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唇亡齿寒0)

默伦先生那燃烧的斗志就像遇上了狐狸冰雕喷出的冰雾一样，“嘶”的熄灭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宛如悲剧中遭遇绝大打击的可怜主角。
“我输了。再过一百年我也不可能发明超越它的东西……”他绝望地喃喃自语，“我太无能了，我就是个自视甚高的垃圾，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的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了……”
“默伦先生，不要妄自菲薄啊！”洛林叫起来，“你很了不起！你是伟大的发明家！你的发明可以改变世界的！”
默伦根本没听见他的话，更加消沉了。“我要去把所有电视机都砸掉，那种东西不配存在于世界上……”
“不要啊！你冷静一点！啊啊啊默伦先生昏过去了！快来人搭把手，把他抬到医务室去！”
“查理，前面发生了什么？”
达米安一蹦一跳，伸长脖子，试图从人群头顶眺望远方。
查理踮起脚。“好像有个人晕倒了。”
“一定是因为看到新游戏太激动了。”达米安深信不疑地说。
这对兄弟好不容易弄到了博览会的门票，在开展第一天就急不可耐地前来参观。为此他们从一大早就开始排队。一进入展馆，他们就直奔魔力游戏展区。他们今天必须玩到《风之梦旅人》！看不到索妮娅的芳容，他们一天都活不下去啦！
在展区入口处历了一些骚动之后，他们顺利地排上了魔力头盔试玩的队伍。这次试玩也是限时的，每人每天最多只有一个小时。饶是如此，展区中依旧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根据兄弟俩的游戏经验，一个小时恐怕只够玩完新手教学关外加在新手村晃悠一会儿，不足以支撑他们见到亲爱的索妮娅。但是没关系，现场可以预定魔力头盔，一个月后它就会正式对外发售。虽然价格昂贵，但兄弟俩拿出他们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再恳求老爸补助一些，还是够买上一顶的。
排了近两个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查理和达米安。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戴上头盔，进入了游戏世界。
“欢迎来到风之大陆，远道而来的旅人呐。”
一个温柔的、带着少许哀伤的女声在达米安耳畔响起。
他看见了一座白色的宫殿，黄金的落叶簌簌飘下，将宫殿水池也染成金黄。一群庄严美丽、不怒自威的男女围着水池，注视着他们在水中的倒影。
“这个世界曾经无比美丽。作为风之大陆的统治者，我们拥有凡人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我们守护这片土地，就如我们的代代先祖一样。”
缥缈的女声像是叹息，拂过达米安的皮肤。
画面一闪，湛蓝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咆哮的雷鸣如同天神震怒，大地则陷入无尽的火海。
“祭祀出了问题。我们本想献上让神灵满意的祭品，却事与愿违。世界陷入毁灭的边缘。噩梦从空间的罅隙中倾巢而出。我们试图阻止，却惨遭失败。曾经统治世界的最美丽、最强大的战士、魔导师和圣职者们，如今成了黑暗与恐怖的代名词。我们被污染了，我们迷失了……”
水中的倒影扭曲了，化身为黑气缠绕的怪物，他们的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焰。
然后，火焰的眼睛变成了一只刻在白色树皮上的眼睛图案。那是一棵无比巨大的白树，上面刻着数不清的眼睛。一名身披白色长袍，手持法杖的女子背对着达米安，温柔地抚摸着树上的眼睛图案。
达米安看了看四周，他正站在铺满金色落叶的柔软土地上。
“欢迎，来自异界的旅人。”白衣女子说，“我是千眼大人的使女。千眼大人将你召唤来此地。”
熟谙魔力游戏套路的达米安将这寥寥数语立刻整合成了一个有头有尾，逻辑清晰的故事：
总而言之，统治风之大陆的英雄们堕落了，一群妖魔鬼怪正在作乱。而我，达米安，是被神明（也就是千眼大人）召唤来的勇者，我要讨伐怪物，唤醒英雄，拯救世界，没准还能跟漂亮公主谈个恋爱什么的……
嗯，是非常传统非常经典的勇者故事开局嘛！
“那我应该怎么做？”达米安兴致勃勃地问。
白衣女子转过身。达米安倒抽一口冷气，因为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布上用血红的颜料画了一只诡异的眼睛。
“请你去收集英雄们的‘梦境’。只要拥有足够的梦境，就能让世界恢复原状。”她用平静到近乎哀伤的语气说，“你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是当一个强壮的战士，还是当一个法力高超的巫师？抑或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当然是战士！”达米安不假思索道。
“那好。”白衣女子说，“你乃是千眼大人的眷属，今后在风之大陆上，只要遇到千眼大人的标志，”她指向树上的眼睛，“就可以稍作休憩。千眼大人无所不在，凡祂目之所及之处，你都可以自由行走。”
看来这种刻着眼睛的树就是恢复点加存档点加传送点。达米安心想。
接下来，白衣使女又教导了达米安一些基本操作，并召唤出几只弱小的黑色魔物当陪练。达米安听得漫不经心。经验丰富的他已经完全明白游戏的操作了，他迫不及待要去冒险，寻找亲爱的索妮娅！
他不耐烦地跳过教学，拿起白衣使女赠送的新手宝剑便踏上了旅途。
不得不说，全息游戏果然非常逼真，不论是阳光、微风、还是脚下落叶的柔软触感都栩栩如生。达米安觉得自己就像在一幅画中漫游，目之所及的每个地方都令他流连忘返。
游戏的自由度很高，达米安可以去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地方探险。如果想走主线，只需要跟着眼睛白树的指引便可。
索妮娅肯定是主线角色之一，达米安决定尽快推动主线，哪怕只能见她一面也好。
他沿着一条小路走下山坡，望见不远处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黑色堡垒。
就像所有黑色堡垒一样，它外侧环绕着护城壕沟，唯有通过一座狭窄的吊桥才能入城。
吊桥上站着一名身披黑甲、肩抗巨斧的骑士。他的身形是如此高大，如同一座漆黑的山峰。达米安在他面前就像个小侏儒一样渺小。
“看来只有战胜那家伙才能进城。”达米安自言自语道。
巨斧骑士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敌人。一般来说，刚出新手村遇到的敌人都是让玩家练手用的，实力很弱，三下五除二就能打赢。
达米安挎着他的宝剑，大大咧咧地走上吊桥。
果不其然，巨斧骑士头顶出现了一条血条。他抡起大斧朝达米安冲过来。
达米安微笑着举起剑，然后——
巨斧直直劈中他的脑门。
一行血色大字浮现在达米安眼前：
【胜败乃兵家常事，勇者请重新来过。】
当达米安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那棵白色巨树之下，和树皮上的无数眼睛大眼瞪小眼。
等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被新手村的敌人一斧头劈死了？
这游戏有问题吧？新手村怪物怎么可能这么强？！
达米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冥思苦想半天，觉得自己肯定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他唤出帮助菜单，将新手教程又看了一遍，唯恐自己漏掉什么。
“我明白了！是翻滚！”达米安找到了被他跳过的一条教学。
这游戏和《勇者传说1》那种回合制游戏不一样，它的一切都是实时发生的。玩家在遭遇敌人时，可以普通攻击，也可以使用魔法，还可以用格挡或是翻滚来抵御敌人的进攻。
制作组安排那名巨斧骑士坐镇新手村，肯定是希望玩家用他练习格挡和翻滚。只要熟练掌握这两个技能，巨斧骑士肯定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达米安已经完全看穿了游戏制作人的目的！他可是身经百战的玩家，怎会被这点考验难倒。呵，小小策划，可笑可笑！
他再一次信心十足地扛着宝剑踏上征程。
吊桥上，巨斧骑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和上次见面时一样，一斧子劈过来。达米安立刻向后一滚，巨斧劈了个空。
“哈哈，果然如我所料！”达米安兴奋，“他的进攻可以用翻滚躲避。他一击之后必将有短暂的僵直，我就能趁机进攻了！”
他拎起长剑，气势汹汹地冲上前。
巨斧骑士握紧斧柄。达米安确信他正在僵直中，不会做出反击的动作，所以一剑刺出……
巨斧自下而上划出银色的弧线，无比顺畅，无比丝滑。硕大的斧头在骑士手中就像没有重量似的。
达米安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勇者请重新来过。】
他又一次回到了眼睛白树下。
“这不对啊！！！”
达米安哐哐撞树。根深蒂固的白树竟被他撞得摇晃不已，树叶簌簌地往下落，好似一场悲伤的脱发。
“难道我猜错了？骑士攻击一次后不会出现僵直？我应该用别的方法对付他？……对了，只要找到他的行动规律，我就一定能打赢！”
达米安捶了捶胸口，为自己打气，然后又一次朝堡垒进发。
吊桥上，他与巨斧骑士狭路相逢。
骑士大步流星走向他，抡起大斧。那一刻地动山摇，死亡的恐惧与巨物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差点儿让达米安尖叫出声。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翻滚，堪堪避开骑士的攻击。这次他没有莽上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同巨斧骑士保持距离。
骑士一击落空，又迅速接了一击自下而上的快速攻击，然后他将斧头抡成满月状，来了一次横向进攻。
“原来这是一套三连击！”达米安心有余悸。幸亏他站得远远的，否则即使侥幸躲过第二击，那始料未及的第三次攻击也将要了他的狗命！
但骑士的攻击套路已经完全被他看透了！达米安微笑着上前，引诱骑士再一次使出三连击。然后，他一个翻滚，欺近骑士跟前，迅速朝骑士的腿挥出一剑。
骑士“呃”地闷哼一声，头顶的血条减少了一丝丝。
达米安：“……”
不是吧，他的奋力一击只伤了骑士那么点儿？他真的是在战斗吗？根本是在帮人家修脚吧？
但是达米安永不服输！虽然一次的伤害有限，但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就一定能把骑士活活耗死！
骑士再度举起巨斧。达米安和上次一样，翻滚躲过这一招，然后等待骑士对空气放完连招，再滚向前方，来一击快速的偷袭。
这个过程重复了不知多少遍，骑士的血条总算只剩下十分之一了。只要达米安再偷袭成功一次，骑士就将败在他手下！
他握紧宝剑，对着骑士的方向一个翻滚。
当他站起来时，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脚下……好像空空荡荡的？
他低头一看，原来翻滚时方向没找对，他没有滚到骑士正前方，而是滚到了吊桥之外！
重力攫住了他的身体。他如同一片孤独的落叶，朝着吊桥下的万丈深渊坠去。
“不对吧！”达米安在漫长的坠落中嘶吼道，“这种地方一般不都应该有空气墙吗？为什么这吊桥居然能掉下去？为什么这游戏还有重力？为什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勇者请重新来过。】

白树下，白衣使女微笑着欢迎了达米安，金发与白衣在风中猎猎飞舞。
“你要听我讲千眼大人的故事吗？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尚且是……”
达米安打断她：“游戏太难了，我要怎么才能打得过？”
白衣使女不疾不徐地说：“旅人啊，你可以在白树下冥想，提升实力，学习更高深的魔法、神术或武艺……”
“也就是要我先去练级？”达米安难以置信，“我才刚出新手村啊！第一个BOSS就这么难，你们搞错没有？”
白衣使女平静地说：“或者，您可以召唤另一位旅人与您并肩作战。但是请注意，每多一位同伴，敌人也会相应地变强。”
“原来这游戏可以联机？你不早说！”
达米安立刻向查理发去了邀请。兄弟连心其利断金，他们俩联手，就不信打不赢那个可恨的骑士！
几秒钟后，空气中便浮现出一道人影。
“查理？”
那是个穿灰色斗篷、戴尖顶帽的巫师，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柳条魔杖。游戏里可以捏脸，这个查理长得可比现实中的查理英俊多了。
“快来帮我，查理！”达米安迫切地说，“咱们联手干掉那个骑士！”
查理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惊讶且不屑地说：“不会吧，你都玩了这么久，居然还在打巨斧骑士？”
达米安涨红了脸。“他的确很厉害嘛！难道你打赢了？”
查理骄傲地说：“就差一点点。”
“……那跟我不是半斤八两！有什么脸说我！”达米安气鼓鼓道。
“哼哼哼，我愚蠢的弟弟哟，我已经摸清他的进攻规律了！只要多尝试几次，他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哈，说来说去还不是打不赢！”
两个人一路斗着嘴走下山坡，来到吊桥前。
达米安刚要上前，就被查理一把拉住。
“对手有两个人时，敌人会变强。所以我们得先制定计策。”当兄长的说，“你是战士，我是法师，所以你近战，我远程，没意见吧？”
“那我的危险岂不是更大？”达米安不满道。
查理板着脸：“你还想不想打赢了？”
“想，想……”
“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他在弟弟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了一番，达米安点头：“我明白了！你可要好好配合我啊！要是这样都打不赢，你以后就别想我替你做数学作业了！”
“放心吧，这可是我深思熟虑的计策，绝对没问题的！”查理拍着胸脯保证。
达米安深吸一口气，举起长剑，迈着悲壮的步伐走向骑士。
查理的计策其实非常简单：作为战士的达米安吸引骑士的仇恨，而作为法师的查理在远处用魔法攻击。
“来吧，你这个傻大个！”达米安咆哮着冲向骑士。
同时，查理在远处举起魔杖，准备召唤出魔法光束。
骑士高高抡起斧头，仿佛刑台上刽子手。
可他并未劈向达米安，而是重重劈向地面！
大地剧烈震颤起来，不论是近处的查理还是远处的达米安都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
“不好！他居然会大范围攻击！”如果游戏人物会出汗，达米安的衣服此刻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这恐怕是当对手数量超过两个时才会出现的技能！
“查理！快跑！”
骑士在达米安背后抡起大斧，他立刻就地一个翻滚。巨斧劈了个空。当骑士再次攻击，达米安继续翻滚。
他很快就滚到了查理面前。然而骑士竟然不依不挠地追了过来。
兄弟俩齐声发出土拨鼠尖叫，开始一起翻滚。
好在只要能抓住翻滚的时机，就能顺利夺过骑士的攻击。兄弟俩放弃了计策，索性继续给骑士修脚。看着骑士的血条逐渐下降，达米安士气大振。虽然打得慢，但只要坚持不懈，一定可以战胜敌人的！
就在这时……
“等等，为什么不能翻滚了？”达米安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看骑士的巨斧朝他的脑门儿劈过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状态栏里除了血条之外，还有一根绿色的精力条和一根蓝色的魔力条。每次翻滚都会消耗一些精力，现在他的精力已然空了！
“不——！”
【胜败乃兵家常事，勇者请重新来过。】
兄弟俩站在落叶纷纷的白树下，相顾无言。
白衣使女微笑着“看着”他俩。“远道而来的旅人啊，你们要不要听千眼大人的故事？”
两个人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你到底行不行啊！”达米安扑向哥哥。
查理被追打得嗷嗷直叫。“好吧好吧，我再想个别的计策！我们这次多准备一点血瓶，跟他打持久战！”
达米安气呼呼地放开他。“那就再听你一次！这次还不行的话，我今后所有的作业你都别想抄了！”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他们再度来到吊桥上。如果巨斧骑士会说话，他大概会不耐烦地摇头说：怎么老是你们两个！
这一次，达米安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打得格外谨慎。查理站在远处，一旦骑士发动范围攻击，他就立刻翻滚出攻击范围。
兄弟俩就这样如履薄冰地打了许久，即使在骑士血条只剩一丝丝的时候也不敢贸然上前补刀，唯恐前功尽弃。
终于，在查理又一发魔法飞弹击中骑士后，那高大如山的身体摇晃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