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冥脸色一黑,问道。“祖爷爷回来了吗?我有事找他说。”
..........
迟家仪事厅
迟老祖也看出了迟冥的脸色非常差,他正想着怎么不伤及孙儿颜面,又给他开些“健身健体”的良方时,听到了孙儿认真的问题。
“曾祖父,我和小狐......遥儿来此时已经探查过母亲的身体,她的身体被灵丹妙药温养的还算康健,怎么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迟威宇看了问问题的迟冥一眼,眼神略有些复杂。
“有些事,非药石能医。你看她没有大碍,实际上她已然心死,只是我们强留下了她一命而已。”
“心死......是因为那个人?”
迟冥根本不爱叫那个人为父亲,只有晏律会叫那个人父亲,在迟冥眼里他是根本不配的,他不过是提供了一粒种子,就想要所有收成,他哪里配!
“那个抛弃妻子,抢夺孩子的人,值得她如此挂念?”
所以他非得去仙界把那个人抓到他这便宜母亲面前,给她赔礼认错,她是不是才肯醒?
魔尊微微蹙眉。
那谈何容易,那个人生在灵气浓郁的世界里,身为上清仙门的宗主,早就已经达到了渡劫期,当年连用鞭子抽他,都只用法相天地,便压制住了化神后期的他。
以他现在这残缺的实力,入魔的身体,去见那人,估计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去了只是找死。迟冥又不是傻。
“抛弃妻子......”迟威宇虽然也不喜那人,但是他是有话直说、不会冤枉一个人的,他摇了摇头解释道,“非也。”
“他从未抛弃过迟萤,当年是迟萤自己要从仙界回来的。”
隔着面具迟威宇看不见迟冥的表情,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迟冥的不信。
可事实确实如此。
“你父亲没有负过你母亲。”
“他甚至在仙门给她办过盛大的婚宴,邀了仙界、凡间所有叫得上名来的修士、大能,大摆了三天三夜,婚后琴瑟和鸣。”
“那为何?”
那桀骜的魔挑眉质道。
那为何他的母亲从来不在他身边?为何他会被困在戒律之巅?
迟威宇叹了一声。
“因为仙凡终究有别。”
哪怕在那盛大的婚宴上,晏归给了迟萤一粒在修士之中也十分宝贵的驻颜丹,永驻了迟萤的容貌,依然拉不进两人的距离,他们之间的那道沟壑,就是用情字也根本填不满,稍微低头望望,就不敢往下走了。
“那是,你母亲刚怀上你的日子......”迟老祖有些怅然道。
“你父亲忽然说,他要闭关。”
“修士的闭关,对修士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但是对于凡人来说那却是漫长的数年。”
“试想一下,若是一个女子刚刚怀上孩子,便听闻自己的丈夫闭关数年,是何心情?”
迟冥以前是不知道的。
但是自从见了小狐狸的七年,等晏律的日子是怎么熬得,他就知道了一些。
“定然无法接受,心思郁结?”
迟威宇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曾孙子,没修无情道就是好,是听得懂人话的。
“是啊。她非常难过,在天上又哭又闹,但是她周围的人可没你明白,他们都在劝你母亲不要无理取闹,修仙者闭关是在所难免的,渡劫期闭关动辄十年、百年,你父亲答应她七年一定出关,已经是为她考虑过的了。”
“其实若是他们不劝还好些,可问题就是他们劝了......”
“你母亲一下意识到了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仙人修仙闭关便能过去百年,但是她的寿数最多不过百年,她于晏归来说,只是一介蜉蝣。”
“一只微不足道的萤火虫,给晏归的世界带来的光亮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可能还不能陪她厮守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于是你母亲写了一纸和离书之后,就自己下了界。”
“你父亲在这期间,来了数次,一直没能见到你母亲的面,直到最后一次,从道祖那里得到了一个预言。”
“他的孩子天生雷系天灵根,能融战神神格......”
“再之后你就知道了,你母亲虽然没有见他,却把你交给了你父亲,你之所以会上仙界,是因为你母亲不想让你和她一样做一个凡人,你母亲想让你去见和你父亲能见到的广阔天地。”
“没有谁负谁。”
所以,他不是为了战神神格传承,故意借肚生子的工具......
晏律也真的是.....上清仙门的宗主和他所承认的夫人的唯一血脉。
迟冥的嘴角深深得裂了一个讥讽的笑来。
他或许就不该找来他的母亲,更不该听到这真相。
若只是借肚生子也便罢了,可偏偏不是,他心中的怨浓郁的让他杀意激涨,几乎要压制不住魔性。
他母亲将他交给那个人的时候,肯定想象不到吧,他会为了这三界的其他人,硬要他七情俱全的孩子,割舍掉七情六欲修无情道灵台,为此不惜关了他十一载。
他还当自己是个什么野种,那家伙才能狠心的做出这种割舍。
“是啊,他们谁都没负谁。”迟冥重复了一句,猛地转回了身,向房外走去。
谁都没负谁。
独独负了他。
迟冥被魔性神格中的毁灭意志烦的恨不得现在就大闹一场,可是曾祖父在此,他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迟冥耐着性子,疾步朝着那个可以给他片刻宁静的人身边而去,将他一把锁入怀中。
纪遥是和迟冥一起来的。
但是这魔修想和他曾祖父单独谈谈,他就退到了门外,在门外等着他。
也不知道都谈了什么,魔修明明是沉着冷静地走进去的,却这样脚步匆匆地跑出来,还紧紧地抱住了他,一直叫他小狐狸小狐狸。
纪遥感受着窝在他身前的人身上一颤一颤的起伏,还以为他是听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哭了,想要求安慰。
一时也没有伸手将他推搡出去,反倒伸了手,迟疑了一下,拍了拍这与他同游数日的魔修肩膀。
魔修一家的际遇,他深感同情,就容他在他身上放肆地泄露出弱点和痛苦,露出最软弱的那一面吧。
虽然纪遥根本不知道,他怀中揽着的人根本不是想寻安慰的魔修......
而是一个耐不住,就会把一切都毁了的真魔头。
纪遥的安抚,让迟冥胸中激荡的杀意瞬间缓和了下来,他蹙着眉,在纪遥耳边诉说道。“他说那女人不醒,是因为心病。”
纪遥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没什么困扰的,他微微勾唇道。
“那便好办了,你肯定是药引。”
“不止是见到。迟夫人,应当有救了。”
儿子想救母亲, 迟老祖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吩咐下人收拾出来了最豪华的三驾马车,又安排了几个金丹期以上修为的车夫,为他两鞍前马后, 几个化神期的修士,做他们的护卫。
这马车不是纪遥和迟冥想坐的,他们修士日行千里,马车只是负累,可是他们把迟萤也带了出来,寻医问药,那就不得不坐着马车上路了。
马车里, 空间极大, 不仅能放下一张紫檀木的拔步床, 还能放下一张小桌, 两把做工上佳的紫檀木椅, 一张贵妃榻, 供纪遥和迟冥休憩。
纪遥撩起马车外的帘子,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成了古代公子哥的既视感。
他来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 但是这么像古代贵公子, 还是头一回, 算是蹭了这魔修的光。
纪遥掐着算日子, 要是能把他母亲唤醒, 他们的一年之约也差不多就到期了。
之前魔格提醒过他,他穿越到这个时空,难免会引发一些蝴蝶效应, 但实际上, 他真的能改变的事情非常少, 或者说,他自以为改变了,实际上是没有改变的,不过是已经发生的事,被他看见,被他回忆起,被他重新践行了一遍而已。
只有神能改修士命运,而修士只能影响凡人的命运。
所幸,魔修的母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所以纪遥才觉得自己能够改变对方的命运。
纪遥从出神中回过神来,与魔修商议道。
“你母亲的命一直拿最好的丹药吊着,我们既然把她带出来了,至少也要保证她生机不断。”
“离开的时候,老祖给我们送了药,药够一月的。”
纪遥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两瓶药,一瓶放在了桌上,另一瓶拿在手上有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旁边闭目养神的魔修。
迟冥拿着药瓶摩挲了一下,挑了挑眉头。“那是那女人的药,这是?”
纪遥迟疑了片刻道。“补身体的。”
老祖怕直接给魔修会伤了魔修的颜面,故而给了他,让他见缝插针地交给他。
迟冥拿着药的手顿时一紧,差点没将这药瓶给捏碎了,忽而眉宇轻佻,想到了如何争回来这局。
“究竟是谁该补。那晚上......”
纪遥的脸唰地红了一片,手指蜷缩在了一处,纤长的睫毛轻眨了一下,眸光游移到别处,唇熹微张了张,有些难以启齿地道,“还不是你祖父的“好心”。”
早知道这人会听见,他就施个静音咒了......闹得现在知道被人发现,如此难为情。
看见纪遥眸光回避,迟冥偏偏就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嘴角勾了个轻浮的笑,眼中暗光流动。
“你可知你打扰了我一晚上。”
“......”
“办个事儿,磨磨唧唧半天,哼哼唧唧地将自己快弄哭了,都没能弄出来。我就没见过,如此不谙此道的狐狸精。”
纪遥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抓紧了,暗瞥了眼这个故意在他难为情的事件上究根问底的家伙,看他十分得意捉出自己失败之处,好似在讥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似的。
真激到了纪遥,他解释道。
“我只是许久未做过此事......忘了该如何而已。”
哪怕早就不是元阳之体了,但是修行之人,少行那些事,还是不少好处的,他之前的功法、剑法得了晏律的亲传,哪怕未修无情道,也都要心静,这些年来,他一旦有了那方面欲望,就会记起师尊教诲,默一段静心咒,等那股热涌褪去。
如此过了这些年,忘了到底该怎么做,那不是很正常吗?
纪遥的脸红的滴血,旁边桌上的人忽而伸了指节分明的手,轻敲在了桌上。
“你不会了,倒是提啊。我们好歹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你不会,我刚好深谙此道。可以为你指点一二,难不成我还会不帮你?”
纪遥:“......”
深谙此道,倒成了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了.....
再说了,他到底为什么深谙此道,好一个重欲的色鬼!
像是读懂了纪遥面无表情下的意思,魔修收回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撑着下颌,眉宇是解不开的愁丝。
“还不是因为那跑了的狐狸。”
“他跑了这些年,我欲望难纾的夜晚,只能想着他自己解决,一来二去,不就是熟了吗?”
纪遥诧异抿住了唇。
他未想到魔界还有这样深情的人,他还以为他们都是欲望来了,谁都可以的滥情之人呢。
他嫌弃了这魔修有段时间,这回也确实真心实意的祝愿道。
“你若收了一些坏毛病,见你这一片痴心,他应当会回来的。”
“我也希望......可以如此。”迟冥意味深长地道。
.............
“你祖父既然说她的病是心病,我当时就想到了一些解决之法。”
“这众国之中,我对黎国还算有些熟悉,我知道黎国有个专门卖消息的地方,在他们的鬼市之中,名为万事阁。”千年后,是书仙阁的隔壁邻居,他经常路过。
“他们或许知道该如何进入凡人梦境,然后你去唤醒你母亲的求生意志。”
修士有灵海,若是做梦,可以直接进入她的灵海,与她的神识对话,可是这女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人梦境难以进入,想要与昏迷的她对话,想来需要一些手段。
这计划没什么问题
魔修抬了抬下颌,示意纪遥继续说下去。
纪遥继续道,“在鬼市开阁的商家多有以物换物的习俗,那家万事阁也有。”
“万事阁问万事,也用万事换,只要你告诉那阁主一件他也不知道的事,便能从他那里换得一个消息。”
“但前提是那事够新鲜,他们愿意要,并且能通过他们的测谎法术。”
魔修的手指蹭过下颌。“行,我去说上一件,他们不知道的事儿。”
纪遥本来正愁不知说什么,既新鲜又不暴露他的身份的事。
既然魔修的口气这么有把握,他也就不操心了。
马车行至黎国鬼市,已经是一旬以后的事儿了。
纪遥将人送到了柳树后面的鬼市,没过一会儿,那魔修就被几个身穿万事阁衣裳的弟子毕恭毕敬地送了出来,边送还能边听见那几个弟子道。
“爷,还有什么消息,你再送来,我们一直欢迎。”
魔修点了点头,将他们挥退了下去。
纪遥微微蹙眉。
素来听说万事阁消息灵通,一般新鲜事儿并不能打动他们,也不知道魔修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派人把他送出来。
纪遥站在柳树旁,问道,“你究竟说了什么事,让他们对你这么客气。”
魔修眼神闪烁,“卖给了别人的事,你想听?得用什么来交换吧?”
纪遥闭上了嘴。
懒得问。
魔修勾起了唇角,似是想起了刚刚的趣事。
他告诉的事儿,确实跟纪遥有些关系,但是说了会被纪遥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并不准备说。
“他们说黎国都城外藏着食梦精怪,各个长得和蘑菇无异,但是洒下的孢子,能让人在睡梦之中,被他们吸干精气脑髓,外出采蘑菇的人类碰到他们便会昏倒一片,神不知鬼不觉的丧掉性命。”
“听说这些食梦精怪原先就是普通的蘑菇,被一潭奇特的水开化了灵智。那潭水有给人造梦的功效,凡人喝下也能拥有像修士一样可以进入的灵海。
“只要我们取水为她造梦,自然能进她的梦境之中。”
...........
上清仙门。
司空南坞望着完全封闭住的戒律崖之巅,双眸中隐隐浮现担忧神色。
他这侄儿,跑出去了一回之后,连他都去看不了了,看来晏归师兄这一回是真的下了狠心了,晏律一日不修无情道,他就一日不让他见任何人。
他立刻上了掌门的仙宫求情。
“师兄,律儿他还是个孩子,哪怕贪玩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他只是出去透口气呢。”
“就是你给他看了太多不该看的玉简,才让他移了性情。”上清天宫里站着的白金色战袍的道修猛地转回了身,冷声训斥。
“要是什么书都不看,师侄七岁就被关在戒律崖之巅无人教导,早被关成了个傻子,师兄,当年不是你叫我时不时去看看他的吗?”司空南坞委屈巴巴地道。
“......事已至此。他终究没能及时修出无情道灵台。魔神马上就要卷土重来了。”
“此战,与道祖御旨不同,不知能否得胜。”白金战袍的剑修捏了捏已经凹出一道深刻痕迹的眉心,他严肃的脸,和晏律像极了,但是比晏律更加冷淡几分。
晏家人是上界的豪族,门人各个都有灵根天赋,但是人人也都有缺陷,他们天生七情六欲淡薄,家族之中基本没有诞生过七情六欲情根全在的人,全族都视情感如洪水猛兽,所以像晏归这样娶妻生子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之所以不生子还没有断了血脉,全赖家族里的人都修仙,虽然生的少,但是死的也少。
司空南坞曾经还与晏律吐槽过,这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虽然晏家并不是什么祸害,反倒是震慑三界的战神后裔。
晏归松开了手,看向自己不成器的小师弟,眸光轻闪了闪,“南坞,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
司空南坞拱手为道,“但凭师兄吩咐。”
晏归背手而立。
“待魔神复苏,必然危及仙门,你掌管的藏书阁里的玉简,不能落入魔族手中,也不能让魔族毁了,那是后世万代的传承,是仙门的基业!”
晏归挥手从空中汲取了一些天材地宝,用法则将他们捏成一个小小的玉珠,在随手一指,将远在天边的藏书阁的玉简,收入了玉珠之中。
两指衔着,递到司空南坞眼前。
“此物名叫卷书珠,是我用空间法则炼化而成。里面藏有藏书阁的众多玉简,将它带下界去,光投影便可以借阅玉简,拿着也不占你的储物戒空间。”
司空南坞震惊地听着。
“空间法则?师兄你竟然领悟了空间法则?”
时间和空间法则不都是神的领域吗?师兄现在还是渡劫期大圆满,怎么能领悟神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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