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述笑出了声,扒拉着他的胳膊快步走着:“我就诈他一下嘛,没想到他还真不知道。”
“那他万一要是知道呢?”
“那就算他聪明咯。”柳述嘿嘿一笑,“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聪明人,居然直接就把家底透出来了,还光明正代地带人来砸场子,想来就是没有脑子的。真要打起来也不怕,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沈柯笑了笑,沉吟片刻,道:“不过他有句话倒也没说错,人命关天的事,我确实担待不起,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以后还是不要卖药了,正好天气越来越热,有两味草药采不到了。”
“行。”柳述点点头,“但是咱们得想条新的致富路子了。”
“是啊。”沈柯思索片刻,忽然被拍了一下。
“今天赚了多少,能不能把钱给我?”柳述眼巴巴地问。
“你要做什么?”
“给我就是了,你去馄饨摊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柳述离开前还不忘给他几个铜板去买馄饨,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柯拿着仅剩的几个铜板,也不知道对方要多久才回来,就先点了一份。
“是你啊,你的同伴呢?”店家一看见他就想起来了。
“去办事了,你还记得他?”
“记得,怎么不记得,差点以为你们要逃单来着。你们长得这么好看,我印象可深呢,有好几个姑娘还一边吃一边偷看你们呢,”店家呵呵笑了起来。
沈柯浅浅一笑,在桌边坐下等人,没一会这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女客人,时不时往沈柯这里瞅一眼,再一阵窃窃私语。
吃完馄饨后,柳述还没有回来。
沈柯枯等一阵,不免有些担心。
“哎哟,今儿真是运气不错,刚在赌坊那儿遇到个相当好看的男人,现在又在这里碰到个。”身后一姑娘说笑着将碗放下。
沈柯愣了一下,暗忖该不会是在说小五吧?
他回过头,礼貌问道:“敢问姑娘,赌坊那里的男人长什么样?”
“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比我们姑娘家家还好看呢。”这姑娘直白道。
兴许说的是别人,但沈柯还是一下就想到了柳述,他起身往赌坊走去,打算碰点运气。
这里的赌坊当然不如京城的大,所以找起来也费了一番功夫,问了几次路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还未走进,就听见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赢了,快拿钱拿钱!”
“小五。”
柳述一回头,就发现沈柯来了,高兴得招招手:“阿柯快来这,我们要发了!”
沈柯望着他面前的一堆铜板,和他脸上控制不住的猖狂的笑容,道:“你该吃饭了。”
“我不饿。”柳述正上头,许久没有碰过骰子了,手痒得很,再加上今天手气不错,就忘了时间。
沈柯在一旁等待了一阵,见他兴奋得不行,道:“我先回去了。”
柳述赌完一局,转头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沈柯的身影,只好结束赌局,收起面前的铜板走人,结果一出门,就看见沈柯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门外。
“在等我吗?”柳述笑着走上前。
沈柯垂眸扫了他两眼,转身就走。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且有一定的技术,绝对不会亏本的。”柳述赶紧跟上,就差告诉他自己五岁就上赌桌了。
“只要进了这里,鲜少能有好好出来的。”沈柯冷声道,“输的倾家荡产者不在少数,倘若你运气好,赢大了,也不可能安全出来的。”
“我知道。”这些暗规他熟的不能再熟了,不过以前赌钱也就是为了乐子,要是哪天赢得多了,还会故意输一些当彩头。
“知道你还去?”
“我想多给你挣点钱嘛。”柳述将钱袋子还给他,“没有赢很多,加起来也就一两多点吧,都给你。”
虽然只有一两,可也抵过他们卖五六天的草药了。
沈柯从钱袋里掏出今天卖草药赚的钱,将剩下的都还给了他:“你需要什么就去买吧,这钱我不要。”
柳述掂了掂钱袋子,可是看着他的神色,头一次感觉赢钱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不过这种低落的情绪没维持多久,他就又开心了起来。
“老板,给我来个烤鸡!”
“猪蹄来一份!”
“蜜饯来两包!”
路过一家字画店时,沈柯见他沉迷买小吃,便独自走了进去,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在一副字迹面前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地停在落款上。
“小兄弟你太有眼光了,这个可是翰林院沈大人的亲笔。”掌柜见他似乎很感兴趣,又详细地讲解了一番,“沈大人你知道吧?掌管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啊,你知道吧?他的字可是连圣上和摄政王都交口称赞!一字千金,贵得很呐!我看你有缘,可以便宜点出给你,就当交个朋友。”
“不用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想求沈大人的字都求不到的!”掌柜极力推荐。
“不必了,这个是假的。”沈柯道。
掌柜笑容微顿,态度也变差了:“去去去,不懂就算了,要不是看你一表人才不像个粗人,谁来搭理你,沈大人的字岂是你三两眼就能辨认出来的?我这可是花高价买回来的。”
沈柯摇头失笑,离开店里,正撞上四处找人的柳述。
“你跑哪去了?是不是生我气了?”柳述神色焦急道。
沈柯低头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倏地笑了起来:“好了,现在不生气了。”
“真的吗?”
“嗯。”
“那就好,那下次我——”
“下不为例。”
“好吧。”下次偷偷的!
回家的路上,柳述用树枝吊着烤鸡,扛在肩膀上,一路闻着香味走,缠着让沈柯继续讲三个女人和一百零五个男人的故事。
淡淡的黄昏下,沈柯清凌凌的声音像是清泉,潺潺地流过乡间的小路、稻田,和柳述的心里。
柳述突然抬起头,看着太阳渐渐没入山头,莫名觉得这一刻异常的平静又幸福。
“阿柯,我好喜欢听你讲八卦啊。”
沈柯莞尔一笑:“你喜欢就好。”
“以后你也会给我讲吗?”
“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是哪怕我们不在一处,天各一方的时候。”
“......你是在为难我?”
“也是,都不在一起了,还怎么讲嘛。”柳述才觉得幸福快乐,就又开始为将来的分别伤感了。
与君相逢,终有一别。
......等等,他不要分别不就行了吗?
“阿柯,你想赚钱吗?”柳述期待地问。
“自然是想的。”
“那你以后给我做......”柳述想了半天,始终想不出家里有什么职位是适合他的,好像账房先生也不错?最后一咬牙,豁出去道,“给我做书童吧!”
“?”沈柯一脸茫然,“你要书童做什么?”
“摆设?”
“......”
“大不了、大不了我努力多看几本书嘛!”
“那你哪来的钱呢?我做书童,可不便宜的。”
当今圣上是少年天子,还是太子时,他差点被选去做伴读,但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去成。
“没事,我可以努力赚钱养你嘛!你多贵我都养得起!”柳述说。
“嗯,那你好好努力。”沈柯鼓励道。
“我会的,我可以——”
“靠赌博是不行的。”
“哎!”
柳述想着以后两人还在一起的快活日子,就嘿嘿直笑,路上碰到了农作回来的朱大娘。
“小兄弟是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呀?”朱大娘笑着打招呼。
“以后阿柯要给我童啦。”柳述开心地跟她讲。
“那敢情好啊,童好......书童是什么?”
柳述快速给她解释了一遍,她又乐道:“那咋可能哟,你们都这么大了,迟早要娶亲,等柯兄弟娶了娘子,哪还有空去给你童哟。”
柳述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娶、娶亲?!
啪地一声,烤鸡摔落在地上。
第12章
柳述甚至都没想起这茬,只冒出个两人以后还要在一起的想法,完全忽略了对方还要娶妻生子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呢?”柳述捡起地上的烤鸡,拍拍纸包上面的灰,脸色暗的跟天色一样,不见一丝阳光。
“暂时没这个打算。”沈柯回道。
“真的吗?”柳述嘴角一咧,噌地一下站起来,“暂时是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三五年?”
“不知道,不过这一年内应该是不会的。”沈柯笃定道。
柳述莫名高兴了起来,接着畅想起他给自己童的日子。
告别了朱大娘,两人继续前行,柳述乐道:“等你做了我书童,我说不定就真的能好好念书了,万一不小心就考中了状元呢!”
沈柯笑了笑,没有去戳破他的美梦,随口问道:“那你呢?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我成不了了。”柳述突然失落。
“怎么?”沈柯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鼓励道,“别灰心,虽然你不富裕、不会下厨、不起早床......”
“你最好有但是。”柳述咬牙道。
“但是你相貌端正,人又机灵,肯定会人喜欢你的。”沈柯说。
“喜欢我也没用。”柳述瘪嘴。
“为什么?”沈柯不免好奇,似乎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丧气。
“以前吧,是我眼光太高了,看不上身边的女人。”柳述神色郁郁。
沈柯等了一会,依然没等到下半句,于是试探地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该是她们看不上我了!”柳述搓搓脑袋,绝望地抬起头,望着天空留下的最后一点灰白,“阿柯,我完了呀。”
“到底出什么事了?”沈柯担忧地问道,顺手取下他脑袋上的树叶,“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你帮不上的。”这事憋在他心里好几天了,郁闷得很,找个人商量商量也好,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勾住沈柯的脖子,再环视一圈周围有无其他可疑之人,才对着他耳边小声说道,“这事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空旷的山野一片静寂,只有微风拂过树叶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温热的呼吸一深一浅地拍在耳边,像是羽毛轻轻扫过,有些痒,又有些麻,沈柯愣了一下神,才点点头。
“那个......就是吧......其实我......好像有隐疾。”柳述磕磕绊绊地说完自己的病情,并痛心地捂了一把脸。
“哦,这事啊。”
“嗯?”柳述侧过头,疑惑不已地看着他,“你一点不惊讶?”
“你上次说是慧伤的时候,我就猜到是你了。”沈柯道。
“为什么?难道这事已经从表面上就能看出来了吗?! ”柳述一惊。
“不,是你当时的反应告诉我的。”沈柯解释道。
“原来只是我演技不过关啊,不是肾虚到表面都能看出来就行。”柳述拍拍胸口,安抚好差点吓停的心脏。
沈柯安静片刻,问道:“你确定是隐疾吗?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还没有,不过照向姐她们的说法来看,我是八九不离十了。”柳述惋惜道,但凡早点知道自己的病情,说不定就能在金陵找个好大夫了,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自怨自怜,好不凄惨!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应该先找个大夫看看。”沈柯顿了顿,又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就是以前我吧,也是有很多机会见到美人的,比如花魁啊、四大金花啊、十小娘子啊......”
沈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生活还挺丰富多彩?哪来的银子上青楼?”
“......打杂,我就是个打杂的。”柳述快速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说,“但我最近才意识到,即使我阅过无数美人,却对她们都没有欲望!你说我是不是有隐疾?”
“奇怪,为什么看见美人就要有欲望呢?”沈柯皱眉。
“......难道你不会吗?”
“不会。”沈柯摇头。
柳述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我现在不仅发现了隐疾,还发现了龌龊的思想?”
“恰恰相反,说不定你并没有隐疾,只是一个正人君子呢?”沈柯反问道。
柳述顿吸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我还是个君子呢?!”
活了十七年,真是头一次知道这事。
沈柯摇头失笑。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一点点浅淡的月光照在路上,不得不小心走路。
刚得知自己是君子的柳述迈着嚣张的步伐,猝不及防被石头绊了脚,万幸沈柯反应快,立马抓住了他......的裤腰带。
“哎——啊!”
柳述痛苦倒地,并扯落了裤子。
“你没事吧?”沈柯连忙蹲下去扶人。
“......能不能先把裤腰带还给我?”柳述道。
拿回裤腰带后,柳述摸黑去系裤腰带,这时,不远处出现一点光亮。有人慢慢朝这里走过来,脚步声很轻,犹如鬼魅,三两步来到了他们身边。
柳述和沈柯同时抬起头,望向来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你们......”慧伤提着灯笼,照亮他们的脸,再一定睛一看,只见柳述倒在地上衣衫不整,一手握着裤腰带,另一只手被沈柯抓着,场面怎么看怎么......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慧伤直念三遍,随后目不斜视地往前继续走,“佛祖在上,弟子与他们不熟,真不熟。”
“回来。”柳述喊道。
慧伤脚步微顿,退了回来,十分生疏地问道:“这位施主,找我所为何事?”
“借一下光。”柳述坐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总算系好了腰带。
沈柯适时将他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身上的灰,再次确认道:“没事吧?”
“没啥大事,就是屁股有点疼,一会就好了。”柳述揉揉屁股。
“不是我说你们......”慧伤痛心疾首,面色沉重,“你们就非得在野外行事么?我该不会是你们乐趣中的一环吧?”
沈柯:“......”
柳述:“???”
“小五刚刚不小心摔了。”沈柯解释道。
“嗯,人没事,裤腰带摔惨了。”慧伤点头。
沈柯:“......”
“少在这说风凉话,走,回家吃鸡去,我要饿死了。”柳述捡起地上的烤鸡,扛起就走,脚步一轻一重,时不时揉一下摔疼的屁股。
沈柯在一旁扶着他,不断地叮嘱他走慢一点,小心一点,多看路,少闻烧鸡。
慧伤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几眼,啧啧称奇。
多亏了慧伤的灯笼,后面才一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家,柳述不敢久坐,一直撅着屁股站着,将今天买的吃食都拿了出来。
“你们今天......是不是偷人家肉了?”慧伤看着桌上四五个荤菜,惊讶道。
“会不会说话,我是光明正大赌来的肉。”柳述得意地晃晃腿,不小心碰到了沈柯的小腿,旋即一笑,给他夹了个鸡腿,“你快吃啊,机会难得。”
沈柯道了声谢,又看向慧伤:“我去给你弄个青菜?”
“不必了,我吃过了。”慧伤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
沈柯:“什么事?”
“我今晚能否在这里借住一晚?”慧伤神色中有几分局促。
平日里不管他在这里呆的多晚,总是会离开,从未借宿过,这次倒是有些令人感到意外,不过沈柯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追问原因,点头答应了:“没有问题。”
“我有问题。”柳述含着鸡腿,举起一只手,茫然道,“这里只有两间屋子,我们三个人,怎么睡?”
“这个简单,柯兄的房间大一些,你俩可以挤一挤。”慧伤大度道。
柳述:“......你的意思是,你再委屈一下睡我的小房间呗?”
慧伤点头,柳述翻了个大白眼:“你这算盘打得佛祖都听见了。”
“还是让小五一个人住吧。”沈柯说。
柳述嘴角一弯,得意地冲慧伤挑挑眉。
慧伤看了沈柯一眼,突然羞涩:“这样不好吧,那我岂不是要跟你挤了?”
柳述笑容微僵,一想到他俩挤一屋睡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想劝阻,就听沈柯说:“你打地铺。”
慧伤:“......有点伤心了柯兄。”
“不然你换一家借住吧。”
“谢谢柯兄,地铺甚好。”慧伤立马改口。
夜深人静的时候,慧伤躺在堂屋的地板上,看着还间还亮着光的房间,一间是在看书,另一间是在做手工。
“你在做什么呢?”慧伤见柳述扒在烛光下,那认真专注的样子令他很好奇。
“好了,大功告成!”柳述扔下小刀,吹了吹木屑,一个骰子便做好了。他握在手里转了几圈,虽说现在没有钱财去赌坊大杀四方了,但过过干瘾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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