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星舰设计师(莫千年)

“一！定！是！学！霸！”他们异口同声惊呼，声音嘹亮，在走廊里激起了一阵回声。
明昱：“……”
明昱忍不住拖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
他的星网虚拟形象和现实中的模样截然不同。明昱没有使用现实外貌，而是从过一堆免费形象中挑挑拣拣，组合成了最普通的眼镜男，浑身上下朴实无华，没有使用任何一丁点附加的外貌装饰服务。
糟了，明昱心道，这个虚拟外形似乎让队友因刻板印象产生了一些不那么符合实际的联想。
明昱有些尴尬，赶紧开口自我介绍道，“不，我是……”
“老大——老大！”他话没说完，率先开门的红头发青年已经热情洋溢地把明昱拉进了休息室，大嗓门像是公放喇叭，转头对屋里喊道，“我们队的星舰设计师来啦——他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明昱：“等等！我不是……”
“吵。”
一道冰冷男声在屋内响起。
那一刻，好像屋里的恒温空调突然停止工作，气温也在一秒钟荒诞地掉下了零度。
以至于把五彩头毛几个一瞬间从活力青年冻成了粘在原地的冰雕。
“糟了。”红头后知后觉，低声念道，“忘了，黑潮日刚过，老大这几天起床气大得很……”
他旁边站着的橙、绿、蓝、紫钉在原地，纷纷露出后悔神情，而后整齐划一地在嘴上坐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并以眼神向明昱示意，让他不要开口。
公共休息室尽头，向内连接的房间门内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屋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五彩头毛几个凝神屏息，这一刻又回复了行动能力，各自挺直腰板，蹑手蹑脚的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要缩到了通向休息室外的门边。
明昱：“……”
这一群色彩绚丽的头移开以后，他看清了面前的情景。
这是一间圆形公共休息室，共有五扇通向不同方向私人休息室的走廊门。正对明昱面前的走廊门在刚刚那声轻响后张开了一道缝隙。一只手掌搭着门的边缘，将门彻底打开。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凸起，自手掌后露出一截手腕，而后是小臂。
他的皮肤苍白，用力时肌肉微微绷紧，线条流畅。
男人的身量很高，比明昱高了近一个头。微长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像是刚从睡眠中被吵起来。他的目光里带着压不住的漠然冷意，扫向门外。
明昱：“……”
明昱原本要解释自己的身份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
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梦游一样开口道：“你……很喜欢看‘新恒星葬礼’吧？”
男人微微皱眉：“什么？”
明昱：“……”
明昱见过很多外貌或漂亮、或英俊的人,但男人的气质实在太过特别。
锋锐，而又冷凝。
明昱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么一场选拔性质的星航大赛里，而是应该出现在军部高级军官的会议室中。
还要坐在主持会议的主位。
“‘新恒星葬礼’。”明昱盯着男人，声音飘忽，“那部文艺星空片，讲的是黎明之战中凯尔特星域覆灭前的故事。”
“……你是不是照着那个凯尔特王的设定在星网上捏的脸？”
黑发，黑中圈着碧蓝色的眼。
前者的特征大部分东方面孔都有，但后一种就实在太过特殊了：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的眼睛长成这么个样子。
明昱上电影欣赏课的时候才查过资料，知道新恒星葬礼刚上映那会儿，凯尔特王的造型一度遭人诟病，被认为是中二耍帅用的。当时的观影者对于这一不符合文艺电影的特征大加批评，直到有凯尔特星域的移民出来辟谣，声明凯尔特王的眼睛就是这么一个颜色。
特殊得像是普通玩家群里的氪金大佬。
明昱由衷赞叹道：“……你审美真好。”
新恒星葬礼的主演外貌已经足够出众，但那双眼睛在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自己这位队友捏出的脸上这么自然而融洽。
还正正好好，百分百符合明昱的审美。
男人再次皱了下眉。
他身上带着一股压人的冰冷气势，屋内的气温在瞬间似乎又低了几度。
刚刚闭嘴的红毛不堪忍受，只能小声解释道：“没看过什么‘新行星葬礼’啦……老大的脸就是这个样子。”
明昱：“……”
他哦了一声，眨了下眼，从失神的状态中缓过来了。
怎么可能有人真长这个样子。
如果真的有，那天上大概也真的能掉馅饼砸中没吃饭的饥饿路人。
明昱：看来这是一群中二病晚期青年正在星网上玩角色扮演。必须时时刻刻保持人设，决不能跳出设定OOC。
不仅是中二病晚期，还是有钱的中二病晚期。
星网上的虚拟形象可以自由设置，但高级美颜功能和特殊饰品装饰都需要交钱解锁。这位大哥能把脸捏成这么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砸得钱肯定不少。
明昱对中二病和有钱人都没偏见。
他于是伸出手，思绪恢复平静，友好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LUCE，匹配来的星舰设计师。”
男人也伸出手，搭着他的手轻轻一握。他指尖的温度冰冷，与明昱一触即离，语气礼貌而疏离。
“慕柏行，星舰驾驶员。”

明昱：“我……”
“你不需要提交星舰设计稿。”慕柏行收回手掌，一句话让明昱将要开口的自我身份介绍再一次堵在了喉咙里。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好像一捧碎冰相撞。
男人皱着眉，神色不愉，气势又盛。他淡漠的目光落在明昱身上时，让设计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确实是不小的起床气。
明昱在这一瞬间想道，要不是因为这里是虚拟星网，明昱甚至会害怕对方记恨得拿把刀来鲨他。
设计师旁边刚刚还咋咋呼呼的五彩头毛们被慕柏行的余光扫到，一个个站得笔直，表情严肃，好像正在接受检阅的士兵。屋里的氛围在他们一动不动沉默紧绷的姿态中愈发凝固了下来。
“比赛中星舰设计师的贡献点会照常划分。”慕柏行再次开口。他的语调冷淡直白，说话平铺直叙，“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以自己的权限向大赛上交我提供的设计稿。”
明昱：……
明昱来星航大赛，本来就想过过设计星舰的瘾。
更何况……他对中二病没偏见，也理解睡觉睡到一半被人吵起来的愤怒。
但不喜欢看人在自己面前这么装逼。
明昱看着慕柏行，放弃解释自己只考了初级设计师不是什么学霸大佬的事，转而用刻意装出的好奇语气问道：“哦。你有设计稿？多少张？提前买的？一笔没都没有改动吗？还是自己重新设计的？”
星航大赛期间，每支队伍需要依靠自己设计制造的星舰进行比赛。
星舰设计师提供的设计图将被传入大赛超级电脑，经由人工智能按标准审核，如果设计图通过了可行性评判，超级电脑将按照设计图以算法将星舰“制造”完成，并投放入队伍的星舰停泊区，同时根据设计图纸给出一套包括星舰耐久度、最高航速、最大载重等等“出场数值”。
根据不同的比赛环境，不同的任务结构，以及大赛下发的特殊限制，队伍需要设计不同的星舰，人工智能的设计图通过标准也会随之改变。因而各大设计院和星舰制造商对这场比赛的关注度同样很高。
星航大赛不是不允许购买星舰设计稿再加工，但第一、队伍必须对购买的设计稿署名，第二、设计师必须在原稿基础上进行了超过30%以上的修改。否则视为违规，取消队伍参赛资格。
明昱在明知故问。
他说话的语气温吞，但慕柏行听出了他话语里那点火.药味。
不重，却明显。
男人轻微抬了下眉。
就站在明昱身边的紫毛几乎要把头低到地里去。他鼓起勇气，悄摸摸伸出一根手指，拽了拽明昱的衣服下摆，转了下目光，带着点担忧神色看向明昱，示意他别挑这时候开口。
慕柏行的目光扫过紫毛，对方立即放手，把头埋得更低。
慕柏行语气平淡：“我画的设计稿。”
明昱哦了一声，对紫毛的暗示无动于衷。
他面上看着平静，垂在身侧的手掌心里其实都是汗，盯着慕柏行那双眼睛，一个劲地在心里暗示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一个中二病而已！
但慕柏行的目光压在他身上，却仿佛带着千斤重量，好像要压得他也跟着低下头去，移开视线。
明昱不知道这中二病的演技怎么会这么好，比那个文艺星空片的获奖男主角演的都要吓人。
他抿了下唇，心跳很快，尽管从刚刚起就一直不间断地自我催眠，但心底却仍有声音正在疯狂叫嚣。叫嚣着让他赶紧移开目光，避开这个气势可怖的男人。
只是明昱从今天中午接了母亲的电话起心里就压着一股郁气，现在主动和慕柏行杠上，更不可能轻易示弱。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这场挑衅进行到底。
“但你没有注册双重参赛身份，不是星舰设计师。”明昱稳住声线，直视着慕柏行。他学以致用，以与对方相似的、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
“星航大赛允许参赛者拥有多重身份。你没有注册星舰设计师，是因为没有星舰设计师资格证吧？初级证件都没有，根本无法通过审核的那种。”
明昱勾了下唇：“这种‘设计师’画出来的设计稿也能用来参加星航大赛？星舰开出去一步就要散架了吧。”
五彩头毛：“……”
这几名小弟一个个都低着头，但有几个人没忍住发出一声倒抽冷气的嘶声。
他们的内心在这一刻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敢在这低气压下还嘲讽老大的人，不管表面性格如何，内心绝对是个狠人。
以后得开口叫哥的那种！
慕柏行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仍旧带着那股淡漠神色，看着明昱。
明昱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现在不止是掌心，连后背上都浮起了一层冷汗，嘴里却仍旧继续道：“更何况，你不是队伍的设计师，那队伍的完整性就只能依赖大赛随机匹配的设计师……比如我。”
“我报名星航大赛可是凑个热闹图个开心。如果现在我因为心情不好退队，你们队伍就会因为人数不足直接出局……哦……”
他的尾音未尽，慕柏行却倏然笑了。
冰层乍破，露出坚冷外壳下的一股子潇洒肆意劲头来。
让人说不出的意外。
“行。”慕柏行勾着唇角，眼中的压力收敛，率先移开了目光。他的笑容里带着几丝兴味，向后靠在门边，低头按了下手腕上的通讯手环，打出一面光屏，将其扭转推至明昱面前。
“设计稿。”慕柏行的笑意收敛得很快，随意道，“你看着改。”
这确实是一张星舰设计稿。
三维光屏上投影的稿件细节完善，各色的虚实点线交错，普通人看一眼就得头昏脑胀。明昱伸手扶着光屏边缘，没管别的，先看向星舰驾驶室。
“探索型星舰。”慕柏行在一边慢声道，“往年星航大赛第一轮比赛最常出现的星舰种类。”
“不用提醒，倒是看得出来。”明昱还记得嘴上跟他抬抬杠，但心思已经全落在了设计稿上。
“正副驾驶位，五个观察手位……星舰怎么配备了这么多外部探测仪？”一般来说，除了需要记录能量图的特殊星舰以外，大部分星舰都只搭载一台探测仪，或者压根不搭载探测仪。星舰在宇宙中的航行线路、周围的能量变换、全部由观察手探测完成。
担任星舰观察手的觉醒人类被称为领航员。他们的精神力灵敏度高，延展性强，精度与探测范围都高于普通的探测仪。
明昱带着深深的迷惑，把光屏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仔细放大看过驾驶室连接航舰中央处理室的线路图。
探索型星舰是非常常见的星舰种类。因为现有探索型星舰的功能已经能满足99%的探索任务需求，因而近几年探索型星舰的设计已经不再有大的变化，形成了一批固定的模式。
这张星舰设计图的基础结构是非常经典的M10探索星舰款式，但他的星舰线路走向，却与所有明昱知道的探索星舰都有一个巨大的不同。
“这个线路走向……”明昱沉默许久，在脑海中一遍遍走过星舰线路，最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慕柏行，“驾驶位的精神力传感线路与五个观察手位都不相连？！”
他挪动设计图，瞪大了眼：“观察手位根本就没有精神力传感线路？！”
慕柏行抱着手臂，没有说话，只看着明昱。
明昱：“！！”
他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五彩头毛，喃喃道，“你们是……你们是没有精神力的非觉醒人类？！”

第5章 初见（下）
明昱在刹那间明白了慕柏行刚刚为什么提出让自己不用参与星舰设计、直接提交对方提供的设计稿。
因为没有正经星舰设计师知道怎么设计一艘以普通人作为观察手的星舰。
五彩头哥几个都抬头看明昱。
“……是啦。”红毛最先开口，小声道，“我们都是没有觉醒精神力的普通人啦……”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怨念，明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产生了歧义，赶紧解释道，“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算是非觉醒人类……”
他那点精神力和没有也差别不大。
明昱：“但我是说，观察手……不，我不是说普通人一定不行。只是……”
只是明昱其实认同父母从小告诉他的话。非觉醒人类不该担任星舰观察手，这是十分有道理的。
在星舰航行中，领航员的精神力触须通过人工神经元与星舰的机械神经中枢相连，也与驾驶员的精神力相连。
作为星舰驾驶员的觉醒人类，又被称为舰船，精神力觉醒方向为高强度与高攻击性。他们的精神力虽然也能“看”见，灵敏度和延展度却很低，因而必须依靠观察手辅助航行。
观察手充当星舰的“眼”，驾驶员是星舰的“脑”，通过精神力管线连为一体。
而如果星舰观察手是一位普通人，则只能通探测仪观察数值：虽然他们同样佩戴观察手头盔，却需要通过语音频道与驾驶员沟通，拉长了交流时间。
更何况，能量探测仪的效果远不如领航员的精神力。
观察手晚一秒将宇宙中的情形告知驾驶员，驾驶员就少一秒作出反应、调整星舰行动的时间。
“我想先恭喜你们替我完成梦想……”明昱思绪纷乱，近乎语无伦次，“但是……”
慕柏行：“来得及。”
他的语调很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样的设置有什么不妥：“在星航大赛中配合我，足够了。”
明昱：“……”
明昱张了张嘴。
这句话无疑又像是中二少年的装逼。
“我们……嗯……我、橙哥几个，除了小蓝小紫，都和老大出过航。”红毛也小声道，“虽然是生活所迫，也全须全尾回来了。”
明昱：“哦哦……”
他还是有些呆滞，看了看五彩头毛几个，又看了看慕柏行。
如果不去危险地带，不离开安全星域边缘靠近星线，没有特殊任务，只走民用航道，确实有可能依靠非觉醒人类观察手安全返航。
但这是星航大赛。
是以筛选优秀星航者为目的、没有困难也要人为设置困难的赛场，是无数优秀领航员与舰船的聚合地。
明昱心里转过很多话，看着五彩头毛几个，又一一咽下。
“星航大赛的报名费是三百星币，下载加装比赛插件五百星币，加起来是我一个月的饭钱。”他最终说道，“我们……争取不要一轮游吧？我不想亏得血本无归……”
“‘我们’？”慕柏行声音漠然，咀嚼着字眼重复道，“不退队了？”
明昱：“……”
倒也不是完全不想。
明昱觉得自己亏一个月饭钱的概率实在太大。放在以前他没有这么在意，但现在他正在计划着怎么赚钱离开明家……多少有点抠门。
只是如果现在退出，五彩斑斓战队解散，将直接被取消比赛资格。
明昱五彩头毛几个，想起曾经的自己。
慕柏行勾了下唇角，站直身体，主动向明昱再次伸出手。
“抱歉。”他说道，“没控制住脾气。”
他的笑容收敛得很快。一句话说完后，眼里的笑容只剩一点若有似无的痕迹：“合作愉快？”
明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