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别人,其实就是杨生看见这一幕要说头皮不麻那都是假的,他只有上一次宁咎帮阎云舟做胸口清创的时候看见过宁咎这种程度的手术,但是那一次剔下来的是腐肉,好歹是外面,这,这一次是直接切下来了一段肠子啊。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真的还能活吗?
这样的手术其实在现代的急诊手术室便时常能碰到,难度没有比切除阑尾难多少,顺利切除之后,宁咎开始链接小肠两端,在最后他再一次检查了一次腹腔,再一次清理腹腔之后,他准备缝合伤口。
这一次探查小肠位置要比上一次手术探查阑尾的位置容易,但是缝合伤口可比上一次麻烦多了,上一次是他开的刀,伤口规范整齐,一共也就6cm左右,而现在他眼前的伤口是箭簇造成的,还是一个有倒刺的箭簇。
他依次对好伤口:
“线。”
阎云舟再一次递过去线,宁咎开始缝合腹膜和后鞘,再一次缝合腹直肌前鞘和皮下,最后彻底关闭了腹腔。
然后给伤口消毒,涂上了大蒜素,这一场小肠破裂切除术宣告了结束。
阎云舟看了宁咎那额头的汗问了一声:
“好了?”
“那一节被箭刺伤的小肠被切除了,后续只要腹腔不感染,问题不大。”
周围不知道已经惊呆了多少人,这,这就算是救活了?
宁咎冲洗净手,看向了杨生:
“这几天他有发烧的情况是正常的,排气后进食,发烧就上阿司匹林,一天三顿磺胺。”
他自问方才的手术情节没有问题,只要这人后续能不感染,就能活下来。
他说完才看向阎云舟,笑了一下:
“好了,助手的工作结束了。”
他的话没有往下说,但是阎云舟也听得出来他后面要说的话,这是要他回去休息了。
阎云舟点了点头,和帐中的伤兵又说了几句话,交代了今日负责伤兵营的将领之后才回去,他还有线报没有看。
宁咎一下午的时间都留在了伤兵营,那个刚才做完手术的伤兵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醒来的,他醒过来简直已经是伤兵营的一大奇迹了。
而宁咎只是简单嘱咐了他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去处理别的伤员了,那姿态简直云淡风清的不像是刚才给人开膛破腹取出了一截肠子。
宁咎天黑了才回了阎云舟的住处,阎云舟的住处其实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白日里议事的地方,是个大厅很大,中间还摆放了一个沙盘图,后面才是休息的房间,宁咎进去的时候营帐中还有几个守将没有走。
他一进去,就被所有人行了一个注目礼,这一次的注目礼与之前的好奇不同,甚至有两个人的目光看着他都有些怵。
时间也晚了,阎云舟挥了挥手:
“西域那边的布防周维去安排吧,外松内紧。”
“是。”
“好了,到这儿吧。”
几个将领绕过宁咎出去,路上还有两个人向他拱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有些小心的感觉。
宁咎这一下午手腕都酸了,人都走了他也不装了,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心内还在呐喊,难道他来这里真的是普度众生来的吗?他拿的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的剧本吗?
阎云舟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人是累的不轻,绕过桌案走了过来,宁咎抬头:
“他们这是怎么了,看着我一个个跟看见鬼似的。”
阎云舟走到他身边坐下,笑着打趣道:
“宁公子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威名传遍全营了吧?”
宁咎挑眉:
“下午的手术?”
“嗯,伤兵营那么多的人,现在你截了一截肠子将人救活的事儿整个营中的人都知道了,不出意外,今天这大营中,就是烧火的晚上讨论都是你。”
阎云舟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宁咎是真的渴了,这一下午的时间真是一口水都没有顾上喝,咕咚咕咚两口就喝了进去,然后将杯子往阎云舟的面前一撂,阎云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又给他倒了一杯,宁咎这一次才慢条斯理地端起来:
“这么说我是出名了?”
阎云舟点头:
“嗯,算是出名了。”
他也知道宁咎到军营,只要出手救人肯定会引起一些注意,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这才第一天到白城的军营,就露了这样一手。
“算了,出名就出名吧,我对这种身外的赞美早已司空见惯了。”
宁咎笑着摆了摆手,那模样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阎云舟也笑了:
“是是是,宁公子早就习惯了,那宁公子的肚子现在饿不饿,是不是可以用晚膳了。”
宁咎还挺喜欢看着阎云舟这样说话轻松的样子:
“走着。”
晚膳被送到了后面,两个人回房吃,宁咎真的是饿了,现在也不讲究和阎云舟客气,上桌就是风卷残云:
“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
宁咎吃到差点儿打嗝,吃完之后才看向阎云舟,问了一句:
“你刚才说西域的布防,怎么扯到西域了?”
他看过大梁的地图,说实在的大梁虽然不存在于他所知的历史上,但是从地图上来看和中国古代的封建王朝大同小异,感觉就像是平行宇宙一样,北方是被一些游牧民族所扰,东边临海,西边则是西域属国。
西域属国和中国古代大一统王朝一样,是按年纳岁贡的,但是原则上并不直接属于大梁的藩镇,属国,也就意味着他们虽然对大梁称臣,但是却还是以国的身份。
他看过地图,白城的方向要比随州更靠近西部,也就是位于大梁中心地带的西北部,白城再往西南便是西域。
阎云舟撂下了筷子:
“魏长青与西域的两个国家通过书信,被截了几封,但是到底还是流出去了两封信,魏家打的是让我四面皆敌的主意。”
宁咎的眼皮一跳:
“他们想要借助西域各国的手来对付你?”
阎云舟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可以这么说。”
宁咎微微皱眉:
“西域各国虽然对大梁称臣,但是理论上他们还是国主,魏长青以什么身份联系他们?光是一个魏家哪够他们看在眼里?”
魏家就算是这些年在朝野上手段通天,但是到底就是个臣属,联系西域各国这个名头可不够看。
阎云舟想起那两封信脸色便冷了下来:
“怎么会是魏家呢?魏长青的信中有天子六宝中的一玺。”
宁咎听了这个都有些惊了,天子六宝?这应该是指皇帝的六枚印章吧,这东西是传国有用的,魏长青手中竟然有这样的印信,那就说明是皇帝的意思了。
阎云舟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怒色难掩:
“西域的属国能安分这么多年,是因为大梁的强大,边疆的守军无可匹敌,而现在,李启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告诉属国,大梁内乱,国将不稳,他想借由属国的力量压制北境,让北境腹背受敌,却不知那些属国怎么会白白出兵?
减岁贡都是小事儿,若是北牧和羯族借此机会和西域勾连,这北境若是真的被踏破,这半边之地,那些虎狼又怎么可能还臣服与他?”
这是宁咎第一次听到阎云舟直呼当今天子的名字,从前就是气的再狠,他也不过是来一句“宫里那位”而已,而这一次,他恐怕是真的对现在的那位皇帝失望了。
宁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那皇帝糊涂吗?但是他知道李启的做法不糊涂,他只是自私而已,他在乎的从不是大梁的江山,也不是这大梁的百姓,自始至终他在乎的只有他身下的位子。
阎云舟缓了一口气,他只要想到那两封信胸口便泛着堵,他的手肘撑在了一边的座椅的扶手上,按了按眉心,声音中的疲惫再也无从掩饰:
“先帝无论谋略还是贤德,皆不输给从前任何一位君主,朝中也有一位稳坐东宫的太子,这大梁本应该有一位心怀子民的帝王,却是阴错阳差,那高位落在了李启的头上,我知道,只要起势,大梁必将有一段时间的内乱,我一直在犹豫。
我怕成为大梁的千古罪人,又怕什么都不做才是愧对先帝,愧对先祖,愧对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北境将士。”
阎云舟的脸色苍白了下来,宁咎能够看穿他的疲惫和无奈,抬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臂,其实他也能看出来,若不是阎云舟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北境的将士失了他将再无活路,他也未必能真的下此决心。
毕竟这这个时代,造反也不是说说而已的,而阎云舟最后真的做了决定,其实也未必完全是为了北境,而是大梁,他知道,大梁再在李启的手上,恐将衰落,国破,遭殃的不会仅仅是北境的士兵。
“你做的没错,李启不配为大梁的君主,他的眼中只有屁股下的龙椅,你听过一个词吗?叫偏安之君。”
阎云舟抬眸,喃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偏安之君。”
半晌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讥讽,确实,宁咎开口:
“你说过,先端懿太子有明君之风,这天下本就于李启无关,但是世事难料,谁都没有想过先太子会英年早逝,这皇位会落在他的头上,对他来说,这皇位就像是一个天大的馅饼,一下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皇位的诱惑太大了,一旦做上或许就再也无法放下,所以他现在想得不是如何治理好大梁,不是如何让大梁开疆拓土,他想得只有一件事儿,就是继续做大梁的君主,哪怕山河破碎,偏安一隅,他也要做这个皇帝。”
宁咎的目光清醒,阎云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下了这个决心,纵使让大梁乱上一阵子,也好过从此衰落。
“倒是不想,煜安有如此见解,当真是独到,清醒。”
阎云舟看着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赞叹,这目光倒是看的宁咎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我就随便说说的。”
他上学的时候哪个不上历史课啊,甭管是历史上多牛逼的君主,秦始皇,汉武帝的,哪个他们不是在寝室里一跷二郎腿一个个评头论足的,刚才说嗨了,都忘了这个时代,敢于这样评论帝王简直了,九族都不够灭的。
也就是眼前的人是阎云舟,换一个他今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去了。
阎云舟唇边的笑意清朗:
“哦?随便说说就有如此见解,那煜安若是认真起来,还真是国士之风啊。”
宁咎听出他在打趣自己了,收回了手:
“我还不是看你怪难受的,好心安慰你,你还转过头打趣我,不和你说了,我要洗澡,我要睡觉。”
宁咎站起身不予理他,被他这么一闹,阎云舟方才还有些感慨,落寞的情绪倒是去了大半:
“好,宁少爷要洗澡,睡觉,可要人伺候?”
“王爷想怎么伺候?我可是要进去洗澡的?”
宁咎一个现代人,论撩他还能输给阎云舟?但是阎云舟也不示弱:
“帮你擦背?”
最后还是宁咎退缩了,低头看了看他的腿:
“快得了,你这会儿站着都费劲吧?还擦背呢?好好歇着吧。”
这一天在伤兵营,宁咎一身难免沾上点儿血污,还有一身的药味儿酒精味儿,不好好洗个澡他也实在是睡不着觉,有阎云舟在,他对洗头就没有那么抗拒了,他出来之后就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阎云舟的擦干服务。
阎云舟也知道他累了,给他擦干净了头发,便开口:
“进里面睡吧,这一天累坏了。”
宁咎还维持这儿一点儿理智:
“等你一会儿,给你看看腿上,你快去洗。”
阎云舟刚想说不用,宁咎便将他给推了出去,随后便吩咐人将熬的浓浓的姜汤拿进来。
殊不知这一晚上的伤兵营可是分外的热闹,一群人的目光都盯在那个刚刚醒来的孟小虎身上:
“虎子,你知道是谁救你的吗?”
“是王妃和王爷,你都不知道你送进来的时候有多吓人,那箭直直插在你肚子上,我们都以为你没救了。”
“是啊,结果王妃说能救,你知道是怎么救你的吗?”
孟小虎的床前围着一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个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孟小虎整个人都蒙圈了,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些麻,嘴都有些不听使唤,等到终于可以顺利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就被围住了。
“怎,怎么救的?”
“哎,割开了你的肚子,将肠子割了一段下来,啊,对,那,那割下来的肠子呢?”
还有人探头探脑地去找刚才割下来的肠子,孟小虎听完之后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夜之间,宁咎的威名已经在军营中传唱开来,而陷在话题中心的那个人此刻正像是猫儿一样,窝在床上抱着被子等着阎云舟洗澡出来。
阎云舟洗的很快,看着床上那个闭着眼睛还不肯睡的样子,心都软了下来:
“怎么还不睡啊?我腿上没什么事儿。”
他过去看着他骑着被子的样子笑了笑,宁咎睁开了眼睛,这床是真舒服,他懒洋洋地拍了拍一边的地方:
“撒谎都不打草稿,躺下,暗玄。”
随着他一声,外面的人立刻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端着姜水的小厮,宁咎起来,抬手掀开了阎云舟的裤脚,其实对着他的关节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帮他多热敷,多按按经络,缓解一些,他不由得又想念起了现代的手术台,这要是换一对人工关节,能好很多,不过现在倒是也还没到那一步。
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氛围忽然之间便多了几分温馨,宁咎帮他热敷了之后才躺下,按了半天他反而醒了瞌睡,这样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阎云舟侧过身:
“想什么呢?”
宁咎回神儿:
“啊,我在想啊,如果西域真的被朝廷说动了,对你发难怎么办?双拳难敌四手,我们的胜算大吗?”
阎云舟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我们”这两个字,心中无端暖绒了两分,不过还是实话实说:
“会有些麻烦,西域各国算起来也是历史悠长的,虽然一直分散算不得强盛,但是能留存下来也是各有本事,前朝末年就是中原势颓,这些小国便割据了西域以东的大片土地,直到大梁初定,国力日渐强盛,西域诸国才大梁的威吓下才吐出了土地,重新回了西域,称臣纳贡。”
宁咎听完也表示理解,这和他们历史上一样,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是万国来朝,等到国力衰弱之下,那些附属国跑的是最快的,别说是称臣纳贡了,多数还会借机吞并土地,这倒是也不是稀奇的事儿。
“截获的信件中可有提及朝廷给了他们什么许诺吗?”
宁咎也侧过身地问道,毕竟无利不起早。
“我截获的信件中只是提及了岁贡,却也没有明说要减免几年的,这里面自然还有商谈的空间,此举简直是败家。”
阎云舟只要是想起那几封信件便心中的火便压不下去,宁咎也察觉到了他烦躁的情绪,像是小时候他妈哄他一样,抬手在他身上的被子上拍了拍,阎云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我没哭。”
“我觉得宫里那人若是已经动了这个心思,多半是会让步的,西域各国再强也威胁不了他屁股下面的龙椅,对他来说动用西域的力量无非是边境乱上一乱,甚至无伤大雅,但是你可就不一样了,你可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所以,有解决的办法吗?”
阎云舟学着他的模样也笑着拍了拍他:
“西域三十六国,从历史上便从未统一过,本身之间也各有矛盾和摩擦,很难拧成一股绳,强大的如乌孙,精绝,龟兹离北境都甚远,到北境要经过别的小国,短时间内很难达成一致,而离北境近的楼兰,若羌算是还有些兵力,最有野心,但同时也是被打的最惨的,想要一致发兵可能性很小。”
宁咎听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了,西域三十六国割据已久,那么长的时间中都没有统一,可见文化差异之大,朝廷这样的示意他们就算是心动也同样会有防备的,这样一来,步调不一致,各个击破对阎云舟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好了,战事上你别担心,有我在呢。”
阎云舟以为宁咎是担心以后,便开口安了安他的心,宁咎倒是也没说其他,算是点了头,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一次他被阎云舟用血叫醒了之后,便真的再也没有做过那样的古怪的梦,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好睡眠,一睡到天明,仿佛之前那困扰了他好些日子的梦境真的都是他想象出来的一样。
宁咎睡觉不老实,这一觉又实在是睡的舒服,早上睁眼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好像,手里抱着一个什么人,能出现在他床上的人只有一个,以至于他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条清晰的下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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