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谷梁他为什么还不跑?”
雅罗斯拉夫在原地上蹿下跳,费劲各种办法,手舞足蹈地想要给阵法内的谷梁幽暗示,但他们几个嗓子都快吼哑了,手脚也都舞僵了,远处青年的身影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宗秦远没办法了,他攥紧的掌心已经渗出了汗水,眼看着笼罩在他们头顶的乌云内部已经开始了电闪雷鸣,层层叠叠的黑云有种世界末日到来的氛围,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提醒谷梁幽撤离——
“易言!到底发生什么了?”
趴在屋顶上,透过瞄准镜看到两人对话的易言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震惊之中。
原来谷梁的身世,竟然还真的和漠大的穿越有关吗!?
特动组当初培训的时候有教过唇语,因此虽然听不清声音,但正对着谷梁的易言依然可以大致明白谷梁幽说话的内容。
在迫在眉睫、即将到来的天地雷劫之下,黑发青年面色冷峻,他不顾自己的发丝和西服下摆被烈烈狂风吹得肆意飘飞,仍执拗地询问着林神宗的宗主——
“如果你说画像上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那你告诉我,他来自哪里,究竟是不是人类?”
面对这样的问题,林璋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人类。但你是。”
谷梁幽:“什么意思?可你刚刚明明说他是……”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林璋打断他的话,因为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修仙界所说的飞升,就是破开空间,升入下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而你的父亲,就是来自于那里。”
“你父亲所在的世界并不依靠血缘关系来维持,他们会在每一个低等世界中挑选最具潜力的生命,通过种种考验,培养他们成为更高层次的存在。简单来说,你依然是人类,但同样也是被他收养的孩子。”
谷梁幽心想这不就是光屏正在干的事吗,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活了那么多年,从小到大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的养子?那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当爹的。”
要是光屏的幕后主使真是他那个不负责任的便宜爹,那他绝对要——把那混蛋打到四分之三死!
“我说过,他们的世界并不是按照血缘关系维系,那么家庭和父子关系自然和你世界中常规的类型不同。”林璋平静道,“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曾经来过修仙界,并和我的祖师一起建立了林神宗,因为我的祖师与他是挚友,所以他为这个注定灭亡的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而那唯一的一线生机,就是你。”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谷梁幽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只能看到福利院方寸天地的孤独少年了。
闻言,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脸颊又渐渐变回惨白颜色的林璋,声音冰冷地说道:“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我也说过很多次,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我有什么本事能够拯救世界?”
“不要太妄自菲薄了,”林璋很淡地笑了一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修仙界早已沦为了蛊虫的饲养地,这些蛊虫也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世界,但和你们不一样,他们是异域的入侵者。”
“这么多年来,林神宗的历任宗主都甘愿成为了它的祭品。因为能够得道飞升的人终究只是寥寥,但如果轻易曝光真相,上界那些一直监控着这里的蛊虫便会彻底与我们撕破脸皮,届时,所有修士都会丧命于它们降下的雷劫之中。”
谷梁幽:“我又不是神,难不成要我帮你们硬抗雷劫吗?”
“当然不是,”林璋摇头道,他的唇边已经渐渐渗出了鲜血,“但是你的养父留下了两幅画作,其中一幅是他的自画像,还有一幅,是关于未来的预言。”
“请你……咳咳,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再帮我们一次……”
他颤抖着手,在表情有些扭曲的谷梁幽面前展开了那幅画作。
上面绘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黑发青年——这个指向性很明显了,他的周身用黑色的墨笔画上了一个圆,不知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在画作的上半部分,画着和当下天空中十分相似的乌云,一道闪电正从云层中直劈而下,落在了圆球的表面。
谷梁幽:?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冒出了个便宜爹,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和人情债,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哦对不起,他忘了对方的种族大概率不是人类。
总之,谷梁幽现在满肚子恼火,程度不亚于他刚醒来看到傅敬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还待再问,但林璋已经垂下了手,痛苦地蜷缩在轮椅之上发出非人的低吼,丹田内的蛊虫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谷梁幽下意识退后半步,而正当他想要通过耳麦联系易言的时候,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一颗子弹已经旋转着破空而来,瞬间炸开了林璋的腹部!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谷梁幽眉心狠狠一跳。
错估了自己目前力量的易言同样在原地僵硬了一刹那,在发现青年面临危机后,他下意识用上全部的法力给子弹加持了增速旋转buff,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做过头了。
这下子,那位宗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雷劫要来了!”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呆立在原地的谷梁幽低垂着头,黑沉冰冷的眼神注视着那团在血肉中仍在艰难蠕动修复的血红色肉团,食指微微一动——
“嘭!”
在强烈的空气挤压之下,它彻底破碎成了一摊烂肉。
天空中的乌云却丝毫没有消散,它像是被激怒了,一道白光闪过,瞬息之后,一道仿若毁天灭地的炸雷声响彻整个昆仑山!
“我现在心情很差。”谷梁幽喃喃道。
他的声音完全被湮没在了呼啸的风声和雷声之中。
无论是林神宗的弟子还是漠大的人,都因为这一声响雷控制不住地心惊肉跳起来,闪电的极致白光更是造成了不少围观者短暂的目盲。
而当他们再度抬头望去时,却看到空茫动荡、云波诡谲的天地间,身形挺拔瘦削的黑发青年正冷着一张脸,操控着成千上百把剑刃,让它们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球型,将自己和林宗主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而那些因为旁观雷劫痛失爱剑的剑修们则瞪着自己空荡荡的剑鞘,后知后觉地开始暴跳如雷。
不过,谷梁幽也听不见他们的骂声就是了。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刚才在隆隆的雷声中,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明白了,那幅画作上的圆球究竟描绘的是什么。
搞了半天,不就是个法拉第笼吗!
“法拉第笼一点创意都没有,电力能源还都白白浪费了。”谷梁一说。
他虽然也很气愤,但出于一名理工科男的思考习惯,在这种雷暴天气中还是忍不住畅想起来:“这种雷劫和自然界中的雷电不同,它们是有规律的,而且还只往渡劫的修士头上劈。幽,你说如果我们能让修仙界每个飞升的修士都装上一个接收装置的话……”
谷梁幽仰头望天,尽管天道在咆哮着对他发泄怒气,但他的姿势就和那幅画里描绘的一样,放松而随意。
听到主人格的话,他的心情终于由阴转晴,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
“然后我们就可以薅高维度生命的羊毛了,实现真正的白嫖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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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不得不说, 尽管是受到了那幅画像的启发,谷梁幽自制法拉第笼的创意还是太过于超凡脱俗了。
看着这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画面,地球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纷纷表示:
牛逼就两个字, 他们已经说累了。
“这特么是什么骚操作?法拉第笼渡劫, 真成赛博修仙啦?”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之前他们对话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生怕头顶一道雷劈下来,结果居然还能这么搞的吗?”
“所以那个圆圈就是指法拉第笼?这也画得太抽象了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感觉谷梁一的养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在几千年前就能预见到今天的事态发展并且用画作记录下来,这么精准的预言, 已经算是神明的领域了吧。”
“谁知道呢,不过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确实没办法解释这些就是了。”
“我突然有个猜测, 既然他在这个世界能和林神宗的祖师爷成为朋友, 那在上个世界会不会也有他留下的痕迹?”
“说起语言……他不会还在安斯艾尔大陆上有个化名, 叫安东尼奥吧?”
“艹, 细思极恐!”
“这些我其实也都想到了, 包括利用雷劫这一点。不过和谷梁的想法有点不太一样, 我脑子里构思的画面是修士人均头顶一根避雷针。”
“我也!说真的, 我现在突然感觉其实雷劫真的是一款天然清洁无污染的能源, 以后每个修士渡劫都这么操作的话, 那这算不算是在薅天道的羊毛了?”
“你一看就没仔细听刚才林神宗宗主和谷梁一的对话,他们都说了,这个世界操控雷劫的根本不是什么天道, 而是上界的那些蛊虫啊!”
“哎呦不行, 画面感一下子上来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更好?我就不信这些蛊虫能没完没了地劈雷打闪,坑了修士这么长时间,把它们薅秃了才好呢!”
正如弹幕所说的一样,雷劫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的时间,隆隆的声音响彻整个昆仑山周边范围,到最后,就连附近的许多小宗门都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照这么个劈法,渡劫的那位大能就算实力再强,这会儿也该被劈成渣渣了吧?
谷梁幽自然没有被劈成渣渣,但是作为被集火的对象,他对所谓“天道”这种迁怒的行为表示了深切的不满。
“明明渡劫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让我替他挡雷劫?”
谷梁一小心翼翼道:“呃,可能是因为他快死了?”
谷梁幽反倒吃惊道:“什么,那宗主居然还没死吗?”
“他被宗校长他们拉下去抢救了,”谷梁一说,“幸好咱们这次来还带了校医。”
“……所以现在雷确实只是在劈我一个人对吧,”谷梁幽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抬头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这会儿雷劫已经有些后继无力了,就连打雷的声音都比之前虚弱一些,“果然高维世界的生物都是这样,傲慢又令人厌恶。”
伪装成所谓的“天道”,高高在上的审判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并且还把全世界都蒙在鼓里,作为养分培育自己的后代。
这么看来,他那个便宜爹管认不管养的做法倒勉强还算好的了。
谷梁一却并不觉得林神宗宗主说的全部是实话,换句话说他只是不想接受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成为自己的父亲:“可能这只是他为了让我们出手帮他而找的托词,幽你别太当真了。”
“我知道。”
谷梁幽平静地回答道。
本来漠大和林神宗就是各取所需,经此一遭,漠大得到的利益只会比原先更多百倍。
可能是见真的拿青年没什么办法,又过了大概几炷香的时间,雷劫聚集在天空中的乌云终于不情不愿地散去了。
而这时候,天色也已经暗淡了下来。
“谷梁!”
一直守在旁边的金萱几人立刻冲过来,一脸紧张地围住了他不住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血封阵在宗主重伤后,便因为没有持续法力支撑而消散了,只是因为贸然进入雷劫区域会被分散集火,他们才一直没有进入广场的中心范围。
“我没事。”几秒钟后,原本眼神冷淡的黑发青年神情渐渐柔软下来,他揉了揉因为打雷声音而有些嗡嗡作响的耳朵,叹气道,“就是这些剑……”
情急之下,他也找不到别的金属来制作法拉第笼了,于是便直接把周围剑修弟子们的剑全部薅了过来。但因为持续几个时辰的雷电淬炼,现在它们大部分都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和扭曲。
“没事,”留在原地一直等待着他的周长老立马说道,“剑没了再煅就是,谷梁小友,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宗主他现在……总之,虽然修为散去了大半,至少身体的情况已经平稳下来了。”
他铿锵有力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们林神宗的贵客,谷梁小友,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下帮忙的,请务必开口,我就算豁出老命也一定尽力帮你实现!”
谷梁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脸悲愤地朝这边张望的剑修们,默默移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虽然周长老这么说了……
但是对于把剑当成命.根子的剑修来说,他的举动,严重性估计不亚于摘了农学院学生的毕业论文,顺便还把它们和导师养来做实验的大鹅一起炖了吧。
“但是你们宗主解决寄生物的方法并不能普及,”他提醒道,“普通修士没有他那么强大的修复力,这样暴力操作,死亡率绝对无限逼近百分之百。”
别看林璋一副快被吸成人干、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的样子,他的修为也同样是实打实的,只是被体内的寄生物分走了绝大部分。这要是换了个金丹期甚至是筑基期的在这里,早在易言一狙命中破体而出的寄生物时就已经彻底死翘翘了。
“我知道。”周轻子沉沉点头,“我们这边也在想办法。”
他抬起手,掌心虚虚地按在腹部上,眉头紧锁,眼底泛着挥之不去的憎恶和愤恨:“而且这事儿一时半会还急不得,我相信师弟的人品,既然他选择不对我们据实相告,就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师父也是同样。”
“但是我不能保证整个宗门上下的弟子们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如果这件事被宗门之外的修士知晓,那整个修仙界都会彻底乱成一锅粥的。”
这点之前林璋也告诉过他了,谷梁一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有时候,一辈子活在谎言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不过,谷梁一并不是会做出这样选择的人。
他很讨厌欺骗,无论是自欺欺人还是他人的欺瞒,从小到大他见识过的谎言已经够多了,所以他宁可撕开伤疤,也不要假惺惺的粉墨现实。
“那你准备怎么做?”他问道。
“我有个想法,”周轻子抬头看着他,“既然修仙界的正道走不通,那为了达成目的,何妨与那些‘歪门邪道’学习一下经验?”
“你是说,”谷梁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和魔教合作?”
“对。”
周轻子很坦然地告诉他:“我们的地牢里还关着一位魔教的人,他之前是林神宗丹峰的弟子,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被魔教蛊惑,才会试图带着筑基丹的配方叛逃的。但现在我准备再和他谈一谈。或许……”他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加上我一个。”谷梁一不假思索道。
他也对这个世界的魔教很好奇,他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无恶不作的狂徒,还是一群在勘破世界残酷真相后,依然妄图以蚍蜉之力撼动大树的理想主义者。
换位思考一下,谷梁一觉得,如果自己就出生在这个世界,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吧。
“我也去。”易言说道。
踩着脚下湿漉漉的石砖地面,刚刚收拾好狙.击枪的卷发青年从夜色深处朝他们走来,他的外套已经被雨水浸湿了,身上除了潮湿的雨水味道外,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硝烟气味。
谷梁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正巧被易言捕捉到了。
易言想起雷劫来临之前,自己在瞄准镜里“听”到的他与宗主的那番对话,表情不由得变得微微复杂起来。
谷梁一看上去还挺平静的,但是他现在真的还好吗?
“别在这儿站着了,”他收回心神,决定等晚上再好好和谷梁一谈谈,“周长老,能让我们先回住处休息吗?我的同伴已经很累了。”
周长老忙道:“好的好的!今年确实辛苦诸位了,晚宴就过几天等大家休息好了再举办吧,待会我会让弟子们送各位回……咳,”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散落一地的剑柄上,不由得干咳一声,为难道,“那个,要不诸位还是再辛苦一下,坐你们之前那个叫……叫什么机的法器回去?”
谷梁一:“……好。”
看来他这是一不小心,把整个林神宗剑修弟子们的剑都薅了个精光啊。
除了校医和几位帮忙手术的急救队员外, 漠大的其余人都再一次聚集在了宗秦远的房间内。
“真是万万没想到,”金萱盘膝坐在地毯上感叹道,“这趟旅程竟然这么一波三折。咱们才刚到林神宗每一天吧?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