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星舰设计师(莫千年)

星舰后半身处展开的机翼下左右各挂着四个炮管，一看就是慕柏行安装上去的，把空间和载重利用得彻彻底底，像是生怕开火时武器数目不够用。
这艘星舰的原色是最普通的灰色，但从舰身底部向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矿星烟尘，将他的下半部染成了掺着褐色的棕黑，左前方的外壳不知道是被星兽袭击过还是出过事故，更换过一大片金属皮。
接口焊接得倒是十分结实，就是灰色中突兀插入的一抹绿色实在显眼，也不知道那一块金属皮是不是从别的报废星舰上扒下来的。
明昱：“……这就是你想让我重新设计修改的开采舰？”
慕柏行嗯了一声。
他蹲下身，压下光屏，将光屏视角送入开采舰下方。
“A3前式引擎。”慕柏行让明昱去看引擎的推送口，“推送口附近的循环被我改过，瞬时加速快了点，但零件也坏得快，一个月换了三次。”
明昱：“……”
明昱正要说话，慕柏行又把光屏转了个方向，“垂直起降引擎，也是A4前式，稍微新点，但也慢。”
明昱哦了一声：“这个也让我给你动动？”
慕柏行：“嗯。还有舰身负载炮。”
明昱推了一下眼镜，凑近光屏。
“看不清。”他半晌后说道，“共享个坐标，我忙完了去停放舱给你看。”
慕柏行将光屏从星舰下方捞回来：“矿区环境不好。”他提醒了明昱一句，“进矿区要签订全数据交互投影协议和生死风险条约。”
“但基地有高压激光防护网和外层防护缓冲带，还算安全。”
明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存下了慕柏行发过来的位置坐标。
五分钟后，建模仪发出嘟嘟的响声，提醒明昱第二次运算结果完成。
经过第三次改动，明昱的星舰设计稿通过了可行性测算。尽管不是一次通过，但整体星舰设计的复杂度完全不是修改零部件的复杂度可以比拟的。明昱对自己的结果很满意，退出建模室，点了一下坐标旁边的同步按钮。
“用户LUCE申请进入三号矿区。”
光屏中第一时间跳出数据交互协议与风险条约，其中的内容和明昱知道的一样。
数据交互协议表示明昱的所有身体数据将在进入矿区后进行重新扫描，开启实时映射同步，而风险条约则表明在矿区受到的伤害会在断开连接时同步出现在真实世界中，最严重时可造成死亡。
但就像慕柏行说的，如果明昱只停留在入口基地，就出不了什么问题。入口基地外围有数道防御措施，从虚拟矿区成立至今，基地受到袭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是从没有被攻破过。
明昱签署文件，点击了同意。
数据流亮起，在虚拟世界中完成了瞬时传输，下一秒，明昱出现在了停放舱内。
景物凝实的第一秒，明昱就闻到了不轻不重的烟尘味。这股尘土的气味和其他地方，像是焚烧废品的怪味，又像是战火硝烟的余韵。
这里是矿区基地中被慕柏行租下的停放舱。
有些老旧的空气交互系统发出嗡嗡的震响。停放舱四面密闭，只有顶部天窗，现在也是关闭状态。迎着顶部射.下的白色灯光，明昱看见了空气中悬浮着的细小灰尘颗粒。
这里没有风，不知道是不是矿区的名声带给明昱的错觉，他站在这里就觉得有些压抑。远处传来一声像是金属摩擦一般粗粝骇人的星兽嚎叫，那道声音经过密闭性良好的停放舱壁隔绝，传到明昱耳朵里时已经小了不少分贝，却还是让人背脊发凉。
矿区确实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LUCE。”慕柏行就站在明昱对面。他也听见了外面的声响，顺着明昱的目光看了一眼传来响声的一侧，“不用担心。距离远。”
他走到门口，将停放舱内所有的照明灯一起打开，又将星舰停放台升起，示意明昱向前。
明昱很快习惯了矿区的氛围。他挽起袖子，跟着慕柏行蹲下身，在星舰底部摸索了两下，拨开下方舱壁卡扣。慕柏行从旁边伸出手，帮他卸下星舰下方垂直引擎两侧的挡板。
“精神域没问题吧？”他一只手撑着星舰的舰身，站起身将挡壁移到一边，将拆下的挡板放在一旁，低头问明昱。
明昱扬头看他，正要说话，视线忽然瞥见一抹白色。
慕柏行弯着腰，作战服没有拉紧，领口被重力缀着向下微敞，露出一点绷带的白色。
明昱语音一顿，点了下头，又问道：“你出航时受伤了。”
慕柏行低头看了一眼。
“小伤。已经治疗过了。”
明昱哦了一声，心说这看来只是自己上了药，都没舍得用治疗仪。不然也用不着缠绷带。
他手里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安静了片刻，虽然想着不该打探对方的私人生活，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慕柏行垂眼看他，神色中泛上一点冷淡。
“我接的是探索队救援请求。”他简单明了道，“对方开了高价，获救后不想付，想杀人消债。”
明昱：“……”
明昱不自觉直起了身体。
自由星域外港，是一个没有法治，只讲力量的地方。那里没有联邦警察，没有联邦法庭，也没有联邦监狱。
就好像没有人类社会的文明。
也没有正义。
那片极为混乱的地带曾经离明昱很远，只出现在零星的新闻报道里，和猎奇社区那些也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过分夸张的的经历分享里。
但在这一刻又离他很近。
比他第一次知道慕柏行来自外港时还近。
那片混乱从一个符号凝为了实体。
他与慕柏行对视，从男人漆黑圈碧的眼里读出了一点隐没在冰寒之后的野性。
“你没让他们讨到好。”明昱确认道。他与慕柏行对视，停顿片刻后，开口道：“你杀人了吗？”
设计师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
慕柏行站在他身边，知道明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
好像来自安全地区的草食性动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同行者长着致命的獠牙。
他的手指还松松捏着那片引擎挡壁，清晰感觉到了粗糙的灰尘颗粒与冰冷的金属外皮的触感。慕柏行看着明昱，应了一声。
“三个。”他的语音平淡，等着设计师做出反应。
慕柏行知道，聪敏的人和动物一样，会选择规避危险。
他看着明昱站起身，皱起眉头，嘶了一声，向后退了一小步。
紧接着，设计师伸手扶住星舰舱壁，又僵在原地不动了。
明昱转眼看慕柏行。
“……干嘛煮熟的鸭子飞了一样看着我。”半晌后，明昱面无表情道，“我脚蹲得麻……动不了了！”

明昱笑了。
“干什么。”他向前顷了下身体，凑近看慕柏行，“怕把我吓跑了没人给你改星舰？”
离得越近，明昱越意识到慕柏行捏这张脸一定花了不少时间。
从骨相到皮肤，再到那双摄人的眼睛，睫毛也又黑又密，末端还微翘，可谓细节满分。
慕柏行微微一顿，而后继续道，“算是。”
他勾了下唇角，没有把话说完，伸手拖住明昱的手臂，让他把半边重量放在自己手上，转头向旁边的休息椅上示意，“去坐。”
明昱被慕柏行扶着单腿蹦着往停放舱旁边走，和慕柏行确认道：“三个，是那支探索队的领头人？”
能够想着将来救援的队伍杀光消债的并且付诸行动的，怎么也不可能没沾过人命。
外港没有将犯罪的人绳之于法这种说法，更何况只是涉嫌杀人。
那里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生死和食物一样，是靠争抢来的。
就算偶尔有安全星域出动的追捕队进入自由星域追缉犯人，但他们从不管除了自己任务目标以外的闲事。而自由行与居民向安全星域报案、提供线索、申请进行犯人追捕的程序又复杂得难以实现。
慕柏行应了一声。
陷入流沙星带的是外港的一支三十人规模的小型探索队。这支探索队其实根本付不起开出的救援费，但财政情况总比慕柏行他们不到十人的队伍好。
慕柏行杀了反手袭击自己的领头人，又收了他们的驻地和财产，将能用的人也收编，不能用的人直接遣散。就是因为连夜处理相关事务，他才比告诉明昱的上线时间要晚了一天。
他叙述得简短，明昱却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惊险。他听到最后舒了口气，灵光一现，打开了搜索框。
“你要不按照那几个人的人名特征搜搜，看看是不是哪个星域的通缉犯！”明昱一拍手，理所当然道，“说不定还有受害者家属私人发布的悬赏金呢！领了奖金，你就能下线休息，不用紧赶慢赶在矿区赚钱了！让我查查看……”
星网上果然跳出搜索结果。
“卡琳，麦凯恩，史密斯……十年前西南星域流窜于人造星与天空城之间的连环杀手团伙……被捕入狱后越狱逃往自由星域……悬赏金三万星币。”明昱念出私人悬赏网站上的描述，唇边的笑容渐渐落下，“受害者列表这么长……”
他看着这么一长串的人名，半晌后道，“你这属于替天行道了啊，慕哥。”
慕柏行正在一条填写悬赏者要求的信息描述。他提供的信息需要被进一步核实，又因为之前的战斗发生在比外港还远的流沙星域，整个过程更加麻烦。
他写的很快，一直到最后一步，填写收款账户信息时，将光屏转了个方向，递给明昱。
明昱：“？”
“买你的设计稿。”慕柏行说道。
“上一场对引擎的改动设计，八万星币，不用排他权。出航赚了五万，加上悬赏金先打三万，一次付清。”
明昱：“……？！”
“兰姆达炮这种武器在自由市场价格高，我不用。买了图纸不划算，那张设计图纸你随便处理。”
“非觉醒人类观察手的星舰线路的钱一起补给你，五万。”
明昱微微睁大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感觉慕柏行浑身都发着光。
似乎是来自于金主爸爸的金光，更像是大怨种身上散发出的傻白甜光环。
尽管说是金主爸爸，慕柏行本人又十分贫穷，入不敷出。说是大怨种傻白甜……男人那一身气势又不怎么像。
明昱一半神游天外，一半带着试探心态，开玩笑一样道：“那我……下几轮的设计稿呢？”
慕柏行：“想卖给我？”
他摇了下头，好笑道，“你在星航大赛的上的身份信息设置，是不是开了非队友外不可见，所以别人都找不到你？”
“我还以为比赛结束后你的通讯频道就被挤爆了，那几张设计稿、包括以后的设计稿，都在被星舰设计院和民间探索队争相竞价。”
他提出八万星币也只是第一轮的报价，其实已经做好了明昱加价的准备。
慕柏行的私人账户里还有点钱。
虽然不多。
慕柏行：“你是要还想让我买你之后的所有设计稿，我得把自己卖给你还债。”
明昱：“……”
慕柏行：“你也没主动联系过设计院或者探索队？”
明昱：“……”
“不是……”他说道，听慕柏行语气认真，甚至已经打开了星网交易所的自助合同签订系统，打算先和他把那张引擎设计稿的交易完成再谈别的，于是也赶紧正色叫停道：“等等等等，慕哥……你等一下。”
明昱倒不是没想过星舰设计稿卖钱。
他从高中起就陆陆续续画星舰设计稿，从最开始根据已有星舰复刻图纸，到随便从资料或者考试题目里找一些选题，再到忽然有了灵感随便画上两笔。那些设计稿画完了就被明昱堆在虚拟书架上，最多去模型机上输入设计图做个虚拟模型过过眼瘾。
在不断的学习进步中，明昱觉得自己还需要磨练。就算他参加了星航大赛，并且开始尝试帮慕柏行更改设计虚拟矿区中的星舰……
明昱：“但我只是个初级设计师，水平真的有限。更何况，咱们本来就是一个战队的人……”
慕柏行扬了下眉。
这是明昱第二次对他说“水平有限”这四个字。在第一轮比赛之前，慕柏行对这样的评价还持中立态度。但现在，他已经驾驶过明昱改装的星舰。
慕柏行：“是你太低估自己。”
“签字吧。”他没有多说，又登录星网自由商会的自助合同签订页面填了一张设计稿交易电子合同，把明细条款写清后推给明昱让他检查，干脆挑明道，“在星航赛以外用你的设计稿当然要给钱。八万星币，算我赚了。”
“剩下的设计稿如果想卖，多问几家价，卖高点。”
“如果你担心在星航大赛上有别的队伍以你的设计稿为基础改装星舰，降低我们的优势。就多画几张更好的。”
明昱：“……”
“……我怎么觉得像是被赶鸭子上架。”
他虽然嘴里嘟囔着，但知道慕柏行是在为自己考虑。片刻后，明昱想到自己需要脱离明家的处境，还是在慕柏行的坚持中拿起电子笔。
“谢谢慕哥。”明昱认真说了一句，又看了合同上的金额一眼，而后没有动作，只抬头确认道：“慕哥，你还有钱吃饭吗？”
慕柏行：“……”
慕柏行简直好笑，按着明昱的手腕要让他落笔，明昱的手臂却动了动。
在设计稿交易项目中改了一项。
“这个非觉醒人类观察手的线路设计稿你用都用了，别先上车后补票了。”明昱感觉到慕柏行手指上阻止他落笔的压力，知道对方是不同意，于是写得飞快，字迹潦草，最后签自己名字时龙飞凤舞，字母几乎要从纸上飞起。
明昱这才又转头去看慕柏行，顺便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拖着合同去销毁。
“LUCE。”
“以后星航大赛还靠你们呢。”明昱干脆利落点了合同上传，学着慕柏行的口吻道，“你要是觉得少给了钱，就比赛的时候多出点力！”
合同即刻生效，账户校验通过，明昱的个人资金账户里瞬时间多出了金光闪闪的八万星币。
这一刻，明昱觉得连远处矿区内星兽的震声怪吼都听着比之前悦耳不少。
慕柏行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听着那道星兽的吼声，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慕柏行停下了即将出口的、要和明昱重新签订购买合同的话语。
他听得清楚，停放舱外传来的星兽嚎叫明显比刚刚近了不少。在经过基地外墙隔绝后变得沉闷的叫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些细碎声响，仿佛金属制物相撞粉碎，被压为齑粉。
慕柏行：“看好了吗？”
坐在椅子上的明昱：“”
他刚刚签订合同已签，才看了垂直引擎的大概结构，还没看后置引擎舱，也还没进驾驶室检查线路。他还没说话，慕柏行已经道：“登出矿区，下次再……”
基地中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声爆裂巨响。
停放舱内的灯光骤然熄灭，大地晃动，向下陷去，却又很快停止。
明昱从椅子上骤然站起，他的星网操作面板忽然弹出，巨大的红色三角形错误信息出现在光屏之上：
“星网常规线路信号丢失，数据块链接交互中断。请用户在当前模块组中等待，请稍安勿躁，等待线路抢修。”
“嘟——”
停放舱顶部扩音装置骤然响起警报提示音，平板机械音在基地中的每一处角落响起。
“基地地下地基发生塌陷，能源供应装置损坏，备用能源启动失败，请所有用户登出矿区模块组——”
“重复。”
“基地能源供应装置损坏，备用能源启动失败，请所有用户登出矿区模块组——”
所有的防御设施已经和光照一起停止运转，
明昱内心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扭头去看慕柏行。
借着光屏发出的暗光，他看见慕柏行正看着自己，脸上出现了不明显、却也不能被忽视的怔愣神色，好像并未意识到此时情况的危急。
明昱：？
明昱：“怎么……”
“嘭！——”
从基地外不知道什么地方，再次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接连不断的爆裂响声由远及近，墙壁发出钢铁结构要被撕裂的呻.吟声响，脚下的地板再次开始摇晃震颤，明昱感觉自己上了一艘驶入暴风海的小船，把自己甩得左摇右摆。
慕柏行回过神来，扶了一把明昱的手肘让他站稳，打开通讯手环照明道：“跟紧我。”
明昱不知道基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不是好事。
男人在摇晃的地面上走得又稳又快，他改为握着明昱的手腕，带他走出停放舱，进入基地更里侧的准备室，拉开墙内隔间，从里面拿出一套动力外骨骼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