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饿不饿?我这儿有桃酥。”
轿子边上传来了桃月悄悄的声音,从早上天不亮一直到现在宁咎都还没吃上东西呢。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轿子的窗户就被掀开了一角,桃月赶紧递进去几块儿。
宁咎咯吱咯吱在里面吃起来,前面骑着马的夜七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焰王府那座玄铁门终于打开了,但是那门内可没有丝毫的喜气,就连一段红绸都没有,更没有酒席,只有王府的管家闫贺文站在门口,面上是得体礼貌的笑意。
倒是王府的大门外十分的热闹,毕竟阎云舟是手握重权的一品亲王,就算是王府不曾下喜帖,又有几个敢不来观礼?
“各位大人的好意我们王爷心领了,只是王爷病重,怕喧闹,所以府中并不曾备有酒席,各位大人若是要观礼就里面请吧。”
这焰王府的管家虽说现在是管家,早年也是随先王征战杀伐的行伍之人,身上自有一派硬气,态度不卑不亢。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阎云舟病重,自不可能出来招待,这酒席不备也挑不出错来。
来的朝臣有为这位焰王抱不平的武将也有来看笑话的,拎了礼物都往里面走,毕竟,陛下赐婚,看看拜堂也是好的。
但是这一进去他们真是为焰王的胆子捏了把汗,整个院子连个喜字都没贴,正厅之上立着两个牌位。
正是先焰王和先焰王妃之位,这知道的是明白这是在办喜事儿,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办丧事儿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静了下来,阎云舟并不曾露面,而那侯府二公子已经被引着进来了,宁咎下了轿子,很听安排,让往哪走往哪走,从大门到正厅,肃穆的好像演武场。
这王府的建筑和侯府那精致的小家子气不同,颇为恢弘大气,是宁咎喜欢的风格。
至于连一点儿红色都不见宁咎倒是不意外,毕竟谁会对一个要克死自己的人讲究排场?
离得远远的宁咎就看见了正厅里外那一圈的人,各个身着朝服,他估摸着是来观礼的,这些人看着品级就不低,静静地立在两旁,这架势让宁咎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去拜堂是去登基。
作为这满院当中一点红的宁咎,理所应当地迎来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
“你们别说,宁家这二公子相貌还真是不错。”
“可惜啊,生错了命格。”
宁咎穿过长长的外院终于立在了堂上,礼部尚书开口:
“这宁府公子已经到了,是不是可以请焰王出来拜堂了?”
这一会儿就连宁咎手心都有些紧张的冒汗,不出意外,这位焰王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老板了。
这老板的脾性如何关系到他的日子好不好过,老板的身体如何关系到他的小命长短,他能不紧张吗?所有人都看着内室的方向。
此时管家闫贺文却冲尚书拱手之后侧身摆手,内室有一侍卫手里抱着一个大公鸡出来了:
“宁公子,各位大人,王爷身子不好,不能劳动,便由这公鸡代为拜堂成亲吧。”
宁咎看着那个看向他的大公鸡,整个人呆若木鸡,我靠了,老子好歹在古代成一次亲,就和大公鸡拜堂?这是什么封建余孽?
那只公鸡脖子上的一朵大红花,可能就是阎云舟对待这门亲事全部的诚意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宁咎死死盯着那只公鸡,差点儿盯成了斗鸡眼,他紧紧捏着手心,看了一眼身边佩剑的侍卫,眼睛一闭心一横躬下了身,是的,他的底线就是如此灵活。
堂也拜了,这亲算是成了,人家王府连宴席都不曾准备,各位来观礼的大人自然只能放下礼物就走了,没有人会管一下宁咎的处境和死活。
宁咎一个人站在堂上连去哪都不知道,闫贺文走了过来微微躬身:
“宁公子,请吧。”
宁咎心里一毛,请吧?这怎么这么像电视剧里让他上路的说辞呢?
“去哪?”
闫贺文的表情都没有变:
“自然是去见王爷。”
穿过了长长的水榭,如今是冬日,那荷塘已经结了一层冰,宁咎穿的少,这身衣服好看但是不中用,风一刮过来冷的他都打哆嗦。
但是没人会过来给他加件衣服,而且宁咎看着他身边这些侍卫身上穿的也不多,这是习武身体好吗?
水榭的尽头是一片梅林,深粉色的梅花挂满了枝头,宁咎跟着管家进了后面的一处院子,进了院子宁咎就听到了屋内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这声音怕就是那个焰王的。
管家掀开了帘子,引着宁咎进去,屋内药味儿明显,温度也有些高,乍然进去冷热交替宁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抬眼向里面看去,却见床外拉着帷幔,看不清里面的人影,管家出声:
“劳烦宁公子暖暖身再进去。”
宁咎点头,怕是那位焰王真的病的不轻,他站在了厅中那落地的金丝暖炉边上烤着,里面那咳声就没断过,旧伤?伤了肺?
待他身上暖了管家才引着他进去,他立在了床前桌边的地方,帷幔中那人轻轻挥手,自有小侍拉开了帷幔。
榻上的人半靠着迎枕,被子盖到了胸口,身形消瘦,脸上几乎不见血色,但是那沉静的气度,内敛的气势却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沉沉黑眸中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审视。
宁咎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脊背都忍不住挺直,眼前这张脸棱角分明,下颚线比他曾经的职业规划都清晰,刀削斧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一张活脱脱的建模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的气势太强,让他周身有一瞬间的紧张下意识就想避开那人的眼睛,看见这双眼他才觉得之前他们医院院长那故作威压的眼神多么可笑。
半天才他反应过来微微施了一礼,这还是这两天让顺才教他的:
“见过王爷。”
阎云舟偏头咳出了声,脸色白下去不少,他唇边抵着帕子,宁咎没错过那帕子上的一抹红,心都跟着沉了沉,内出血,这,怎么这么严重?
半晌他的面前就有小侍端过来了一碗药,宁咎心中警铃大作,不是吧,见面就鸠杀?他后背一瞬间就出了一层的冷汗,这是觉得自己会克死他,所以让他先走在前面?
“王爷,您千万不要迷信那些术士的话啊,那些都是封建迷信,不能当真,我真的…”
克不死你这四个字没敢说出来,他的话音刚落下就感觉这一屋子的人好像都在侧头看他,眼神莫名,榻上的人神色似笑非笑,锋利如刀的眉眼沉沉地压过来:
“是本王的药,劳烦宁公子递过来。”
第3章 宁主任大显神威
宁咎双手端着那精致的托盘,心里直骂娘,想他一个科室副主任,什么时候不是大手一挥给别人下医嘱,病人、家属都是客客气气的对他?什么时候这样小心翼翼地给别人双手端过药?
“王爷。”
他缓步走到阎云舟的床前,按着之前学过的礼仪微微躬身,但是头却并没有低下,他需要近距离看看阎云舟的状况,以便判断他的身体状况,但是却没有敢对上阎云舟的眼睛。
一只骨节分明虎口满是老茧的手从托盘中端过了那碗药,缓缓递到了唇边,就在此刻,立在床边一个瞧着像是府医的人鼻子动了动,脸色一边骤然侧头出声:
“王爷,药不对。”
话音落下屋内的氛围立刻不一样,屋内所有的侍卫同时抽刀而出,阎云舟的手一顿,黑沉沉的眸子落在了宁咎的身上,那眼神有如实质。
宁咎立刻感觉到了不对,眼睛睁大看向了床上半靠着的人,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吧,阎云舟不会想要用这么低级的嫁祸方式来害死他吧?他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阎云舟的脸上始终没有明显的情绪,侧头咳了两声,‘啪’的一下将手中快要到唇边的药碗放回了宁咎手中举着的托盘中,暗沉的声线响起:
“查。”
府医立刻端起药碗闻了闻,忽然看向了桌子上燃放的安神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王爷,这药中被加了熏华草的种子,本来这东西和其他的药并不相冲,也无毒,但是这熏华草却不能和菩提须根遇上,两者相遇就是剧毒,您睡眠不好,安神香中正放了菩提须根,若是用了药再闻了那安神香,恐怕…”
下毒的人还真是肯下心思,这么隐蔽,就是银针都不可能试出来,宁咎也愣住了,这刚见面的第一天就碰到了有人要暗杀阎云舟?这…简直离谱…
阎云舟都还未说话,闫贺文就立刻着人去查这药经手的人,却被阎云舟叫住:
“不必了,这只是一个开胃菜。”
宁咎还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屋内的人都戒备了起来:
“保护王爷。”
话音落下的当口一支箭便从窗外射入,直插在宁咎的身前,宁咎看见那支箭头发差点儿没竖起来。
只是顷刻间阎云舟所在的院子就被牢牢护了起来,月色当空,无数燃着火的箭簇被射向了阎云舟所在的正殿,宛若流星一般势不可挡。
那护在院子外面的侍卫各个身穿玄色铠甲,乌金色的弓箭也同时射出,每一只都能截断一只当空射过来带着火把的箭簇,没有漏过一支箭。
那落下的火把虽没有射到屋内,但是也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院子中,一时之间院中四处起火,梅花林也被引燃,火光映着那枝头的梅花,绽放出了最后的光华。
“走水了,快,引水来。”
窗外的火光映着窗户明明灭灭,宁咎脸色有些发白,外面着火了,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
他下意识看向了床上的人,只见他只是闭着双眼,那脸色除了之前的霜白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暗七立刻单膝跪在了床前:
“火势汹汹,请王爷移步碧波轩暂避。”
碧波轩连着正殿,从这殿后的长廊就能过去,那边是引的活水,不惧这火光。
屋子的人齐齐单膝跪地:
“请王爷移步碧波轩暂避。”
宁咎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屋子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跟着跪下,在他犹豫间床上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眸,沉沉的目光落在暗七的身上:
“你对你的人如此没有信心?还需要本王暂避?”
明明是低的甚至有些气虚的声音,却落地有声,暗七咬碎了银牙:
“王爷,火势不小,您万不能再有闪失了。”
外面的火光冲天,谁也料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他手下的暗卫虽然以一顶百,但是阎云舟如今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意外了。
阎云舟摆了摆手,强提了一口气:
“能用火攻,碧波轩必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去吧,放开手脚,一个不留。”
话落就是一阵呛咳,已经消瘦的只剩骨头的身子随着咳嗽轻颤,精神也差了下去,宁咎尽量站在角落中。
他再怎么想冷静,心里都冷静不下来,这要是一股邪风过来,这屋子顷刻间就会被火舌吞灭…
阎云舟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才抬眼看向不停往角落里缩的宁咎,轻轻启唇:
“宁公子受惊了,过来坐吧。”
宁咎听到这话之后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就听话的凑了过去,坐在了阎云舟的床边,即便是真的出事儿,阎云舟也是会被一群人围着保护的,离他近一点儿没有亏吃。
阎云舟看着他坐着也一幅不安的样子,轻勾了一下唇角:
“宁公子倒是名不虚传。”
宁咎脊背挺直,一瞬间就听出了阎云舟的言外之音,他是天煞孤星的名声在外,克亲克友,这刚刚拜堂入府,屁股都还没有坐热阎云舟就先是被下毒后是被围杀的…
“王爷,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您要是真的出事儿了,我就是个最好用的靶子。”
这天煞孤星是不是真他不知道,但是这个名头可是非常好用,他现在甚至怀疑皇帝是真的信了他这天煞孤星的批命。
要他克死阎云舟,还是想要他来做这挡箭牌的,越是想就越是心惊,就算是他不了解如今的朝局,但是这个赐婚圣旨已经说明了一切,皇帝恨不得阎云舟赶紧死。
借着冲喜的名头让命硬的他和阎云舟成亲,再派人杀了阎云舟,到时候焰王府树倒猢狲散,皇帝只手遮天压下一切,世人只会觉得是他克死了阎云舟,若是阎云舟手下的势力不满,皇帝大可以杀了他来为阎云舟抱不平。
阎云舟靠在榻上看着宁咎那越来越白的脸色,眼底有些玩味儿:
“暗雨给宁公子倒杯茶,压压惊。”
一个一身利落的女使立刻倒了茶给宁咎奉上,外面的火光映的冲天,刀剑碰撞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进来。
很显然,放火只是其中一环,定然有不止一波的杀手在等着取阎云舟的性命,此刻外面血流成河,屋内的人却都沉静非常。
暗七的剑都没有出鞘,只是立在阎云舟的床前,一动不动,满屋子的人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就连这奉茶的女使脸色都没有变。
宁咎接过茶,暗自觉得有些丢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镇定,阎云舟的性命可比他的重要多了,他都不怕,他怕什么?
这么一想,反而定下心来,低头品了一口茶,唇齿留香,还真是好茶。
外面的火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难免有烟飘散进来,常人只是觉得有些呛而已,但是阎云舟却几乎受不住,帕子掩在口唇上,止不住的咳,身子簌簌发抖。
身边的人急也没有什么用,这一次宁咎离得近,能看出他已经有呼吸窘迫的症状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他看了看阎云舟手中的那个白丝帕之后立刻转头开口:
“有没有绵毛巾?快,用水浸湿帕子给你们王爷用。”
宁咎看着到现在都没有人给阎云舟上毛巾,就知道这里的防火应急小常识是有多差了:
“快啊,他肺部有损不能吸入烟雾。”
暗雨也顾不得别的,立刻按着他说的找了绵毛巾,浸了水湿哒哒的就跑过来给宁咎,宁咎拧了半干转身给阎云舟:
“王爷,你用这个捂住口鼻,会好一些。”
阎云舟肺部有旧伤,抬眼看了宁咎一眼接过了毛巾,屋内的烟已经弥漫了起来,宁咎也顾不得别的了,阎云舟要是真的被呛死了,他小命也玩完了。
“还有没有多余的帕子,每人都用浸了水的毛巾捂住口鼻,烟就不会进入鼻腔,屋里有没有水,端过来,快点儿,。”
宁咎是外科医生,还时常在轮值急诊,下起命令来那是干净利落,他们看着王爷的咳喘确实好了一些,也信了宁咎的话,纷纷找来毛巾,暗雨端过了一盆水给宁咎。
宁咎接过了盆子,踩在了床前的脚踏上,顺着那床边长长的帷幔就浇了上去,暗雨没想到他这么做,赶紧上前一步:
“你这是在做什么?榻都湿了。”
宁咎转头语速极快:
“越是干燥烟尘就越是会在空中飘散,你受的住你家王爷受不住,快点儿,打水,将另一边的帷幔也打湿。
然后拉上帷幔,大部分烟尘就会被挡在外面,再找一些布条,衣物打湿糊在窗户上,烟就进不来。”
好在古人喜欢睡这种大大帷幔围着的床铺,打湿的帷幔应该可以坚持一部分时间,帷幔很快被打湿,宁咎却因为话多被呛的又咳又流眼泪,此刻听到了一个压着咳喘的声音:
“进来。”
宁咎轻拉帷幔进到了里面,阎云舟抬手掩着口鼻,纵使如此境况也是浑然天成的贵气,眼中一丝慌乱都不曾有,倒是他自己,眼泪流了满脸。
第4章 闫云舟的警告
外面的喊杀声愈演愈烈,谁都知道,一旦行动失败,阎云舟不死,死的就是他们。
院子的火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烟尘却是越来越大,宁咎用毛巾捂着嘴,眼睛还在流泪,样子实在是说有多狼狈就有狼狈。
阎云舟靠在那里,闭上了眼睛,宁咎看他闭眼才好好打量了他一下,脑海中不断地过着他的症状,咳血,喘息,不能受烟熏刺激,再加上都传言他是旧伤复发,所以他怀疑他可能是肺部从前受过外伤。
古代的医疗条件差,外伤就算是医治的及时,恐怕也很难好的干净,他们所说的旧伤复发,很可能是原来的伤口再次出现问题,肺部感染。
这几天他也没有白白浪费,他还打听到阎云舟的腿上好像也有不便。
从他见到他到现在还没见人下过床,就是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起不来身还是腿上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不知不觉就将目光放在了被子上,连阎云舟睁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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