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一种人叫[好人],你知道吗?善良的人并非什么稀有生物,只是你没有来得及遇到而已。”
“……”
不,他已经遇到了。
只是那样的相遇宛若泡沫般美好短暂,以至于如今他想起来,也像是梦境般不真实。
塞勒的手指终于一点点垂落了下来,他的眸子没什么精神地看着地面,从这个角度,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和我一起去黑曜石工厂也不一定是坏事。”维克多看向了云雾之中的房屋,
“起码比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安全,不是吗?”
“随便你。”
最终,塞勒还是干涩地丢出了这样一个答案,不再搭理对方了。
维克多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再戳穿对方的心思。只不过在他们前进的过程中,维克多也注意到空气中的云雾开始变得越来越浓重,甚至变得无法看清眼前的路了。
他随手挥动了两下,同时也注意到这里的人们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但是他们依旧散布在小镇的各个角落,依旧诡异地或坐或跪在地上,悲泣似的喃喃自语,祈求祂的降临。
维克多不再去搭理那些人,但是他也发现了空气中开始逐渐弥漫的,宛若铁锈般浓重的血腥味。并且他极为确定的是,这份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那座看上去无比诡异的屋子里散发出来的。
“砰!”
伴随着脚下一阵踉跄,塞勒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上。维克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拽住对方,却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视野中逐步跳动。
那是什么?
维克多的眸子瞬间变得警惕了起来,他一把将塞勒推了出去,目光也集中在了地面上跳动的那条红色的,宛若血管一般的物什。
“……血管?”
那确实就是一条跳动的血管,仿佛从某具身体里被拉扯出来的一样,甚至还带着温热的血渍,空气中散发的那些雾气,也都是这些血管弥漫出的气息。
维克多半蹲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条搏动的血管,可就在下一秒,血管上的碎肉却瞬间长出了无数条细小的血管,几乎要立刻连上他的手指。
“嘶——”
维克多下意识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感受到自己的指尖传达而来的略带温热的黏糊糊的感觉,那些血网混合在一起,让人相当不舒适。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塞勒有些厌恶地抹了抹自己的手臂,就在刚才,那些诡异的血肉也确实攀爬上了他的手臂,他也遭遇了和维克多一模一样的经历,也因此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感,
“这种存在果然很不对劲,他们是寄生物吗?或者是在吞噬着四周的一切?难不成这座小镇中的人们都是它们饲养的食物?在关键时刻被吃掉这种?”
“你奇怪的小说看多了吧?”维克多用披肩的边缘擦了擦手指,随意地拍了下,
“我倒是觉得是这座小镇上的人在饲养怪物。”
“怪物?”塞勒微微一愣。
“诺,你抬头看看吧。”
维克多抬起手指向了天空,而塞勒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瞳孔在这一刻骤然停滞了。
原本被云雾所萦绕的时候倒是看的没有那么清晰,但是当他们走近看了看,那令人厌恶的场景才如此明朗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座用血肉堆砌而成的城堡。
血肉,白骨,韧带,内脏……这些东西杂七杂八地堆砌在一起,仿佛某种巨型生物未成型的胚胎,令人不寒而瑟。
而他们刚才迈过的,只是这只[怪物]的一条平平无奇的血管罢了。这奇怪的生物怎么看都令人感到无比的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就连一向都很冷静的塞勒也没忍住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看起来像是一种生物文明。”维克多的手指戳了戳柔其中一块红色的肌理,眸子里浮起了一些思索,
“好吧,其实有件事情我忘记和你说了。”
“什么事情?”塞勒警惕地看向了维克多。
“曾经的曼荼罗城,似乎就是由这样一座又一座的建筑物所构成。”维克多抬起了眸子,那双金绿色的瞳孔甚至是带着几分温柔的情绪注视着它,让人心中一阵悚然,
“你看啊……虽然一眼看上去很诡异,但是它们从未伤害过我们,不是吗?”
“你疯了吧!?”塞勒看着微笑着的维克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对方的手铐所拉扯住了,
“它没有伤害过我们!?刚才它不就是想要吞噬我们吗!?你该不会想说那就是爱吧?”
“那倒不至于。”维克多摇了摇头,
“只能说这样的存在适用于过去的人类,但是并不适用于我们。这些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我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到它们。”
“听上去就好像你之前看到过很多类似的东西一样……”塞勒默默地注视着他。
“当然不可能,这都是几百万年前的事情了,我只是善于阅读而已。”维克多摊手,
“好了,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准备想办法进去好了。如果这就是黑曜石工厂的话,那么那群人还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你……你还想进去??”
本以为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维克多会退缩,但是塞勒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这么勇,
“你会被吞噬掉的吧!!你疯了吗!居然想做这种事情??”
“我不是说了嘛,它们并不想吞噬我们,也没想过伤害我们。”维克多道,
“只要我们不主动将自己献祭给它们,那么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
维克多的态度看起来依旧十分自信,就好像他真的有着某种解决办法一样。
这种无比笃定和肯定的态度居然也真的让他原本绷紧的内心稍微好受了一点。
“你怎么知道它们怎么样才不会吞噬我们?”塞勒皱起了眉头,
“如果里面的结构也和外貌的血管一样,我认为我们进去后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他们吞噬……你应该不至于想不到这一点吧?”
“确实,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维克多道,
“但其实只要我们一直走动,我们就不可能会遭遇到危险。那样的黏膜轻轻一拉扯就彻底断掉了,稍微动用魔法一震就能彻底坍塌,就算是不会用魔法的年轻人也可以轻而易举挣脱,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你……”塞勒愣住了,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自己?”
“别被它们蛊惑就行。”维克多继续向前走去,他试图摸索到进入工厂的门口,同时道,
“还有,我们现在想要离开估计也很难,你注意到了那些人影吗?那些人好像都追上来了,他们都在外面看着我们呢。”
塞勒的心中猛地一惊,他下意识地向着外圈看去,只见那群人不知何时已经集中在了外面,他们接踵摩肩,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排,几乎在工厂的四周围成了一圈相当密实的墙壁。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嘴角的笑容却消失了,这也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死人。
“走吧。”
而另外一边的维克多已经找到了入口的方向,还将铐着手铐的那只手拉扯了一下塞勒,
“别继续在这里发呆了,你是想被他们蛊惑吗?”
“……”
塞勒感觉自己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口了。
那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的思绪全盘吞噬,虽然维克多从一开始就告诉他,这只诡异的怪物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但是他天生敏锐的直觉却依旧没有消退半分。
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危险感。
维克多找到的入口是一扇看上去极为宽大的,由肌肉结合而成的一扇门。它们颇有规律地一张一合,门洞的大小也伴随着他们动作变大变小,看上去像是呼吸的频率。
“看起来真的很奇怪……”
塞勒嘀咕了两句,但还是进入了那扇诡异的肉门之中。他紧跟在维克多的身后,随意地向后看了一眼,心中却再一次猛地一紧。
他看见了。
那群原本面无表情的人墙们,再一次如同他们初见一般,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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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维克多:这地方我去过哎!太熟了!
塞勒:猫猫警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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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安娜一行人走彻底走出藤蔓洞穴后,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艾维德也从未收到过来自西蒙的信息。可他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大概还在探索的过程当中。
不过艾维德本身就不是那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流露于表的性格,所以也鲜少有人察觉到他的情绪。他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走在人群的最后,双手扣在扳机上, 眸子里毫无起伏。
人群在往前走的时候,亚撒曾经无数次往后看去,似乎在注意艾维德的脸色,以至于好几次险些踩到了前面人的脚。
“你到底在干什么?”
在第四次踩到人后,乔伊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了亚撒的衣服,强行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这是第几次往后看了?后面有什么很好看的东西吗?你就不能稍微用心一点吗?还是说你又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看着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被拽着衣领的亚撒犹豫不决地开口道。
“他?谁?”乔伊愣了一下。
“维克多先生的那位朋友, 就是那个蓝色头发的男人。”亚撒道。
“……”
乔伊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亚撒很久, 而那位灰发的少年依旧倔强地看着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你在可怜那个人?”乔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能自保?你去可怜他?亚撒, 你是打算转世当圣母吗?”
“维克多先生并不是坏人。起码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善意。”亚撒认真地摇了摇头,
“而且艾维德先生也对我们没有敌意, 维克多先生不在的这段时间,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安。”
“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乔伊冷冷道,
“不要把善意给无关紧要的人, 以及,少和那个维克多走太近,贵族的心思你那脑子能懂?”
“我没有信任他……”
亚撒垂下了脑袋,露出了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
乔伊说的是对的, 他原本就没有任何同情的理由。不如说这种行为从根本上就没什么意义。
不过,虽然这场一起度过的旅途并不算得上多么欢快, 但是大家最终还是安全地到达了出口。
当第一缕阳光落入人们的眼中后,大部分人们干枯的瞳孔中都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欣喜。他们伸出了自己的手,让那些阳光肆无忌惮地跳跃在他们的掌心上,给人们带来了无垠的希望。
实际上这段路程并不算长,但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几乎快要比一生还要漫长了。
不过看起来,这里的大部分以后都不会再想走一遍这个通道了……
“你的速度太慢了,安娜。”
就在人们沉浸于走出通道的欣喜之时,一阵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让原本雀跃的人群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阿方索?”
在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安娜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几乎不敢想象地向前看去。
“安娜。”
被安娜称之为[阿方索]的男人点了下头,他的目光从人群中掠过,最终才落在人群最后的艾维德的身上。
那是一位看起来身材格外壮硕高大的男人,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灰白色头发,皮肤宛若灰土般深沉,每一条沟壑都镌刻着过往的痕迹。他有一双银蓝色的眸子,宛若幽静夜空下的雪,带着冷冽锋利的气息。
他穿着一身极为厚重的披风,隐约流露出手臂上浅灰色的护甲,上面深深的划痕也预示了这个人曾经的过往。
不过他的脖颈处也和安娜一样,留有黎明之火的标识,看起来大概是前辈那样的存在。
“阿方索,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安娜的表情明显很震撼,
“你不是接了一个A级的任务吗?我记得还是首领亲自颁布的?”
“是的。”男人深沉的声音响起,
“但是就在不久前,这个任务被首领撤回了。”
“撤回了?”安娜更加震惊了,
“怎么可能?那个任务很重要啊!而且除了你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胜任……首领不是最清楚这一点了吗?”
“原因很简单。”阿方索看着她的双眼,道,
“因为有了比那个任务更为重要的任务出现了。”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了人群,语气也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
“那么,维克和塞勒到底在哪里?首领想见的是这两个人。”
人群一片寂静。
这下安娜也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阿方索会询问这个问题。
“这两个人对我们而言很重要。”阿方索道,
“我好像没看到他们的人影?他们去哪里了?”
“抱歉。”
安娜沉默了许久,声音才逐渐干涩了起来,
“他们在通道里走丢了。”
“走丢了?”
老猎人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怎么会走丢?那些藤蔓一般情况下是没有攻击性的,而且你应该带了灯吧?”
“理论上而言,灯光确实会对藤蔓造成迟缓效果,单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遇到过那种情况。”安娜微微垂下头,表情有些沮丧,
“这是我的失误。”
“如果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失误的举动,那就不能称之为失误,而是意外。”
阿方索沉重地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责备安娜,
“让格罗弗过来,那家伙会捞人,他算是老手了。”
“格罗弗??”安娜看起来更加震惊了,
“不至于让那位大人过来吧?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顺带的任务……”
“原本是这样的。”阿方索闭上了双眼,
“首领说,那位大人,好像有动静了。”
“……”
亚撒等人一直都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安娜和阿方索的对话结束。
他们不怎么能听得懂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大概牵扯到了什么相当严肃的事情。
这件事应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吧?
大部分人都有点人心惶惶,不过当安娜和阿方索聊完之后,两人就向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和表情也明显柔和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前往黎明之火教堂吧。”
安娜看向了人群,语气却比之前认真了不少,
“首领会为你们给予方向,你们拥有诸多选择。黎明之火永远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们能够真诚地接纳我们。”
“我……”
亚撒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询问道:
“我可以问问,我们到了那边之后,可以拥有不同的选择吗?”
“当然可以。”
阿方索看了一会亚撒,却露出了难得柔和的表情,
“你可以选择和我们一样留在黎明之火,也可以选择取走部分物资在罗希的小地方生活。你们拥有自己的选择。”
“黎明之火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吗?”有人震撼了,
“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
“也不是对所有人这样的。”安娜摇了摇头,
“你们是例外,至于为什么,之后我们会详细告诉你们的。”
“以及,这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猎人,如果你们想要留下来,是要经历相当严厉的考核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亚撒激动地点了点头,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变强的!!我才不会逃避!!”
“那就好。”安娜了解了,
“那么,大家就先跟着我们前往教会吧,等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们应该做些什么的。”
“至于那两位,我想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毕竟,我们教会的每一个人,都会比你们更期待他们回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光是缓慢地呼吸一口,都会让人作呕。
塞勒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他感觉浑身上下像是灌了铅,几乎没办法快速前进。
……时间过去多久了?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四周,目光却忽然一阵眩晕,所有的场景都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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