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砜大伯立刻对堂哥摆出怒脸,不过那气性有几分真,就不知道了。
“你说这些话做什么,你堂弟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不会贪了那些东西的。”
曲致远笑脸僵硬,显然父亲的指责让他很难接受:“那我等着他签字。
常砜捏紧手中的笔。
堂哥看着低头的常砜,眼角闪过得意和鄙夷。
他心想常砜一定在挣扎,他也想要那些遗产,可是,他却不懂得:有些东西,现在不可能属于你,以后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明明是过年,大伯家中亲朋相聚,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如今却安静异常,没有任何人说话。
常砜知道,他们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讽刺心寒,甚至觉得自己愚蠢,他竟然还会期待这些人对他有亲情,他怎么会那么蠢。
常砜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协议往大伯的方向送了送,抬眼看向大伯,“我不签,我不知道奶奶的遗产是什么,但奶奶怎么安排,我都听奶奶的。”
常砜其实想在好好的生活,不想陷入这样的争端之中。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衣角上轻轻摩擦。
有时候,有一些东西也不是一定要争取,只要能够努力生活,把握住自己手里有的,不和别人起争端,平静又安稳的过完这一生,就已经够了。
可这是奶奶留下的,他不能让奶奶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常砜大伯看着常砜明明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眼底却闪着坚毅的光。
看着他眼底闪过的那些仿佛碎钻一般的光芒,常砜大伯感觉这样的常砜格外陌生。
常砜见大伯不接自己递过去的协议,随手将协议放在旁边,抬头看着大伯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常砜大伯和其他亲戚,甚至包括常砜的父母,都没想到他这次放弃的这么干脆。
常砜大伯母站出来:“你走哪里去?你今天必须把这个字签了。”
常砜摇头,“我不会签的。”
话落,他后退两步,看见大伯母竟然来抓自己。
他立刻转身,跑出房间,来到电梯间。
幸运的是,电梯刚好在这一层打开,一个居民走出来,常砜立刻进去,按下关门键和楼层。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常砜整个人就像垮了一样,眼眶也在那一瞬间突然泛红。
他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
他不懂,他只是喜欢男人,只是被奶奶养大,他错在了哪里,怎么会被整个大家庭算计抛弃。
他其实早就已经看清了,为什么心里还是好难受。
他并不在意奶奶给他留了什么,但他却不想其他人算计他。
但这一次,他不会退缩。
一段记忆出现在脑海中。
“你怎么这么笨,你一天就只有十块钱的生活费和零花钱,这都能被人抢了,你不吃饭吗?你不活了吗!”同桌校霸得知他的生活费被别人抢了,恨铁不成钢,“而且那钱是我刚从另一批人手里抢回来的,你又给其他人哄走了!你这样大漏勺,我怎么也堵不住这个窟窿啊!”
“哎,你别哭别哭,我再去帮你抢回来!”
常砜记得自己那时候哭得很惨,他不是因为丢了那十块钱而哭,是自己太软弱了,连别人的一片好心都守不住。
现在他不能再软弱了,他不能守不住奶奶的心意。
奶奶曾经无数次说过:“奶奶没有本事,怕打不过那些同学的父母,若是与他们争的多了,奶奶怕你又像之前那样被迫转学。”
“是奶奶没有本事护不住你,只能委屈你受这些苦。”
现在,奶奶不在了,遗嘱就是奶奶的遗愿,是奶奶对他的爱。
他在电梯里,抬手擦去脸上布满双颊的眼泪,泪珠被他挥洒在电梯坚硬的地板上,碎成一滩水渍。
现在他和家人,已经无法再粉饰太平。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受。
他在走出电梯,迅速跑出小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个小角落,躲在角落的阴影中,像一只面对熙熙攘攘人群不知所措小老鼠,小老鼠想要去街对面捡起那一块被人丢掉的面包,可是路上的人群和繁杂的声音,却让他恐惧且害怕。
若是他父母在,一定会说,他原本就是应该生活在地沟里的生物,为了一口吃的,却要挣扎在人群中,妄想自己也能融入。
他们会说他怯懦胆小,畏畏缩缩。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常砜手忙脚乱将手机摸出来。
他以为是那些所谓的家人打来的电话,却不想,是一个陌生号码。
常砜现在没有心思应付那些陌生人,他挂断了电话。
电话,是寇言打来的。
他早就得到了常砜的电话,却从来没有拨打过。
这次他一直守在小区外,突然看到常砜走出小区的声音,那状态看着好似不太对。
他几步接近,门口人来人往,他丢失了常砜的踪迹。
他怕常砜出事,并没有因为一通电话没有打通,就不再联系。
直到寇言第三次打过来,常砜这才接起电话。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甚至让自己少说话,以免露馅,“你好,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你在哪里。”
常砜说:“你是?”
寇言:“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或许可以帮你。”
常砜更是满头问号,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被什么馅饼砸中,“谢谢,不用,我现在也没有需要被帮助的事。”
听筒中出现风吹过的声音,呼啦啦的。
常砜抬手捂住嘴,他怕自己压不住心底的情绪,忍不住又哭出来。
在陌生人面前哭,有些难为情。
就在此时,一个步伐极快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常砜看到这个身影,泪眼模糊,却在一瞬间认出来人是谁。
可是怎么可能呢,寇言不是大明星吗?这应该是错觉吧。
他们根本不认识寇言,这人怎么会来他身边?
寇言脚部一顿,生生让自己的身影停在离他三米远的位置。
他的声音裹得风声,压得极低。
两人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到常砜耳朵里:“你在哭什么?”
常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疯狂擦眼泪,“我没有哭。”
那些让人难过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好像已经快要被寇言出现的惊异和意外完全压过去。
寇言眼底的凶意快要掩盖不住,“是谁欺负了你?”
“你过来。”
常砜怔怔看着寇言。
寇言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传过来,“过来。”
常砜放下手机,起身,一步一步向寇言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双手在身侧僵硬的握拳。
直到来到寇言身前半米,他不敢抬头看寇言,低着头,目光落在寇言的鞋上。
那是一双全黑的皮鞋,看上去黑沉沉的。
他看见寇言的手抬起来,常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寇言却又放下手,抓起他的手,带着他去向小区附近那个还算隐蔽的咖啡店。
常砜不想跟他走,可是寇言气势太强了。
最后他甚至将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都告诉了寇言。
寇言却松了口气,“这很好办,找个律师和当初接受你奶奶立遗嘱的律师接洽就好。”
他拿出手机:“这事儿交给我。”
“可是,我们之前都不认识。”常砜再次道。
他将自己家这点事告诉寇言就算了,这事大伯家全小区都已经知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可他又怎么能够接受寇言的帮助,他们确实不认识。
寇言看着常砜。
常砜微低着头,鼻头眼尾通红,眼底还沉着一层水雾,让他的眼眸仿佛破碎的玻璃。
他摇摇欲坠的神情,再配上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在阳光下如同树叶间那一滴几欲落下的露珠,透明、美丽却又脆弱。
这就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可是他却不认识自己。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寇言伸出手,“希望可以有机会与你成为朋友。”
和一个鼎鼎有名的大明星成为朋友,常砜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还有更奇幻的事。
寇言当天就帮他买票,带着他回了学校,还找了个律师。
律师主动联系常砜,告诉他:“现在正值春节假期,相关部门都在放假,办理遗产继承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我已经和对方律师联系,年后这事就能办好。”
他还对常砜道:“不用担心,小事情一件。”
寇言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准备邀请常砜与自己一块儿过年。
现在倒是有了现成的机会。
常砜此时在百度各种与遗产法律法规相关的内容和律条。
这一次,寇言也给他上了一课,有时候,找律师或者懂法,会避免自己被伤害,避免自己的权益被侵犯。
但他仍旧不太明白,寇言为什么会帮助他。
正想着,寇言的信息传来:【忙吗?】
常砜呼吸一致,仅仅是寇言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心脏下意识颤栗。
他想打一个忙字,却又有些不敢撒谎。
最后只能慢悠悠的打下:【不忙。】
寇言:【我知道这很冒昧,却还是想问问你,可否与我一同过年。】
【我已经有许多年,独自一人过年,我不想再继续这样。】
常砜其实能感觉到,寇言对他并不普通,至少他不是那种会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就如此掏心掏肺帮助那人的人。
可他为何对自己这样?
一个答案在心里缓缓升起,却又被常砜压下。
但他知道,自己是想要接近寇言的,他喜欢和寇言相处。
常砜脑子里所有的情绪被一起过年四个字挤开。
他准备自己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他落寞过。
得知可以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时,期盼过。
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寇言邀请他一起过年,一股淡淡的暖流温暖了他的心。
但是过年是很家庭且私密的事情,他们才认识不过短短一天,他就要去和寇言一起过年了吗?
常砜脊背绷得笔直,打字的手甚至几次都按错了地方,打出错别字,不得不删掉重新打。
【在哪里一起过年?要不,我请你吃年夜饭吧。】
他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
寇言:【可以来我家吗?】
寇言好像怕他误会,又加了一句:【你也是一个人过年,对吗。】
常砜看到这几个字,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其实他也猜到了。
他甚至已经在劝服自己接受寇言的邀请。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让他不知什么是拒绝的人。
常砜抿着唇:【好。】
寇言:【我过来接你,家里有准备过年的各种年货,如果你有自己想吃的,我们也可以去逛超市。】
常砜看着这一行字,心跳不受控制地迅速跳动起来,思绪繁杂,一种无由来的委屈和期盼,从情绪的缝隙中钻出来。
他抬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感受着掌心下的心脏猛烈跳动,又回了一个好字。
别墅宽大的客厅窗帘紧闭,只亮了一盏沙发旁的立灯,寇言隐藏在阴影中。
片刻,他站起身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皑皑白雪上洒下的金色阳光,他眼底露出浅浅笑意。
车库里,汽车启动。
不到一个小时,寇言开车到了常砜学校门口。
常砜早就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他时,他小跑着过去。
寇言下车,绕到副驾给他拉开车门,“上车吧,我看了看厨房,我们还需要买一些东西。
常砜点头,踩着脚踏上了副驾,门被寇言关上。
常砜一眼就看出这辆车不便宜,这样昂贵的车,听说油费也不便宜呢。
他轻声说:“我可以打车过去。”
寇言低沉的声音仿佛3D环绕,“打车不方便。”
“我们还要去逛超市,也耽误不了多少路程。”
“谢谢。”常砜说不过他,却也没有被安排绑架的束缚感,所以他只会感谢寇言所做的一切。
话落,常砜转头看向窗外。
即使是贴了膜的车窗,也能够感受到窗外吹过的风以及灿烂的阳光。
以及旁边那辆车后座里,探出头兜风的萨摩。
开车后重新带上墨镜的寇言,头向他这个方向偏了偏,“想开窗吗?”
常砜回头看了寇言一眼,轻声道:“嗯。”
初夏的风并不热,甚至带着舒适的凉爽。
在阳光热烈的初夏,吹着这样的风,就是兜风吧。
常砜看向右边车窗,凉爽的风吹进来,拂动常砜柔顺的发丝,轻抚他细腻的肌肤。
常砜闭着眼,双手轻轻扒着车窗,仰头让阳光洒在自己脸上,再让凉风吹走阳光带来的热意。
路遇红灯,车辆停下,他睁开眼,看到旁边那只雪白漂亮的萨摩。
萨摩也和他一样,前爪扒拉在车窗上,仰着头眯着眼,一身柔顺的白毛被风吹得微微凌乱。
萨摩吐出舌头,冲着同样姿势的常砜咧嘴笑着。
常砜看着萨摩,悄悄笑了。
萨摩的主人是个小姐姐,转头看到常砜对着她的狗笑,被他那在阳光下晃眼的笑惊讶片刻,也露出笑意,再看到常砜坐的车,不免震惊,“大G!”
常砜抿嘴掩饰自己心底即将升起的炫耀,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嗯,很帅的。”
红灯结束,汽车启动,常砜挥手,仍旧小声,“拜拜!”
萨摩热情“汪”了一声。
小姐姐跟着启动小车,却赶不上寇言的速度。
片刻,小姐姐想着驾驶座那个不怎么清晰的侧影,恍然,“啊,我说那么眼熟,是寇言!那驾驶座是……寇言?”
那副驾做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番外五:寇言来到常砜的世界(3)
次日,常砜换了件黑色的的棉服,一条蓝到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个单肩斜挎运动胸包走出校园。
他白皙的皮肤,被冬日阳光衬得越发细嫩,仿若一戳就会破。
到了路边,寇言已经到了。
常砜有些拘谨,他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和寇岩这个只见过里面的人要一起过年。
他当时真的没有抵挡住,无法拒绝寇言的邀请。
车窗打开,常砜点头问好,上车坐上副驾,车内的空调温暖,暖气将常砜被寒风吹得刺骨的膝盖包裹住,常砜舒服得叹了口气,身体倒没有之前那样僵硬了。
寇言递过来一份资料,“这是我给你找的一些资料,你可以看看,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根据法律,别的人是抢不走的。”
常砜接过,寇言发动汽车,“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我。”
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在常砜腿上,也落在那份资料上,白色的只反射着阳光,仿若圣光一般,在常砜的腿上发光。
常砜看着那份资料,阳光温暖了他的眼底和心。
常砜轻声道:“谢谢。”
寇言声音好似没有太多感情,声音里的冷意却比平常少了许多,“不用跟我客气。”
常砜看向寇言,寇言目视前方。
没有寇言的视线笼罩,常砜背脊放松靠在椅背上,试探问他:“寇……寇老师今天想吃什么?”
他记得娱乐圈好像是这样称呼的。
寇言:“我会做饭,厨艺还不错,你想吃什么?”
常砜有些紧张,低头假装继续看那份文件,看了两行,他又抬头,看着寇言,小声道:“我都可以。”
随后他又不确定问道:“寇老师你真的要亲自下厨吗?要不我、我来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他只会做几个很简单的菜,因为从小家里不富裕,就连食材也只见过一些最普通的。
他做的菜,寇言可能不爱吃。
寇言听着他的声音,握着方向盘的手比之前用力,青筋乍现,只是常砜没有发现。
寇言放松自己的手,回应常砜:“都可以,我们可以一起做,过年不就讲究个热闹吗。”
常砜看见寇言坚毅的侧脸,凌厉的线条如刀一般破开他的心防。
他再低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击着他。
资料上还有很多其他的信息,常砜继续缓慢看着,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
但寇言偶尔会找他聊天,和他聊一些生活琐碎的日常。
常砜慢慢知道,寇言每天早上起床会运动。
常砜很羡慕:“我也想运动,我有点太瘦了。”
寇言:“你现在这样很好。”
常砜身体一僵,耳根红了。
资料并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常砜对遗产的事,心里也有了底。
而寇言,是带着常砜来了寇言居住的别墅。
冬日寒冷,别墅周围林木围绕,却也有不少常青树绿叶繁茂,一看便是别墅的景观师做了特别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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