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性过,不代表不想任性,只是冉宁太渴望被认可了,太害怕被抛弃,初三那一年的经历,到现在还是会记起,曾经的同学踩着自己的头,剪自己头发,骂自己是杀人犯的孩子,那时候在南武,家里有爷爷奶奶还有姑姑,可回家的时候,却听见他们说...志伟现在进去了,这孩子大家都有份要养,我们两个老的拿钱,你这个做姑姑的也得拿...姑姑很为难说回去跟姑父商量,之后姑姑就很长时间都没再来过了。
冉宁很平静,仿佛一个旁观者,回忆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过往。
他们谁都没说不要自己,但也没说要自己,冉宁相信爷爷奶奶和姑姑,他们是爱自己的,只是养一个孩子不光是有爱就可以,金钱精力任何一样比爱都重要,所以外婆来接她,她就走了,改名字也愿意,以至于后来和苏家渐行渐远,哪怕是去迁冉雯的坟,冉宁都能做到极度理智。
也许是见过人性的恶,所以冉宁骨子里就不愿意相信善。
她趋利避害,思量求衡,外婆喜欢她听话,自己就听话,喜欢她成绩优异,那自己就成绩优异,乖顺仿佛成了理所当然,她这么多年扯着这根救命稻草,就这么一步步在泥潭里打滚。
其实...冉宁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
她做的事情都是外公外婆希望她做的,为她好,也对她好,可只有冉宁自己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跟寂寞是如何吞噬她的。
“白黎,我逃过课。”
“我知道。”
“...”
“高一下学期,两节生物课。”
冉宁愣住,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
白黎放下筷子,餐盘里的白米饭黏唧唧的和黑芝麻搅在一起,紧接着一个独属于死党闺蜜之间才会有的表情露出,好看的弧度在唇边扬起——
“你去的那家网吧是郑峥他家开的。”
“郑峥?”
“四班的。”
冉宁基本不和外班人打交道,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你呀,被人看见了都不知道,郑峥问我借英语册子,偷偷和我说的。”
“那...那老师...”
“问了啊,我说你肚子疼去医院了。”
冉宁恍然大悟,难怪第二天自己来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还问自己,身体好一点了没?
原来是这样。
白黎抱着胳膊,微微扬起头,轻叹道:“人无完人,谁能保证这一路走来,一点错都不犯?乖巧怎么了?你懂事听话,难道不应该吗?有多少人一辈子到头,都学不会懂事两字,你提前会了这些,怎么反倒成了自责羞愧的把柄?外婆对你好,不让老人担心,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完全不觉得你这是趋利避害,相反如果我有一天做祖母,见到我的孙女这样,我只会欣慰。”
看着对面人瘦了一圈的脸颊,白黎的声音又柔和下来——
“你想哭吗?想哭就哭吧,咱们这么多年好朋友,在我面前你不用强撑。”
静默一瞬。
“我不想哭,我只是很后悔,后悔当初和她分手。”
冉宁说的是实话,摩挲着手指,拧起眉——
九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九年?
“你有疯狂的时候吗?”
白黎:“你指什么?”
冉宁微笑,深黑的眼珠,透着执着——
“爱一个人。”
某个相识后的傍晚——
远处的晚霞尽散,昏黄的灯光下,一条铺满鹅暖石的小道,并肩走着两个穿校服背书包的女生。
互相依偎,偷偷牵手。
青春羞涩,爱情如梦。
难是吧?
那爱吗?
还难吗?
不难了。
那一边,陆迢跑完圈回宿舍,洗完澡出来时,商楠也刚好回来。
手里拎着饭,放她在桌上。
陆迢正擦头,说了声谢,毛巾随便往栏杆上一搭,坐下就开吃。
吃两口,忽然停下,扭头问了句:“陶师傅回来了?”
商楠把书往肚子上一扣,撑起身子看她,轻笑了下:“你这嘴够叼的,还能吃出来谁做的,我以为你怎么着得味觉失灵几天吧~”
“那倒不至于。”陆迢吃的贼快,几勺子下去,饭盒空了一半。
她体质好,身体棒,平常又爱锻炼,这几天别说不舒服,就是连个喷嚏她都没打过。
陆迢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一到半夜就摸额头,昨天到处找体温计,大半夜一个人光着脚在宿舍里窸窸窣窣,商楠睡觉轻,稍微有点动静就醒,眯着眼往床铺下面瞧——
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陆迢:找体温计,我好像发烧了。
商楠爬下床铺,打开灯,然后从桌子上的收纳箱里拿出一个体温枪,对这人的额头哔了声——
36.7度,没烧啊。
陆迢:那我怎么这么热啊?
商楠看着她,这人眼圈发青,下巴颌儿尖的都能戳人,默默叹了声气,转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扣了一粒软糖给她。
吃吧,吃完赶紧睡。
退烧药?
褪黑素。
商楠知道,她不是没心没肺,她是心思太重。
这会儿见她不知饱饥,吃完了卤肉饭,又把饼干袋撕开。
商楠忍不住了,一个空水瓶子砸过去,然后哐哐两声从床铺跳下来,不等陆迢回过神儿,就把这家伙手里的饼干抢过来,扔到自己铺上去了。
“你干嘛!”
“你干嘛!”
商楠毕竟要比长陆迢两岁,亦师亦友的关系,让陆迢对她的话,多少是肯定听的。
她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了,但她也不想...就是觉得好像吃不饱,一份饭吃完,想要再吃,嘴只要停下来,她整个人就很空...很虚,好像低糖一样。
商楠盯着她看了几秒,掏了根烟扔给她,还把火也送到她眼前。
陆迢顺势衔住,莫名其妙就抽起烟来。
越想越不对,这时候商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递烟是个什么鬼?
商楠也不看她,背着身就站在旁边,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就在陆迢不明所以的时候,胸中突然涌上一股恶心劲儿,鼓了鼓嘴,想忍、没忍住,扔了烟扭头就往卫生间冲。
商楠很淡定,捡起烟头扔进灌了水的红牛罐里,然后等一阵冲水声响起,她才慢慢悠悠的走去卫生间,问了句——
“舒服了吗?”
陆迢捂着肚子,刚刚吃的全吐完了。
1.胃肠道内的食物没有及时消化和吸收,抽烟会刺激胃部,诱发恶心、呕吐等症状。
陆迢不抽烟,不是老烟枪,这样刺激肯定受不了。
不想不舒坦吗?不是难受吗?那就干脆难受到底。
商楠蹙着眉,眸光凌厉——
“又不是分手,你这儿要死要活干什么?”
“我没。”
话落,商楠一拳头捣她背上:“你要是这样,那我就只能跟冉宁打电话了。”
“别!”陆迢怂了“别给她打。”
“出来!”
商楠坐在椅子上,陆迢漱了漱口出来。
她脸上都是水,抽了几张纸,团在手里乱擦。
过了会儿,就听商楠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商楠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一针见血直戳要害。
陆迢低头不语。
商楠:“知道你难受,可你差不多得了,冉宁不比你难受,家里要周旋老人,家外面还得哄着你,就怕你心里难受,专门嘱托白黎让我看着你,结果呢...你就这样?”
陆迢搓了搓颊骨,喉间滚动——
“我们一个星期没见了,我...我有点受不了...”
“就为这个?”
“嗯。”
“没别的了?”
“...”
陆迢没说话,其实她也不用说,她有多颓,商楠是看着过来的。
“你是怕分手吧?”
一句话,陆迢的伪装被轻松戳破,就好像一个涨到极致的气球,瞬间爆炸,可就算爆了,她也不能吭气,得忍着,让它在心里爆,哪怕扎伤自己。
沉默许久,陆迢才从鼻腔里艰难的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商楠点头,表示理解,这和平常集训不同,这种思念是能要命的,尤其对于陆迢...她把冉宁是融进骨子里爱的那种。
失去所有都不要紧,只要冉宁在,那一切都还在。
商楠拍了下她的肩头,扬着声——
“那就去见她吧,见一面就好了。”
“不好吧,她要回家,而且她外公外婆还没同意,我这样...”
“你是傻子吧?”商楠满眼嫌弃,笑出声道:“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也偷偷背着大人,什么时候光明正大过,现在就不行了?”
陆迢瞪眼:“对哦!”
商楠看了眼腕表:“还有六个小时。”
陆迢:“什么?”
商楠捏捏眼角,无奈:“下班啊。”
夜黑风高,月残星疏。
临时加的两台手术,等做完下班,已经是夜里两点多,这个点冉宁不打算回去了,准备在办公室里凑合。
就听手机响,冉宁一低头,猛地站起身。
对面正在写病历同事:“怎么了?”
冉宁:“没,我出去一下。”
刚走出住院部门口,站在台阶上的人就冲过来。
陆迢拉住冉宁的胳膊,直接把人塞进车里。
冉宁揪住她的衣服,不等陆迢说话,张嘴就咬过去,急急的喘着——
“你怎么来了?”
“太想你了。”
月色皎洁, 树影摇晃。
冉宁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从没这么渴望...仿佛沙漠中见到绿洲的徒步者。
她的手揪着陆迢的胸前的衣料,迫不及待去扯这人的扣子,用了几乎全部力道, 扣子被她从衣服上拽下来, 啪嗒啪嗒...不知滚落何处。
可还是解不开...
冉宁急了, 掐着她,声音起伏的厉害——
“为什么脱不掉?你这...什么破衣服~”
陆迢抱着她,歪过头, 本想含住她的耳珠, 却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笑——
“那是假扣子, 我这个是套头的....”
瞬间, 冉宁羞到不行,捶着她又推又搡,可人却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 趁着这人分神儿,忽的一个翻身, 从副驾驶跨了过来, 陆迢怕方向盘碰到她,立马调节座椅, 抱着人半躺下身子。
冉宁得寸进尺, 两道人影在车内交缠。
她们一起这么久, 什么样的冉宁, 陆迢没见过?可今天这样的,她是真的没见过, 好像烧红烙铁, 哪里都是烫的。
陆迢被她咬的疼, 攥着手,硬忍了忍,见她还要继续,这才伸手把人捞住,箍着她不让她动,然后低头,拿自己眼睛去找她的眼睛。
眼角红着,眼底湿着,陆迢情不自禁地覆过嘴唇,在上面轻轻地蹭了蹭。
“肚子还疼吗?”她哑着嗓子问。
“没到日子呢。”
冉宁说罢,就想要挣脱手腕。
陆迢不让她得逞,笑笑,胸腔震颤:“你想干什么?嗯?”
冉宁目光不解,这还用问?
眼风扫去,没看见欲。望,只看见温柔。
冉宁脑子迷糊:“你不想吗?”
“想。”陆迢嘴角噙着笑,眼神含情脉脉“特别想你,让我抱抱。”
那天她回家后,晚上就给陆迢发了张自拍,冉宁趴在桌子上,穿着格子睡衣,乌黑的长发洒在肩,盯着摄像头的时候嘴唇微张,一双眼睛清纯无比,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满屏都是想你。
陆迢看着照片,放大它,入镜的除了手肘旁的水杯,还有一板抠开的药片,虽然拍的不真切,但陆迢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洛索洛芬钠片,一种消炎止疼药。
她问冉宁:是不是肚子又疼了?
冉宁还不肯和她说实话。
陆迢把药片截给她,冉宁被抓包这才不得不承认。
她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陆迢为这个没少费工夫,可毕竟工作忙,一遇到集训少说都是半个月往上走,只能发视频叮嘱她,不要喝凉的,不要空腹喝咖啡,要吃早饭,要煮姜红糖水喝,冉宁被她催的说她是婆婆嘴,但还是很听话的每样照做,痛经还是会痛,但比之前要好不少。
然后,她们就被张素宁发现了。
冉宁一着急,心情一紧张,日子都还没到,肚子就开始疼。
没有陆迢在身边,三餐不正,冷热不忌,红糖水也不喝了,肚子疼的厉害就抠药止疼吃,一片不行就两片,两片不行就三片,陆迢看见的时候,她都已经吃完了一板。
一弯月牙如钩,清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车顶。
不是刚刚欲。望交织的时候了,气氛凝重,冉宁枕在她的心口,听着这人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扑通扑通...
慌了这些日子,似乎在这一刻被治愈,冉宁说不出现在的感觉,好像有一个温暖的帐子,将自己裹住,冰凉逐渐褪去,身体慢慢回温。
耳畔陆迢清润的嗓音落下——
“找个时间,我带你去看中医,不能总这么疼,止疼药也不是万能的,先不说对身体好不好,就照你这样吃,早晚也得抗药,到时候再疼你吃什么?”
“嗯,听你的。”
冉宁特乖,声音闷闷的。
忽然,陆迢肚子一热,软软的手指尖探。进。来,在上面勾勾划划——
冉宁:“腹肌呢?”
陆迢:“嗯?”
冉宁:“你之前有腹肌的。”
陆迢动了动脖子,头发摩擦椅背,发出呲呲的声音:“可能最近我吃的比较多吧,胖了。”
“那你少吃一点。”
“...”
“我喜欢你有腹肌。”
“好。”
“少跑点步...”
“嗯?”
“屁股会大。”
“哦。”
两台手术,冉宁的精力早就耗光了,刚刚又激动了一下,她现在困得眼皮拿火柴棍都支不起来,说到最后意识模糊,全然开始胡言乱语,但不论说什么陆迢总会应她。
一会儿要吃陆迢手心煎的鱼,一会儿又说要找个小黑屋把她关起来,陆迢问她,关起来干嘛?她说,关起来谁也不给看,就准自己一个人看。
说完却摇头,又说不行。
陆迢:为什么?
冉宁:钥匙丢了怎么办...你在里面不得饿死...
陆迢的心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揉揉她的头,轻拍她的背,贴在她耳边,辗转低喃——
“不会的,我从窗户出去。”
冉宁没有再说话,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睡吧...睡吧...”
小女人缩着肩,酣睡香甜。
让陆迢想到春天的皂荚树——
嫩黄的芽包,绿色的小花骨朵。
两人挤在驾驶位,就这么睡了一宿。
陆迢走之前,去周边买了包子跟豆浆——
“没让你现在立刻吃,回去洗完漱,查房之前吃了就行,就两个素包子,一杯豆浆,豆浆可以喝不完,剩多一点也没关系,包子必须吃完,听见没?”
“听见了...”冉宁接过早餐,伸手去捏这人的脸“一大早干嘛这么严肃?”
“不严肃怕你不听话。”
“那也不许凶我~”
陆迢龇牙挑眉,哈哈一笑——
“行了吧。”
“敷衍...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冉宁拎着早餐下车,陆迢坐在驾驶位,门敞着,刚朝外一扭头,两人的目光就碰上,冉宁看着她...想到她这一走,晚上又见不到,心里空落落的...就舍不得,手伸过去...摸着陆迢衣领下面开线的地方,这是自己昨天扯掉的扣子,周边都变形了,可见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被她手指摸得有点痒,陆迢低下头,在这人手背上啄了口。
“你这样看我,搞得我有点后悔。”
冉宁一愣:“后悔什么?”
“后悔...昨天晚上应该顺水推舟。”陆迢勾着嘴角,握住冉宁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冉宁没躲,心念微动,这人就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随意挑笑,便能将自己的心底翻涌,仿佛带着春意的风,不解风情...又尽是风情。
“我问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这不是...没好意思嘛~”陆迢挠了挠眉梢“明明是太想你,才来见你的,这搞得...好像我是为了那点事儿。”
“你有毛病啊,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冉宁耳朵红了,低喃着“我又不会那样想。”
陆迢是逗她的,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打自己一下,或者拔腿就走,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的回答,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有些懊恼,不该拿这个逗她。
年轻人嘛,激动点很正常,一个星期没见,又是当下这种节骨眼儿,无论说情话还是做□□,都应该被理解。
陆迢问自己,不想吗?肯定是想的。
只是她的心态多少拘着,总觉得在车里...不合适,太仓促。
即便你不是因为这事,也好像是为了这事。
陆迢不喜欢这样,她总要说很多很多爱,然后才可以继续,这样她才会觉得这事儿,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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