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是低估了玄奘。
“他太可怜了,我想给他治治伤。”玄奘说。
“不行,不可以不准!师父你在想什么啊?他想吃你啊!你还想帮他?”悟空不敢置信道。
“悟空,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他只是需要吃一口我的肉罢了,又不是要杀我。我只要割一块我的肉给他吃了,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他就再也不会纠缠。悟空,你要知道,我欲度众生,绝不是一句说在嘴里的话,也不只是一个浩大的目标,我时刻都在努力践行这一信念,只要能造福于他,我割一小块肉又如何呢?”玄奘脸上露出一个慈悲的微笑,然后他不死心地又问了悟空一遍:“悟空,你确定你不需要吃一口我的肉吗?要不要先试试?说不定会有别的作用呢?”
“师父你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吃你的肉,那个小白龙也不行。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你一根毫毛。”悟空端正神色,“既然师父的脚已经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玄奘可惜的叹了口气,“真的不行吗?那个小白龙不能行动会不会饿死啊?悟空,他真可怜,我们难道不能回去照顾他一下再走吗?”
“不可以。没的商量。”悟空扛起落在水边的行囊,头也不回地往西走。走了两步,他发现玄奘没有跟上来,不由催道:“师父,快走吧。今日不西行,明日不西行,何日才能取到真经?等你取得真经,才可以普度众生。”
玄奘摸了摸头顶,一脸失望地跟上了悟空。
现在天气凉了,山路又难走,悟空担心玄奘的脚又磨坏,所以他们今天只走了小小的一段路。
傍晚他们在一棵老槐树下休息。
离槐树不远的地方是一片松林,一回生二回熟,心理工作昨天已经做好了,悟空熟练地把松鼠们的藏品各搜刮了一些,又在几棵朽木下摘到一堆蘑菇,凑够了他们今晚的晚饭。
昨天悟空翻到的俱是些干果坚果还有几个番薯,所以和玄奘随随便便吃了。今日竟然收获了蘑菇,悟空喜不自胜,想到玄奘还随身带着锅,便打算煮一锅汤。他把蘑菇放到地上就准备去打开行囊。
“还是为师来吧。”玄奘拦住悟空,自己把行囊打开,开始一样一样把锅碗瓢盆拿出来,他顺手递给悟空一个瓷盆,“悟空,你去把蘑菇好好洗洗。哦,先打点水过来。”
悟空看着玄奘拿出的一样一样的调料,顿感不明觉厉,乖乖捡起被他丢到地上的蘑菇就往不远处的溪边去了。
乖乖,他本来打算直接煮的,想不到还要洗。
等悟空把蘑菇洗好回来,玄奘已经生好了火,架了锅。锅里有滚水,玄奘正在往里加不知名的块状调料。
“这叫百味鲜。”玄奘抖抖手里的油纸包,“是我在咸阳的时候,一位信佛的老人家教我做的,将高汤熬制浓缩成块,到以后食用的时候直接放一小块就可以迅速成汤。再等一会儿就可以把蘑菇放进来煮了。”
等把蘑菇放进去煮了一阵,蘑菇的鲜香和浓汤的咸香就在大槐树底下蔓延了。悟空在一旁等得抓耳挠腮的:“师父,可以吃了吧?”
“再等等。”玄奘说着,又把悟空搜刮来的松子等坚果放了进去。
等最后坚果蘑菇汤可以吃的时候,悟空的口水都已经流了一地了。他不是重口欲之人,平时就算爱吃也是偏爱鲜桃之类的玩意,再或者就是不吃。没想到现在在这大寒天的,会被一锅热乎乎的蘑菇汤馋成这样。
“嘶——哈喲!哈哟!”悟空空手从锅里捻起一个棕黑色吸饱汤汁的的蘑菇塞进嘴里,在看到玄奘不赞同的目光后,又赶紧装作被烫着叫惨。
玄奘摇摇头,递给他一个调羹一个碗:“拿调羹舀着吃,先舀到碗里,等凉一点再入嘴。”自己则是端着碗拿起一对筷子夹蘑菇。
悟空接过调羹,舀了汤和蘑菇进碗里,却并不按照玄奘吩咐的等凉了再吃,舀到碗里就大口大口吃了个精光。这次和着热汤吃,应该更烫才对,却不见他喊什么烫了。
一锅汤很快见了底,说是给玄奘的口粮,却大部分进了悟空肚子里,玄奘只是吃了一小部分。悟空捂着肚子有些惭愧,玄奘却道:“悟空,你太瘦了,是该多吃点。”
悟空听了就更难受了。
夜深了,悟空盘坐在玄奘身边回味那一锅味美汤鲜的蘑菇坚果汤,玄奘的脚照例被他揣在怀里。
他在修炼。
从小白龙那里出来,悟空谁也没有告诉——当然也没什么人好听他说,他的法力修为又下降了。悟空有些慌,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漏了的瓢,虽然只是漏了一个小孔,但是随着水流的冲击,那个孔迟早要越来越大。可怕的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那个孔在哪里。没有法力没有修为的斗战胜佛应该是什么样子,他根本就不敢想象。
小白龙出了意外,他不知道将来八戒沙师弟他们会不会也出现什么意外。他只有加紧修炼,努力把失去的修为补回来,这样才可以保玄奘顺利去往西天取到真经,这样他的猴生才能恢复正常。等玄奘取得真经,他就又是那个不问世事,逍遥自在的斗战胜佛了。
悟空心里想着很多事,修炼无涯,在不知疲倦的修行中,悟空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咔——”有什么相互碰撞的声音响起,但是悟空睡得太死了。
第6章 鹰愁涧
玄奘背着他的锅碗瓢盆,披星戴月地奔往小白龙的洞府。
玄奘进到小白龙洞府的时候小白龙正拿下巴磕着地板蹭痒痒。悟空那一棒太重了,打得他现在都还动弹不得,下巴痒痒只能在地上蹭。
“可恨!”小白龙抖了抖须子,硕大的爪子在身侧刨出几道小小的坑。
玄奘背着他的行囊,站在门口,正打算跨进洞府的脚小小地软了一下。
小白龙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的洞府,虚张声势地甩了甩尾巴,顿时又疼得他一阵咬牙切齿。
忍住,关键时刻不能怂!
他抽了口气,把将要叫出口的一声惨呼憋回去,外强中干地喝了一声:“哪个宵小敢来你龙爷爷这里撒野!没见龙爷爷正躺着懒得动吗?惹恼了我龙爷爷把你当我今天的下酒菜!”这就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连把脖子转过来看一眼都做不到了——不是转不了脖子,而是懒得转过来看。
小白龙面上毫不在意,心里却暗暗紧张,只盼着来人赶紧被自己吓走。
但是没想到外面停住的那人听了他威胁的话,不但不走,反而朝他这边靠近了。
真是倒霉!没吃到唐僧肉不说,还遇到个神经病把自己内脏打了个稀巴烂,现在自己十成法力只剩一成,还要留着调息治伤吊命,可再也禁不起一点折腾了!
小白龙咬了咬牙,就打算报出自己老爹名号,老爹还管不管他且不论,先把外敌吓走再说——
“哐啷——”是铁器瓷器落地的声音。
小白龙心里一惊:怎么,兵器就带了一堆吗?不对,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锅……听说龙肉大补,还有壮阳之效,难道这宵小知道了我的真龙身份,来杀我还专门带了锅,是为了当场烹调?
小白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爷爷饶命啊!我是西海三太子,我父王敖闰统领西海十万虾兵虾将,你要是杀了我他一定不会饶了你的!我的肉被海水泡了几百年了,又涩又咸,而且我平时疏于锻炼,肉质稀软没有嚼劲,一点也不好吃!那些龙肉大补的话都是世人瞎说的,他们说反了,吃了我的肉会一泻千里、软如面条……”
玄奘听了他的话,倒是把重点放在了龙肉的效果上:“哦,吃龙肉还可以大补吗?”
“我说了不补了!别吃我呀!”小白龙听了更绝望了。
玄奘这时才彻底对眼前这条怂成狗的庞然大物放下心来:“别害怕,龙施主,贫僧不吃荤。”
他走了几步站到小白龙那颗眼睛里还含着眼泪的龙头面前,慈悲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如一位长者(虽然圣僧年方十九):“你就是之前被我徒儿打得五脏六腑俱烂的妖怪吧?原来是条龙啊。”
“唐僧!”小白龙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顿时大感丢脸:来的竟然不是过去几个山头的小妖,而是那个手无寸鸡之力,细皮嫩肉的唐和尚。可恨!他竟然对个软巴巴的和尚求饶!
“你这破和尚,刚才为何不出声!”小白龙气愤道。见到玄奘离他挺近,他又起了小心思,趁玄奘不注意一口就把玄奘的脑袋包进嘴里。
“嗷!!!”小白龙这一声惨叫冲破天际,惊得石壁上的小虫子掉下了崖。
玄奘淡定地按在小白龙的肚子上,把自己的头从小白龙口水哒哒的大嘴里扯了出来。
“施主,你这样就不对了。贫僧本来打算来助你脱离苦海,但是现在你的人品,不,是龙品令人堪忧啊!”玄奘退后几步,痛心疾首地对着小白龙摇头。
“什么助?什么脱离苦海?”小白龙肚子上的伤痛得要死,但是还不忘关心一下玄奘的话。
“贫僧打算助你长生。”玄奘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小白龙明知故问。不怪他如此,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玄奘口误说错了。
“贫僧打算割一块肉与你——”
“要要要!好的好的!圣僧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小白龙喜不自胜地接起话来。
“但是,”玄奘等他快乐完了才继续说道:“贫僧看你品性不佳,恐怕贫僧治好你,你又要来加害于我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