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周寄疆最终还是没有回到九重天,也没有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他在锁龙井那样逼仄窒息的井底待了那样长的时间,能够勉强活下来还得亏他是龙族,龙族生来就是三界灵力之泉。
可他好像要干涸了。
昆仑山那堆满奇珍异宝的洞府,在桃林深处,成为了在锁龙井之后束缚周寄疆的第二个囚牢,只不过这囚牢更华丽,就像是金笼子。
有年轻弟子在桃林练剑,教导师兄让他们一剑斩断一棵万年桃树,他们直接砍了数万次,结果连剑痕也没留下。
也不知道谁设下的结界,如此牢不可破。他们倾尽全身修为也砍不断,可见其施术者修为高深到可怖。
左右都是白费功夫,他们也不练剑了,忍不住羡慕起了笼子里的人,悄声聚在一处议论:“洞府里灵力那样充沛,宝物那样珍稀,仙君又对他那样好,龙族殿下逃出锁龙井后,不应该对我们仙君感恩戴德吗?怎么都不见一个好脸色。”
何止呢。
周寄疆情绪不稳,偶尔长离仙君会带他来桃林,在桃花树下缓缓踱步。
嗅着细细花香,周寄疆眼神冰冷,连看花花草草都要比看仙君要真挚。
年轻弟子们都替仙君委屈,还在批判周寄疆那“不识趣”的行为。
忽而身后传来踩树叶而来的“簌簌”声,他们心里发虚,立刻吓得抖起身子。
但同时也很兴奋。
要知道周寄疆哪怕消失万年,在三界也仍是鼎鼎大名的龙族殿下。他还不光身份强大,是九重天唯一一条龙族,容貌极盛,传说中冰蓝色的鳞片就如同稀世玉石,让素来骄傲热烈的天族三皇子一见倾心。
去救周寄疆那日,也有许多弟子瞧见了锁龙井里黑袍龙族无意间露出的冰蓝色尾巴,虽尾鳍断了,但仍然不减其光华。瑕疵更添一份破碎感。
那些人现在一个又一个都盼着有生之年能再见一次龙族呢。可见那尾巴到底有多漂亮。
年轻弟子们既是惧怕,又是好奇回过头去。
然而他们大失所望,那只是个穿着布衣的守门弟子,照例给洞府里的人送食盒。
“你们不要胡言乱语了,”守门弟子极为慌乱,瞄了眼洞府,“龙族殿下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强上数倍,要是被听见了……”
弟子们年轻气盛,只觉得自己被守门弟子给训斥了,脸色又青又白。
“听见了又如何?黑袍龙族现在那样子要怎么处置我们,难不成要去找仙君告状?”强烈自卑让他们忍不住想要靠踩别人获得快感,年轻弟子们只觉得这样一说,似乎尊贵的黑袍龙族也不过如此了。
守门弟子没想到他们口出狂言,瞬间哑然,想要辩驳却脑中一片空白。
他其实也觉得黑袍龙族万年前尾巴断了,如今又身受重伤,大抵都打不过这些刚入门的仙家弟子,可还是气愤,黑袍龙族哪怕摔进了淤泥里,那也是自由翱翔过的龙族,他们怎么敢如此、如此贬低?
一时只能皱眉,他转身就欲走:“你们再胡说,我就去跟仙君说了。”
长离仙君素来清冷,在外人眼里懒散,可昆仑山却没人这么认为。
长离仙君懒散前提,是没触碰到他逆鳞,如若碰上,必然就像是前些日子那个被贬进凡间畜生道的仙人……
守门弟子心慌,哪里能让他去,赶紧上前不顾他挣扎,摁住他肩膀。
他们想要踩着守门弟子的背,直接压入地面肆意折辱。
可是这次身后轻轻,传来低哑的声音。
他们愕然回眸,发现那人玉立长身,不知在洞府门口静静望了他们这丑态毕露模样多久。
年轻弟子们蓦然脸上滚烫。
那人眼睛太干净了,就好像湖水凝蓝,柔和美丽。此刻却倒映出了他们混乱的身影。
周寄疆缓慢将他们欺辱守门弟子的行为收于眼底。
“为什么?”他问。
年轻弟子们连忙道:“是他莫名其妙说我们在冒犯您。”
颠倒黑白倒是一把好手。
“是这样吗?”周寄疆朝那被按在地面,动弹不得的人。
守门弟子涨红了脸:“不是的,是他们说您现在……”
他停顿了下,不能再说。
周寄疆垂眸:“但说无妨。”
守门弟子这才缓缓道:“他们说您手无缚鸡之力,说您废物,只能依附仙君……”
此话一出,年轻弟子们周身一冷,脚底升起寒气。
对于降魔伏妖的仙家弟子来说,这感觉并不陌生,是汹涌杀意。
他们愕然抬眸望向那自始至终都沉默内敛的黑袍龙族。
周寄疆脸色苍白,睁着清浅眼眸,轻轻问他们:“你们刚刚说我什么?”
声音带着哑,病气。
任谁看黑袍龙族那样清瘦,那样虚弱,也不可能有任何威胁。
危机感却爬上了年轻弟子们的四肢,面颊,他们咬牙,抬眼驳斥:“难道我们没有说错吗?”
哪里说错了?哪怕周寄疆是龙族又怎么样,他现在不就是个依附仙君的废物,还遍体鳞伤,需要草药吊着命。
年轻弟子们觉得传说中黑袍龙族那样好脾气,肯定不会发怒。毕竟这是事实啊。
周寄疆也似乎就是那样,缓慢低下了眉目,他恍惚,重复了一遍:“我,是依附池长离的废物?”
守门弟子咬牙:“别说了,殿下,您进洞府里去吧,到时候仙君会处置他们。”
周寄疆没有应声。
有一位年轻弟子看不下去,说:“够了,仙君要是知道会杀了我们,我们还是继续修炼吧,那棵桃树我们全部人加起来也砍不断……”
话语刚落,有一物凛冽,破风而来。
年轻弟子甚至都没有说完,就被斩断了发丝,再偏一寸,就是头颅落地。
“轰隆——”桃树巨大的树干应声,在身后摔下。
飞叶划破了那些年轻弟子的脸。
周寄疆的本命剑还在九重天,他全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顺手叶片就能轻轻松松将那年轻弟子合力都砍不断的万年树干,硬生生折断。
他们愕然,这次是真心实意喊出了:“您……”
黑袍龙族视线不在他们身上,落在那守门弟子身上。
守门弟子也算是有眼力见,挣脱束缚,直接跑到他身后,刚刚好跟那些仙门弟子形成一个对立面。
守门弟子资质平庸,惯常是受欺负角色,还是第一次在人庇护下“碾压”他人,不知怎么望着黑袍龙族苍白侧颜,陡然生出被保护的错觉。
可下一刻他视线定格,发现身前人背在身后的如玉指节正在轻微颤抖。
周寄疆修为没有恢复,那桃树其实就是他万年前为长离仙君所种,结界也是他所设,所以解开结界才会那么轻易。
现在他只是在强撑,在赌,赌那些年轻弟子蠢笨,赌他们怕他。
事实上他赌对了,年轻弟子们第一次见识到龙族深不可测修为,颤着身躯,想要求饶。
“既然信奉弱肉强食,那就跪下。”
周寄疆轻轻:“向我道歉。”
“……”僵持,那些人还是不肯放下自尊心。
周寄疆就静静等着,直到那些年轻弟子最终还是弯下了腰,俯首:“对不起!”
如果是往常,周寄疆惩罚也就到这里了。
可是周寄疆深呼吸一口气,他想。
还不够。
在年轻弟子们乌压压跪下,周寄疆抿唇,对守门弟子淡淡道:“你叫什么?”
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守门弟子愣了愣:“我叫萧舍离。”
“我记住了,”周寄疆“嗯”了声,对他道,“我现在要抓紧时间离开,你把他们一个个全绑起来,丢进洞府,不许喂吃食与茶水。”
萧舍犹豫:“那要是死了……”
“我会护着你。按我说的做就可以。”
萧舍离抿唇,低下了那张谁看起来都平庸至极的面目,耳廓很红,说:“好。”
年轻弟子们立刻出声:“仙君绝不许您如此横行霸道!”
这话可笑至极。
哪怕周寄疆真杀了他们,按池长离那清冷绝情的性子也不会多追究。毕竟池长离都能忍受自己被他折辱、冷落。
周寄疆没有应声,没有犹豫就要转身离开昆仑山,只是似无意间想起,他回眸:“你们昆仑山大师兄,张安道在何处了?”
“张安道师兄万年前就消失了,听说是死了。”
“万年前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您消失之后,那段时间。”
周寄疆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若有所思记下,便转身拂袖毫不犹豫离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离去后不过半个时辰,那堆满珍宝的神仙洞府就变成了断头台。
“仙君听我解释……”年轻弟子们被捆着,甚至没有发出哀鸣。
他们甚至前一刻还在因为黑袍龙族对待仙君的态度,而为长离仙君感到委屈。
现在却死在他手。
洞府遍地鲜血,残尸,池长离立在中央,神情恍惚,执拗。
是他们让周寄疆盛怒难消,是他们放周寄疆离开了。
所以死也是理所当然。
一剑封喉。
长离仙君执剑,清冷精致的脸,血迹斑驳。
手指却几乎握不住剑了。他怔怔重复了一遍,问:“周周去哪儿了?”
萧舍离跪地,未曾抬眼,毕恭毕敬:“九重天。”
九重天啊,周寄疆当然是去找那个骄傲似火的天族三皇子,期盼着万年,能够与心上人重聚。
可是,谢纷华早死了,死在十八年前。
周周会承受不住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
◎最新评论:
咋没人问问周周是谁害得他啊,没人调查吗
感觉……小皇子有点……弱?
周周真是太cool了!ee夸夸你!又酷又可爱的大宝贝!
正牌给点力。别那么弱鸡!
看到年轻弟子那段,心里一直刷屏:臭傻逼批判你die呢(bushi)
想看看主角受的视角,我理解不了他现在的行为,前面几个主角受还可以圆回去他们为什么会后悔,这个世界我是真不理解这二币是怎么想的
这个主角受正儿八经人渣啊
是的,小皇子现在好弱鸡
怎么办,好想打他
配角和主角受一个比一个恶心
作者大大的脑洞棒,快来一瓶营养液继续头脑风暴吧~
我用尽一生一世将你供养,愿营养液指引你前进的方向!
-完-
苍穹湛蓝如洗,周寄疆来到九重天之时,仙人们下意识怔了一怔,随即恭恭敬敬作揖。
“恭迎殿下。”
周寄疆来太急了,轻轻喘着气,苍白的脸微红,他问:“谢纷华呢?”
仙人们对天族三皇子的事讳莫如深,也有些人想要开口,只是蓦然想起万年前龙族殿下不是与天族三皇子定下婚约,差点就喜结连理了吗?
这就不好开口了。
周寄疆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那样犹豫,骤然攥紧了拳,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脸色更苍白了,显得眼下青黑,眸色深沉。
“他去哪里了?”周寄疆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仙人们莫名觉得眼前人跟万年前似乎有很大不同了,以前虽身居高位但眼里有怜悯之心,可现在眼里没有温度,简直不像是个人。
隐约眼里黑雾浮动,是入魔前的征兆。
仙人们顿时忌惮:“殿下,不如你自己去寻。”
周寄疆果然清醒,似乎是想到了那个骄傲耀眼的天族三皇子,那只金乌。
没有犹豫,他转身便去寻,可是他把三皇子宫殿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人。宫殿却落满了灰,显然是常年无人打扫。
沿着宫殿楼廊走到尽头,周寄疆甚至连假山也找遍了,也仍然不见任何那人踪影。
怎么会这样?
他一遍遍问,一遍遍去寻,直到身体先承受不住,窒息感席卷而来,他在院子里艰难咳嗽喘息。
直到忽而听到了那宫殿门口隐隐约约说话声。
他朦胧视线下闯进一袭明艳红袍,那人坐在宫殿门口的长阶下,侧过头,与身边人说着什么。
侧脸轮廓清晰,虽青涩,已然具备丰神俊朗的条件。简直就跟谢纷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周寄疆心脏剧烈一跳,不受控制想走过去。
可是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
“你为何老是到这处来?让天帝知道了又是一顿责罚……”月下老人皱着眉,立在那人身侧,暗暗教训。
那人偏过头,竟然是那个红袍小仙人:“我也不知道,可我经常做梦,梦里我就像是现在这样坐在宫殿门口长阶下,一动不动,依稀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在等一个人。”
“这种情况下都是前世记忆了,你等那个人,大抵前世负了你,所以才让你刻骨铭心。”月下老人神情复杂,“别纠结往事了,沉湎过去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就像是你三叔父那样。”
“我三叔父?”
“是啊,天族三皇子谢纷华,生来尊贵,路都铺好了。他却对龙族殿下一见倾心,人家喜欢别人,他竟然也忍下,非追着人家跑。”
“那位被囚在锁龙井万年的龙族殿下吗?”谢忆华隐隐舒展开眉眼,他道,“那位殿下瞧着确实是能让天族皇子一见倾心不顾一切的人。”
说着,他想到什么又红了耳尖,转过头问:“那后来我三叔父可曾如愿以偿?”
“如愿了,”月下老人摇摇头,感慨,“只是成婚前一夜龙族殿下去了南海归墟说要寻同族,从此再没有回来过,所有人都觉得这是逃婚,天帝震怒,要谢纷华再觅他人,可谢纷华那样的执拗性子怎可罢休?”
“他日复一日都去南海归墟寻人,最终身体垮了,走不动路了,就硬生生守在宫殿门口等了数年,仙人们劝他龙族殿下是个负心人,他不信,甚至气得要拔剑伤人。”
“那怎么……”谢纷华往后望了眼破败宫殿,不再说。
“等也等不到,谢纷华以为龙族殿下已然下了黄泉,他也不知哪里找到了个秘法,疯疯癫癫神神叨叨要复活,然而逆天之术必定反噬。”
“最后你三叔父在十八年前的时候去世了,天帝跟大皇子去送葬,发现他贴身衣物袖口还藏着一截赤绳,已经褪色泛白了,历经快万年,却仍然完好无损。”
“谢纷华爱了那龙族殿下一辈子。”
月下老人沉吟,“连我这掌管天下姻缘的神都看不下去了,可见其矢志不渝。”
“只可惜龙族殿下不是逃婚也没有死,他只是被囚进了锁龙井。其实两人也就隔了十八年,若是三叔父没有用秘术,那必定两人还能再见面……”谢纷华若有所思。
“啪嗒——”
话音刚落,远处有重物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坐在长阶下两人瞬间抬眸望去,只见假山后有一个身影,花盆碎在那人脚边。
竟然是龙族殿下。
周寂疆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身姿清瘦,低垂着眉目,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
周寂疆怎么也没想到谢纷华会死。
他眼前发晕,扶住了假山,余光只见宫殿墙面大片脱落,门前的院子长满杂草,荒凉破败。
他再低眸就能看到那曾经纯白无暇的阶梯,已然满目疮痍。
物是人非。
心中情绪交杂,他忽然尝到了铁锈味,眼前眩晕,下意识掩唇,他定睛,发现掌心血迹斑斑,竟然是咳出血来。
神力被黑雾吞没,在不受控制涌动。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万年前周寄疆为了三界去降魔除妖,四处奔波,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入了魔障。
疼痛撕扯着神经,周寄疆捂着头,难以忍受俯下身,想要消减这份煎熬。
最终还是背后蓦然伸来一只手,按在了他太阳穴。
手指冰凉,连带着霜花。
“我来晚了。”池长离下意识想要从后抱住他,控制住他被侵蚀的魔气。
“你清醒点,要是成魔,九重天都会诛杀你。”他在周寂疆耳畔重重提醒。
月下老人与谢忆华也远远察觉不对劲,要提步走过来。
然而池长离冷冷抬眸:“退下!”
周寂疆现在神力不稳定,极有可能入魔,不能被人看到。
谢忆华皱眉,看向那龙族殿下,只见那人痛苦捂住了脑袋,黑发里龙角一点点冒出来,冰蓝色,极美。
谢忆华似乎还有话说,但却被月下老人硬生生拉扯走了。
最后这破败的宫殿只剩下了两人。
池长离极力想要控制住他,可还是无用,周寂疆毫不犹豫甩开他,背过身,一个重伤未愈连走动都显得那样艰难的人,竟然不知哪里爆发出来的气力,将他掼倒在地。
随即周寂疆压上他,纤细手指钳制住他脖颈,坐在他腹部俯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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