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唇亡齿寒0)

书店门前的街道已被挤得水泄不通，连插进一根针都难。全城超过一半的警力都集中在了这里维持秩序。幸亏伊薇特提前来了。她的蒸汽机车停妥后不久，警察就封闭了街道两端，禁止车辆出入了。
盛夏的阳光照得人头晕目眩，排队的人们一边抱怨烈日，一边甘之如饴地等候着。
街道两侧的商店老板倒是喜笑颜开。这么多排队的人，就意味着有这么多的潜在客源啊！
于是他们纷纷推着小推车出了门，用最大的嗓门吆喝起来。
“卖水啦！‘龙牌’冰镇纯净水！”
“遮阳伞，有龙形花纹的遮阳伞！”
“结实又舒适的小板凳，龙坐了都塌不了！”
“代理排队！一小时只要一银币！”
司机是在霍恩伯里家工作几十年的老人了。他摘下帽子擦了擦汗，说：“大小姐，要不我替你排队吧？这大太阳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伊薇特扁了扁嘴：“是我自己要来的，哭着也要排完。你找家店坐下吧，费用记在我账上。我拿到签名后就来找你。”
司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您的倔脾气跟元帅真是一模一样啊。”
伊薇特撑起阳伞，摇着小折扇，加入了排队的长龙之中。
在烈日下排了三个小时的队，即使是将门虎女伊薇特也受不住了。要不是老司机时不时来给她送送冰水，她可能早就倒下了。
终于到了签售会开始的时候。一片阴影忽然落在了大地上。人们惊讶地仰头张望，却见一对遮云蔽日的红色翅膀从头顶掠过。
“是焚烽阁下！哦哦哦，焚烽阁下来了！”
整条街都沸腾了起来，即使在罗伊尔市的另一头都能听见那喧天的欢呼声。
焚烽故意在城市上空盘旋了一圈，这才再度回到书店上空。它收拢双翼，突然朝下方俯冲。巨大的身体犹如一枚炮弹砸向建筑物。
人群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但没有人离开队伍。大家宁可被龙砸死也不要放弃拿到签名的机会！
就在红龙即将撞上书店的瞬间，它的身影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在电光石火间化身成了一个红发少年！他以不可思议的轻盈降落在书店的天台上，然后飘然离开了众人的视野。
“啊啊啊！我亲眼看到焚烽阁下的人形了！真是太可爱了！我死而无憾！”
“等我老了一定要把这一幕讲给我孙子听！”
紧接着，一抹蓝色的影子出现在天际。人群又一次沸腾了。
蓝龙烈雷并没有像它的同胞那样夸耀式地盘旋，而是直奔维罗妮卡提灯书店。只是在经过街道上空时，它忽然仰起头，朝天空喷吐出一道刺目的电光。
隆隆的雷声传遍了整座城市，家家户户的玻璃都震颤起来。
天空中立刻凝聚了一团乌云，遮挡住了烈日。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霎时间阴沉了下来。
蓝龙在半空中便化身成人形，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了书店天台上。
人群讶异地凝望着它，然后才意识到，蓝龙唤来闪电和乌云，是为了替排队的他们遮挡阳光。
虽然气温仍然高得离谱，但没了炽烈的阳光，人们顿时好受了不少。
“天呐，烈雷阁下也太温柔了！他明明可以晾着我们的！他真的，我哭死！”
书店工作人员打开店门，一边试图引导狂热的粉丝（收效甚微），一边扯着嗓门喊：“焚烽、烈雷两位阁下不会书写人类文字，因此他们会以爪印代替签名！请各位读者注意！”
读者们回以惊喜的欢呼：“那岂不是更妙？”
伊薇特由于没有预定写真集，只能现场购书。路过购书台的时候，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说：“现场购书的读者请注意！本次的写真集分为‘龙形版’和‘人形版’两种，大家不要买错了！”
伊薇特当然是全都要了！不过，她想，如果她经济拮据的话，应该会选择人形版吧？毕竟人形版里的照片都是两个可爱的美少年。而龙形版则全部是狰狞凶猛的龙的照片，跟野生动物图集似的。不会有人单独去买龙形版吧……
“我们要龙形版！”一群穿戴体面的绅士在队伍中叫道，“龙形好啊！嘿嘿嘿，嘻嘻嘻……”
他们发出了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伊薇特打了个寒噤。她常常因为不够变态和深感跟这群人格格不入……
书店内部，焚烽和烈雷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来到大厅，坐在专为他俩打造的龙形座椅上。
“烈雷，你还给那群人类唤出阴云了？”焚烽讥诮地斜睨着同胞，“几百年过去，你变‘温柔’了嘛！或者说，你已经没有龙的威严和杀气了！”
蓝龙不屑地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你没听见他们都在虔诚地呼唤我的名字吗？和只会作威作福的你不同，我可是深谙何为‘恩威并施’。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类心甘情愿地臣服。”
“哈，你就继续嘴硬吧！”焚烽抬起手，他使用了部分化形的法术，将自己的一条手臂变成龙爪形，方便在书上按爪印，“只要我们随便按几个爪印，人类就嗷嗷叫着送钱来了，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拉拢他们的必要！”
烈雷讥讽地一笑：“我跟没有大脑的你可不同。我可是智慧与武力的双重化身。用我的方法肯定能赢得更多的拥护。如果你不信，下次我们俩各出一本写真集，比一比谁的销量更高如何？”
“难道我会怕你？！比就比！我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呢，我劝你还是别太早夸下海口，否则输了之后很难看的。”
两条龙又开始了极为低级的争吵。
旁边的书店和出版社工作人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面露喜色。
两条龙各自的写真集！又是一个卖点！龙可以得到不菲的版税，但出版社和书店的利润更大。这波啊，这波是人类赢麻了！
龙的写真集发售一周后，不出所料地登顶了首都各大报纸的图书畅销排行榜，在其他城市的排行榜上也是名次节节攀升。
作为出版方的《首都每日通讯》母公司，和作为版权助理的地城娱乐都赚得盆满钵满。两条龙也拿到了巨额的版税。龙族爱好者们喜得珍宝。四方共赢，可喜可贺。
唯一不大满意的，大概就只有在排行榜上被压过一头的图书的出版社和作家了。
首都罗伊尔市，木槿花社区81号，书房。
摩尔垂德爵士将那张印着排行榜的报纸按在书桌上，起身踱到窗前，眺望窗外百花盛放的花园。
外面阳光灿烂，一派夏日田园美景。可这名中年绅士却神色凝重，宛如整个冬日的阴云都聚集在了他头顶。
书房中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他是摩尔垂德爵士聘请的助理，专门为爵士处理生活和工作上的琐事，安排爵士的日程表，以便让这位伟大的作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创作之中。
说到摩尔垂德爵士，那真可谓是当代出版界的一个奇迹。从出道至今，他已出版了八本长篇小说，四本短篇小说集，而这些小说全部都属于同一个题材——推理。
在创作期间，他大胆地发明了一项“营销策略”——他在连载的小说中布下各种线索和谜团，然后在报纸上发布悬赏令，声称他已经在小说中给出了凶手身份的充足线索，若有哪位读者能找出凶手，就能获得一百金币的赏金。
这项空前之举引爆了大众对推理小说的兴趣，让摩尔垂德爵士一夜成名，也使推理这个冷门题材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文学门类。
由于在文学创作上的惊人成就，摩尔垂德被女王陛下授予了“爵士”称号。这可是了不起的殊荣，在近一个半世纪中，他还是第一个因文学而被封爵的人。
现如今，摩尔垂德爵士已经四十多岁了，但仍然笔耕不辍。半个月前，他刚出版了第九本长篇小说《孤岛上的十二件谋杀案》。
此书甫一面世，便登顶各大排行榜。读者和专业书评人也是好评如潮，称其为“摩尔垂德的集大成之作”。助理有信心，这本精品之作一定能拿下年冠。
然而，当那两条龙的写真集出版后，一切都成了泡影。
虽然摩尔垂德爵士向来性情温和，不喜欢与人争斗，但助理觉得，创作者基本都有极高的自尊心，自己呕心沥血的得意之作被别人超过，心情怎么能好受呢？
“爵士，您不必太过在意。”助理宽慰道，“人们对那两条龙的狂热只不过是一时的，等这股风潮过去，相信您的大作一定能再度登顶！您可是长销的王者啊！”
摩尔垂德爵士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一块黑色石板。
在魔力游戏风靡的今日，摩尔垂德爵士也未能免俗地购买了一块。他不喜欢抽卡这种近乎赌博的东西，更偏爱故事性强的作品，因此只玩了《勇者传说1》和《小魔女养成计划》。
现在石板上显示的正是《小魔女养成计划》的界面。爵士给游戏中的女儿起名叫“诺雅”，那正是他笔下的女主角的名字，足见他对这个虚拟女孩有多么喜爱。
“看来，是我落伍了……”爵士幽幽地说。
“怎么会呢！”助理叫起来，“您有点信心嘛！书评家对您的新作可是赞不绝口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爵士品味着这个词，突然说，“你帮我订一张去诺雷利亚的车票。”
助理愣住了。摩尔垂德爵士该不会是要去找洛林·地城决斗吧？这可使不得啊！
“快点！时间不等人！我这就叫仆人收拾行李，明天我就要去诺雷利亚！你不想订票吗？那我自己来！”
“可是……请等一下……您不能……”
助理结结巴巴地说。他和摩尔垂德爵士相交多年，深知这位作家的脾性——他决定的事可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助理只能认命地订了车票。但他可不会放爵士一个人去诺雷利亚。他也为自己订了一张，好一路上盯着爵士。
翌日，摩尔垂德爵士便和助理一道登上了开往诺雷利亚的火车。
经过漫长的旅程，两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一下车，助理便借口“订旅馆”悄悄离开车站，去附近雇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保镖，命令他们跟着摩尔垂德爵士。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爵士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爵士受到洛林·地城的伤害。总所周知，那位游戏制作人可是个不得了的魔法师。
摩尔垂德爵士叫了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往日暮大道。平日里细心谨慎的他竟没注意到自己被助理和保镖跟踪了。这足以说明他的内心有多么急切慌乱。
马车抵达魔力游戏旗舰店。摩尔垂德爵士下了车，从店铺旁边的楼梯登上二楼，那儿挂着“地城娱乐技术有限公司”的铭牌。
一名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前台小姐迎接了摩尔垂德爵士。
“欢迎光临地城娱乐，请问您有预约吗？”
摩尔垂德爵士脱下外套，说：“没有，可我有重要的事要见洛林·地城先生。”
前台小姐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那么请您先预约，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是从首都赶来的，请务必让我见他一面！”摩尔垂德爵士提高声音。
“可是先生，我不能随便让您……”
爵士眼珠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拿起前台的笔：“借我用一下。”
他取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飞快地写下一行字，然后将其递给前台小姐。
“把这个转交给洛林·地城先生。他看了肯定会愿意见我的。”
前台小姐一头雾水。她不想打扰洛林·地城先生，但这位来客看上去真的有急事。
“那请您先坐一下。”她说，然后转身走进办公室。
摩尔垂德先生背着手踱起步来。这时，助理也赶到了。他一把拉住作家的胳膊，低声说：“爵士，您不能这样！”
“我怎么了？”摩尔垂德爵士瞪着助理。
“洛林·地城可是个魔法师！您对上他没有胜算的！即使您心有不甘，也不能干这种事啊！我们是文明人，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助理还想开口，却见一名银发黑衣的男子大步流星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的步伐是如此之快，前台小姐只能小跑着跟上她。
“您好，在下就是洛林·地城！”银发男子说。
看到摩尔垂德，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怎么是个男的？”
摩尔垂德爵士挺起胸膛，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带，嘴角噙着笑意：“是男人就不行吗？”
洛林思考了一会儿，绽放笑容。“啊，没错，没人规定不能是男人。是我刻板印象了。”
助理茫然地看着他俩。
他们在说啥？怎么跟加密通话似的？
洛林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摩尔垂德爵士的手。两个人的神情既坚毅又激动，仿佛两个革命战友会师了一般。
“我真是太荣幸了！”洛林激动到声音都有了鼻音，“久仰大名，今天总算得见您本人了，冬夜玫瑰！”
然后，他又深情地补充了两个字，“太太！”
助理：？！

第65章 侦探也想做游戏
助理一脸懵逼地坐在会客室中，看着面前香气四溢的咖啡，还没能从方才所遭遇的激变中回过神来。
一分钟之前，他还以为摩尔垂德爵士会跟洛林·地城来一场生死决斗，他或许不得不报警，把其中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一起）送到医院。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摩尔垂德爵士死于决斗。他连讣告的草稿都拟好了！
孰料一分钟之后，他们被当作贵宾迎进了地城娱乐公司。摩尔垂德爵士看上去镇定自若，之前的紧张慌乱都刹那间消失了。他泰然享受着咖啡和甜点，就好像他已经大驾光临过很多次，早就跟洛林·地城成了熟人一样。
洛林一路上都亲切热情地拉着摩尔垂德爵士的手，唤他“冬夜玫瑰太太”。冬夜玫瑰是什么东西助理知道，一种罕见而珍惜的、在冬天盛放的花朵，可“太太”是什么意思？摩尔垂德爵士是男的啊？
“我被您搞糊涂了，爵士！”助理压低声音说，“我以为您是来找洛林·地城决斗的！”
摩尔垂德爵士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我们俩无冤无仇的……我是来找他合作的！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那冬夜玫瑰是什么？”
摩尔垂德爵士变得有些局促不安，脸颊甚至泛起了微红。
“那是……呃……我的笔名。”他眼神游移，“我用它发表一些短篇小说……”
“爵士！您还记得您的助理是谁吗？是我！”助理不满地说，“您换笔名得通知我一声啊！不然我怎么去跟出版社解释？”
“我当时只是随手写了几篇而已，根本没想到会成什么气候……”摩尔垂德爵士，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露出了少女般娇羞的神色，“而且那都是些同人小说，没办法正式出版的。当然了我当时也不知道它们的学名叫作‘同人’，我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洛林·地城兴高采烈地说：“但是现在您已经成为开山祖师般的人物了！有多少人阅读了您的作品之后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又有多少人受您的启发走上了同人创作之路！”
又无形中给魔力游戏带来了多少免费宣传和人气！吸引了多少新玩家入坑，又留住了多少即将离开的人！——这些话洛林当然不会说出口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冬夜玫瑰的真身居然是著名的推理作家摩尔垂德先生！您真是原同两开花呀！”
洛林虽然没有读过摩尔垂德的小说，但多少听说过他的名字。报纸上时不时就会刊出和他相关的报道，各大图书排行榜上，他的作品排位也居高不下。
毕竟他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文豪，凭一己之力带火了推理小说门类的开山祖师。大致就相当于异世界的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这种级别的人物吧！
助理皱着眉：“那太太是什么意思？”
“那是圈内人的一种误解。”洛林说，“起初，大家见‘冬夜玫瑰’文笔细腻，都以为这必定是一位女作家。就连我都这么想。所以大家就称冬夜玫瑰为‘太太’了。
“但是仔细想想，男作家的文风就一定粗犷豪迈，女作家的文风就一定细腻温柔？这不是一种刻板印象吗？为什么男作家就不能细腻，女作家就不能豪迈呢？”
洛林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见到冬夜玫瑰本人后，我深刻反省了自己。同为创作者，我不应该带有这种性别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