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峰说完就哭了,垂着头肩膀不停地颤抖。
陆迢跟陈化走了过去,拍拍两人的肩,让他们先出去。
人一走,陆迢便开口解围说:“他们才进队没多久,年纪比较轻,你们不要介意,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问。”
一旁的陈化跟着附声。
调查组那人叹了口气,随即摇头,示意不要紧,而后又问了两人几个问题,便结束了询问。
“我也是从一线退下来的,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我理解你们,做救援这一行不容易,动辄就是性命攸关,期间不仅要承受生死考验,还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我见过太多在出了一次任务之后就离开的人,你们能留下来,就已经非常优秀了,放心吧,这件事你们只是做了你们应该做的,后面的交给我们就好,这个公道肯定要有,毕竟不能寒了你们的心。”
调查组是冯局亲自去送走的,送完回来,照着吴海跟毛峰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猪脑子!猪脑子!调查组的人你们都敢喊!我看你们是翻天了!”
“那还不是他们...”
“还犟嘴!去!俯卧撑二百个!少一个明天你们就都别来了!”
冯局气冲冲的,一转头就看见走廊里站着的陆迢和陈化,关心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这人平常虽然唠叨,开个会经常没完没了,可要论护犊子,也是被窝里数脚丫——一把手。
这事儿刚一出,说调查组的人要来,他立马打电话给上面,那声音喊得房顶都能掀掉,全队的人站在楼底下都能听清他的喊话——“哦!他们的命是命,救援队人的命就不是命!你我都是飞行出身,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说不出来了?你没理!你说出来个屁!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偏颇,明天我就去纪委告你!”
啪的!压掉电话,门关起来,又在办公室里骂了小二十分钟。
吴海跟毛峰都傻了,进队这么久,他们都当冯局是老油条呢,搞半天原来也是个血性男儿。
商楠扯嘴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们才来多久,懂什么?真以为开会念念报告,就能做到这个位置,小毛崽子~学着点吧,咱们冯局这叫英雄走出半生,归来仍能平淡。”
这会儿陆迢跟陈化对上冯局的目光,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
救援队里大家插科打诨惯了,只要不出任务,张嘴就是天南海北的乱侃,谁也没句正形,陆迢刚进队的时候还不怎么能放得开,后来时间一长,也都习惯了,而且她本来就喜欢胡说八道。
不过...今天这气氛,似乎不太适合,两人同时打了个立正。
冯局先看看陈化,再看看陆迢,想当初这两人进队的时候,自己的头顶还没秃呢,眉毛顿时拧的像十二点的指针,拉开低沉的嗓音——
“都给我精神点儿!不就是来问个话嘛!一个两个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苦瓜脸给谁看啊!我说过多少次,你们是专业!专业的还怕人质疑?!你们自己都没有底气,指望谁能给你们底气!”
说完顿了下,应该是说的太急了,又喘了两下气,再开口..声音就没有刚才那么凶了,很明显缓和了许多——
“这事儿...你们没有错,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的,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尤其是你。”
最后四个字是对陆迢说的。
“想想看那五个渔民,再想想你这几个战友,都是你救下来的。”
矫情的话,大家都不会说,冯局捏着拳头,一人肩头给了一下,声音再度厉害起来——
“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再给我愁眉苦脸,就滚蛋!”
冯局刚一走,陈化跟陆迢同时捂住肩膀,斯哈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抱怨呢,一直猫在窗户边儿趴墙根的商楠冲他俩打了个响指——
“知足吧,换以前冯局可是上脚的人。”冲陆迢一抬下巴“估计你是女的,他不好意思踢,要只有陈化一个,怎么着得两脚。”
陈化笑了笑:“你可真抬举我~”
说完掏出手机:“得,不跟你们聊了,我得赶紧给我媳妇儿打个电话,她为这事两天都没睡好觉了。”
他个子高,步子又快又大,没几下就走远了。
商楠抱着胳膊,就见陆迢盯着楼底下的绿茵地笑的一脸灿然,商楠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歪头看了眼,顿时也跟着笑出声来。
吴海那家伙搂着女朋友哄个不停,旁边的毛峰像个二傻子一样,眼巴巴盯着人瞧,就差就流口水。
不等商楠调侃几句,陆迢忽的抬起眼——
“要不...我也给我媳妇儿打个电话~”
刚要掏兜儿,手又收回来——
“算了,我还直接去吧。”
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归属,商楠靠着窗,突然冒出来股百无聊赖的感觉,拿出手机翻开微信列表,看了又看,刚想点开某个头像,想要随便说几句话,一个Hello Kitty猝不及防跳出来。
白黎「帮我选个颜色」
商楠点开链接,是件吊带裙...
这个天气买吊带裙?
虽然不太懂,但商楠还是比较认真的看了看——
「图三吧」
对方正在输入中....
白黎「你喜欢米白色?」
商楠:....
白黎「OK」
医院这边。
白黎把那件米白色的吊带裙美滋滋的下单,一转身就对上陆迢的脸,顿时吓得一激灵,忙把手机捂在胸口——
“你你你你...你干嘛!”
陆迢莫名其妙看她——
“我我我我...我不干嘛。”
话落,白黎扬手就往她身上招呼——
对陆迢她就没手轻过的时候——
“有病啊你,学我说话!”
陆迢忙向后躲,她严重怀疑这人是断掌,每回下手死重死重的。
“藏什么呀,我都看见了。”
白黎瞪眼:“你看见什么了?”
陆迢如实道:“不就买了件吊带裙嘛,至于动手啊。”
白黎眼珠一转,明显是心虚过后松了口气的样子。
虽说自己跟白黎的关系,不像冉宁和自己那么亲近,不过奈何这人向来都没什么心眼,有点屁大的事,全都写在脸上,属于那种就算她和你藏着掖着,你也知道她心里有事的程度。
眼下这副面貌,陆迢挑了挑眉毛——
“你....”
“你什么你!我还没说你呢,悄咪咪躲人背后,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偷看人手机,这叫窃取隐私!你个法盲!”
“我....我偷看你手机?”陆迢牙都笑倒一片“你自己不知道折腾什么,专注到连有人来都不知道,你——”
“冉宁!”
白黎大喝一声,陆迢立马闭了嘴,扭头一看,就见冉宁从病房出来,右边的大白兜儿里塞着听诊器。
漂亮医生风姿绰约,一颦一笑都让陆迢魂牵梦萦,哪还有功夫跟白黎斗嘴,忙不迭快步过去。
走到一半,却又停下。
陆迢挠了挠头,莫名其妙脸红害羞,有点十七八岁少女怀春的意思。
冉宁跟旁边的同事打过招呼,抬头就跟这人的眼神儿撞上,情不自禁脸红起来,其实陆迢的目光没有勾人,挺单纯的,就像她们还小的时候,每次课间...这人装着从旁边经过,都会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自己,眼底清澈且真诚,那时候小..只会觉得自己被人喜欢,现在长大了,这种少年气十足的眼神儿却最能引起悸动,冉宁心尖一颤,竟然有种想要冲过去保护她的欲望。
白天的住院部过道来往都是人,还有小孩到处几个病房跑着乱蹿。
护士台边的主机铃响了,白黎扫了眼屏幕上的病房号跟床号,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推着小车从走廊中央那俩‘傻子’旁边溜过去,挨近冉宁的时候,侧头说了句——
“你俩差不多得了,要腻歪回家去,在这儿望穿秋水呢。”
说完,哐当哐当推车走了。
冉宁被她这一提醒,才回过神儿,忙低下头,手背碰了碰下巴,不过脸上还红着。
陆迢是个比较负责任的人,小时候她就这样,每回两人被白黎调侃到不好意思,她就会先她一步,主动上前,现在也不例外。
走过来,撸几下头发——
“那家伙吃枪药了?一上来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我被她突半天了。”
说完,又眉眼含情的温柔笑起来——
“还好...你来了。”
那样子好像在说,看我女朋友多好啊~
冉宁被她看的不好意思,睫毛忽闪几下——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队里了吗?调查组那边儿怎么说的?”
“应该没什么事,队里让等通知,我来找你蹭饭。”
冉宁松口了气,下意识拉住陆迢的手腕“我就说吧,肯定没事。”
看她这么紧张,眼底还有黑眼圈,陆迢心疼之余,想逗逗她,想把这一茬儿掀过去,嘴角一勾,哄姑娘的点子就来了——
嗅了嗅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冉宁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低头闻了闻“是消毒水吧。”
“不是,是烧焦的味道。”
“烧焦?”
陆迢低下脑袋,凑过去“那是我的心在为你燃烧。”
冉宁“....”
陆迢笑的肩膀发抖,尤其是看见这人目瞪口呆说不话的样子,越发笑到不行,刚想再说几个逗她,就见冉宁嘴唇翕动,直勾勾地望着陆迢身后,说了三个字:“罗院长...”
“啊!”
陆迢猛地转头,妈都叫出去了,却不见人影。
没等她反应过来,冉宁忽的笑出声来,陆迢恍然大悟——
“你耍我?”
“是你先耍我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战,铁齿银牙,冉宁明显吃一堑长一智,几个回合下来,陆迢竟然招架不住,刚想伸手去捞她,又被冉宁先走一步掐住鼻子——
“怎么样?输了没~”
陆迢倏地瞪大眼睛“妈——”
“你少来,这招我已经用过了,换一个吧~”
冉宁得意洋洋,这一局她胜券在握,不过下一秒,她就输的一败涂地了。
肩上被人拍了拍,罗院长那和蔼的声音比判官驾到还可怕,冉宁差点咬碎自己的一口大白牙,瞬间气都不会呼了。
罗院长:“你们在干嘛?”
陆迢:“玩。”
冉宁:“....”有没有刀?给我把刀...杀了我吧。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
冉宁像个小乖乖,跟在陆迢和罗院长后面,刚想端着餐盘走,就被陆迢威逼利诱的眼神堵住,只得转回头去,冲窗口的师傅说:“再来份鱼香肉丝,再加个鸡腿。”
侧目瞥了那人一眼——行了吧。
陆迢眉梢微挑——这还差不多,一点肉不吃能行?一天天的...小心我回家打你屁股~
冉宁怕了她。
因为有罗院长的缘故,今天的座位极其好找。
三人落座后,罗玉书饮了口冬瓜汤,便问陆迢:“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迢坐在冉宁左侧,那只不用拿筷子的左手,闲闲懒懒的垂在身侧,不偏不倚就搭在冉宁的膝盖上,整个手掌像着火似的...发烫。
冉宁不敢乱动,生怕罗院长发现。
陆迢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语气懒散又欠揍:“我来肯定是有想见的人啊~”
说着,手故意在冉宁腿上摸了一把。
三好学生哪经得住这样使坏,冉宁什么都还没吃,就被呛了一嗓子,立马狂咳起来——
“咳咳..咳咳...”
脸都憋红了。
“怎么了这是?快...快喝点水~”罗玉书连忙把自己跟前的水递过去。
陆迢装模作样的安慰,趁机又往她背上摸了把,故意在后腰那儿停了两秒。
冉宁一手接过水,另只手把腿上的‘鬼爪’打落,身子向前挺去,趁着罗玉书没注意,瞪了眼陆迢。
陆迢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吃了口饭。
罗玉书大概以为陆迢说的是自己,撇嘴笑笑——
“少哄你妈我,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成天家都不回...”说到这儿,罗玉书没忍住冲冉宁吐槽道——
“以前这家伙一个月好歹还能回来两次,现在这段时间人影都看不见了,我呀~算白养她了。”
冉宁低着头,脖子都恨不得缩衣领里,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在耳朵里好像变成另外一个意思——
‘陆迢这家伙,有了媳妇忘了娘’
勉强点点头:“她...她忙。”
罗玉书摆手:“你可别给她找台阶下,她呀就是不喜欢回家。”
筷子在米饭里拌了拌,想到什么,又说:“对了,你姥姥前天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有对象没?说以前的一个同事孙子挺不错,非要你去见,让我搪塞过去了。”
送了口米进嘴——
“都帮你说几次了,下回你自己说去,我可不帮你打掩护了。”
陆迢咂嘴——
“啧~这老太太真行,你年轻的时候催你,现在又改催我了,赶明儿我给她弄只狗养养。”
罗玉书没说话,低头笑了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落在冉宁耳朵里了。
晚上,陆迢趴卧室床上打游戏,头发湿漉漉的也不擦,就这么等着干。
冉宁从浴室出来,拿了吹风机——
“你就不能自觉点,这个天气不吹头发,当心头疼。”
吹风机嗡嗡作响,温柔的五指撩入发中,陆迢快速杀完一局,就跟队友拜拜了。
翻过身,一把捞住人。
冉宁打了她一下,转头拔掉吹风机。
窗外月色高悬,窗帘没拉紧,留了到小缝,清冷的月光顺着缝隙,斜洒进来,铺在两人的喜被上。
陆迢侧身躺着,一只手枕在头底下,借着月光...另只手冲床边坐着的人招了招——
“过来。”
昏暗的房间,朦胧静谧,看不真切的人影,充斥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图谋。
冉宁很听话,她喜欢这样的陆迢,那种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依旧被撩拨的心潮澎湃...
其实起初她是不喜欢这样的,总觉得太过羞耻...
可渐渐地,深切体验过后,冉宁越发觉得不能自拔,只要她在...就好像被点燃。
亲过几下后,冉宁忽然撑起身来,胳膊抵在陆迢的肩上,夜里...那种白天体会不到的情绪,似乎都被放大——
“怎么了?”陆迢觉得气氛很好,不懂她为什么停下。
“我..我想问你..要是有一天罗院长逼你相亲怎么办?”
冉宁问的很小心,问完就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藏起来,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她也不是不信任陆迢,只是这事既然被提出来了,那终究有天是要面对的,她想知道陆迢会怎么做。
“不会的。”陆迢揉了揉冉宁的头,把挡在脖颈后面的头发捋到旁边,声音很轻,但很真。
“为什么?”冉宁没懂。
陆迢勾勾嘴角,一派坦然:“因为...我妈可能知道。”
“啊?”
“不是知道我们,是知道我,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感觉...而且我妈到现在也没有催过我一次,有时候子女跟父母之间,就是很玄。”
冉宁懂了,这种玄就像自己跟外公外婆——嫁不好不如不要嫁。
某种天意,似乎在冥冥中偏向着她们。
她们就该是天生一对。
陆迢见她半天没动静,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抽屉拉开又关上的声音,冉宁好像在撕什么东西...
等她覆过抱着自己,才明白刚刚撕的是什么。
冉宁微喘,她亲的很用力,终于记得不咬陆迢...
陆迢被撩的起火,掐住冉宁的腰,瞬间激动起来。
冉宁立马钳住陆迢的手腕,摁住她的激动。
突然间低低一笑,含住陆迢的耳垂:“我轻轻地,不疼...”
像蛊惑又像邀请,陆迢滚了滚喉咙,她有些紧张,但冉宁的温柔,让她意乱情迷。
田埂间春雨过后的蜗牛,小心翼翼地试探,爬得又慢又让人着急。
陆迢握住冉宁的手,颤声——
“等一下。”
冉宁感觉到指上的东西被撸掉,不明所以的嗯了声。
陆迢偏过头,热烘烘的脑袋拱过来——
“第一次,不要用。”
调查结果还没下来, 第二天头条就爆出一个大猛料。
据知情人士爆料,某救援飞行队女机长在前不久的救援过程中因决策失误,造成船舱内一人死亡,现处停飞调查阶段, 知情人称此女机长家境优渥, 平日为人狂妄, 仗着自己手中的特权,在队里嚣张跋扈、肆意欺压新人,私下收受红包, 平常训练时最爱体罚, 瞧不起男学员, 动辄就搞性别对立...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 但中间的字眼目标指向太明确,光是一个救援队女机长,大家差不多就能猜到是谁, 再加上前不久东海域渔船爆炸造成一人死亡,这说的不就华清一飞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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