澜哭得说不出成型的话来,他点点脑袋,说他还要。
肉乎乎的双臂紧紧抱住哥哥,恨不得把自己挂在哥哥身上。
只要哥哥在身边,虞澜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他的哭意逐渐止住,但还是会有眼泪一点点冒出来,薄静时慢慢拍着他的后背,等他完完全全平息下来。
小脑袋搭在肩膀上,泪水源源不断打湿薄静时的肩头。
等虞澜稍微缓过气了,他侧过头,轻轻亲了亲薄静时的脸,像小动物之间的交流触碰,无声却充满信赖。
热乎乎的身躯小巧柔软,窝在怀里的虞澜乖巧又依赖。
这一刻,薄静时想。
不管虞澜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拿到,然后送到虞澜身边。
手掌在慢慢抚拍着后背,帮助虞澜平复情绪。等虞澜渐渐停下哭腔,薄静时轻声说:“找不到我,所以害怕吗?”
虞澜点了点头。
起床后看不到哥哥,虞澜第一反应是找哥哥,但是找不到哥哥。
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四周漆黑,雨水轰隆隆往下落,冷风直吹,他害怕,但还是在走廊瞎转悠。
“下次如果找不到我,你不需要找我,也不需要等我,我来找你就可以。”
虞澜的小脸被捧起,泪水被一点点擦掉,动作小心轻柔,是生怕弄疼他的力道。
薄静时亲了亲虞澜的脸蛋,尝到虞澜委屈的泪水。低下头,同虞澜鼻尖抵着鼻尖:“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会自己来到你身边。”
虞澜吃完小蛋糕, 嘴馋还想吃,但薄静时不让他吃了。
现在虞澜处于六七分饱,睡前吃太多东西不好, 薄静时抱着他去洗漱,随后准备送他回房间。
可虞澜想和哥哥一起睡。
虞澜也想和妈妈一起睡, 但架不住他和哥哥睡习惯了。
玩具房正好有简易折叠床, 柜子里还有被子与枕头, 薄静时将床收拾好,一张单人简易床,他们两个人躺在上头居然刚刚好。
外头雨势变小, 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拍打屋檐的清脆声,大自然的催眠曲让虞澜逐渐有了困意。
虞澜窝在薄静时怀里,打了个柔软的哈欠,随后困惑皱眉:“我怎么呼吸不上来?”
薄静时低头检查了一下, 让虞澜配合地做几个吸鼻子动作,才发现虞澜鼻塞。他道:“你感冒了。”
“那不行, 我要回房间。”虞澜说,“感冒会传染的。”
之前他和薄静时其中有一个人感冒时,大人就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睡觉, 说感冒会传染。
薄静时把他抱回来:“不会的, 我身体很好。”
最后他们还是窝在一起睡觉了。
天还没亮, 虞悦就醒了, 身边少了个人,她急得出去寻找,却发现玩具房多了两个人。
两个小朋友窝在单人折叠床上, 盖着一床被子,虞澜紧紧粘在薄静时的怀里, 而薄静时搂着他,脑袋微低,下巴搭在虞澜的头顶。
虞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进来给两个小朋友都测了一□□温,虞澜退烧了,薄静时没发烧。
但薄静时起床之后也开始鼻塞,他和虞澜两个人都感冒了,这下倒好,谁也不怕传染给谁。
下午,罗爷爷熬了凉茶,味道闻着就很苦。
虞澜委屈巴巴,一脸抗拒,不想喝苦的。
虞悦哄他:“没有很苦哦,真的不苦,这个喝了对身体好,小时候妈妈感冒鼻塞,喝了它之后,鼻子很快就通了。”
虞澜看着碗里黑浓的液体,倒映着他抵触的小脸。
刚凑近嗅嗅,他摇头,还是不想喝。
薄静时说:“很好喝。”
虞澜才不信。
薄静时低头喝了一口凉茶:“好甜,真好喝。”
说完又喝了一口,而且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喝,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不舍得一口喝完全部。
虞澜被薄静时的样子唬住了,如果真的很难喝,薄静时不应该喝得这么慢,但他还是有些怀疑:“真的好喝?”
“真的。”薄静时伸手去拿虞澜的凉茶,“你不想喝,就给我喝,我喜欢喝。”
“太好喝了。”
在薄静时即将碰到虞澜的小碗时,虞澜忙护住小碗,睁大眼睛说:“我,我也想喝……”
“不,我,我就喝一点点试试看。”
薄静时拿着勺子喂了虞澜一小口,虞澜的脸从满怀期待到瞬间垮下。
雪白小脸皱得紧紧的,好不容易吞下一口凉茶,虞澜吐出一截舌头:“好苦!”
“是吗?我第一口也是苦的,第二口就好了,特别甜……”薄静时又递来一勺,“来,宝宝张嘴。”
虞澜将信将疑地张开嘴巴,味蕾传来的苦意让他冒出了几滴眼泪。
他握紧拳头大声道:“还是苦的!”
“嗯?那就是我的记错了,应该是第三口变甜……”
虞澜好哄,主要也是薄静时的表情和语气太有说服力,他上了一次次的当,小碗里的凉茶喝了一大半,他终于意识到他被骗了。
小手撑在桌面上,虞澜小脸怒怒道:“哥哥你个大骗几!”
这凉茶根本不甜,喝再多口都不会变甜!
哥哥在骗他!
虞澜苦得舌头都打结了 ,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坐在沙发上谁都不搭理,默默生闷气。
薄静时揉着他的小脸哄,拿来糖果和小蛋糕,道了半天歉,还许下很多诺言,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上一秒还气得不理人的虞澜,下一秒就把脑袋搭在薄静时的肩膀上,闷声闷气道:“你现在是一点都不心疼我了,哥哥。”
薄静时搂着他的肩膀:“我哪敢呀小祖宗。”
虞澜哼哼两声,不说话。
又过了两天,虞澜和薄静时的感冒都好了,罗爷爷准备带他们去放风筝,他买了风筝的材料,准备带着小朋友们一起做。
一群大人陪小朋友们做风筝,大人负责比较危险的过程,小朋友负责简单的,比如在风筝上涂涂画画,绘出自己喜欢的风筝图案。
院子里的大人和小朋友们各司其职,忙得不行。
江鹤延做累了,就起来去给大家拿雪糕分着吃。
虞澜身体不好,不能吃太多冰,于是他的雪糕只有一半大。
可他吃完一半还想吃。
虞澜眼巴巴看着薄静时,薄静时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雪糕给虞澜咬了一口,还想咬时,薄静时把雪糕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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