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起吃早饭时还频频打瞌睡。
沈雁堂看着他一脸的疲倦皱了皱眉,“怎么了少城主,没睡好吗?”
“嗯?”原本迷迷糊糊的纪溪云听到这句“少城主”忽然就清醒了过来,想起来昨天晚上听到的话,他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脸,别扭道:“那什么,你以后别叫我少城主了。”
他原本是想让沈雁堂直接叫他名字的,但对方似乎会错了意。只见沈雁堂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笑着凑近纪溪云,压低声音喊了声:“夫君。”
这句始料未及的夫君把少城主伪装的表面平静一下打破,脸颊耳尖迅速染红。
“你……”你说什么呢!
他下意识的想推脱,但是又怕别的人听到了再看不起沈雁堂,只能又把嘴边的话咽回去。
“算了,吃饭吧。”
被人叫了一声夫君的少城主低头吃饭,只是在沈雁堂的笑意注视下,耳朵上的红晕一直没退。
纪溪云午后出了门,院里只剩下沈雁堂。他倒是不太无聊,的确有事要忙。
抽出京城传来的书信,夺嫡之争已经落下尾声。他的几个侄子之间,晋王与太子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选。太子为人仁厚,是为明君。所以沈雁堂此次前来边陲,便是为了说服凉州城主归入太子一派。
这几个月,虽然他没有出面,但是几次书信交流下,凉州城主很快表明了立场,太子也顺利继位。
事情现在都结束的差不多了,让他头疼的只剩下纪溪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虽说头疼,但想起来纪溪云时,沈雁堂总是笑着的。他愿意等,是纪溪云的话,就是等待的过程也让人心动。
纪溪云晚上回来后,似乎一直在纠结什么事情,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沈雁堂。
沈雁堂倒是也不问,耐心的等着。终于到睡觉时,少城主没再去客房,而是跟着沈雁堂一起回了他们的新房。
才成亲两三个月,红烛都还没收起来,此刻倒是衬得气氛暧昧。
“以后一起睡吧。”
纪溪云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沈雁堂,他倒不是想做什么,当然也没准备让沈雁堂对他做什么。只是想到如果两人一直分居,恐怕在府里还有人不尊重这个少夫人。
莫名收获了意外之喜的沈雁堂倒是忍不住去逗他,等两人并排躺好后故意侧头问少城主为什么要一起睡啊?
少城主被问的不好意思,恼羞成怒的把自己的脸盖住。
“……明媒正娶,理所应当!”
“奇怪了,这燕北王来了凉州城以后从不见客,怎么今日发了帖子邀你喝茶?”
城主拿着那封精致的请帖,不解的看向儿子。
“我怎么知道,去了不就明白了。”
少城主有些不耐烦,他这一段时间已经不太出去玩了,出去还不如在家陪沈雁堂呢。
拿了那份请帖驾马前往燕北王居处,只想着快去快回。
到了以后才发现,两人之间被隔了一层屏风。
燕北王坐在另一侧,声音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听闻少城主新婚,和夫人感情不和?”
“市井流言。”纪溪云皱眉喝了口茶,无论事实如何,少城主不喜欢别人说他们关系不好。万一沈雁堂再被别人看轻怎么办。
“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哦?”燕北王似乎很感兴趣,“两情相悦?”
“这是自然。”纪溪云有些不耐烦。
“那今日夫人怎么没有一同前来?”
少城主要怒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问他夫人!该不会这燕北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茶盏被重重放在桌上,语气冰冷:“家妻怕生,不见外人!”
屏风那边的燕北王沉默两秒,然后笑了。
他咳嗽几声,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大不相同,变成了纪溪云极为熟悉的音调。
同时,屏风拉开,露出传说中燕北王的脸。
他含笑注视着纪溪云,“夫君所言甚是。”
在沈雁堂的解释下,纪溪云花了一个时辰才消化了自己温柔体贴的妻子变成以军功著称的燕北王。
想明白来龙去脉后,他阴沉着脸,转身就走。
“溪云,走什么?”沈雁堂连忙去拉住这位发脾气的少城主。
他觉得纪溪云多少是有点喜欢他的,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坦诚相见,但没想到纪溪云居然扭头就走。
“你拉我干什么!你和我成亲不就是为了我爹的支持!”
纪溪云又气又委屈,声音带了点哽咽:“夺嫡已经结束,这段时间委屈王爷了!”
几句话说的沈雁堂哑口无言,他没想到纪溪云居然是这样想的。
“你给我回来。”
沈雁堂抱小孩似的把他从门口抱回内厅,半强迫的按在椅子上。
也许是平时体贴温柔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让纪溪云忘了沈雁堂其实是个战场上挣军功的亲王,他挣扎了一下才发现沈雁堂的力气真的很大。
“我到底对你是什么心意,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他低头盯着纪溪云还泛红的眼眶,小白眼狼,白疼你了。
“你觉得我可能为了那些朝堂政事与人结亲?你当我是什么,和亲公主?”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软
“凉州城外,少城主策马而过,一见钟情。”沈雁堂贴着纪溪云的脸,“我是心悦你,听闻你父亲要为你选男妻,这才用了些手段,和你成亲。”
他又拿出来平时惯会的伎俩,半真半假的叹气:“相处几月,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说这些戳我心的话。”
“我……我不是故意的。”纪溪云被他这一通表白镇住了,闻言有些愧疚。
“无妨,戳我的心没关系,你不伤心了就行。”
沈雁堂重新拉住纪溪云的手,神色认真:“那你呢?有一点喜欢我吗?”
少城主不再回避沈雁堂,也不再回避自己。
他喜欢吗?他当然喜欢。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沈雁堂,这么为沈雁堂着想。
理清思绪的少城主回握住眼前的人
“当然有……不止一点。”
心意相通的少城主与王爷成亲两年后
“去年在凉州城过的年,今年去你的封地吧。”
纪溪云懒洋洋的靠在沈雁堂怀里。
“行啊。”沈雁堂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正好我母妃在我封地修养,你还没见过婆婆吧。”
“什么啊,是岳母!”
少城主总是在这种事上格外坚持。
“好好,是岳母。”沈雁堂笑着哄他。
但少城主似乎不满意他这种哄小孩的敷衍态度。
再一次强调:“我是夫君!”
“嗯。”沈雁堂眼含笑意,一边给他揉腰,一边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的夫君。”
裴琢回到家里时,屋子里灯都没开。
黑漆漆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窗户,透着外面大都市霓虹灯的光。
封煜已经出差七天了,裴琢白天上班,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一点儿人气都没有。
他一边换鞋,一边接了封煜的电话。
两人随口聊着“吃饭没?”“累不累?”或者问问对方一会儿要干什么。
稀松平常的问答就是他和封煜现在的日常。
和前几天一样,聊了没几分钟封煜就催他挂了电话。裴琢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放下手机随手做了点饭凑合了一顿后,他洗完澡躺到了床上。
这张大床一个人睡显然过于宽敞,裴琢不自觉的往平时封煜睡得那一侧移过去。
他关了灯,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他和封煜已经在一起七年了,好像曾经那些鲜明的热烈的喜欢和爱到被留在了昨天。
他们明明曾经那么相爱,也会经历七年之痒吗?他最近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尝试寻找一些证据。一些封煜还爱他的证据,或者已经不爱他的证据。
封煜和裴琢是高中同学,裴琢暗恋了封煜三年。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生,但是在成堆的卷子里,无衔接的考试空隙里,他总是忍不住去关注封煜。
在其他人眼里,他们是好朋友。他们会喝同一杯水,也会在体育课后的晚霞里若无其事的拉手。
那时候男生之间总会乱开玩笑,互相叫“老婆”或者“宝贝”。封煜就也捏一下他的后颈,笑着喊了好几声“宝贝”。
裴琢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些直男的离谱玩笑,一边红着脸把封煜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去。
“干嘛啊?”封煜笑着凑近他,亮晶晶的眼睛只注视着他一个人,“不让捏还是不让叫啊?”
“都不行。”
裴琢故作高冷,红着耳朵转过去头。
开玩笑,喜欢的人捏着你脖子喊宝贝,这谁受得了啊。
封煜从来没被裴琢拒绝过,此刻显然是有点郁闷。听话的收回去手,随口逗他:“怎么还和我这么生分,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他当然不觉得裴琢会有,裴琢一天到晚都和他在一起,哪来的喜欢的人。
但没想到裴琢真的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有了啊。”
“啊?”他用力握住裴琢的胳膊,满脸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是谁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语气很快,拉着裴琢的手也不断用力。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
裴琢拍了拍他的手背:“晚上回去再说。”
说完就转身进了教室,看不见封煜后才松了一口气。他刚刚的确是想表白,但是这种事还是要有一些准备才好。
他打算在自习的时候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和封煜说,或者万一被拒绝了要怎么办。
但是封煜显然没给他好好思考的机会,一节晚自习一个小时,封煜看了他不下六十次。
放学铃声一响,隔着两个过道的封煜立刻过来,拉住他就往外走。
晚风吹开他们的校服外套,学校小路上的人越来越少。
“你跟我说,你喜欢的是谁?”
他的语气带着些颤抖,来自恐惧和期待。
裴琢没说话,低头看着他们从封煜拉他出来时就交握在一起的手,然后他笑了。
他抬起头,校园的月光盛满他的酒窝。
封煜愣了愣,忽然不慌了。他就像一个被监考老师提前告知了答案的差生,突然就有了底气。
“是我吧?”
他小心翼翼的求证,眼里却带上了笑意。
“当然是你啊。”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封煜用力的把他抱在怀里,相同的校服外套衣角在夜风里纠缠。
“吓死我了你。”兴奋过后,封煜的语气竟然有点哽咽“刚才晚自习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
他手上用了点力,捏了捏裴琢的脸,但看到被捏的地方泛起红痕又赶紧心疼的揉一揉。
裴琢没在意,想着封煜刚刚说的话,认真的看了看他的眼睛,果然泛红了一圈。
“小可怜。”他有点想笑,“让我看看哭了没?”
“我从来不哭。”封煜试图维持自己的形象,但语气又软下来“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很喜欢吗?”
“很喜欢。”他认真的看着裴琢“这份喜欢到我死都用不完。”
想到高中时候的事,裴琢依旧心口发烫。
他们后来上了同一所大学,一起争取了家里人的同意,今年已经是他们工作的第三年。
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变了,裴琢无法判断是变的更深还是变得平淡。
尤其是今年,封煜工作很忙。出差家常便饭,有时候加班到凌晨,他回来时裴琢已经睡熟了。原本每天固定的晚安吻也都变得断断续续。而且封煜曾经恨不得天天和裴琢黏在一起,现在也总会自己去客房睡。
这几天下了班打电话,也是没说几句封煜就挂了,明明以前见不到时可以聊好几个小时的。
裴琢越想越睡不着,又委屈又气。
他是真的害怕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下去,但又不知道该从何挽回。
在焦虑中他不知何时睡去,连被子也没盖。深夜的寒冷让他下意识的去往身边靠,但身边却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醒来时,他只能感觉到头特别疼。摸了摸自己额头,滚烫。
裴琢躺在床上想,昨天晚上没盖上被子,估计是着凉了。
和封煜在一起时他被照顾的很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过病了。
这次的感冒来势汹汹,他实在难受,哑着嗓子打电话给公司请了个假。
身体不舒服时情绪也格外敏感低落,他此时强烈的想听到封煜的声音。慢吞吞的给自己裹紧被子,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铃声一遍遍响过,无人应答。
裴琢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心底这段时间沉积的委屈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点,他自己默默的哭了一会儿。皮肤滚烫,身体却发冷,脑袋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温暖昏黄的光照亮了卧室。
没睁开眼之前,他居然迷迷糊糊听到了封煜的声音。但睁开眼之后,已经一个星期没见的人居然真的坐在他床前,用沾了凉水的毛巾帮他擦拭手心。
“宝贝,小琢,裴琢……”他正试图叫醒裴琢“吃口饭喝了药再睡。”
见裴琢睁开眼睛,立刻把倒好的温开水端到他嘴边,“嗓子疼不疼?先喝一口水。”
裴琢没喝水,只是看着封煜。他嗓子真的很疼,说出来的话嘶哑:“封煜,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啊?”
这句话问的封煜哑口无言,他伸手摸摸裴琢的额头,还是很烫。
“烧傻了吧你。”封煜最听不得分手这两个字,想教训一下裴琢,但看他现在病怏怏的又不舍得。“不许说这种话。”
他替裴琢掖了掖被角,喂了他几口水。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嗯?几天没看着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还说什么分手不分手的胡话。”
裴琢没说话,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掉下来,带着发烫的体温砸在封煜手背上。
这一下让封煜慌了,下意识的想去给他擦眼泪,却被推开。
“哎宝贝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他心疼的要命,后悔自己明知道裴琢生病了刚才还说那些话。“对不起宝贝,我知道你现在难受,我错了好不好……”
裴琢却没听他说这些,只是哽咽着把自己这段时间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平时接了也说不了几句。天天不回家,回家还睡客房,晚安吻都没有……”
还没等他说完,封煜就把他颤抖的身体抱在了怀里,大手一下下的抚着他的头发。他现在才明白刚刚为什么裴琢会问他是不是想分手。
“对不起小琢,对不起。”他低头亲了亲裴琢的额头,语气愧疚:“我没接电话是因为当时赶完工期,正在回家的飞机上,没和你说是想给你个惊喜。”
“平时打电话我也想和你多说几句,可是我又担心一聊起来你耽误吃晚饭,只能催你挂电话。”
“有时候加班太晚,我不舍得把你吵醒,所以才去客房睡的,我也很想抱着你睡。”
“而且晚安吻,除了出差的时候,无论多晚,我都会去亲亲你的,只是你睡着了不知道而已。”
“我最近一年的确越来越忙,是因为我想拿到一个有更多空余时间陪你的职位。这次是晋升前的最后一次出差了,以后都不会了。”
封煜的语气很轻,抚慰着怀里的裴琢。
他很后悔,也很庆幸。他的确有自己想做的事,想更好的和裴琢在一起,却也忽视了裴琢有许多累积起来的不安。幸好裴琢及时的表达出来,让他意识到还有所挽回。
他们抱得很紧,裴琢的头靠在封煜胸口。他听着胸腔下的心跳,为他而加快速度,一如十七岁。
厨房传来汤的香气,裴琢哭完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他平时也不会这样,只是生病放大了敏感的情绪。
封煜端了碗汤进来,“我不在都照顾不好自己,快过来把汤喝了。”
他嘴上是抱怨,心里却充斥着说不清的满足。
他喜欢照顾裴琢,也喜欢裴琢无意识的依赖。
看着病怏怏的人把饭吃了药喝了,摸摸他的脸
确定体温降下来后才放心的上床把人抱在怀里。
“睡了一天了,还困吗?”
裴琢摇摇头,他现在的确睡不着了。
“那正好。”封煜看着他笑“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就拿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床边的红丝绒小盒子。
一看就知道装的是什么。
裴琢的心跳加速,怔怔的抬头看封煜。
打开,果然是两枚刻着他们名字的婚戒。
“我不是想和你分手,我是想和你结婚。”
封煜的语气温柔又坚定,“在婚姻关系下,我想和你谈一辈子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