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样的人拿着一串烤青椒吃挺新鲜的,楚濑一边倒酒一边听男人的回答。
“阳春二中。”
楚濑点点头:“我也是阳春二中,这片也就这个学校了。”
他看了一眼透明挡风片外烧烤的招牌,“这个老板以前摆在校门口。”
烤青椒的口感很独特,勾起了岑蔚久远的回忆,他嗯了一声:“真巧。”
楚濑深有同感:“是很巧,都是不浪漫的人。”
他嘲了一声,手捏起塑料杯,里面的烧酒宛如清水,入喉却宛如刀片,比青椒还麻唇。
岑蔚本来也没注意看,但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对面年轻男人的手腕。
楚濑的卫衣袖长很合身,因为捏着酒杯,袖口微微往上跑,露出了手腕上的红痣,跟大红的挡风片相得益彰,一下映入了岑蔚的眼眸,一扫对方一眼气质的冷淡。
岑蔚问:“你叫什么?”
楚濑撑着脸吃青椒,声音有些含糊:“楚濑,三点水的濑。”
“你呢,岑什么?”
“岑蔚,草字头的蔚。”
楚濑噢了一声,他也没任何和岑蔚碰杯的意思:“蓝色的。”
隔了一会岑蔚才反映过对方还组词了。
他笑了笑,也喝了酒。
岑蔚酒量不好,不敢多喝,但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很是能喝。
烈酒配烧烤,吃一口倒吸一口冷气,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浮上了粉,眼神还是清明的。
楚濑随口问了句: “岑先生多大了?”
岑蔚回答:“二十九。”
楚濑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抱歉,我还以为你三十多了。”
岑蔚也没生气,问:“你呢?还在上学吗?”
楚濑:“上班好几年了。”
岑蔚的目光落到对方放在一边的书包。
楚濑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壳也很适合现在的季节,枫叶突出,很有质感。
岑蔚:“我还以为你还在上学。”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岑蔚本来不想多喝的,他连谈生意都要带上会喝酒的秘书,就是体质天生很容易被放倒。
但常年紧绷的弦也有放松的时候,特别是在这种自带松弛感的人面前,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他们的信息在一来一往中交换。
楚濑,二十五岁,毕业三年。在某互联网公司上班,因为迁就男朋友的工作,三个月前搬了新房子,离公司远了点。
青年抱怨的时候声音都很悦耳:“比起被出轨,我更在意的是我的房租,半个月后我房租就要到期了,必须要换个房子。”
城市的合租情侣最容易面临的就是分手后的房租、家具和宠物。
岑蔚能感觉到对面的年轻男人是一个比较宅的人,以为以对方的气质,可能会养的宠物是猫。
没想到楚濑有一条狗。
男声清清冽冽,撑着脸说话的时候也有娓娓道来的天然感,一只手还反复地捏着装着酒的塑料杯,捏扁,再撑开。
岑蔚:“那是有点麻烦。”
楚濑笑了一声:“比不上你,男朋友出轨发小,以后聚会还不是会碰到吗?”
两个人被出轨的人都头顶绿云,楚濑在意的是房租。
岑蔚相比之下好像更是无欲无求,说出「我不介意」后在楚濑眼里更是佛光普照,只不过是绿的佛光。
他们又聊了一会,从感情转移到了爱好,发现百分之九十重合,连喜欢看的电影都差不多。
价值三千的酒喝完了之后楚濑又续了一瓶普通牛栏山,结账的时候他酒气上脸,皮肤仿佛被蒸了一遍,那股眉宇自带的冷感都被驱散了,眼尾都泛着红,使得他的清秀都变了味道。
但他的酒量还是比隔壁的岑先生好,对方站起来都踉跄,还是楚濑扶的。
男人骨架很大,压过来的时候楚濑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堵墙按倒,对方气势的压迫感全无,这种身板在呼呼狂风里竟然还有种挡风的安全感。
楚濑扫码的时候靠着他的男人含糊地喊了一声楚先生,“刚……刚才说好我……我付钱的。”
他还从拿出了手机,面部解锁了三次,找微信点进了Facetime通话,喉咙滚出了疑惑的音节。
楚濑阻止他继续点开通话,“不用了,我已经结账了,你家住哪,我打车送你回去。”
他越发觉得这个男的被分手的理由是中看不中用,字面意义也是,长成这样,居然还是一杯倒。
那瓶价值2999的前男友烧酒几乎都是楚濑喝的,岑蔚就喝了半杯,后面续的牛栏山他也喝了半杯。
加起来不过一杯,就已经神志不清了。
楚濑问的时候岑蔚闭了闭眼,固执地说:“我们说好的。”
他终于点开了手机,非得扫码,“我转给你。”
楚濑无语了,外面好冷,都接近十二点了,他明天还要上班。
他点开自己的名片让岑蔚扫了个爽,一边打了个车。
地铁都停了,等车的时候楚濑先填的自己家住址,他顺便把租的公寓大门密码锁改了。
楚濑点开朋友圈,全是沈权章提醒他看的视频。
文案:不醉不归。
视频内容:泡gay吧和热辣舞男的擦边。
楚濑觉得眼睛疼,再次关闭了朋友圈入口,一边拉黑了沈权章。
打算回去以后以邮件的形式和对方结算分手后产生的费用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住在哪里。
两个人在棚里熏了俩小时的烧烤味,彼此身上的香水都散了。
岑蔚刘海全部垂下的时候看上去年轻了几分,就是双目紧闭,和楚濑喝酒上脸完全不同。
岑蔚不上脸,如果闻不到酒味,可能都发现不了他是醉酒状态。
楚濑问:“岑先生,你家住哪里?”
能看得出这位就算喝醉了也有保持仪态的潜意识,一会就调整姿势。
很可惜抵不过袭来的醉意,隔几分钟就把楚濑当电线杆靠着,刘海都蹭到楚濑的脸上,特别痒。
男人断断续续地报了个住址,但楚濑搜了半天,都搜不到。
等车来的时候也没法送,楚濑又觉得报警太缺德,只能把人带回了家。
回家之后楚濑把人丢到地板上,自己也瘫在地上瘫了好久。
他家的狗无论多晚都要出去溜达,楚濑遛完狗回来的时候接到了沈权章的电话。
他微信拉黑了对方,但还没来得及拉黑对方手机号。对方的背景音乐特别嗨,沈权章大喊楚濑的名字——“楚濑!你居然还带男人回家?!!”
他的声音声嘶力竭,活像楚濑才是出轨的那个渣男。
楚濑关上门,看了眼还倒在地板上的西装男精英,又看了眼室内的宠物监控。
他忘了沈权章还有这个权限。
前男友大喊:“你心虚了是不是?”
“我和你彼此彼此!楚濑我告诉……”
楚濑挂了电话,点开监控app把沈权章踢了出去,然后洗澡睡觉。
躺上床之前楚濑还是过意不去,把地板上的男人搬到了沙发。
对方醉得不省人事,宛如死猪,被磕到了头也只是闷哼一声。
楚濑借着睡眠灯看了一眼男人的脸。
颜值超标,可惜就算爱好高度重合,也不会是他的菜。
超标的恋人很容易搅乱他的平凡人生日常,况且对方的谈吐也不像是普通人。
没必要过多交集。
可是对方也喜欢烤青椒。
楚濑有点犹豫,最后多给岑蔚盖了一条毯子,然后点开微信新联系人。
修改[Cw]的备注。
——[1013]蓝色的青椒。
岑蔚是被踩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完全不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最可怕的是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狗脸。
柴犬不大,跳上沙发踩在岑蔚的身上,一边发出哼哼声。
岑蔚他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是一个一居室公寓。
东西堆得满满当当,是极简风的反义词,生活痕迹很是明显。
入户门还有一个手办立柜,全都是盲盒,足以看出屋主的爱好。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摸到了沙发上的手机,锁屏的未读微信消息来自一个陌生人。
岑蔚点开,对方发了一句——
岑先生,你醒了的话帮我给狗喂个饭,我快迟到了,拜托你了。
四十多分钟前发的。
岑蔚自己也上班,这才发现都已经十点半了,手机还有来自秘书的未读消息。
柴犬哼哼唧唧,一点也不怕生,还用爪子挠岑蔚的裤子。
岑蔚对这种毛绒生物完全无感,甚至还有点怕。
但他自己明显干出了麻烦别人的事,也很心虚,在柴犬再次伸手的时候和对方握了握抓。
高大的男人卑躬屈膝:“你好。”
狗跳下沙发,跑到了狗盆边上。
岑蔚按照楚濑的提示找到狗粮桶,又添上了水。
能看得出楚濑早上走得很是匆忙,桌上的水杯盖子都没盖上,拖鞋还飞出来一只。
岑蔚想到楚濑冷淡的脸,突然觉得对方的外表和这个屋子极其不符。
岑蔚酒量不好,加上差旅疲惫,哪能想到被分手后喝一杯酒居然醉到完全断片的地步。
和沈珂的分手在岑蔚意料之内,他没什么好难过的。
岑蔚今天也要上班,但楚濑的住所离他的公司还挺近,岑蔚也没着急,看狗吃了饭,一边给楚濑发消息道歉。
【岑蔚】: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岑蔚】:[图]你家小狗胃口很好。
【岑蔚】:[视频]
楚濑早晨极限通勤,累得要死。
本来他也无所谓迟到,但上个月顶头上司突然查出勤率,全组的每日上班时间都低于普通水平,导致职员们都不能自然醒上班。
楚濑天生性格温吞,在地铁出站口就先用手机打卡,再去买咖啡和早餐。
昨天去团建的同事都没睡醒,早上一个组看上去东倒西歪,楚濑居然是最精神的那一个。
他在地铁上的时候给前男友沈权章编辑新邮件。
希望对方能把房租结算好,然后把东西搬走。
在一起的时候楚濑能感觉到沈权章的抠抠索索,但也没在意。
楚濑性格蜗牛,讨厌生活的变数,男朋友对他来说凑合就可以了。
有些东西磨合不了也不用改,大家各退一步,反正他和沈权章也不会有孩子,自己赚钱自己花也没问题。
结果反过来成了楚濑抠门。
两个人因为房租和物品在邮件上你来我往扯皮了一个多小时。
岑蔚消息发过来的时候楚濑刚放下手机。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捏着鼠标,眼神无意识地盯着电脑桌面的壁纸看。
昨天被他带回去的男人这个点才醒。
楚濑心想:白长那么大只了。
但看到狗狗的照片,楚濑心情又好了很多。
他的生活很简单,上班、下班、遛狗、谈个恋爱、打个游戏。
如果可以早点退休就更好了。
岑蔚的视频拍得不错,就是离得很远,和一般人看到狗狗想摸拍视频都要撸狗的样子完全不同。
活像恨不得躲远一点。
楚濑没急着回复,点开手机打开家里的监控。
果不其然,身材高大的男人是坐在沙发上拍的狗,估计是放大了画面。
楚濑想:他不会怕狗吧?
想到这个他又觉得好笑,回复了岑蔚一句谢谢。
【岑蔚】:是我要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岑蔚】:打车多少钱,我发给你。
楚濑昨天把人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精疲力尽,洗完澡彻底瘫了,都没空试用斥巨资买的键盘。
早上在地铁和沈权章扯皮之前楚濑给岑蔚发了微信,他也不怎么在乎一顿烧烤的钱,但岑蔚执意履行酒桌的承诺。
他喝了楚濑的酒,就应该请这顿烧烤。
楚濑不喜欢周旋,他俩也不熟,干脆收了转账,告诉岑蔚走的话直接关门就好了。
大概是因为感慨两个人的相遇挺有缘分的,楚濑难得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他发出去之后想到沈权章在邮件上的控诉。
前男友认为楚濑没人情味,也不会夸人,两个人性生活也不合拍。
总结:无趣至极。
楚濑倒是没被打击到,他承认自己在那方面确实没什么欲望。
认识他俩的都说楚濑和沈权章都属于圈子里的上品,起码颜值和身材都过得去。
只是圈子里流动性太强,很少有人真的选择结婚。
沈权章还没跟家里出柜,对结婚的话题也讳莫如深,回过头看,这段感情早就布满裂痕,没什么挽回的必要。
之前要买这个限量键盘,楚濑挑礼物还咨询了朋友柳渊。
对方在楚濑回复完岑蔚之后正好问一句:怎么样怎么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了吗[坏笑]。
【楚濑】:分手了。
【柳渊】:什么?!!分手!怎么回事啊!!
两个人大学一个专业,还是室友,柳渊算是楚濑和沈权章校园爱情的见证者。
虽然也有吐槽两个人没什么热恋期,也羡慕这种正儿八经过日子的感觉。
楚濑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柳渊声音听起来很是震撼:“什么情况啊!为什么分手?我还以为你们都要结婚了。”
他比楚濑激动多了,差点破音,“好不容易熬到同性恋能结婚了,这也太……”
楚濑一觉过后还是没什么感觉,口吻极其平和,“他出轨了,被我当场抓获。”
柳渊骂了一声:“不是吧,把人带到你们床上搞?沈权章这个贱人!”
楚濑和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柳渊无语了:“感觉是能上短视频网站热门头条的分手故事。”
楚濑捧着咖啡杯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他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
对面的朋友沉默了一会:“楚啊,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难过?”
楚濑坦率地承认,“我也觉得很奇怪。”
“可能是沈权章之前就透露过想要找个有钱的想法,我年薪还可以,虽然有一套父亲留给我的房,但地段不好,也卖不了多少。”
“我也不想卖。”
人到一定年纪人多少都有点焦虑,楚濑的家庭和柳渊的完全不一样。
都是男同,柳渊是属于男同也摆脱不了相亲,家长接受之后还是希望他能找个门当户对的。
楚濑初中丧父,母亲第二年改嫁,楚濑跟奶奶生活。
好景不长,奶奶在他高考完的暑假去世了。
楚濑和再婚生了孩子的母亲联系也不频繁,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赚的,更没什么助力,能走到今天已经算不错了。
柳渊一开始觉得楚濑长得清秀耐看,就是有点高冷。
接触下来后发现对方只是回避型人格,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热情和关心,所以显得格外冷淡。
别人可能不知道,柳渊还是很了解楚濑的。
要从楚濑嘴里抠出一句喜欢都很难,他一旦说喜欢,那就是比寻常喜欢多百倍千倍。
所以当初从追楚濑的人里选出沈权章,柳渊觉得楚濑是想过就这么定下来的。
但可惜,感情大多数很难从一而终,大部分的结局都是一拍两散。
柳渊唉了一声:“你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呢,你就这样,之前和我说你奶奶给你的手表坏了你一个星期后才开始难过。”
“果然渣男遍地走,那个贱人别被我看到,我看一次打一次。”
楚濑笑了:“我们都是男的。”
柳渊想到他俩是同居的,不由得问了一句:“那你和沈权章谈好了吗?他总要退你房租吧。”
楚濑嗯了一声:“我打算换个房子,要尽快。”
柳渊很热心:“那行,我帮你找找,等搬进去了咱俩喝一顿。”
楚濑没和柳渊提起在酒馆遇见的岑蔚。
柳渊和岑蔚对他来说说是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
况且也不会再见面了,他觉得没必要多嘴。
楚濑当天下班回家,岑蔚已经走了,对方也没留言,两个人的聊天停留在一句好的。
上一句是楚濑的注意安全。
然后彼此的头像在各自的软件界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往下掉。
第二个周末楚濑和沈权章扯皮结束,对方拿走私人物品的时候还有点愤怒,楚濑无动于衷
两个人连邮箱都互相拉黑了,算是彻底结束了三年的感情。
最后沈权章似乎想说什么,但楚濑牵着狗走得很快。
他背影冰冷,连一句再见都不想说。
楚濑新租的房子离公司近了一站地铁,是个比之前大的一居室。
小区里不少是公司员工,每周还有活动,重点是他家的狗狗也能交到新朋友。
楚濑对生活很满意,但朋友柳渊觉得这是他的错觉。
第三个周末,柳渊约楚濑去酒吧,捏了捏楚濑的脸,唉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憔悴很多?”
楚濑一改在公司的休闲风打扮,摘了黑框眼镜,微长的刘海遮住眉眼,看上去眼神有些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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