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周围所有视线都聚集在这里,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阵轻笑, 紧接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不知是谁起的头,她和宋池一下成为了话题。
邬俊和忍不住玩笑:“你俩在这谈情说爱呢,还愿意不愿意。”
此时听着这些话, 本就发烫的耳根逐渐染红了颊边。
喻语禾张唇, 解释道:“没有,再说座位的事。”
话落,邬俊和还想再说什么,但注意到女朋友的脸色, 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宋池懒懒地抬眼, 语气闲散:“吃你的得了。”
像是在护着。
她紧抿着唇, 悄悄侧眸朝身旁望了眼。
一旁的赵浩明像是注意到, 弯了弯眼眸,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也只有今天。”她笑说, 又问:“你这次回来多久?”
赵浩明淡淡说着:“下周就走。”
这几年,她身边的高中朋友也只有这几个人,从一开始跟赵浩明的不太熟。慢慢地相处下来,她发现和赵浩明有很多共同爱好和见解,再后来,几人一来一回的相处,他们两人也慢慢熟悉起来。
但许是因为性格的问题,有时候很长时间不见,他们之间也像老朋友那般。
她小幅度点着头,附和着:“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行,这次回来我正好有东西给你。”赵浩明正说着,身旁人忽然与他搭话,不禁加快了语速:“这几天你抽个时间,我给你送去。”
喻语禾还没来得及应下,赵浩明便已经转过身与旁人说话。
她眨着眼眸,视线收回之际,正好与身旁男人对上。有那么一瞬,像是大脑停止了思考,而她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但也只有一瞬。
她问:“怎么了吗?”
“没。”宋池视线懒散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回着:“你俩聊那么热,还以为我隐身了。”
他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
喻语禾强装镇定摇头:“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正好饮料酒水转到他面前,宋池懒洋洋偏头:“饮料还是酒?”
望着眼前各种瓶瓶罐罐,她轻声道:“饮料吧。”
“成。”男人轻声应着,慢条斯理地将东西放到她眼前。
自然娴熟的动作,就连她自己都要以为两人之间时常这样。
余光略过男人与旁人说话微上扬的唇角,好似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
“等会再看,先吃点。”向清清夹了块糍粑放到她盘中,又凑到耳边说:“看到对面那两个女生了吗?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你旁边那位,你确定不近水楼台把握机会。”
喻语禾抬眸,与好友搭话的间隙不经意扫过一眼。随后慢吞吞摇头:“我要是有机会,上高中的时候就能看到点希望。现在他明显把我当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他应该和更优秀的人一起。”
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说不想未免太虚伪。
“现在也可以啊。”向清清不以为然地挑眉:“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你又不敢上。现在年纪大脸皮也厚了,该上的时候就要上。”
这一桌子都是人精,惯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耳边伴随着闹哄哄地谈笑声,她低敛着眼眸,视线落在因刚刚和他搭话而攥红的手心。她深吸一口气,嗓音淡然:“……再说吧。”
这些年,她自以为自身改变很大。
可不曾想,一见到他,多年功夫白费,她又变成了高中那个胆小的喻语禾。
这顿饭喻语禾吃的心惊胆战,或许是因为有不熟的人在,又或许因为旁边坐着的那位。
两人中间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每每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亦或是他人过来敬酒的时候,两人随意搭在扶手的胳膊总会不经意相碰。
夏天闷热,没了外面那层单薄的衣服,肌肤相抵时,能明显感到对方温热的体温。
快结束时,包间气氛逐渐升高,其中几位的大嗓门嚎起来震得她耳朵隐隐作痛。
她俯身凑去,低声同好友说:“我去洗手间,顺便透透气。”
“我陪你吧。”向清清也喝点,此时有些微醺拿着手机就要起身。
“不用。”喻语禾轻声回绝,视线越过她看向身后:“你看着点他吧,好像快喝多了。”
向清清回头看去,果然如她所说,邬俊和说话已经有大舌头的迹象。
无奈,她只能摆摆手随好友去,又趁人不注意交待邬俊和少喝点。
从包间出来后,一层热浪瞬间涌上,冰凉的皮肤凑上倒莫名有种暖和的感觉。
合上身后房门,顺着墙上贴的标识,她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一点一点洗去手心上黏腻的不适感。
正准备走,内里隔间隐约传来几道谈话声。
“哎,最后来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当时太吵我没听清。”
听这声音,好像是跟邬俊和一起来的朋友。她一点一点洗去手上残留的泡沫,里面谈论声仍在继续。
女生朋友笑着打趣儿:“两个男的,你说哪个?”
“你知道我说哪个。”
“那个好像是叫宋池,长得确实挺绝。”
“我也觉得,你说我等会要不要问他要联系方式?”说着,那女生像是有些犹豫:“万一不给怎么办,还有他旁边那女生,他们两个是情侣吗?”
喻语禾敛下眼眸,指尖揉搓着指腹越来越用力。
过了一会儿,女生朋友才说:“不像,两个人看起不太熟,估计不是。”
正好手洗完,喻语禾也没留在原地继续听下去,扯过一张纸巾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渍。包间吵的头疼,她也不想那么早回去,便顺着一旁楼梯朝下走去。
这个点来吃饭的很多,但因这家店一般是提前预约的形式,所以尽管是坐满虚席,外面也没有盯着夜晚的闷热等座。
望着头顶晃眼的灯饰,好似刚刚那两人谈话变成字幕般在她眼前来回滑动。
就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她与宋池之间的不熟,更别说他们自己本身了。本就不深的交情,因为这缺少的八年,让她完全束手无措。
正失神朝门口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再叫她的名字。
思绪渐渐回笼,她顺着声源望去,只见刚刚在包间的人此时正闲散地依着不远处墙壁。
明暗交错的光洒下,正好落在男人左肩。此时的他没穿外套,晦暗的光影下,隐隐还能看清青筋凸起的小臂,以及那颗不显眼的腕骨痣。
宋池面色淡然,在看到她那刻,唇角明显勾起懒懒笑意:“怎么来这了?”
像是黑夜里的漩涡,随时都能让他沉溺沦陷。
怕说透气太假,她又默默在后面加了一句:“透透气,顺便买瓶水。”话落,她同样学着他的客套,反问:“你呢?”
他眼眸低垂,示意一旁的牌匾:“抽根烟。”
顺着一旁望去,垃圾桶上面放置着一件烟灰盅。
“难闻,别往这儿待。”说着,宋池抬眸示意她先走。
或许是她来的晚,这里烟味很淡,如果不是他提及,她或许不会闻到。
尽管如此,喻语禾还是听话的朝前迈着脚步,垂着眼眸竖着耳,细细听着身后动静。
只是身后静悄悄一片,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一眼,身旁忽然出现一道人影,紧接着,熟悉的气味涌入鼻息。
宋池闷笑声,淡声问:“胆子还这么小?”
喻语禾逞强,反驳道:“明明是你走路没声音。”
宋池也没说什么,只是懒洋洋地拖着嗓附和:“行,怪我走路没声音。”
两人没聊几句,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但不知为何,空气中没有一丝尴尬的感觉存在,反而让她很自在。
可能是因为两人旧识的原因,又可能是之前相处的方式就是这种。现在只是习惯而已。
“走错了,柜台在楼下。”
正走着,身旁人轻声提醒着。喻语禾抬眸望了眼不远处门号,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迟缓地说道:“啊,谢谢。”
话落,她抿着唇顺着楼梯下去,同她一起的,还有身后不到一米的宋池。
“你也要买东西吗?”想了想,她说:“你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宋池轻笑,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用,反正也没事到楼下看看。”
话都说成这样,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暗暗深呼吸,当他不存在。
许是周围实在太静了,不算宽敞的楼道静能清晰的听到两人放缓的喘息声。
男人嗓音不轻不淡,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听不出什么情绪:“这几年,你们几个一直有联系?”
她轻声“嗯”了声:“也不常联系,只是偶尔。”
尾音落下的同时,脚步正好迈下台阶,周遭视线也随之清晰了许多。
宋池:“那怎么不联系我?”
听清这句话那刻,她迈出的脚步完全顿住。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男人慢悠悠的语气像是再问很平常的问题,就好似:你吃饭了吗?
没等她回话,耳边再次传来男人拖腔带调的嗓音:“每次跟他们打电话,你在旁边也不说句话。”
他怎么会知道有几次,她也在旁边?
“不是……我、”她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低声说:“也没有不说话,看你们聊的挺好,我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先瞒过去再说。
喻语禾自觉有点招架不住,怕男人再问起来,忙对一旁的服务员说:“您好,帮我拿一瓶冰水。”
服务员应下,核对道:“一瓶对吗?”
她没说话,而是侧身让出位置。
他说:“两瓶。”
服务员点头,从身后柜台拿出来,又贴心说:“女士,下次有需求的话可以按门边门铃,这样就不用麻烦您跑一趟。”
她点头,轻声道了谢,刚准备接过水,指骨分明的手心忽然闯进视线,赶在她之前接过了水。
“我拿着吧。”他又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地模样,轻拧开其中的一瓶递给她:“喝完给我。”
垂下的指腹紧紧交缠,说不紧张是假的。
抑住内里狂跳的心脏,喻语禾接过轻抿了一口,随后握在手心:“不凉,我拿着就行。”
回到包间后,一群人嚷嚷着要再喝一杯散桌酒。
嘈杂的声音过激,喻语禾下意识挠了下耳朵,刚坐下,向清清凑过来问:“你俩前后脚出去干嘛了?”
她没回答,而是灵敏地捕捉到一点,问:“前后?”
向清清“嗯”了声:“你刚走没一会儿,他就跟着出去了,该不会趁着酒意触进感情了吧?”
“别乱猜。”清清喝了点酒,喻语禾是真怕她控制不住嗓音给喊出来,解释道:“我去洗手,出来在吸烟区碰见了。你知道的……”说着,她不禁压低了音量:“我紧张,就随口说出来买水,然后就这样了。”
“行吧。”向清清讪讪摆手,余光瞥了眼喝烂醉的邬俊和:“等会我跟你回去。”
“行。”
得到好友肯定,她往前侧身,说:“宋池,我叫了代驾,等会你把他也带回去。”
最后走的时候,向清清怕邬俊和耍酒疯缠着她,拉着喻语禾提前几分钟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们吹着风散着酒气。喻语禾不禁问:“他醉成那样,宋池能照顾过来吗?”
“放心,别担心。”向清清撇着唇角,轻飘飘道:“他没醉,就是装的。那群人就是想让他喝高兴找他谈生意。”
没喝多吗?
包间内。
等人走完,邬俊和拍了拍泛红的颊边,毫无形象地倚靠在凳子上:“终于走了。”
瞧着好友这副模样,宋池扯唇笑了声:“演技越来越好了。”
邬俊和嘚瑟挑眉,洋洋自得:“那你说,兄弟这些年可一直都这样过来的。”
赵浩明望着手机屏幕,语速极快:“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俩聊着,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放假了吗?”宋池拧眉问。
“是放假了。”赵浩明将面前饮料一饮而尽,苦笑道:“这个行业哪有真正的放假,有事就得加班。”
说完,他又接了通电话,拿着东西一边和好友无声说着再见,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了眼未关紧的房门,宋池默了一阵,问:“他去年不是单干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就是因为单干才这么忙。”邬俊和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瓶未拆封的酒:“就剩咱俩,没别人,喝点?”
宋池回绝:“不喝了,明天还有事。”
“真没劲。”邬俊和随手将酒放到一旁,嘴巴不停嘟囔着:“本想着咱几个聚一下,这吃个饭咱俩没说几句话,就跟那群人喝酒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宋池也没听清,蹙眉问:“说什么呢?”
“没。”邬俊和没好气白他一眼:“就看你这一晚都没怎么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你转性了。”
“别贫。”宋池懒洋洋地拖着嗓音,视线落在冰霜脱落的瓶身,勾了勾唇:“还跟我以前同桌说话了。”
“以前同桌?”邬俊和明显顿了一秒, 有些惊讶:“喻语禾?”
他像是发现什么似的,扯着凳子往前凑了点:“嘶,你俩今天再说什么呢?她突然说那句话。”
“没说什么。”宋池垂着眼, 百般聊赖地手上小玩意儿。
“没说什么?”
邬俊和像是不信地重复着:“没说什么怎么能扯到愿意不愿意?还以为你们在宣誓呢?”
听着这无厘头的一句话,宋池没忍住笑骂:“这么长时间没见,我不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让我坐旁边?”
包间门忽然被推开, 来收拾房间的服务员看到里面还有人,连忙鞠躬道歉又退了出去。
两人见状,出门又让服务员找了间干净的位置坐着。
等房门再次合上,邬俊和才继续刚刚的话题:“就这?”
宋池无所事事地“嗯”了声,重复着那句话:“就这样。”
包间静了几秒, 一时间耳边像似只能听到空调地嗡嗡作响。
邬俊和摩挲着下巴, 像是在思虑着这几句话:“那语禾干嘛反应这么大?”
语禾……?
眉梢轻佻, 他心里默念着。随后淡淡道:“只是你们突然不说话, 显得反应大。”
“也没吧。”邬俊和犹豫的说着,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跟你同桌这么多年没见, 你觉得有什么变化没?”
说实话, 高中关于喻语禾的记忆只有零星一点,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姑娘性子温吞,有点爱哭。
结合着最近几天的相处, 他细想了下, 缓缓说道:“还行, 挺大的。”
“是吧。”邬俊和认同地打着响指:“尤其是大学那几年, 语禾变化是真大,有几次我差点都怀疑她被夺舍了。”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宋池低眸瞧了眼时间,淡淡睨了好友一眼:“大晚上说点好听的吧。”
“得得得。”邬俊和起身拉开门,怕人没完全走完,又佯装醉醺醺地模样:“快送我回家,困了。”
安顿完好友后,宋池没有回家,而是径直驱车去了宋阳致家里。
桃宁郊外,依山傍水海景别墅。多好的地段,只可惜里面住的人却和从前一点也不相似。
他独自在门外站了会,直到夜晚的凛冽的海风吹醒了他,才推门进去。
半夜人人安睡,但昏暗的客厅沙发上仍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孩正看着电视,也没有大人管。
看到他进来那刻,先是害怕的躲到靠枕后面,直到看清,才颤着声叫着“哥哥”。
宋池也没搭腔,淡然扫视一眼,随后去往楼上的书房。
他问:“找我什么事?”
宋阳致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面上是止不住的高兴:“我说了,你总要回家。”
“家?”宋池轻抬眼皮,漠然反问:“什么家?现在这个地方对你而言是家,以前是可有可无的旅馆吗?”
话落,宋阳致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被自己亲儿子揭当年丑事,就算在商场只手遮天的人也难以接住。
“这几天抽空来公司一趟,别找借口说没空。”宋阳致沉着嗓音,望着背对自己的儿子,又说:“差不多行了,神仙都没你气性大。”
“我不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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