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信任他,依赖他,需要他。这也让他多少有了些过于不敬的想法,虽然只是像触手般伸出了那么一点,最终还是彻底缩了回去。
卡洛不是那种会在感情上纠结太久的人,他是黎明之火最强的猎人,也是最受祂所信任的下属。他行走于这片大地许久,他看过无数国家和城邦的陨落,也看过无数文明的盛况与繁华,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们,感受过所有的善意和恶意,他帮助过他人,也被背叛过……那些复杂的,沉重的,甚至宛若尖刺般锐利的感情,也早就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不见了。
时间是抹掉一切最好的武器,可他对祂的感情却永远不会衰退,反而在时间流逝的这段时间里变得愈加热切。
而这份感情,也促使着他建立了黎明之火,为祂带来了更多的信徒。
如今,黎明之火已经成为了最为瞩目的教会,人们的信仰一代接着一代,他们的感情,他们的罪恶,他们的善意……这些东西,无一不被他全盘接受到。
他能给祂带来什么?
卡洛时常这样询问自己。
他的强大毋庸置疑,他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掉S级的深渊魔物,他能够扶持无数的革命者从战乱中奋起,他能够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带着他们在黎明之火稍作安息,也能够独自一人行走于荒芜之地的沙漠之中,只是为了苦难而接受苦难。
他无法从他的人生中寻找到答案。
比起接受,祂似乎更喜欢给予。他给予这个世界的太多太多了,他的人性一面几乎无法被察觉到,越是到了后面,卡洛越是无法从他的语言中听到起伏。
直到祂陷入了沉睡。
那是一段漫长的,煎熬的旅程。卡洛并不会恐惧孤独,他早就习惯孤身一人的生活了。可即便如此,在弗洛格留下话语离开,梅纳德彻底失踪之后,卡洛才真正意识到,他所热爱的过去,早已经和他再见了。
他终于变回了彻底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人能理解他,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他。
这是一场艰辛的等待,而没有人知道等待的尽头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祂会在什么时候醒来,有时候,[永恒]给人带来的恐惧总是高于其他。
也正因为如此,当他察觉到了祂的力量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中溢出来了。
就好像睡了一场极为漫长的觉,刚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定,等到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发觉,他是真的睡的太久了。
否则在他察觉到祂醒过来的那一刻,他的第一想法为什么会是怀疑呢?
卡洛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而维克多明显不知道他刚才的大脑里到底在想什么,于是出口询问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要询问的问题吗?”
“问题?”卡洛笑了笑,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我能有什么问题。我一直都很相信祂的选择,怎么可能会对此做出反对的意见呢?”
“其实你稍微反对一下也没事的。”
“是吗?我可不知道那个人会那么慷慨啊。”卡洛失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因为就算你反对也没什么用。”维克多严肃道,
“但是这样做,或许你还能有着[起码我努力过]的慰藉吧?”
“哈哈哈哈哈!”
卡洛被他这样的一番话逗笑了,大概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笑话,以至于维克多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那么吃完早餐,我也该出发了。”维克多看了眼时钟,他听着指针沉重的转动声,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我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的。卡洛,我希望你也能保持本心,继续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祂会需要你的。”
“能被需要是我最大的荣幸。”卡洛的左手摁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表情无比虔诚。
“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会去想办法找到梅纳德和弗洛格的,我也希望……你能多多关注一下他们的消息。”维克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祂还能感受到弗洛格的魔力,他恐怕真的只是在到处游玩。但是祂却无法感知到梅纳德的痕迹。”
“祂赋予了你们永生的力量,理论上而言你们是不会死的。我猜测……梅纳德大概是陷入了某种麻烦之中。”
“我会尝试着去找他的。”卡洛道,
“几只比较棘手的S级魔物我已经解决掉了,其他的都处于逃亡状态,而在前段时间我也恰好解决掉了S级魔物[骸鲸]。”
“嗯,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其他的S级魔物应该都躲到曼荼罗城去了。”维克多道,
“真正强大的那一批魔物早已陷入了沉睡,倘若曼荼罗城真的升起,那么也到了他们彻底苏醒的时刻了。”
“那时候,才是麻烦真正到来的时刻。”
“要是真有那一天,大概会比天灾降临更为恐怖吧。”卡洛苦涩地笑了笑,
“啊对了,我还得把剑鞘还给你。也幸好你留了这个,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定位你的方向。”
说着,他还将那把弥赛亚之剑的剑鞘递给了维克多,而红发青年只是笑了笑,露出了堪称温柔的表情。
“我能找到我,就已经足够让我欣喜了。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恐怕现在的我会更加艰难吧?“
虽然也不至于无法解决问题,但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他的下个身份早就被他计划好,要进行一场彻底的清缴。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卡洛确实帮助了他很多,而他也为此感激。
于是他张开了双臂,用自己真诚热切的感情去拥抱了他。
“再一次感谢你,卡洛。”
因为身高的差距,维克多没办法把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导致这个动作有那么一点别扭——虽然两人都不是那么在意的样子,
“希望我们下次还能这样和平地坐在一起吃早餐。”
“……我想会有下次的。”
卡洛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来拥抱住对方,可他的手才抬起来,却又缓慢地落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一定很苦涩。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或许只是这样,也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吧?
他想,他的心终于度过了那场疯狂的暴风雨。雨夜摇曳,雷声骤起,而他划着断桨,终于在这片沉寂的海域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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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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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喂!那边新来的!能别磨磨蹭蹭的吗??不是让你快点吗??你到底在搞什么?一定要拖我们的后腿吗!!?”
“啊……就来了!”
亚撒有些慌乱地收拾好了自己的的东西, 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这是亚撒第一次正式在黎明之火出任务,再加上找到弥赛亚之剑的任务也相当重要,黎明之火之中也有不少猎人被吸引过来,接下了这次的委托。
也正是因为在一群足够专业的人之中出任务,亚撒也确实得到了不少人的不认可。毕竟他只是个新人, 却有资格能够接到这种程度的任务, 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是走后门进来的吧?那小子?”
“谁知道呢?第一次居然就能接到B级以上的任务,该不会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足够强大吧?”
“得了吧,看他左脚绊右脚都能摔倒的样子,强大?你是怎么把这个和他完全不搭边的词汇和他联系起来的??”
“哈哈哈哈,安东, 你也别说的太大声了, 那家伙还只是个孩子吧?到时候别把人家吓哭了还得哄人家啊。”
亚撒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随后却又沮丧地放松了下来。
他没办法反驳什么。
在这群实力和经验都明显比他强大的人之中,他也没有任何反驳他们的理由。
实际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女王要颁发给他这样的任务, 怎么看都有些太过于看得起他了……
还是所,他身上确实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潜力没有发掘出来吗?
対于这个猜测, 亚撒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实在是没法认同。
果然,这只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试探吧?有这些更为强大的前辈们在, 他估计连弥赛亚之剑的剑柄都摸不到。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从没想过要出风头,只要能找到那把剑就好了,以及——
那个曾经対他有着憎恨之意的男人, 或许这一次他能够遇到対方
可遇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难道真的能做到彻底无所谓吗?
如果是克里斯的话,他或许能够做到。但是他并非圣人, 每次想到自己父母的死亡,他依旧无法从那样的噩梦中醒来。
即便西蒙没有直接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亚撒対他们的恨意。
可是,他真的能够直接対西蒙出手吗?
他想起了维克多対他所说的话,他并没有一定要让他救下西蒙,而是给予了他选择。
而拥有了选择权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倒是愈加痛苦。
或许他根本没有那么心狠手辣,这样的选择,反倒是让他愈加痛苦了吧……
“你在想什么呢?”
就在亚撒收拾着提灯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温和的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亚撒整个人打了个激灵,险些没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我我我我没事!”
亚撒抓紧了手中的东西,局促不安地看向了身边的人,而対方则半托着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他有着一头柔软且漂亮的黑色卷发,看上去就像是玫瑰花瓣般柔软,他还有一双相当漂亮的蓝色眼睛,像是包含了星空,让人下意识地想要注视他的双眼。
唯一让亚撒有些意外的是,那个男人的皮肤似乎过于惨白了,就好像几百年没有见过阳光一样。
相比起黎明之火的猎人,他看起来更倒像是一位吟游诗人。
“你看上去很紧张。”
诗人笑着抬了下下巴,语气轻柔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不专业的猎人,甚至连带的东西都要确认那么多遍,一看就很像新人吧?”
亚撒:!!!
居然有这么明显吗?
“你也是新人吗?”亚撒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猎人,是吗?”诗人笑道,
“确实,我之前不是猎人,那时候的我应该是个酒吧老板吧?”
“你是调酒的吗?”亚撒愣住了。
“是啊,不过在那之后当了一段时间的吟游诗人。”诗人感慨道,
“结果把之前在酒吧赚的钱全部都花光了,实在是没办法,只要来黎明之火当猎人了。”
亚撒:“……”
你这也未免太不专业了吧??你好歹也努力一下别那么摆烂啊!!
“你就这样进了黎明之火吗?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亚撒难以置信道。
“为什么不能进?”诗人不高兴了,
“我対祂的信仰绝対没有问题好吗?我敢说我的信仰比在座的各位都要深沉!怎么就不能当猎人了?”
“这样啊……抱歉。”
亚撒还是觉得有点离谱,他总觉得这位诗人怎么看都不怎么正常,但是好像也没有人在意这个。
可能猎人就是一群很奇怪的家伙吧。
等到所有人出发的时候,亚撒也一起跟了上去,那位诗人很快就和他走散了,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在意任务的内容,从最开始就漫无目的地到处搭话,看起来完全不在乎任务的内容。
从洞穴下去之后,猎人们纷纷拿出了他们的提灯,看得出来他们的准备都很充分,或许是因为提灯的光实在是太过于灼眼了,那些藤蔓全都蜷缩到角落里去了,瑟缩着不敢出现。
这些特殊制作成的灯対黑暗魔法的生物拥有极强的压制作用,更何况有这么一大群猎人,恐怕这些藤蔓已经完全失去了挣扎的力量了。
“应该就是那里了吧?树根?”
“按照其他人调查到的情报,应该就是那里了。”有人道,
“前面过去一点的方向就是了,到时候大家把灯火收起来,直接进入树根后就能到达黑曜石小镇了。”
“以前怎么没有人发现那种地方?这很奇怪吧?”
“据说是有人无意间闯入过那里,真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那种地方啊。”
要来了。
亚撒攥紧了手中的提灯,他紧张地看向了眼前的那些奇怪的树根,另一只手则紧紧攥住了他脖颈间挂着的水晶骨头,紧张感几乎达到了顶点。
就是这里吗?
维克多,他应该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吧?
“所以你果然还是在紧张吧?“
不等亚撒反应过来,诗人便凑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
“你如果不想进去的话,其实也可以选择拒绝,不是吗?现在不进去还来得及……”
“我是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的。”亚撒用力地摇了摇头,
“我很害怕,但是那不是我留下的理由。”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我岂不是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吗?”
等到他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再怎么样対方也只是个陌生人,他好像対于対方说出了太多信任的话……
于是亚撒果断选择闭嘴了。
“这样啊。”可诗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状态,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希望你等会别被吓哭就好。”
“不至于被吓哭吧……”
亚撒吞了口口水,他看着那些人逐渐进入了树根的深处,留在外面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还是快步走上前去,熄灭掉了灯,手指触碰到了那些缠绕的藤蔓上。
柔软的触感从手指处传达而来,几乎就在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忽然包裹住了,于是就在下一秒,他浑身上下都被什么东西包裹住的感觉,很开,他整个人就被彻底吸纳了进去,随即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滴答,滴答。”
雨水低落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亚撒整个人猛地摔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接触到了粗糙的地面,一股极为浓重的土腥味也随之而来。
这里是哪里?
他恍惚了一瞬,很快抬起头来,可他所看到的却是一片极为诡异的,被雨幕所笼罩的小镇。在小镇外的一圈栅栏上,他看到了一块白色的骨牌,上面用红色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一行字:
[黑曜石小镇]。
他应该没来错地方。
亚撒有些牵强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眼四周,却并没有看到其他来到这里的人。那些猎人好像在进去之后就离开了,他的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这样过于空灵的感觉也让他愈加不安。
他该往前走吗?
亚撒僵硬地向前走去,他踩着潮湿泥泞的土地,终于在某个瞬间,看到了一处相当诡异的建筑物。
那是一座几乎由人肉和人骨制作而成的房屋,而在那建筑物四周的一圈,他看到的是无数站立在那里的人们。
他们用呆滞且古怪的目光注视着那座建筑物,可无法掩盖的是,他们的眼中浮现的是某种奇怪的癫狂情绪。
他们是谁?
亚撒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放缓了呼吸,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清楚了……
除了一些他压根不认识的人外,他之前见到过的某些猎人,居然也混入了人群之中!?
他们是被污染了吗?还是说被影响了神志??确实,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这里的气氛极为诡异和让人不舒服,可他压根就没想太多。
这件事情绝対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却忽然捂住了亚撒的嘴,随后一阵巨大的力气将他往后一拉,不等亚撒反应过来,那个人就直接揽住了他的胸口,用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道:
“嘘,小声点。你要是闹出太大的声响了,那些人可不会放过你的。”
是熟悉的,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声音。
他当然记得那个声音,从那个人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対方的安全,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回西伯伦后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维克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
亚撒小声询问着,却始终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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