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缓缓靠近,马背上的沈二公子许久不见,更是飘逸宁人,总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尽管他鲜少出门,可不少女儿家在窥得他的风采后,都曾芳心暗许,可惜却一直未见他对谁动过心,结果再一回京,就宣布了成亲的消息,令无数少女黯然神伤。
柳述望着停在面前的男人,虽然换了地点与装扮,可他还是从沈柯的笑容里,一眼便看见了欢喜。
有人发现迎亲队伍里没有轿子,柳家少爷也没盖盖头,正好奇时,看见沈柯伸出手,将柳少爷拉上了马,两人同乘一匹马,风风光光地去往沈府。
沿路柳述热情地跟老百姓们挥手,若是有人扬声祝福他们,柳述就给对方抛一袋喜糖,一时间满街上都是祝福声。
“赏,通通有赏!”卢月如派人跟在后面给大家发喜糖,豪气道,“咱们柳家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热热闹闹地抵达沈府,沈家人正在门口接待宾客,将他们迎了进去,先带入房中,等候吉时。
“紧张吗?”沈柯问道。
“有一点。”柳述吃了块点心,“我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高官!刚在门口就听到好多大人大人的,太恐怖了。”
“赵大人和燕将军你都不怕,这些人还会怕?”
“那不一样,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事先不知道嘛。”柳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好久没赌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赌?”
“赌待会张默阳会不会吓得掉凳。”
“......”沈柯见他跃跃欲试的表情,笑道,“好,赌注是什么?”
宴席上,张默阳把张默笙的帕子拿了去,不停地擦着手汗,紧张道:“怎么这么多大人物啊?我想回去了,怎么办?”
张默笙把核桃端到他面前,道:“剥点核桃压压惊,你可是说过不会被吓到的。”
“对,我要淡定。”张默阳给自己疯狂做心理建设,面对这一群达官权贵,好不容易才稳定心神,就听到下人扬声喊道——
“赵大人,燕将军到!”
所有人都起去迎接,张默阳诚惶诚恐:“我们居然能见到摄政王和大将军?”
“你再抖一下,桌子就要翻了。”慧伤提醒道。
张默阳按住自己的大腿,抬头张望,看见两个男人众星拱月般走进来,吓得差点掉凳,目瞪口呆地说:“就是那二位?我是总听人夸他们相貌好,可没想到是这么好啊?!”
“哥,你控制一下。”张默笙叮嘱道。
张默阳慌乱地点点头,哆哆嗦嗦地剥起核桃。
众人落座后,外面又想起通传声:“高公公到——”
“咱家没来迟吧?”一位老公公走进来,笑眯眯地说,“皇上听闻沈家二公子大喜,特派我来送些贺礼,恭贺两位新人百年好合。”
扑通一声,张默阳再也没挺住,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嘻嘻。”柳述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回头冲沈柯摊手,“愿赌服输,这辈子你得永远听我的话了。”
“成交。”沈柯与他击掌。
“两位公子,快些回房吧,还没到吉时呢。”喜娘小声急切地喊道,她做了这么多年喜娘,真是头一次碰见成亲当日还偷跑出来的,急得满头是汗。
两人转身,偷偷溜回房。
外面热闹得很,他们却只能在这干等着,柳述抬头望着这满墙的书,走过去发了一会呆。
“在想什么呢?”沈柯从后面抱住他,轻声问道。
“我在想,要是我们在这里那什么,算不算辱没圣贤书?”柳述转过身问。
沈柯闷声笑了笑,往前两步,令他不得不地靠在书柜上。
“圣贤书教会我思考,可没教我怎么拥抱和亲吻你。”
柳述嘴角一弯,拽住他的衣领:“那我教你。”
房间里轻悄悄的,外面此起彼伏的说笑声似乎都弱了下去,耳边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因为要保持喜服的整洁,两人只能克制住更强烈的冲动。
忽然间,沈柯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斜上方的柜子上,一本书不小心砸了下来,紧接着其他几本也被牵连着洋洋洒洒掉了下来。
沈柯没有立刻去捡,柳述更没有。
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提醒他们吉时到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舔舐了一下对方的嘴唇,跟着喜娘前往大堂。
正中央坐着双方父母,正朝他们微笑。
赵大人立在中央,为他们念婚词。
两边站满了宾客,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为他们祝贺。
他们各自牵着喜带的一端,悄悄拉扯。
待听到赵大人喊到新人拜堂时,才微笑着看向对方,一如他们无数次的对视,满目欢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成亲当晚,由于沈柯不胜酒力,于是柳述自告奋勇去和宾客们喝酒。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不合规矩,娶进门的新人应该留在新房里才对,谁知道燕将军第一个提起酒杯:“来,兄弟,干了!”
有了他带头,又见这柳少爷与燕将军赵大人聊得火热,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纷纷喝起酒来。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柳少爷是海量啊,跟一圈的人喝了个遍,还能站得稳稳的。
张默阳本想闹个洞房,结果早早就喝趴了,被张默笙和慧伤先带回了客栈。
柳家的男丁们都很能喝,其实卢月如酒量也很好,但是要顾着局面,所以只是和沈夫人一起浅浅喝了几口。
柳述不仅能喝,嘴还甜,几圈下来,宾客们都特别待见他。直到子时,众人才慢慢散去,当送走最能喝的燕将军后,柳述两眼一闭,直接倒在了沈柯身上。
沈柯把人带回去,给他泡进浴桶,迷迷糊糊的这人还一直想着要洞房。
“不、不洗了,先洞房,唔......唔好晕啊......阿柯,你怎么变成两个了?啊不,好像是三个?”
“今晚就不洞房了,好好休息,辛苦你了。”
半夜,柳述突然被尿意憋醒,解决完生理问题后,晕晕乎乎地趴到床上,拽着沈柯的手问:“交杯酒,咱们喝了吗?”
“喝了。”
“哦,洞房呢?洞了吗?”
“洞了。”
“嗯......”柳述翻了两下.身,没有察觉到身体有任何异样,不满地捏住他的脸,“骗我!”
沈柯好笑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不困吗?”
“没洞房,就不能睡!”柳述坐在他身上,耍赖不肯睡觉。
红色蜡烛又燃了起来,墙上映着两个交叠的身影,良久,柳述仰起脖子,哭唧唧地颤抖了几下,终于疲软地睡过去了。
翌日,柳述突然惊醒,推开窗,就看见明亮的天色,屋檐上堆起了一层雪。沈柯正在院子里和凝儿堆雪人,听见动静,走到窗边来,伸手戳了下他的脸,冻得他哆嗦了一下。
“醒了?饿不饿?厨房里还温着汤。”沈柯笑说。
“什么时辰了?”柳述惊讶道。
“小五叔叔好懒哦,我们午饭都吃过了,你才起来呢,懒的人要罚抄书的喔!”凝儿喊道。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错过什么敬茶环节了?!”柳述如遭雷劈,慌忙下床,微妙地调整了一下身体状态,才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不急。”沈柯在门口拦住了他,将凝儿交给丫鬟后,把他带回房间,“爹娘知道你昨晚接待客人辛苦了,特意取消了早上的敬茶,让你好好休息,要不要再睡会?”
“真的不用?”
“嗯。”
柳述这才松口气,喝了两碗温汤后,才穿戴整齐地出去见新的家人们。
大堂里四位长辈和沈槐正在谈天说地,吴絮带着凝儿在庭院里玩雪,一派和谐。
“爹娘,不好意思,来晚了。”柳述讪讪一笑。
“你还知道起晚呢。”
“没事,快过来坐下。”
卢月如和沈夫人同时开口,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笑了起来,卢月如道:“小五,快敬茶改口了。”
柳述乖乖给沈家二老敬茶,笑容满溢地喊了声爹和娘,二老脸上都浮现起深深的笑意。不过比起他们的含蓄来说,当柳老爷和卢月如接到沈柯递的改口茶时,那就显得过于外放了,两人乐得嘴都合不上。
“这不太合规矩吧?”卢月如一边喝茶一边问。
“自家人讲这些规矩做什么。”沈岩清笑道,“小五既然给我们敬茶,那阿柯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隔天就是除夕夜,沈家难得过了一次热闹的年,不仅有柳家人的参与,还有那几个远道而来的朋友,一直庆祝到深夜才散。
柳述盘腿坐在床边,听见外面突然响起燃放烟花的声音,赶紧跑到院子里去观赏。
“小心着凉。”沈柯拿着大氅,从身后给他披上,顺势将他拥在怀里,“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柳述回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映着火光,“我第一次过这么幸福的年!”
以往的过年,柳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几位夫人夹枪带棒地谈话,几个兄弟也没安分过,早早就散场了。
可是现在他只跟自己的爹娘,还有新的一家人,沈家二老对他极好,拿他当亲儿子看待。沈槐虽然嘴贱了点,但总体上是个很好的兄长,嫂嫂是个有趣的人,凝儿更是可爱!
家人、朋友,和爱人,都在身边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不只有这第一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幸福的。”沈柯莞尔。
过完年后,大家就得收拾行李,各奔东西。
柳家人最先离开,路途遥远,得回去看顾生意。紧接着是张默阳两兄妹和慧伤,再是职务在身的沈槐。
柳述和沈柯等过了元宵后,才带着吴絮和凝儿一起赶往淮州。
在离开之前,两人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假山上又补了一幅画,在那两个互相道歉的小男孩上面,是两个少年拜堂成亲的画面。沈柯画好之后,柳述就拿着刀去一点点刻,直到它完全不会消失。
回去的一路上沈柯不忘记录沿途的庄稼,柳述则跟凝儿玩耍,一会教她吹口哨,一会教她拉弹弓,凝儿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肆意与洒脱,已经许久不曾写字作画了。
幸得吴絮心大,不仅不生气,还鼓励她多学学别的东西,道:“孩子嘛,不能压抑她天性,想写就写,想玩就玩嘛。”
柳述好奇道:“那她怎么两岁就开始跟阿柯学画了?”
“还不是沈槐觉得自己笨,字画比不上阿柯,就想让凝儿来成为阿柯,超越阿柯。”吴絮说。
柳述直乐:“大哥可不会这么说。”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个当兄长的比阿柯差呢,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柳述笑得弯腰,靠在沈柯的背上笑得不行。
一路欢声笑语,终于抵达淮州,将嫂嫂与凝儿送去与沈槐汇合后,两人又去淮州的胭脂铺里转了一圈,这才接着赶路,途径镇上,他拿着一袋喜糖,去铺子里扔给陈英莲,顺便给了她一袋首饰,道:“喏,这是当时在贼窝的仓库里答应补你的。”
陈英莲双目圆瞪:“你小子......还有什么活可以干?我可以给你干一辈子!”
“缺个帮我们种田的,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
“好,等我消息。”
村里的年味还没散去,屋檐下都还挂着灯笼,窗户上贴着剪纸,孩子们都穿着干净的袄子,在外面玩。
看见马车后,两个皮猴立马跑了过来:“是小五哥回来了!”
听到动静,附近的人都出门张望,柳述下了马车,挨家挨户给大家送喜糖,收获不少祝福声和瓜果。
新房也快建成了,两人一回到家,就有热饭吃。
卢月如找来的管事,不仅能监工,也能操持家里的大小事务,包括二十几个下人,都是卢月如留给他们供差遣的。
原本沈柯想拒绝,但柳述却拦住了,两人事都挺多,有人做饭洗衣也挺好的,就算是要种田,多几个劳力,也可以分担一下,让他更专心看书准备科考嘛。
新屋落成后,他们又请村子里的人吃了一顿饭,众人坐在宽敞的大宅子里,既惊奇又惶恐,关于两人的家世早已在村子里传开,万没有想到两个大少爷居然还真的愿意回到村子里来,与他们依旧如同往日那般,所以在短暂的惊讶后,大家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四处参观。
新屋房间很多,慧伤来化缘的次数就更多了,他跟沈柯说道:“马上就要往功德碑上刻小五的名字了,你要不也跟我们庙里捐点香火,这样就可以刻在他的旁边了。”
沈柯欣然应允。
春天到了,沈柯这次亲自去播种水稻,带着二十几个下人一起干活。陈英莲也来了,她一人顶俩,干活是一把好手。
好在他种得不多,几天就种完了两块田,接下来就是记录他和村民们的田里情况了。
而柳述这边第三家铺子也开了起来,特制的膏粉很受欢迎,在三家铺子的周围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力,不得不继续扩大班子来制作膏粉,刘乔慧就加入了进来,负责晾晒这道程序,在他这里领月俸。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转眼就到了初夏,迎来了柳述的生辰,同样也是沈柯的生辰。
卢月如特地赶过来,紧张地等待着这一天,生怕柳述出丁点意外,不允许他外出,就搁在眼皮子底下,一直盯着他,看得他头发发麻。
“娘啊,我想去小解。”
“我陪你去。”
“我都多大了!”
“十八,过了今天我就再也不管你了,行不?”
柳述无奈,求助似的看向沈柯,希望他把娘引开。
沈柯却道:“我陪你去。”
沈柯今日也没有外出,同样寸步不移地守着他。
“......”柳述虽然很想劝劝他,但又有些受用,欣然牵起他的手,“走走走。”
吃饭的时候,卢月如送出了礼物,是一份字据,上面将柳家所有的胭脂铺,都交由柳述打理。
“爹同意了?”柳述惊讶地看着字据问道。
“胭脂本就是我给他闯出来的生意,手下人都听我的话,他不同意有用吗?”卢月如说道,“你先拿这些铺子去经营,办得好,我再将其他产业慢慢交到你手里。老柳头也有心将布坊生意交给你,不过他可能还得考察你一段时间,但你不用慌,有我在呢,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长命百岁!”柳述道。
“你也是。”卢月如笑了笑,和他击了个掌,“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到了下午,沈槐一家三口也赶来为他们庆生,给柳述送了把弓,道:“这弓箭是从燕将军那里讨到的,你可要珍惜。”
柳述:“哇!”
沈槐又送了一套不菲的笔墨纸砚给沈柯:“这是从赵大人那求到的,你可要珍惜。”
柳述:“哇!你可劲逮着他们一家薅是吧?”
沈槐眯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大哥威武!”
吃过晚饭后,凝儿犯困,一家三口就先回房去休息了。
柳述还琢磨着跟沈柯腻歪一会呢,于是跟卢月如说:“娘,我们也困了。”
“这才什么时辰?”卢月如刚说完,就看见他的表情,立即明白过来,咳了一声,转头跟沈柯叮嘱道,“那你们去休息吧,说不定一觉过去,他就迈过十八岁这个坎了。”
“好,娘你也早些休息。”沈柯说道。
两人回到房后,柳述终于自由了,他让沈柯背过身去,然后从床上的被窝里掏出礼物,让沈柯自己打开。
“这是什么?”沈柯惊奇地望着面前一堆卷轴,仔细一数,竟有十七个,他缓缓展开,目光微顿,旋即露出一个会心的笑。
“你把墙壁上的诗都拓印下来了?”
“嗯。”柳述早在沈家第一次看见墙上的诗时,就有这个想法了,“这是你的成长轨迹,我很喜欢,也挂在咱们的家里吧,以后你每年再写一幅,我也把它刻在墙壁上!”
“好。”沈柯笑意愈浓,眷念般地阅完每一幅字迹,确实能直观地回忆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放下卷轴后,他牵着柳述来到了隔壁房间,“里面是你的礼物,自己去挑吧。”
“真的?”
柳述推开大门,这里本是沈柯的书房,此时却又堆满了很多熟悉的东西。
金陵的小吃、金陵的折扇、金陵的云锦、金陵的簪子、金陵的玉笛......各式各样的都有,都是他从前见惯用惯的东西,甚至连金夜壶都带来了。
“张默阳看见这个铁定得乐坏。”柳述笑出了声,“不过我不用,就是爹放在客房里故意跟别人炫耀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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