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一身白大褂的白主任出现在了护士站,抬手敲了一下一脸八卦等他来的杨聪的头:
“两名目标?叫你少看点儿警匪片的。”
话音落下他手随意一抬:
“你们几个扎针不过关的昨天被护士长训了吧?”
护士站新来的实习护士都是大四的学生,这里是公安总医院,全靠每年警察哥哥体检来练手,可惜今年体检已经过去了,这一批小护士没赶上,昨天有几个技术不过关的被护士长训了,白子涵平常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有三个小护士弱弱举起了手,白主任手一摆:
“跟我来。”
三个小护士像是三个小兔子一样跟着白子涵进了裴队的病房,白子涵翻看了一个小护士递过来的今早查的血项,不得不说这人的身体素质是真不错,指标都在控制范围内,肺出血的情况扛了三天还真就给扛过去了。
裴钧正单手画着平板,平板上面不出意外显示的正是那废旧水泥厂的地图,白子涵抬手就将平板抽走,裴钧倒是也没有反抗,只是微微挑眉。
“还有六个袋子要吊,用一只手太慢了,你们三个扎针不过关的,过来吧,扎右手。”
三个实习生都有些踌躇不前,这人是特勤刑侦支队的队长啊,受伤那天那走廊的壮观景象他们都还记得呢,想想他手下的那些刺头,拿他练手?她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白子涵回头一摆手:
“站着做什么?裴队为人民服务不会怪罪你们的,就你们那小针眼还能让肺出血都叫嚣着出加护病房的敢死队长看在眼里了?”
裴钧盯了白子涵一眼,懒得和他这行为做计较,看了一下那几个有些踌躇不敢上前的小护士将手臂抬了起来,白子涵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越紧张发挥越失常的实习护士,生生扎了五针才进去,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病房门被关上,裴钧看向了白子涵:
“那手臂血项化验你都看过了?确定没有异常?”
白子涵知道裴钧还是笃定那些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异常了。
“如果你指的是有人用药来达到这种效果的话,我只能说暂时还没有异常。”
裴钧眼神一眯:
“暂时?”
“是的,暂时,要知道现在药品的花样多的很,不排除已经在体内分解的可能,当然,我现在更倾向于那人是本身的染色体失常导致的失痛症,但是这种病的发病率极低,我至今还没见过一个病例,这种病是先天性的,由于5号染色体异常引起的天生无痛觉的病症,和你描述的在绑架现场见到的情况十分相似,但是具体是不是,只能等明天的染色体检验结果。”
裴钧很快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你是说这种病的发病率很低,低到多少?”
白子涵面露难色,裴钧一挑眉:
“你不知道。”
白子涵白了他一眼:
“这种病是先天性的基因疾病,发病率很低,文献也不多,对于发病率这样确切的数字没有准确的测算,你就只需要知道少就可以了,而且患上这种病的人能平安长大成人都是一大关,想要成长成你遇到的那种武装分子,那几乎是难上天。”
先天无痛症不会影响一个人的生长发育和智力,但是人对痛觉没有丝毫的感知也就意味着他对很多危险都没有敬畏和预判,小问题拖成大问题,就他现在所查到的文献当中有几例都是因为外伤引起的感染和并发症而去世的,想要成为能够正面和刑警硬碰硬的对手,还没在残酷的训练中死去,那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裴钧沉默了一下,他明白了白子涵的意思,一个发病率极低的疾病,碰到一个人都是难得,何况这一碰就是三个高手?
晚上八点钟小护士路过裴钧病房的时候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屋内关着灯,她以为里面的人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进去准备记录一下血压,但是进去才发现,那被子里卷着的是衣服,床上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慌张的出去,却还没有来得及叫人就撞到了白子涵的身上:
“白,白主任,裴队他不见了。”
这病房是她负责的,她刚才就吃了一个外卖的功夫,真是没见到什么人出去啊,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小姑娘都快急哭了,白子涵瞥了一眼屋里,拍了拍她:
“你正常去护士站,我去找,肯定没走远。”
白子涵看了推门进了病房,看了一眼那虚掩主的窗户血压都跟着往上狂飙:
“作什么大死。”
他在脑海里缕了一下,裴钧这个时候能去的也就两个地方,他快步到了十六床的病房,果然那个背对着床的身影可不就是刚才那个越狱犯?
病房中,宋皓看着刚刚从窗户进来的人整个人都震惊完了,甚至都忘了反应,胸口的剧痛让裴钧的脸色惨白,那一个离主动脉仅仅1cm的子弹和一个大手术还是给身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和伤害,额角和脖颈都沁出了虚汗,身上的病号服微微潮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寒的刺骨,裴钧的呼吸短蹙,这种伴随呼吸的疼痛让他微微蹙眉,但是这微表情也只持续了一秒都不到的时间就被隐去。
“队长。”
宋皓立刻就要下床,裴钧一抬手,那是一个制止性的指令,宋皓下意识地止住了动作,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这几天他一闭上眼睛就是裴钧挡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
裴钧的眼里不揉沙子,能进特勤支队实习,宋皓的素质要有多优秀这不言而喻,23岁是心比天高的年纪,是一个充满热血又激昂澎湃的年纪,宋皓这样的警察,放在哪个警校都是顶尖的,但是这一切的骄傲似乎都被那一枪给打散了,刘记的怒骂让他抬不起头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队里的同事,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裴钧。
“队长,你怎么来了?”
裴钧手撑着窗台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胸口的闷痛让他还是妥协似的微微弯了一点儿身子,他能感觉到胸前纱布微微湿润,那黏腻的感觉他一点儿都不陌生,那是血液贴在身上的感觉,他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沙发中定定地看着他,就像是在平常考教的时候一样,半晌他沉着出声,依旧是和往常并无分别的刚硬:
“这一次的任务总结不必手写了,现在说给我听。”
作者有话说:
裴钧的情绪是真稳定
今晚没有停尸间的戏份,明天尽量哈
第6章 你猜我用输液管勒死你需要几秒?
宋皓脊背绷直,从进了支队实习以后从来都是仰着的头此刻也低了下去,裴钧冷凝的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强自压下胸腔中涌上大的一股子咳意,沉着的声音响在宋皓的耳边:
“抬起头来,谁教你这一副鸡崽子模样的?”
宋皓条件反射一样地骤然抬头,和裴钧的目光在空中胶着,眼底的挣扎顷刻间被裴钧看了个干干净净,宋皓挺直了脊背,周身的肌肉收紧:
“报告,我在9月13号在废旧水泥厂营救人质的过程中,因为不听指挥,擅自冒进,将自己和战友置入危险的境地,造成的了严重后果,我愿意接受一切处分,报告完毕。”
宋皓的手紧紧捏住了被角,眼睛通红,声音都吼的有些嘶哑,病房中的声音传到了走廊上,白子涵半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将几个赶过来要查看的护士给挡了回去。
裴钧定定瞧着他,黑沉的双眸闪过一丝厉色,随即清脆的掌声响在了病房中,裴钧伸手给他鼓掌,面上有氤氲的怒意:
“好,真是说的好,这么谦虚可不像是我带出来的人,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任务总结我要听实的,有功劳的不许夸大,有过失的不许遮掩,你倒是举一反三啊,来了一个功劳不提只提过失的汇报,怎么?觉得自己反省了我就不会罚了?”
宋皓有些无措,他看的出来裴钧伤的不轻,离主动脉如此近的一颗子弹,若是真的有个万一,这一身警服他也没有脸再穿下去了,裴钧坐在他面前,他怎么有脸提所谓功劳。
裴钧的声音带着丝丝压迫感: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报。”
“是,9月13号营救人质的过程中,我击伤绑匪1名,在战斗中违背指挥官指令,擅自冒进,致使战友中枪,报告完毕。”
宋皓扯着脖子报告,眼睛通红一片,走廊中来往的人都驻足往里面看。
胸口地方的闷痛越来越强烈,但是裴钧的身形就像是一个石头一样纹丝不动,除了面上更显得有些苍白之外没别的区别。
“你的耳麦被打穿了,所以你没有听到我第一声不许追击的命令,违背命令这一条你也不能全背上,但是在任务中对危险把控的判断错误却是实打实的,营救人质,打击犯罪要靠脑子,你以为是比谁更不要命吗?你脖子上长的东西不是用来思考是用来出气的吗?”
门口的人被白子涵打发走了,他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背靠着门边的墙站着,听着里面那人的话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几年不见,裴钧这忽悠人的本事倒是渐长,赶上传销头子了。
裴钧还是呛出了几声咳嗽,但是很快他就忍住了,宋皓听着这名为训斥的声音却明白裴钧是告诉他,他不怪他,他受伤不全是他的错,眼睛酸涩难忍,梗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裴钧的话和前两天刘记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交织。
不管怎么说,不管多优秀,不管有多英勇顽强,宋皓也只是一个今年才有23岁刚刚从警校出来实习的大男孩,比队里的同事都要小上几岁,这几天心里的煎熬也快到了极限,在战友的面前他可以强装无事,面对刘记的指责他黯然无法反驳,面对医生和护士他积极配合治疗,也只有在裴钧的面前他才可以软弱片刻,因为眼前的人是他的队长,是他打心眼里敬佩的人,在他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似乎也不算丢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强忍着没有掉下来的眼泪:
“裴队,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宋皓终究还是将心里的害怕的事说了出来,裴钧认为他没有违背命令,不代表所有的同事都是这么觉得的,他根本不知道此后要怎么在队里和大家相处,刘记怪他,也有人同情他,还有人安慰他,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种种的目光。
裴钧寒潭一样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无力感,但是片刻间就消妳不见了,时光已过,往事如烟,但是有些事就像是一个轮回一样,以一个别样的身份和形势重新发生,他的眸光落在了宋皓的身上,他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直露出了脆弱肚皮的刚刚成年的豹子一样,片刻他的声音轻轻响起,低沉却足够清洗: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宋皓诧异抬头,就撞入了那看不到底的幽深眸光里,裴钧的声音静静响起:
“从前有一名小警察,20出头,刚刚进入刑警队,心比天高,认为除了天王老子剩下的就应该是他,他对自己的枪法自信到了极点,直到一次追捕武装毒贩的任务,这一次的战斗和从前他经历的每一次都一样,他发挥的非常稳定,每一枪都是精准的打在敌人心口的位置,他以为绝不会有错,认为被他的子弹打中心脏位置的人绝对不可能活,所以他在耳麦中汇报着击毙毒贩的位置,直到,意外的发生。”
宋皓浑身都僵直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裴钧的声音吸引了过去,裴钧抬起头,眼底的深沉不见底色,如同裹住浓重黑雾的夜色,看不见光亮:
“直到那一名被他击中心脏而宣告击毙的毒贩重新对着他举起枪,那一枪没有打在这名小警察的身上,而是打在了他队长的身上,只是那名队长的运气远没有我好,因为环境恶劣,延误治疗,他牺牲了。”
病房中一瞬间陷入到了一种死寂之中,那血腥的战场,残酷的死亡,就像是滚滚黄沙一样淹没了人的情绪,牺牲了?宋皓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怔怔地看着裴钧,但是他却发现裴钧的坐姿,表情,面容和刚才都没有任何的分别,这些似乎根本不能影响到他的情绪,或许也不是不能影响,而是他的自制力和对情绪的控制力达到了一种非常恐怖的地步,直到他再次出声:
“那一枪精准的击中了毒贩的左胸口,没有丝毫的偏离,但是那人就是没死,死的是他的队长,有人骂他是因为他的自大害死了队长,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年的那名警察依旧在公安队伍中,依旧在一线,没有脱下警服,愧疚,愤恨,调离这都是弱者所为,都是为了逃避,能够走进刑警队拿起枪对准匪徒和毒贩的人理应是守护在最前沿的刀刃,这刀刃没有插在敌人的身上却折在自己的心魔里,那是愚蠢和怯懦,我希望你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裴钧话音落下就按了一把扶手站起了身来,宋皓的心中仿佛被填满了热血,就像是一团迷雾中看见了炙热的火光,有的时候,人只需要一个方向就好,只要心里还有坚持,那么一切的困境都终会过去,裴钧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裴队,故事里的那个警察是...”
他没有说出口,裴钧的脚步也没有停:
“你不用知道那是谁,只需要知道你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了,毕竟我还没死呢。”
白子涵面上轻佻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在被赶的无人的走廊中他喃喃低语:
“这还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他眼中划过了一抹暗色,门被从里面打开,白子涵第一时间看见了裴钧那白的像鬼一样的脸色,半秒都不到的时间他眼中所有的同情,感慨和安慰尽数消失,这种针对弱者的情绪,裴钧不需要,他的面上只剩下了调侃,抬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小镜子,举在了这人的眼前:
“晚上好啊裴队,殡仪馆最近在找哭丧的,需要化妆的那种,一次250,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吗?”
裴钧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瞬间,抬手打掉了白子涵手上的镜子:
“你很闲?”
“有你这种作死的病人,你觉得我会闲?”
整个15层病区的人都看见了白主任‘押着’那消失了的裴队从16床的病房中出来走向了自己的病房,方才那小护士终于安下了心,但是转头就小声低语:
“你们看见裴队出去了吗?我吃麻辣疼的时候真的有注意病房,根本就没见过人出去啊。”
那小护士实在是些委屈,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刚刚和裴钧一块儿路过护士站的白主任一个倒车退了回来,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护士站的台面,一双桃花眼含着揶揄的笑意:
“你们不知道吗?裴队有隐身术,就和忍者神龟是一个师父,你们看不见正常。”
裴钧现在觉得胸口都不是最疼的,他是头疼,加拳头疼,一个转身进了病房,‘啪’的一声将病房的门砸上,恨不得那白姓神经病再也不要进来,但是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医院里,就没有医生进不去的病房,白姓主任随后就跟了进来,然后极为爱护公共财物地轻轻关上了房门,开口谴责:
“知道公安医院去年才刚刚翻修过吗?知道要一笔维修基金有多么不容易吗?你当这是坦克的大门呢?砸的震天响。”
裴钧喘息的频率急促,胸口起伏的也有些剧烈,他盯着白子涵那看着就让人上火的脸,冰碴子一样的声音响起:
“坦克的那叫天窗,白副主任。”
这一层的电梯此刻刚刚停下,一群穿着警服的大佬出来,为首的正是公安局长徐方忠,身边的是总院的院长一个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头徐栗,徐栗和徐方忠也是老相识了,知道他来是看他那几个小子的:
“我说你呀,就放心吧,手术都很成功,这帮小伙子年纪轻恢复的快。”
徐方忠也跟着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这老头子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我记得那天给裴钧做手术的医生也很年轻啊。”
一听这老家伙夸自己的人,徐栗那可是相当不客气的:
“你说白子涵吧?那小子鬼才,不光手术做的漂亮,人也脾气好,有他看顾着,你那小队长好的快着呢。”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裴钧的病房走。
此刻病房中,白子涵站在床边,看着还杵在那里的人喊道:
“躺上去啊,站岗呢?”
裴钧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缓着胸口的闷胀:
“那几具焦尸已经运回来了,我要去看一眼。”
白子涵深呼吸了一次,试图平缓一下心情,但是很显然一次深呼吸不行,他试了两次,但是两次还不行,白主任不再勉强自己,抬手一把扯下了一边的输液管,磨刀霍霍向裴钧,气的二佛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