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郁给这个房间升起屏障, 暂时阻隔了系统的窥探，形成了暂时的安全屋。
“还好吗？”
随后他放开了握住陆行舟小臂的手, 微喘着气退开一步。
“你的眼睛……”陆行舟蹙眉看着顾郁的眼睛，那里明烈金色流淌, 不再是小章鱼可爱的橘色, 甚至不是本体的幽深暗黄。
顾郁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 没看到陆行舟有明显不舒服才松了口气, 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只是微微急促的喘息, 还有始终紧绷的脊背暴露了他现在不太妙的情况。
“你现在什么情况？”陆行舟自然也感觉到了, 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顾郁正视他的视线, “……说话！”
顾郁被抵着肩膀，被迫微仰着头磕在后面的墙壁上。
他神色不变，只半阖着眼轻笑道，“我没事啊。”
“只是放出去的力量有点多，暂时收不住了而已，等会就没事儿了。”
他伸手覆上陆行舟有些颤抖的手背，安抚地摩挲了一下，张了张嘴又抿住——
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已经涌上了喉咙，他怕自己再开口会直接一口血喷出来，那样子就太糟糕了。
陆行舟胸膛起伏一瞬，冷冷看他一眼，将储物栏里的高级疗愈剂取了出来，对着他上上下下好一顿喷。
一瓶瞬间空了，陆行舟没有停顿地又取出一瓶，弹开盖子再次给他喷了一层。
一瓶又一瓶的疗愈剂叮叮当当掉在地上，已经全空了。
“咳咳……不用，可以了。”顾郁缓过一口气，按住陆行舟还要拿药剂的手。
那些药剂对他没用，用再多也只是浪费而已。
而且造成现在情况的原因，也不是他所说的力量透支，而是他在彻底放开自己的能量之后，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副本强烈的本源呼唤。
——第一次是在他召唤那条白鲸时，海底就传来了隐约的感应，似乎是在诱惑他释放出更多力量。
第二次就是这次，当他将整个海底能召唤出的生物尽数喊来时，他就知道：他必须暂时离开陆行舟身边，回应呼唤去往海底更深处了。
现在唯一的难题就是，他要怎么和陆行舟说，他要再次离开这个消息。
“你又要走了吗。”陆行舟凝视他半晌，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神色一点点变得冰冷。
陆行舟挣开顾郁的手，那些金属粒子组装成了一条锁链，将顾郁从头到尾绑了个结结实实。
“不准去。”
陆行舟声音有些喑哑，神色一点点苍白起来。他黑沉的眸底幽深，满溢出来的全是狠戾和偏执。
“舟舟，我……”
“我说不准走，你听到没有。”他倏地扯住顾郁脖子上的链条，逼顾郁直视自己的眼睛，强硬地要一个回应。
顾郁听出他放的狠话中细微的颤抖，心尖酸软艰涩一片，“舟舟。”
他没管束缚在身上的东西，低头咬住陆行舟抿得泛白的薄唇，一点点啄吻还有摩挲安抚。
等陆行舟情绪稍缓，他才拉开一点距离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个副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是感觉特别熟悉，好像我以前来过这里一样……特别是上了船深入这片海之后，每次我释放能量，就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刚才我用的能量有点多，那种吸引力变得很明显了，我有种奇异的感觉，就是一定要去看看才行。”
顾郁将这些东西给他交代清楚，然后认真道，“我会很快回来的，可以吗？”
陆行舟不为所动，“你又没有去过那里，怎么保证一定很快回来。”
现在顾郁的状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很差，陆行舟不可能放他独自离开。
“我……咳咳咳！”
一阵干痒猝不及防袭上喉咙，顾郁被迫打住话音咳嗽起来，一缕嫣红血迹染上唇边。
“你先把能量收回去。”陆行舟察觉到不对劲，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果然还是奇异的暗金色。
顾郁压下喉间痒意，声音有些沙哑，无奈道，“……收不回去了。”
“所以我才想下去看看，找有没有补充能量，或者遏制流失的方法，不然怕等能量耗尽，就连试一下的机会都没了。”
他话音轻飘飘落地，却仿佛有千均之重，房间内一时安静。
陆行舟缓慢眨了眨眼睛，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动作一时凝固。
“那……”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拽紧锁链的手下意识放松了力道，神色有些茫然。
顾郁再次低头吻上他抿紧的唇，唇齿厮磨间消磨了那点冰冷的血腥气。
却在下一个瞬间，一个混杂着莫名能量波动的圆球，突然被顾郁咬着，送进了陆行舟嘴里。
那个小球入口即化，在陆行舟反应过来前就消失了踪迹，“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能量本源，现在送给你了，只要本源还在，我就不会死亡和消失。”
“也就是说，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会回来找你，然后复生。”
说着顾郁笑了起来，仿佛给出自己的命脉是一件多么令他愉悦的事。
然而现实却是，因为和本源强制剥离，顾郁甚至已经难以维系自己的人形形态。
一滴滴蓝色的血从他的眼睛、唇角和破裂的皮肤下渗出，表明了这具身体已经不堪承受的事实。
“接下来我要变成小章鱼沉睡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就留给你保管啦。”
顾郁却眯着眼睛笑，额头抵上陆行舟的额头，在他耳边拜托道。
随后微光闪过，一只小章鱼安稳埋进陆行舟的领口，原本软软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像是一小块沉睡的玉石。
【第一分屏】：#捡骨之人#千人竞赛
【堇色-天堂鸟】：顾郁这个玩家，我们公会先预定了，不服直接来抢人。
【啊这】：他是顶级召唤系技能，抢手得很，楼上一个二级公会还是别想了
【冠希-傀儡三角】：凤凰择良木而栖，召唤技能并没有单独成为派系，我们公会才是最适合他的！
【斐经纶-倒十字】：都想什么呢，这人可是陆行舟男朋友
【嘻嘻嘻】：……陆神已经退出倒十字，LS就不要插手了吧
【不是乔治-几圣岛】：我倒觉得他不会归属于任何一个公会，而是单独开创一个派系，就如上面@【冠希-傀儡三角】提到的一样
等到将战况清扫得差不多了，那只巨型海怪才慢悠悠放开触手离开，但眼尖的玩家能看到它还潜在海底，随时可能发起另一场进攻。
——而刚才参与混战的玩家，不约而同发现自己的空气值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次他们不仅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忙散开去找冤大头补充空气。
“嘎吱。”
陆行舟推开门出来时，外面走廊已经恢复了安静。
一片狼藉之中，只有那个拿着喇叭的男生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地看着这边，而透过舱顶的裂缝，可以清楚看到浮动的暗沉水色。
屏幕外的众人翘首以盼，但居然没等到顾郁跟着出来。
等系统察觉到热度，将屏幕切换到房间里时，玩家才发现里面除了一摊血迹空无一人。
弹幕卡顿住，刚才的热闹仿佛是幻觉，好半天才有一条孤零零飘过。
【彻底疯狂】：啊这啊这，陆行舟是为了空气值，把他男朋友干掉了吗，但是没有听到系统播报的声音，如果不是的话那人怎么凭空消失的……
陆行舟衬衫上全是干涸的血，神色淡漠，持着刀向这边一步步走来时，身上气场甚至令人不寒而栗。
他在路过那个幸运值满点的男生时停下脚步，却没有侧头，“你怎么不跑。”
那个男生浑身哆嗦，明显害怕得要死。他下意识拽紧了手里的喇叭，鼓起勇气道，“那个……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是你爱人……”
“我以为你们，就是临时组队的……塑料合伙人而已……”他磕磕绊绊道，神色惊惶又愧疚，“我不是故意拱火的，对不起啊。”
陆行舟锋利又冷淡的眼尾微微一垂，将他纳入视线之中，但也就是短短一瞬而已。
他手起刀落就是一道致命的攻击，却在落到男生身体之前，被天花板突然掉下的金属板打断。
幸运值满点，果然名不虚传。
陆行舟扯了扯嘴角，僵硬的面具下泄露出一丝麻木的倦怠来。
作者有话说：
深夜一更~作者遣返回乡了，明天起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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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捡骨之人
小小一团浅橘色的幽光慢慢沉入深海, 然后顺着独特的轨迹直直坠入最尽头的深渊。
它没有什么意识，晃晃悠悠地往下落，没注意到身侧细弱的光渐渐多了起来, 像是被吸引而来的萤火虫，又或者散落的浅蓝星河。
其他人触之即死的诡谲死水, 此刻却温柔地将小章鱼的能量体包裹起来, 毫不吝惜地传输能量进行疗愈修复。
【————！！！】
古老而深沉的波动从深渊最深处传出, 像是频率独特的呼唤或密语，可惜唯一能听得懂的生物正在沉睡之中。
在这片浩瀚的海水中，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 小章鱼小圆灯笼似的身体终于落到实处。
那些围着他跳动的光团急切地转起圈圈，随后又像收到了什么指令，顺着一个方向游去。
“……”
“唔……”
小章鱼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一片昏聩, 它举起几根触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从远处看可以看到, 那团橘色微光这时才缓过劲一般, 一点点明亮起来。
“这是哪里。”
它舞动触手左右游动了一会, 努力升到高处俯瞰而下，才发现这片废墟似的海底, 居然是一座没落的神殿——
这座典雅宏伟的神殿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根雕刻着繁复铃兰、珍奇异兽的柱子静静屹立, 垂落的轻柔纱幔在水波中浮动……在昏聩的光线中苍凉又死寂, 仿佛沉睡万年的白色神兽。
神殿尽头有一扇巨大的琉璃窗, 小章鱼犹豫地游近了一点, 才注意到前方的祭坛有一座倒塌的神像。
小章鱼看着那堆碎掉的石块。从刚才萦绕心头的, 奇异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
【过去看看吧, 过去看一眼……】
小章鱼眨了眨眼睛, 有些纠结地缠了缠触手，还是游得更近了一点。
等真正进入祭坛范围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最明显的就是那座倒塌的神像下，密密麻麻的无数匍匐跪地的石像信徒。
它们有的身躯庞巨，有的背负尖刺，形状狰狞……但无一例外都闭着眼睛，化为了沉默的石像。
小章鱼心下一突，莫名有些难过，慢慢靠近了地面，落到一个石像身上。
沉积的痛苦透过石像冰冷坚硬的表面，传递给了落在上面的小章鱼。
——仿佛祭坛上面的神祇死去的瞬间，它们也跟着一起死去了。
小章鱼“咕噜”吐出一个泡泡，然后继续向前游去。
但它没注意到的是，那颗泡泡悠悠漂浮，最后在一个石像脸上破开，而在泡泡破开的地方，那片坚硬的石头突然裂开一条缝。
“唔唔？”
小章鱼越过祭坛，落到了最前方供奉神像的地方，仰头端详片刻，也没从那堆细碎的石块中看出什么。
它视线稍稍偏移，看到了祭坛外围的墙壁上好像画着什么，便上下舞动着触手飘过去看。
第一幅壁画上雕刻着黑暗的无神时代，狰狞的怪物狂暴不堪，海底一片混乱。
小章鱼：唔，和下面那些石像信徒一样丑丑的。
第二幅壁画中间画着一口巨大的血潭，怪物身体上烙印奇异的图纹，在血潭便群魔乱舞，仿佛在祭祀和召唤着什么。
小章鱼仔细看了看那口咕噜冒泡的血潭，总觉得说不出的眼熟，但思考半晌无果后，还是飘去了下一幅壁画。
“咔咔……咔……”
极其细微碎裂声在神殿中响起，但被浮动的水波消去了声音，未知的剧烈异变在无声中悄然进行。
第三幅壁画则刻画了神祇诞生时的场景，同时这也是最大最豪华的一幅，几乎占据了满满的一面墙。
象征着金色阳光的线条铺展得很开，而正中心则是在耀阳中诞生的神祇，那些奇形怪状的海怪都匍匐于祭坛之下，神色虔诚又狂热。
小章鱼眯了眯眼，努力去瞅那神祇长什么样子，甚至伸出软软的触手擦去上面的尘垢
——最终却只看到一个极为抽象的圆球。
小章鱼：“。”
然而在它慢吞吞看壁画时，身边昏暗的水波里，却密密麻麻亮起无数金色的眼瞳，火焰般重燃生机，紧紧盯住了小章鱼小小的身影。
那些“东西”显然知道怎么隐藏自己，不被发现从而烦扰到小章鱼，将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无数金色眼睛慢慢汇聚在它身后，贪婪而狂热地盯着小章鱼无聊地拍打墙壁的动作。
【……沉睡了这么久，神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能不能别那么变态，小心头上的角又被神子殿下扇飞，那根东西现在可脆得很。】
【神子殿下突然回来，是想家了吗，还是在外面玩得不开心啊，是不是被欺负了啊……】
【咕噜咕噜！谁敢欺负神子殿下……！咕噜我现在就……】
【你小点声，别吵吵。】
小章鱼似有所感，倏地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的祭坛一片安静，那些石像也没什么异动的样子。小章鱼狐疑地多看了两眼，慢慢将头转了回去。
【我就说……】神子殿下发现不了我们的。
小章鱼再次回头！
浮动的海水在残破的建筑上映射出幽蓝的波纹，身后神殿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是有几座石像好像歪了一点，但小章鱼之前也没注意它之前是什么样子，所以也无从怀疑。
小章鱼：见了鬼了。
它正要去看下一幅壁画，那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察觉到远处的海流一阵异动。
【————！！！】
熟悉到灵魂深处的呼唤倏地传来，传递到神殿每一寸角落。
小章鱼身犹豫片刻，还是顺应呼唤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在它游走后很久，看似完全安静的神殿里才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神子殿下走远了吗？】
【应该不会回来了……神子殿下在外面学坏了呜呜呜，竟然知道杀回马枪了。】
【还不是你这个蠢货的锅……算了，我们先跟上去看看吧。】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些石像表面的硬膜一点点被剥落下来，无数金色的竖瞳亮起，庞巨身躯划破空间禁锢，潜行着追上了游在前面的小章鱼。
“咕噜。”
明明记忆中从没来过这里，却对这里的道路驾轻就熟，小章鱼越游越觉得不太对劲。
就算是它出现在游戏之母的孕崽地，那段最为幼小的时期中，它也能确信自己的记忆是完整无断层的。
这是怎么回事？小章鱼严肃思考中：该不会那幅壁画中那个圆球就是我吧。
……所以那不是抽象画而是写实画对吗。
“咕噜咕噜。”
小章鱼正在愣神，身侧水流突然传来异常的响动，随即有暖暖的东西轻触了它的触手，然后更加胆大包天地将它整个身体裹了起来。
小章鱼：？
那团蓝色水晶果冻似的东西轻含了它一瞬就滑开了，然后激动到在海里跳踢踏舞，震成了一颗电动水母。
【啊啊啊我抱到神子殿下了！！玛德玛德我圆满了啊啊啊！】
小章鱼莫名听懂了它在喊叫什么，倏地回头——
身后一整片海里，仿若极光般瑰丽的光影流动着，璀璨的熔金深蓝交织涌动，这座神殿仿佛时隔千年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深海死寂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
那些不知何时聚拢而来的无数生物，瞳孔已经紧缩成了针尖大小，正死死凝视着小章鱼和它旁边傻乎乎的小水母。
还没来得及震惊，小章鱼就看见了它们眼底如出一辙的狂热和渴望，几乎把这句话钉在了脸上——
【我也要和神子殿下抱抱贴贴！！！】
【我也要我也要神子殿下看看我——】
小章鱼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下意识划破空间飞速遁走，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