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许久了。
可真算起来,也不过区区两月而已。
即便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那人,可在知道他订婚的消息后,他也从没想过要去搅乱他安稳平静的生活。
在暗中默默地注视久了,连这种等待好像都变得奢侈也幸福了起来。
因为那意味着,他终于有资格走进他的生活。
他垂低眼眸,看着手心那一缕薄薄的细汗,深黑的眸子中不自觉漾起了浓浓的笑意来。
办公室门被敲响,唐格走了进来。
“傅总,”他说,“您叔叔和婶婶来了,在外面被安保人员拦下了。”
傅寒筠心底了然,似笑非笑地抬眼,“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两年里,傅庭卿和林静雅来的次数不算很多,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无论来时多么体面优雅,走时都免不了风度不再,歇斯底里。
两次之后,保安就摸准规律了,每次都要通报傅寒筠之后才放人进来。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如果不是洪流今日官宣的话,傅寒筠早该离开了,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们一刻也等不得?
“说是万柏青的事情。”唐格低声道,“万柏青之前联系我试了几个剧组,在千金醉那个组里填了个小配角,大概你婶婶不满意。”
傅寒筠偏头想了片刻,忽然记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对傅庭卿夫妇,他一向是要么无视,要么大棒政策,中间偶尔会给点甜头,让他们放松一下。
人放松了才会得意,得意了,才会出纰漏。
万柏青这件事好像就是他那天随手给傅庭卿夫妇的一点甜头。
过后他早忘了。
傅寒筠的办公室隔音效果很好,但唐格进来时门没关严,敞了一道缝儿。
这会儿,外面的争吵声已经隐隐传了过来。
傅寒筠调整了下坐姿:“让他们进来吧。”
唐格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不过片刻,就将那两人带了进来。
办公室很大,真皮沙发又软又弹,林静雅一进来就将手里的包重重往里一摔,不想包包一下弹到地上,粉饼口红摔出来滚了一地。
“唐格,让人过来把地毯收了,”傅寒筠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脏了。”
林静雅严重怀疑他意有所指,她气得不行,又不愿在傅寒筠面前矮下身去收拾。
本想等会儿支使保洁给自己整理,谁知道保洁跟傅寒筠一样目中无人,眼皮都没抬就将她的爱马仕裹在地毯里一起收了进去。
“傅寒筠,”林静雅也是在傅寒筠面前经过刀林剑雨的人了,但还是被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口差点没能上来,“你别欺人太甚。”
“怎么了?”傅寒筠不解地抬眼,顺势弹了弹烟灰,又笑着吩咐唐格,“去泡杯白莲茶来,给婶婶下下火。”
林静雅再次怀疑他意有所指。
她气得抬了抬手,几乎忘了自己到这边来的真实目的。
但傅寒筠却知道,林静雅或许真有为万柏青打抱不平的心思,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借题发挥。
从陈金那里知道了自己的“病情”,这是给自己添柴加火催自己尽快上路来了。
不就是气人吗?他笑了下,难掩眼中的讥诮。
巧了,他好像天生就很会气人。
“小筠,”傅庭卿一向都是做出一副居中调解的架势,“把你婶婶的包还回来。”
“不就几十万吗?”傅寒筠笑盈盈地说,“回头我给婶婶买个更好的。”
“我证件都在里面,是你有钱能买的吗?”林静雅强压了压心头的气愤,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快点,”她说,“让你那又聋又哑的员工赶紧给我送回来。”
一个保洁而已,林静雅简直难以相信对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
恰逢唐格进门送白莲茶,闻言立刻道:“公司有垃圾销毁系统,傅太太,我刚问了下,您的包已经不在了。”
“什么!”林静雅猛地站起身来。
“是这样的,”唐格好脾气地解释,“陈婶她老人家确实是聋哑人,平时负责楼下大厅,因为交流障碍,所以凡是地上没人捡的,她老人家都会默认成垃圾。”
又解释道:“今天您二位来得晚,其他阿姨下班了,就陈婶还在,外加您的包一直丢在脏了的地毯上,所以陈婶就默认成了垃圾。”
林静雅:……
本来是想给傅寒筠添把柴火的,这会儿傅寒筠毫发无损,她自己就要心梗了。
还是得怪自己太心急,这一场交锋下来,林静雅懊恼极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后天我还要出差,没有护照怎么去?”
“去补吧。”傅寒筠说。
“明天一天怎么可能补出来!”林静雅要疯了。
傅寒筠看着他,隔着烟雾像是微微眯了眯眼。
“你这儿还真有垃圾销毁系统?”林静雅不相信。
“等会儿让唐格带你们去参观下,”傅寒筠说,“顺便看看监控,免得婶婶还以为我的员工贪了你的东西。”
林静雅一颗心凉了。
电话响了起来,傅寒筠漫不经心地接了起来。
“爷爷。”他含笑叫了一声,又说,“明晚啊,会过去的。”
明天周三,大概傅老爷子问他会不会回老宅吃饭的事情,傅寒筠安静地听着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了不太自在的傅庭卿一眼。
“还没走,叔叔婶婶过来了。”
“什么事儿?”他笑了下,“他们还没说呢。”
在老爷子电话的威压下,傅庭卿夫妇这会儿坐姿都板正了些,也同时想起了到夏日娱乐来的初衷。
“今天我和你婶婶是为柏青那孩子来的,”见傅寒筠挂了电话,傅庭卿缓声道,“你说你怎么能给他安排那么小个配角?拢共没有几场戏,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不得看咱们笑话?”
“什么笑话?”傅寒筠问。
“有资源都给外人,自己人反而只能捡人家吃剩下的,”傅庭卿道,“就说今天官宣的那个电影,那几个主演不都和柏青差不多年龄吗?随便哪个换下来,让柏青过去大家脸上都好看,再怎么说,柏青至少还叫你一声哥。”
又小声嘀咕,“给人知道只会说你不厚道。”
傅寒筠:“……”
简直是槽多无口。
“其实叔叔的意思就是让我在资源上多照顾照顾万柏青对吧?”片刻后,傅寒筠像是笑了一下,“不过,能让我公私不分开后门的,除了我对象谁都不行。”
“你这孩子。”虽然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傅庭卿眉心还是蹙了起来。
“至于笑话那就更不会了,”傅寒筠勾了勾唇角,“外人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说,这是咱们傅家的家学渊源。”
这下连傅庭卿也说不出话来了。
当时傅寒筠创建夏日娱乐,为了向老爷子证明他根本没有担当重任的能力,他作为亲叔叔,不仅没帮忙还偷偷使了点绊子。
傅庭卿:……
他就知道在这小崽子面前占不了便宜,林静雅还非要来。
“既然对角色不满意的话,”傅寒筠像是再也装不下去了一般,忽然偏头轻咳几声,面上也现出一缕难以掩饰的倦色来,“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这是怕露出端倪来急着送客了,两口子不觉对视一眼。
这次过来也不是没有收获嘛。
“柏青那孩子乖巧听话,”林静雅说,“你好好想想,最好能给个大家都满意的答复。”
“好。”傅寒筠笑了一下,灯光下脸色看起来微微发白,衬的双眸漆黑,“包您满意。”
他们一走,傅寒筠就似笑非笑地靠进了办公椅里,片刻后他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懒得在他们身上消耗自己,但万柏青可以。
“唐格,”他问,“万柏青那个角色非他不可吗?”
唐格当然明白老板的意思:“一个配角而已,导演也是看面子给的。”
“给他撤了。”傅寒筠说,语气冷漠,神色雍容淡定。
唐格低低应声,退了出去。
唐格的效率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林静雅夫妇刚一回到住处,就接到了万柏青的电话,电话中万柏青带着哭腔。
“姨妈。”他气冲冲地问,“你是不是去找哥了?”
“怎么了?”林静雅心头不觉一凉,不好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
相对于自己大大咧咧天生乐观的亲生儿子傅聪,她平时其实更关心敏感骄傲的万柏青。
“别急,”和万柏青说话,林静雅的声音都不觉柔和下来,“有什么事儿慢慢跟姨妈讲。”
“我什么都没有了!”万柏青气得跺脚,“不是说了我很满足我很满足吗?你为什么要多事儿?”
一场大闹势必难免,林静雅扶额,不觉头疼起来。
说一早就是一早。
清晨六点钟,简夏踏着滑板风一般出了学校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傅寒筠的车子。
他利落地跳下滑板,恰巧看到傅寒筠弯腰下车。
“哥。”简夏拎着滑板往前走了几步,在傅寒筠面前停下,“这个点会不会太早了点?”
他的声音被闷在厚厚的围巾后面,听起来有点闷,额发被风吹得翘起了几根,仰头看着自己的样子格外可爱。
傅寒筠垂眸看他,习惯性地压了压自己眼底的笑意,听简夏解释道:“我是担心睡眠不足的话,会影响你的健康。”
冬日清晨的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只东边天际现出一点鱼肚白来,傅寒筠的面容被那点夜色笼住,看起来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
“没关系,”大约一路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他的嗓音也十分柔和,“没那么娇气。”
这是娇气不娇气的事儿吗?简夏想,这是您那病弱身体的事儿啊。
傅寒筠探手将他的滑板接过来放进后备箱,又说,“我听人说,结婚这种事情,排的越早寓意越好。”
傅寒筠这个人果然很迷信。
简夏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偏了偏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傅寒筠的手掌在他发顶很轻地顺了顺。
“头发乱了。”他说,嗓音里同样含了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简夏心底的紧张一下就散去了一大半儿。
车子驶在路上,天边那一点鱼肚白也越变越大,逐渐染上了一点橘红色。
傅寒筠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块巧克力来递给简夏。
“待会儿不一定能准时吃上饭,”他说,“吃一点垫一垫?”
说是“块”,其实不如说是饼更确切,因为每块都比简夏的手掌还要大了许多。
“黑巧,”傅寒筠垂眸看他,朦胧的晨光里看不清神情,“吃点没关系,不会发胖。”
傅寒筠可真细心,和傅聪口中的“他哥”完全不像一个人。
想到傅聪,简夏不觉有点好笑。
他噙着笑从傅寒筠手中取了其中一块,但随即,傅寒筠又很轻地握了他的手腕,将另一块也放在了他手心里。
“一块就够了。”简夏说,抬眼看他,又问,“你不吃吗?”
“放你包里。”傅寒筠说。
又说,“我还有。”
简夏听话地将一块巧克力放入背包,随后又低头撕开包装。
车厢里轻微的一阵窸窸窣窣后,他很仔细地掰了一小块巧克力下来,向傅寒筠那侧微微倾身,将指间的巧克力送到了他的唇畔。
傅寒筠的唇很薄,抿紧了唇角平直,有种冷淡的禁欲气息,但偏偏又很性感。
简夏看到近在咫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越界。
他忙解释道:“早晨出门时我有好好洗手。”
话音未落,他又忽然记起,自己之前用这只手拎过滑板。
果然,傅寒筠还是嫌弃的吧。
刚要把手收回来,指尖忽然一热,那块巧克力被人衔了过去。
简夏:“……”
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仿似刚才的湿热柔软粘在了上面,他的指尖到现在还在微微发麻。
“我……,”他磕巴了一下,有些心虚,“我忽然记起来,早晨好像用手拎了滑板。”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
大约是巧克力太甜的原因,傅寒筠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也更沉了些,犹如低音炮般响在小小的空间里,震得简夏耳朵发麻。
“没关系,”他说,“不脏。”
他们来的算早了,可民政局办公大厅里还是已经排起了队。
简夏悄悄看了傅寒筠一眼,不由地暗暗感叹,看来迷信的人还真不少?
“我先下去排队,”傅寒筠说,“你在车上,到时候我发信息给你。”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病人去排队呢,简夏忙道,“我去。”
“不是要隐婚吗,”傅寒筠漆黑的眼睛含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提醒道,“昨天洪流才刚刚官宣。”
简夏噎了噎。
片刻后他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张口罩递给傅寒筠,又把自己的围巾往上拉了拉,连鼻尖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清隽秀美的眼睛来。
那双眼睛微微一弯:“我再戴副墨镜,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这跟戴张面具也差不多了吧?
“那一起吧。”眼看说话间队伍里又多了两对新人,傅寒筠妥协道。
倒是没人认出他们来。
但两人鹤立鸡群般的身高和气质,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女生没忍住,悄悄对他们举起了手机。
镜头中两人一高一低,只看身形就无比般配。
女生悄悄调整着焦距。
只是按下拍照的那一刻,镜头中人忽然动了。
像是忽然发觉了她的动作,高个儿那人不动声色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锐利深冷。
女生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下去。
随即,他的手抬起来,虚虚地挡在了矮一点那位侧颊的位置。
是保护,也像是拥抱。
女生有些心虚地握着手机换了个位置,才敢低头去细看自己刚刚拍下的照片。
还是高糊。
她有点遗憾又忍不住有点懊恼。
不明白那双眼睛明明那么好看,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本能地升起惧意来。
察觉到傅寒筠身体上微微散发出的热意,简夏偏头看了过来。
“有人偷拍。”傅寒筠的嗓音压得很低。
“不会吧?这都能认出来吗?”简夏闻言,忙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凑近看了看。
“这副鬼样子,”他忍不住笑了,“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抬眼看向傅寒筠确认,“对吧?”
傅寒筠垂眸看他,闻言,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队伍开始动了起来,简夏刚要收起手机来,傅寒筠忽然探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一触即分,只留了一定微微的温度在他的皮肤上。
“合个影吧。”他听傅寒筠说。
“这样子吗?”简夏有点惊讶。
他围巾掩了口鼻,还戴了副墨镜,傅寒筠则戴了副口罩,两个人都半遮半掩的,拍出来也什么都看不清。
“嗯。”傅寒筠低低应了声,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说不定将来看到这幅照片,我们会觉得有趣。”
那时候他们早该分开了吧?简夏忍不住想。
不过难得傅寒筠喜欢,简夏立刻点了点头,双手握着手机往前举了举。
傅寒筠配合着他的动作倾下身来,一手绕过脖颈搭在他肩上,镜头中很是亲密。
“傅总,”简夏调整着角度开玩笑,“笑一个。”
傅寒筠看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里慢慢汪上了一点清浅的笑意。
咔嚓一声,两人被定格在了镜头里。
简夏检查了一下照片,不用以后,他现在看就觉得好笑了。
熟练地点开聊天软件,找到傅寒筠,他将照片分享过去。
随后又笑着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结婚照。
将照片存了,傅寒筠退出来时才看到那三个字,他默默垂眸,眼底不自觉掠过一抹笑意。
从民政局出来时已经九点钟,两人手里各自多了一个大红本本。
上了车,傅寒筠将结婚证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简夏则随手一放,低头去翻自己的背包。
他包里装了两个酸奶,拿出来递给傅寒筠一盒,仔细地问:“能喝凉的吗?”
傅寒筠接了过来,利落地将吸管插进奶盒里,随后重新递给简夏。
“嗯?”简夏有点意外地看向他,“是不能喝吗?”
“不是,”傅寒筠说,“这个给你。”
他将另外一盒拿过来,重新拆了包装,才低头咬住吸管。
酸奶是草莓味儿的,粉色包装,和今天的日子特别应景,酸酸甜甜,只一口,好像就能甜到心底里去。
车子在莱安门前停下,傅寒筠带简夏到楼顶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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