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时把人刺激狠了,心满意足,他扭头笑着对周寄疆道:“周周你别接,生日蛋糕我去给你买它十个八个,都是高级订制,想要什么款就什么款。”
周寄疆“嗯”了声。
他们便僵持在沙滩,等时空监管局工作人员来,左等右等都四十分钟了也不见人来,沈大少爷手都酸了。
偏偏他不能松懈,生怕异变横生。
周寄疆善解人意,也不伤他面子,道:“您高抬尊手,我来接个班?”
“不用,你就站着负责貌美如花就行……”
“铃铃铃!”
话未毕,就被手机铃声炫了一脸。
沈清时:“……”
周寄疆忍着笑意:“看来这貌美如花还得你来才行。”
“喂,您好?”沈清时只好妥协抽出手接了电话,海风刮得狠,他走远了几步,眉都拧在了一块儿,“时空监管局的人?连路也找不着吗,还要我来领你们……”
海风携着烦躁说话声而来,钻进周寄疆耳内,他不刻意听都知道了——监管局那些人找不着路。
沈清时维持着世家子弟涵养,一步步走回来,那姿势真是给个舞台就能走出模特步,生来就身高腿长,骨架还是医学生求之不得还要收藏一辈子那种,长得特标准。
后半句周寄疆不太敢说出口,他学医都有点学疯了。但沈大少爷也不会太介意,估计也能谈笑风生,道一句:“我这老骨头本就是你的,怎么折腾都成。”
这种话沈清时也不是说不出口。
于是乎,沈清时走回来便发现周寄疆低垂着脑袋,他下意识贫了一句,只见周寄疆似有千言万语想说,还是忍下。
“你去吧。”周寄疆不等他开口,就道,“我等你回来。”
都这么说了,沈清时再推诿就不礼貌了,他只能照办,继续打着电话去找时空监管局那些个烦死人的路盲。
罢了,他又叹了口气,极其不想要周寄疆碰别人,奈何身侧是海,也没哪家好人会拎着麻绳出门。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周寄疆搁海滩站着,月光笼罩在他身上都特温柔。
与之不同是周寄疆略微俯下身,屈膝,然后,一膝盖顶住男人后颈,随时准备跪杀姿态。
沈清时:“……”有点小反差。
周寄疆恢复所有记忆后,精神特别敏锐,一下子转过头跟沈清时对上了眼,他弯唇,眉眼也跟着弯出了特别好看弧度。
沈清时忽而觉得一点点小反差,没什么大不了。
终于他转身走了。
周寄疆也琢磨出来这动作对于现代法治社会还是太狠,怕时空监管局顺手也给他牵到监狱里去,便改换了动作。
他将膝盖跪杀,改成手指摁杀。
就差喂人吃沙了。
没办法,周寄疆好歹在末日小世界混过,从残酷恶劣环境爬出来的人,哪怕被打磨过,骨子还是凹凸不平。何况他恢复记忆了。
他又估摸着松了手劲儿,没把人摁死在沙滩上,没想法这倒是给了人喘气功夫。
“等等——周周。”
周寄疆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也不太想听,他用力开始压塌方白脊背,却没想到这次没压住,眼前一晃,后背猛然痛了一瞬。
刹那周寂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轻敌了,按理说方白若是秦川,那也是摸爬滚打从末日里活下来的人。
天翻地覆,他被反制,压在沙滩,后背磨得生疼。
一双通红暗沉的眼睛,死死与他近距离对视。
呼吸相闻。若是白日里远处游客望见还以为是哪家情侣情难自禁,事实上,并不是。
周寄疆爱干净,受不了衣衫不整,他眉头皱了一下。
顿时,他条件反射抬起膝盖欲要废了眼前人,奈何,对方双腿一夹,力量强悍制住他,竟然是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周寄疆半是屈辱,半是恶心,两相交杂,气极反笑。
他低低吼了一声:“秦川!”
头顶传来低沉嗓音,猝不及防撞进他耳膜。
“我在呢。”男人低下俊美锋利下颚,眉峰沾染沙砾与鲜血,应该是方才磨破了。
哪怕是这样狼狈,他唇角锋利,似刃上扬,疯狂又英俊。
他似乎恨极了,又像是疯透了,无法自拔去掐周寄疆脖颈,直到听到撕心裂肺咳嗽声才快意笑出声来。
“你也还记得我是秦川啊!”
周寄疆没说话,他唯一能发出声音便是一连串咳嗽,像是要将身体里器官都给吐出来才肯罢休。
哪怕这样男人也不放过他,又拽着他黑色T恤领口,猛地凑近。
周寄疆胃部翻涌,忍着愤怒,他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而他不知道,方白……秦川就那样眼眶泛红盯着他,一刻不停。
周寄疆捂着喉咙,脖颈是新鲜与陈旧勒痕交错,落在别人眼里实在是可怖至极。
落在秦川眼里,末日小世界周寄疆被众人拉扯上绞刑架硬生生处死,历历在目。
“你也知道我是秦川,我恨不得你死。”秦川手指搭在他脖颈,这次他没有掐,而是细细摩挲,温柔到近乎诡谲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周寄疆咳嗽着断断续续说,“我早就跟你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秦川阴恻恻开口:“谁说没有见过?”
周寄疆便闭口不言,听人说。
“当年你一意孤行,离开我,我怎么找你也找不到。”秦川说话,周寄疆脑子也在快速运作,他当年不止是没让秦川知道行踪,是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当年他是众矢之的,被追杀多了,家人没了,朋友没了,他觉得没必要让人知道他在哪儿。
没想到秦川在暗处惦记他那么久,甚至因无尽绵长寻找,恨上他。
“后来我终于找到你了,那时,丧尸意识复苏,人类以另外一种方式在末日存活下来。末日恶劣环境终于有所好转,那天,罕见,阳光普照,我听说那医生恶棍找到了,连忙开车追随人潮,朝你靠近。
“我当时想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抓回来,藏起来,谁也找不着。哪怕你反抗也没用。我要跟你在一起。
“却看见你在绞刑架上,喉骨断裂,鲜血流在地上……”
你有没有亲眼看见过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你无能为力?
那是什么感觉?像是要毁灭人格,毁灭躯壳,毁灭一切。
搭在脖颈那手指又开始用力。
周寄疆眼睛湿润,咳出泪来,眼前朦胧看不清东西。
秦川粗粝指腹蹭他眼角,给他擦干净了。
于是周寄疆看见秦川深刻眉骨流出血液,那红色顺着高挺鼻梁落下,像是血泪。
“我恨你。”秦川眼球里全是红血丝,真是疯了,“恨你一意孤行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恨你一言不发离开我。”
“所以我要追着你不放,我要把你改造成应该有的样子,然后,我要得到你。哪怕得不到也要亲手毁掉。这样,谁也毁不掉你。
“这次,你只能毁在我手里。”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
正文有CP
番外无CP
小可爱们能接受吗?
(轻轻试探)感谢在2023-03-09 23:33:57~2023-03-11 15:2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卷卷 3瓶;6562555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喉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之一。
周寄疆被掐着脖颈摁在沙滩, 他挣扎,沙砾随着生理性泪水混进眼睛里,很疼很疼, 他却发不出呜咽声。
窒息疼痛达到巅峰,周寄疆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了, 挣扎幅度近乎没有。
灵魂与□□在此刻分离, 他漠然望着额头青筋暴起狼狈不堪的自己, 以及满脸通红比他这个受害人还哭得难堪的俊美男人。
泪滴一颗一颗紧接着砸在他眼角——那是秦川在哭。
泪水流过他手指间, 流下面颊,灼痛了他。
周寄疆也不知怎么喊出了声,那一声嘶哑, 声带要硬生生扯坏了似的。
“秦——秦川!你要再杀我一次是吗?!”
这一声强烈的嘶吼混杂着绝望与混乱的恨意,好像周寄疆一辈子爱恨都揉碎掰烂了放进去, 才得以在将死之际吼出声来。
他早就想这么吼了。
他压抑太久了。
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亦或者趁着秦川愣神, 周寄疆膝盖用力将人踹出去,一翻身趴着干呕起来。
秦川手指爬上他肩膀, 贼心不死。
周寄疆终于得以呼进新鲜空气,他直起腰俯下头开始撕心裂肺咳嗽,察觉后方,下意识回头冷眼看他。
那一眼暴怒, 愤恨与冷漠。
漆黑眼眸里燃起的火光,不死不休。
明明周寄疆看起来那样脆弱, 肩膀单薄瘦削,脸色苍白病弱,海风都能给他刮了去。
“你恨我?”秦川看着他, 满脸泪痕, 眼睛猩红, 心脏爱恨汹涌,他竟然笑着在哭,重复了一遍,“你竟然那么恨我?”
周寄疆本就不是情绪浓烈那种人,暴跳如雷这类词似乎天生与他绝缘,然而今日,周寄疆冷眼望着他,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
脖颈新添的淤青印子,也看起来可怖至极,硬生生将他衬成地狱修罗。
秦川不想看,下意识伸手遮住他眼,却没想到周寄疆早有所料似的伸手,那瞬间沙子飞扬,他眼睛剧痛。
“啊!”沙子蹿进眼眶,眼前一黑。
他弯下腰,疼得捂着眼睛,短暂失去控制能力。
这时周寄疆精准直起上半身,一把按着他肩膀,两人倒在沙滩,混乱间,周寄疆甩了他一巴掌。
“啪!”这巴掌把秦川打蒙了。
秦川素来没被人如此欺辱,下意识要反击,却不想周寄疆一把打在他颈侧,差点打碎喉骨。这一下精准又狠,直接让他失去反击能力。
“我就是恨你。”全世界都变成黑色,他在地狱听见这么一句话。
“你说你难以忍受我在绞刑架死去,并且恨我让你亲眼看到我死去。那么你以为我就想死吗?”周寄疆说话又低又哑,那是被掐出来的,只是到后来,情绪决堤,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又疼又挤,吼出声来,“你知道死了一次又一次是什么滋味?”
“你不知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谁能知道呢?
“我第一次死亡,是在绞刑架上。眼前乌压压人群,他们每一个都在咒骂痛恨我,又为我的死亡欢呼雀跃,他们觉得我恶贯满盈,骂我逆天道而行,他们羡慕我强大又畏惧我。而他们从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会疼。明明我日以继夜造出丧尸是为了他们在末日更好生存,甚至我制造第一个丧尸还是我的哥哥……”
他也是人,他也曾是孩子,他也会感到委屈,他也想在崩溃时放声大哭,然而没有人会怜悯可怜他,他们恨不得他哭得越狠越好。恶人受苦受难,那不是大快人心吗?
“你说你们恨我,却从来没想到你们活下来到底是踩在了谁骸骨上!”周寄疆说着说着,满眼通红,海风似刃,刮过身下人耳膜,尖锐刺中心脏,“要是没有我,你们早就死了。”
然而他那么努力让这些人在末日里活下来,却不想,这些人千方百计要折磨他让他死。
“我接下来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都是你给的。”周寄疆说,“跳楼、车祸、溺水、冰天雪地饿死冻死、网暴而死、流放而死、被野兽撕咬吞之入腹或者是被挖心挖肾,你说,这天底下我什么死法没有尝试过?”
周寄疆不是会轻易寻死觅活的人,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因此,每一次他都是饱受折磨而死。
秦川听着听着,脊骨发寒,他轻轻,低低说:“别、别说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周寄疆不会哭,他只会忍,忍忍忍忍忍忍不停地忍,直至他患上心理疾病四处求医自救。结果求医,却被秦川蒙蔽催眠失去脑子,连心理医生不治挚友这条规定都忘了。
“被你喜欢上真是八辈子倒了血霉。”最后周寄疆都忍不住自嘲笑了,“你还要掐死我,你怎么敢啊?
“你说你喜欢我却连我不喜欢草莓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最畏惧最讨厌什么吗?是被硬生生掐死。你知道被慢条斯理掐死,过程有多缓慢,缓慢到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死!”他从来不是会寻死觅活的人,那一刻,他竟然想死。
秦川不敢听了,他闭着眼,眼睛剧痛,简直快瞎了,然而他无暇顾及,他满脑子都是周寄疆一句又一句嘶吼发泄。
周寄疆像是要把这辈子委屈都发泄出来。
秦川闭着眼,脸颊蓦然湿润,嘴角有咸涩味道。他以为周寄疆哭了,下意识慌乱去摸身上人脸颊,对方避之不及,他摸到手指上高挺鼻梁一片湿滑。
“你哭了?”他颤抖着问。
周寄疆没说话。他发泄够了倒不至于哭,那只是涨潮溅起来的海水。
不知不觉间,海水没过礁石,几乎要将他们淹没了。
周寄疆冷静下来就粗暴扯着秦川领子,要将其拖拽上岸。
期间他喘了好几口气,喉咙好疼,海风灌进去,刀刃似的要给他刮烂了。
他难得烦躁,动作更粗暴,都恨不得将人胳膊卸了。
秦川从头至尾安静不言,似刺激过头了,只是在上岸时蓦然停住。
周寄疆回头,声音从牙齿缝中迸出来:“你再作妖,我真会杀了你。”
他能控制住不把秦川一刀捅死一脚踹死便已然是竭力克制后的成果了。
这很好理解。他那些小世界受苦受难何其多,他以为只是偶然,却不想是挚友有意为之。他没有崩溃直接把秦川刀成窟窿,就已经是心理素质超高了。
他只是不想赔上后半生,为仇人,那不值当。
而秦川说:“你把我放在海边站着自生自灭,这不算杀戮。”
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而阴暗面有个分水岭。
周寄疆脚步不受控制停下,他缓慢回眸。
恍惚间,天色陡然间变得更加阴沉幽暗。
海浪卷来退去,平坦而光滑的沙滩上除了海藻贝壳什么也留不下。
周寄疆望着深夜大海,他忽而记起有一个小世界他曾溺水死亡,他拼命扑腾呼救,溺得头昏脑胀,岸上是无数人嬉笑怒骂声。后来他硬生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谋杀,摁着后颈淹死了。
无人愿意聆听溺水者哀号。这种感觉好孤独,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周寄疆有一段时间经常做噩梦梦见这事儿,他觉得哪怕跳楼时被楼下无数人支着闪光灯嘲讽呐喊“跳啊跳啊”也比这要好。
至少后者有声响。
恍惚间又有声音蛊惑他:“让我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不好?”
阴暗在黑夜潮水下滋生,周寄疆在月光下转头,侧脸完全笼罩在黑暗下,眼里晦涩不明。
他拽着秦川腕骨,手指不由自主松了开来。
直到不远处传来声音——
“周周你们快上来,站在那儿危险!”
他如梦方醒,眼里蔓延开晦涩阴暗那些情绪,一下子缩进了壳子。
秦川又在蛊惑他。
要是周寄疆真那么做了,负罪感加身,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秦川了。
周寄疆几乎是将秦川摔在了沙滩上。时空监管局工作人员扑过来将手铐锁在秦川身上,一个个赶路又迷路,烦躁得很,恨不得踹他无数脚。
“非得大半夜来海边,麻烦死我们了。”
这边沈清时贴心将大衣披在周寄疆肩膀,他面对外人,姿态散漫冷淡。
在心中给时空监管局工作态度打了差评,沈大少爷脸上还是淡淡笑着。
“那么,这位秦先生是无期徒刑是吗?”他指尖在周寄疆领口荡了一圈,道,“只是,这怎么算?”
“无期徒刑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故意伤人,自然更是罪加一等。”时空监管局那些人西装革履,毕恭毕敬,“您看,流放到末日或者地狱那些个废弃小世界,再无期徒刑,如何?”
沈大少爷想了想,道:“到时候我与你们时空监管局负责人,当面谈。”
时空监管局那些人连忙点头哈腰离开了,只剩下周寄疆与沈清时二人。
秦川眼睛已经有所好转,算是半瞎,他从来也没有这样狼狈,时空监管局那些人欺软怕硬,转头就推搡着他往前走,若是走得踉跄,必然会烦躁给他添上一脚一拳。
秦川怒目而视,那些人不怒反笑:“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旧主神或者心理医生?还装什么清高?”
日后无期徒刑,生存环境与艰苦程度,似乎尽在不言中。
在最爱的人眼前如此屈辱,秦川内心煎熬,更为痛苦是他被带上囚车时临走前回头望了周寄疆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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