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将奉我为王(张无声)

墙面上写满了的神语扭曲着变了模样, 一个个字符自墙壁里飞出，沈雾就眼睁睁看着屋内跟变魔法似的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洁白无瑕只有刻字的墙壁上出现了裂纹一样的“画”，有大有小，像是蜘蛛精的盘丝洞，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就连他们脚底下的地板也是，而这些“画”也是慢慢变得立体。
沈雾微微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些“画”, 直接变作了树根一样的存在，遍布了整个空间，就连他们脚底下踩着的，也是树根。
整个屋内的视野骤然昏暗了好几度，密密麻麻的藤蔓有粗有细, 交缠着如同爬山虎一样在墙壁、天花板、地板盘桓。
其实这画面应该是让人感到压抑的，但两个人格身处其中，却莫名更为放松, 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但无论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没有因此松懈半分。
——明明这么多不寻常，却让他们提不起半点攻击心，才是最危险的。
在那个声音响起时，沈绥渊的眼眸就一凝, 下颌线和手臂流畅有劲的肌肉线条一块绷起, 本来微微摇晃的尾巴都定住，是一个很明显的强制自己进入警戒姿态, 甚至可以说是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了的备战姿态。
沈雾虽然看上去很平和，但周身已经有了无形的改变, 要是有异能者在这儿，一定会因为他而双腿发颤，不自觉地想要跪在他面前。
他们看着那扇门，就见有一个少女从门里面走出来一样——沈雾的精神探测并没有探测到她在外面。当然也有可能是受这里的特殊材料影响，屏蔽了他的精神力。
少女身穿一袭帝焚的神袍——帝焚虽然全民信神，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权利穿神袍的。能够穿神袍最基本的一个条件就是在十八神观工作的人，用帝焚这边的说法就是侍奉神明的人。
而要穿神袍，就算是十八神观，也不是谁都可以穿，那得是在“内廷”，俗一点的说法就是神的跟前的人才能穿。
简单来说就是，地位很高。
神袍是莹白色的，和这栋八角楼的颜色一致，没有兜帽，领子乍一看有点像是围巾，堆叠在一起，但细看又会发现很有设计感。上头绣着神语，都是帝焚这边的经文，是一篇向神明祈祷赐福的经文，看着像是手写上去的。
她长得并不能说是多么漂亮，但是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长相，不出众，却也不会淹没在人群中。
少女见他俩戒备，忙举手做出投降状，声音却是与她外貌完全不符的，分辨不出男女，还有些成熟感：“我没有恶意。”
沈雾能够感觉到她没有恶意，但他感觉不到她的精神波动。
吸收了X病毒后，就算是晓晓和唐荷在他面前都一览无遗，这个少女……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论坛的帖子。”
少女说：“我是阿南达。”
沈雾若有所思：“你的外貌和你的年龄不符。”
少女点头：“对，但也不完全对…我不是一个人，但我也是一个人。”
沈雾瞬间就想起了那个事情。
异能者联盟逼了一个帝焚的异能者后，面世的所有帝焚的异能者都以一个姿势自杀了。
他其实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又觉得肯定和这件事有关联：“你拥有很多帝焚人的记忆？”
少女感叹：“你真的好聪明啊…是的。当年因为异能者联盟非要让我们带他们进入这里，为了不让他们踏足，所以我们选择了短暂的离去，永远地相聚。”
少女抬起手手高过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最后落在自己的眉心上，用神语念了句。听上去好像什么魔法咒语，不过沈雾听得懂。
这句话的意思是“感谢神明赐福”。
沈雾扬扬眉，并没有放松下来，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知道他是说到代瓦阿苏拉后的事，少女也有点委屈：“你总要考虑到我上了年纪，没你这么快的速度啊……”
沈雾默了默。
他知道少女没有说谎，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阿南达又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这还是我开了‘传送阵’，不然真来不及…你行动速度太快了。”
除了沈雾的速度太快了以外，他副人格的暴力手段也让人眼皮直跳。
阿南达示意了一下传送阵，是一个帝焚的异能者留下来的异能，可以直通代瓦阿苏拉。
沈雾没再跟她纠结这个话题：“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南达呃了声，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鬓发：“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你应该不会动手吧。”
沈雾：“……？”
他有点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你不觉得那你来了跟没来没有什么区别吗？”
阿南达缩缩脖子，很无辜：“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只是信奉神明，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也不是神明的朋友又或者认识神明……但是！”
她及时挽救：“我们的确和神明有点牵连，只不过不是那种什么都知道的牵连。”
阿南达说：“比如说我们自X病毒出现后，就很清楚我们信奉的神明是存在的。”
沈雾稍顿：“【神树】，是吗？”
阿南达觉得自己跟沈雾聊天是真的太容易有挫败感了：“……是。”
她道：“而且你也知道的…祂确实也回应了我们。”
在他们为了守住代瓦阿苏拉时，祂将他们的信念聚集到了她身上。
听到这句话，沈雾扬眉：“聚集到你身上，而不是给你…所以其实就算是没有这档事，你也活了很久。”
活到了自称“老人家”的年纪。
阿南达昂了声：“是啊，得有好多年了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她含糊带过这个话题：“我来也是有一点作用的，我是来帮你接触代瓦阿苏拉的自动保护机制…还有，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祂要我告诉你，这里可以隔绝一切。”
沈雾微停。
他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个自己，视线交换间，有更多的困惑在迅速诞生发酵。
但他先问阿南达：“祂是怎么告诉你的。”
“托梦啊。”阿南达理所当然道：“我是不会记得我梦见了什么，但是我会有这个意识和概念…你应该能懂吧。”
沈雾确实明白她的意思，就是【神树】给她下了暗示，可问题是：“【神树】怎么突然消失了？”
阿南达也很想知道：“我还想问你……”
六目相对无言。
沈雾又问：“传送阵是？”
阿南达轻啊了声：“是我们穿神袍的人一些独特的权力。”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朵干枯的花朵，花朵是绿白色的，和青栀的“新宠”小翠的花朵的外形有很多相似之处。
阿南达说：“如果有什么事，神会给我们‘钥匙’，让我们能够进入代瓦阿苏拉。”
沈雾心说难怪当时异能者联盟的人明明是知道路却进不去，为什么非要找帝焚的异能者。一开始他还在想可能是异能者联盟认为代瓦阿苏拉有什么奇妙的阵法又或者禁制，只有当地人才能够破解。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异能者联盟知道了帝焚有人可以得到进入代瓦阿苏拉的钥匙。
阿南达补充：“不过这把钥匙只会给我。”
沈雾稍偏头，阿南达的笑容有几分苦涩：“因为我是特殊的。”
沈雾做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阿南达却没有详说，只是问沈雾：“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吗？”
沈雾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他反问：“你能帮我什么？你的异能是什么？”
阿南达没有回答后面那个问题，她很是无辜：“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
这人…怎么一问三不知的？
沈雾微微一笑，视线掠过旁侧的墙壁，说：“为什么这里之前写满了‘神与恶魔’？”
阿南达一愣，显然比沈雾还意外：“你说你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写满了‘神与恶魔’？？？”
沈雾稍扬眉。
阿南达的反应并不像是不知道这里写了什么所以才那么惊讶，更像是没想到他会看到这个。
阿南达喃喃：“这是自照墙，属于代瓦阿苏拉保护机制的一部分…你所看到的神语，映照出来的就是你自己。”
“恶魔”可以理解，毕竟这是沈雾的异能之一，而且自从知道他们获取的异能会和他们吸收的X病毒又或者是灵魂力量中的白色物质相关——沈雾推测是高维世界的生灵——沈雾就知道他的【恶魔】很有可能是继承了高维世界某个种族的力量，而且从对其他感染种的压制来看，沈雾是怀疑就是最高维度世界的。
但“神”……
沈雾在脑海里轻叹了口气，握着另一个自己的手紧了紧，但却不是因为思绪混乱，而是他有一些猜想被印证。
“果然啊宝贝。”
沈绥渊也捏了捏他的手，说：“根本就不是【精神】，而是【神】。”
沈雾生而为神。
沈雾又呼出口气，轻声：“这样的话有很多事就不对劲起来了。”
因为阿南达说这里安全，沈雾也觉得这里很安全，故而他道：“【神树】不可能攻击我。”
二次病变前他来到帝焚，【神树】对他的攻击完全就是要弄死他的势头。
当时【世界意识】说祂是【神树】，也不是【神树】，而攻击沈雾是因为祂也有一部分病变了，祂被病变污染的那一部分本能地排斥救世主的沈雾……
那时候沈雾以为【神树】是因为承载了【世界意识】才变成的【神树】，但如果帝焚从亿万年前就开始信奉【神树】……
不对劲。
这一切都不对劲。
沈雾眉头紧皱，却莫名豁然开朗。

其实沈雾确实有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
比如罗纳尔德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知道他解开了明愿的异能, 知道他要来找他麻烦，还有可以隔绝他的精神力的材料, 还有罗纳尔德制作出来的人造感染种……
沈雾一开始以为是因为罗纳尔德手里的石头，他甚至有想过罗纳尔德是不是用了什么办法把一个世界之石熔了，获取了更多的力量的同时，也得到了可以隔绝他精神力的材料。
可代瓦阿苏拉这儿也可以隔绝他的精神力。
还有他和【神树】之间的关系。
他在石挞沙失控时，【神树】也暴走了。但沈雾异能失控并不是第一次，他查过了，在他六岁那年他失控用异能操纵所有人互杀又或者自杀时, 【神树】是没有反应的。
沈雾最初以为是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始二次病变，所以他还没有到后来那个阶段，因此就算是失控，力量也不会让【神树】和他同步反应，毕竟之前遇见唐荷时他也有好几次失控的情况, 不过都是一瞬间，【神树】也没给出反应。
但他生来就是神。
沈雾并不觉得自己是后期才变成“神”的，毕竟他百分百异因子, 灵魂异于常人的事就摆在这面前，而且更重要的是…沈雾是十大异能者中唯一除了听见那个声音，还看见了一些片段画面的存在。
还有太多太多的不同……沈雾一直觉得自己的异能用【精神】来命名实在是有点草率，因为他自我感觉有很多能力是超出了【精神】的。
但后来他又觉醒了【恶魔】，沈雾就想也许有可能正是因为他很特殊, 所以他的异能不像其他人那样一板一眼, 他也许拥有更多的力量。
为什么会觉醒【恶魔】呢？
其实那天只是刚好时机到了，【精神】又或者现在该说【神】这个异能有所预知, 哪怕自己封锁了自己的记忆也是有更多记忆的主人格，从【神】那感知到了自己要觉醒第二个异能。
至于副人格为什么没有这种预感, 一是因为当初醒来的时候，第一次醒来的其实是主人格，主人格发现了自己整个人分裂成了两个人格，他在副人格接触【神】这个异能前就先让自己遗忘掉了异能，而且主人格当时因为不知道另一个沈雾究竟是个什么性格——副人格在痛苦和绝望中诞生，主人格很清楚当时自己有多绝望，心里的暴虐和毁灭又有多强烈，万一副人格就是这些的集合体……所以他试着多加了一把“锁”去不允许副人格使用异能。然后成功了。
不过要是第一个醒来的是副人格，那副人格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让主人格没有办法使用异能。这不是什么特别的锁，无非就是让另一个人格忘记如何调动异因子，甚至是忘记自己百分百异因子，只以为自己是个很普通的人——认知改变而已，他的异能可以轻轻松松做到。
毕竟主人格也是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忘记了所有的事，并且让自己忘记了异能。
沈雾不知道他是不是原本就会觉醒【恶魔】来补全自己异能上的不足，但【恶魔】…也是可以被认为是【神】的。
而且沈雾其实觉得正是因为觉醒了【恶魔】，才代表着他的一些自我才真正诞生。
因为【神】不能说是异能，那就是他，【恶魔】才是他的异能，神的异能。
但他一开始哪怕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
联系，也感觉不到他和【神树】有什么牵连，甚至第一次见【神树】，【神树】和他是有很强的相斥感。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两个神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啊。
不过关于【神树】，沈雾还有点别的猜测。
基于当初他在极南之地跟【世界意识】谈话时，他总觉得有哪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的猜测。
还有当初第一次来帝焚时，他被【神树】刺中心脏，进入了一片洁白，分不出天地的空间，那也是他第一次跟【世界意识】对话。
【世界意识】说，祂不仅仅是他们这个维度的【世界意识】，而是所有维度世界加在一起的“全世界意识”。
这话在当下听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所有维度世界都只有一个【世界意识】，那就是祂，无论是什么维度世界都只有这一个【世界意识】，不会说每个维度世界还有属于自己这个维度世界的【世界意识】。
可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世界意识】呢？
如果这个【世界意识】像是个AI没有任何感情也不会感慨的话，只有一个沈雾是可以理解的，但他跟【世界意识】交谈了三次，三次他都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世界意识】是有“情绪”的。
既然有情绪，就肯定会有偏颇。就像晓晓和唐荷一样，有情绪，就代表有“灵魂”，这样的存在就肯定会有私心。
这么多维度世界的【世界意识】，真的不会说格外偏向某个自己喜欢的世界吗？
“【世界意识】……”
沈雾喃喃了句：“如果【神树】是我们这个维度的‘世界意识’。”
阿南达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好像知道他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雾和另一个自己对视一眼，嗯了声。
现在想想，【世界意识】在极南之地跟他说有第三条路也是第二种解决办法的时候，态度是有点奇怪的。
如果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牺牲掉他，【世界意识】就算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也不应该只是讲讲利弊劝他两句，就欣然接受他想要第二条生路的事。
要知道【世界意识】可是自己说过，这么多个世界只有他是被选中的最特殊的救世主，不抓住他，祂甚至都不知道其他世界还会不会诞生一个…与其去赌，而且还是拿那么多世界跟他一起赌，不如干脆不告诉他还有别的办法，逼他走那条路。
沈雾拧起眉。
这个【世界意识】…问题有点大啊。
“如果是祂告诉罗纳尔德，是祂提供的可以隔绝我精神力的材料，甚至就连第一次来帝焚，【神树】攻击我也是祂搞的鬼……”
沈雾说着，沈绥渊微微眯眼，整个人显得分外危险，语气也和沈雾平和的分析不同，而是淬了点寒：“所以当时我们进入意识世界时，祂并没有第一时间现身。”
“对。”沈雾道：“因为祂是想杀死我的，但【神树】想救我，【神树】把我拉进了意识世界，并且因为这个我和祂构建了联系，可【世界意识】大概是在某些方面能够压制住【神树】，所以最后跟我交流的还是【世界意识】。不过【神树】肯定在此时做了什么，所以才让我和祂有了联系。”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世界意识】后面才没有办法杀了他？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他现在才能进入代瓦阿苏拉？
沈雾暂时找不到答案，但他有一种直觉，【神树】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能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