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可是好心救了你一命啊!别给我忘恩负义啊你!”
银色的小鸟猛地在他的脑袋上啄了两下,而它附带而来的魔法居然完全压制了自己。
塞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坐了回去,不动声色道:
“我只是想站起来走走而已,你想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小野猫。”小启昂起脑袋,
“你会吵到主人睡觉的!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是你的主人救了我?”
“不然呢?要不是主人想救你!你早就嘎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这种话说出去都不知道有多可笑。
塞勒的嘴角颇为嘲讽地上扬了一下,但在意识到眼前这一人一鸟在实力上貌似都比他强,他还是没有过于露骨地表达敌意。
而他的伤尚未愈合之时,随意冒犯当下对自己并无敌意,并且比他要强大很多的人,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
起码这两人没有想立刻杀了他。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他也会失去一切可能性和未来。
“休息好了?”
男人的声音险些让塞勒吓了一跳,当他再一次抬眸的时候,那双略温和的紫色瞳孔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中,下一秒,对方也顺势将一件斗篷披到了他的身上。
塞勒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男人原本沉睡的地方,却发现对方居然早就悄无声息地醒来,甚至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冷不丁地绕到了他的背后。
那家伙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望着眼前警惕的少年,年轻的诗人也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坐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你不想和我说话么?”
“……”
克里斯将那本红色封皮的书本放在了膝盖上,他垂下了眸子,轻声低语道:
“[如果那是你想要驱散的恐惧,这恐惧是根植在你的心里,而非恐惧对象的手中。](1)”
听到对方的话,塞勒愣了一下。
“只是引用了下诗里的内容。”克里斯笑道,
“你在恐惧我,但是那并非我给你带来的威胁,而是你内心对我的抗拒。如果你能够放下这份抗拒,你或许会更轻松一点。”
“你觉得我在恐惧你?”塞勒动了动睫毛,藏在斗篷里的手指逐渐攥紧。
“如果你想死去,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了。”青年温和道,
“我和你一样,是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人。我救下了你,只是因为我看到了当初逃亡的我自己而已。”
该死……
塞勒的指甲几乎要嵌入到掌心之中。
他知道自己什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对他做出评判?
简直傲慢至极。
“相信一位素未谋面的魔族可不是好的做法。”塞勒别开了目光,淡淡道,
“威胁?”克里斯摇了摇头,
“不,这个你放心好了,你很弱,对我构不成威胁。”
“……”
塞勒一时语塞。
有那么一瞬间愤怒涌了上来,但是这股情绪又很快被他强行压制了下来。
他确实很弱,弱到打败几个低阶的魔法师都很费劲。
虽然对方的语言让他多少有点不服,但是他说的是实话,自己也没有反驳的权力。
塞勒的心中顿时浮起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苦涩。
“哈哈哈哈,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打过主人?”小启嘲笑道,
“好好养伤吧,主人和那些没品的人不一样,才不屑于做这种背刺的无聊事情呢。”
“……”
塞勒沉默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那阵冰冷的眼神也让小启心里面拔凉拔凉的。
……这小子该不会还记仇吧?
“你认识那些追杀你的人么?”
正在翻看书籍的青年忽然询问了一句,也让塞勒有些猝不及防。
“黄金塔的魔法师,流亡之岛的一些引路人,听到魔族噱头就来到这里的亡命之徒……”
塞勒再次裹紧了斗篷,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了一侧。
“你的父母去哪里了?有其他的家人吗?”克里斯问道。
“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
克里斯陷入了沉思。
从心灵魔法来判断,这孩子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因为魔王的诅咒对记忆造成了影响么……
“该走了。”
望着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诗人缓缓起身,他拍了拍衣服上落下的灰尘,看向了一脸警惕的塞勒,
“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来吧,你要一起走吗?”
“……”
黑发少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但在听到诗人的话后,他的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
即便他有想努力隐藏自己的表情,克里斯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到纠结。
要跟着他走吗?
理论上他应该跟着对方离开才对,实际上他也没办法逃出这个人的手掌心,可眼前的男人居然主动询问他要不要一起离开。
难道他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可不等塞勒回答,一阵高昂的声音却忽然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与此同时,束缚魔法在四周瞬间支起了一圈屏障,将克里斯等人直接禁锢其中。
“克里斯·兰格!!”
金发的魔法师愤怒地站在了不远处,他的左手拿着法杖,右手高举着镶嵌着宝石的长剑,周身的魔法近乎爆裂开来,
“你居然敢骗我!还害得我被沼泽怪纠缠了那么久!你这个混蛋!!”
——如果忽略他浑身上下沾染的脏兮兮的泥巴,克里斯大概会承认他看上去确实蛮有威慑力的。
“噗。”
望着眼前桀骜不驯的魔法师,克里斯没忍住笑了出来,
“抱歉,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连打败一只沼泽怪都那么难吗?我记得那只沼泽怪应该才D级?”
“闭嘴!混账玩意!我今天一定要在这里杀了你!”米洛咆哮道。
那些魔法师追上来了?
正处于虚弱状态的塞勒精神状态立刻绷紧。
他现在压根释放不出魔法,如果那些人真的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的话……
“在我身后躲好。”克里斯忽然道,
“小启,保护好这孩子,别让他受伤了。”
“……?”
塞勒下意识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那双依旧温和却无比笃定的眸子。
这样的目光也让他的内心微微一惊。
米洛好歹也是个银月绶带级别的魔法师了,可是在面对这样的敌人,这家伙居然还能露出如此轻松散漫的神情。
他到底有多强大?
“你是聋了嘛!主人让你躲好你就躲好!躲躲闪闪的干什么啊!”小启直接叼住了塞勒的后衣领,伴随着护盾魔法在他的周身展开,小启的魔法也很好的保护住了塞勒。
“我不会拖后腿的。”
塞勒攥紧了袖子里藏着的短刀,低声道。
“你别乱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小启无奈地叹气。
“你要杀了我?”
另一边,克里斯再次轻巧地翻开了诗集,语气却带着几分懒散的意味,
“虽然从曾经同僚的口中听到这句话有些难过……但是这也是你先发起的挑衅,倘若我不应战,也确实有点不礼貌了。”
此言一出,跟随在米洛身后的那几人几乎瞬间就感知到了危险,握着法杖的手也不免攥紧。
“是又怎么样?”米洛傲然地扬起下巴,
“就算你是被梅恩导师唯一认可的人,但是我们从正式未战斗过,你怎么就能断定我比你弱?”
“你不过是个连绶带都被剥夺的贱民,从我的手上抢东西?你有资格吗?”
他的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也让塞勒的脸色更为阴沉了。
该死,如果他足够强大的话,根本就不至于被人这么拿捏。
如果让那家伙落到自己手上……
“我明白了。”
黑发的诗人抬起头来,那双带着笑意的紫色瞳孔此刻却显得格外薄凉,
“既然是你提出的要求,那么我也会应战。”
“不过,看在我们曾经是同僚的份上,我会下手轻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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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用于纪伯伦的先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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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勒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度过的。
在贫民窟,魔族是被人摒弃的存在,又因为他手臂上的诅咒印记,就连其他的魔族也不愿意接纳他。
他在流亡之岛打滚摸爬的这么多年,遭遇过背叛,目睹过死亡……他本以为自己早就见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
可克里斯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常态。
他神秘强大,又像幽灵般虚无缥缈。很多时候塞勒甚至以为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等到他醒来,说不定他还在那片肮脏泥泞的深渊,感受着死亡的临行礼。
可这并非一场梦。
他甚至比自己的存在更为真实。
塞勒的瞳孔倒映着黑发青年的身影,他的动作从容优雅,像是跳着华丽的舞步,诡谲的魔法自他的手中析出,那本诗集发出了哗啦啦的翻动声,宛若泉水般的流淌声自耳畔响起。
米洛愣住了。
他察觉到脚下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那些裂纹逐渐明显,最终居然从深处整个裂开,轰然崩塌!
发生了什么?
米洛无助地划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他依旧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几乎被那片黑暗所吞噬。
克里斯……他怎么可能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明明已经到了银月绶带的等级了!那家伙被剥夺绶带的时候分明还在青黑阶段!!
然而金发的贵族向下瞥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
黑暗之中,金色瞳孔的巨兽缓缓睁开双眼,猩红色的巨口张开,宛若逐渐开裂的断崖,要将他吞噬殆尽。
“救,救命啊!!!”
米洛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尖叫着想要挣扎,可他依旧无法阻止自身的坠落,直入那无垠的深渊……
“好了,我们走吧。”
克里斯合上了书本,看向了身后一脸震撼的塞勒,温和地笑了笑。
分明他只是随手翻了几页书而已,那群人居然直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倒地挣扎呻/吟,面孔浮现出极为恐惧的神情,随即昏死了过去。
这就是传闻中的心灵魔法吗?
未免有些可怕过头了。
“你要庆幸主人可是相当善良的,只要别惹主人他都不会随便出手的。”
小启收起了防御魔法,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克里斯的肩头,高傲地抬起鸟头。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克里斯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就好像他刚才只是斩杀了一只普通的D级魔物,
“所以,你现在愿意和我走吗?”
“好。”
塞勒没有再犹豫,而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如果对方想要杀了自己,或者折磨自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以他的能力,随手抓个魔族当材料都是轻轻松松。
他完全没有必要玩弄自己。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既然如此,起码在伤养好之前,他还是跟着对方为上策。
“这就两全其美啦!”小启心情好了起来,同时看向了克里斯,
“主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附近看看。”克里斯道,
“夜晚的流亡之岛很危险,昨天晚上不过是我们运气好罢了。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在能够居住的地方暂时停留下来,顺便让这孩子养养伤。”
“我14岁了。”塞勒皱了下眉头,低声道。
“14岁的魔族?”克里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魔族一直到500岁以下都是未成年,现在的你只能算是幼崽。”
“我又不是小孩子。”塞勒别开目光。
“那我总得有称呼你的方式,不是吗?”
克里斯走到了塞勒的身边,他单膝半跪下,保持着和对方同样的高度,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叫克里斯·兰格,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的眼中倒映着他的眼睛。
红色的,像是火焰在燃烧,几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可那样的一双眼睛,却沉浸在那片紫色的海洋之中,急躁不安的火焰沉沦于深海,最终彻底哑火,失去了愤怒的理由。
他拥有让人的心安静下来的力量。
塞勒垂下了目光,不再看他。
“塞勒。”他开口了,
“塞勒·莱斯利。”
“好。”
克里斯温和地点了点头。
愿意告知自己的名字,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这位小魔王倒是意外的很好拐呢。
“小启,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住的地方吗?”克里斯站起身来,看向了肩膀上的小启。
“我当然知道!”小启抬起翅膀,指向了一个方向,
“一直往那边走,就是流亡之岛东区的贫民窟,也是整座岛上最大的居住区域。”顿了顿,小启又继续道:
“不过我调查了一下,他们不欢迎外来者,您如果过去了,肯定会被他们排外。”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住在那里?瘴气森林可不是居住的好地方啊。”克里斯困惑地看向了一旁的塞勒。
“……”
塞勒拉了拉斗篷的帽檐,没有说话。
但是克里斯还是细心地察觉到了他的感情。
“那就先过去吧。”克里斯没有再问下去了,
“先探索一番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
塞勒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眸子里浮起了一层阴影。
手臂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宛若纹身一般的诅咒,是困扰他多年的痛苦。
这些诅咒为他带来了力量,但是也在不断地侵蚀着其他人。和他待久了,无论是谁恐怕都会被他的力量反噬。
而他现在正在最虚弱的时期,告诉对方诅咒的事情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他迟早也会知道吧……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只要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对方的衣角。
时间变得异常的安静和粘稠,苍白无力的天空终于浮现了些许阳光,却并不能照亮这片充斥着阴霾的大地。
微风拂起了黑发青年的发尾,他仰起那张苍白的面孔,看向了不远处清晰的入口。
那里应该就是东区的贫民窟了。
门口喝醉了酒的流浪汉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嘴里胡言乱语着什么。几个穿着破布衣服的女人顶着瘦骨如柴的面孔麻木地干着活。剩下的那几个瑟缩在角落里的孩子则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友善。
还没接近就能感受到敌意了啊。
克里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他准备进入贫民窟的时候,却感受到身后的衣服被拽住,黑发的魔族紧紧贴在他的身后,甚至下意识地拉了下兜帽。
“我不喜欢这里。”塞勒平静道,
“你挡我一下。”
“不用那么拘谨,想做就做好了。”克里斯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塞勒没有说话。
他能够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来的诡异目光,这些目光让他并不是很舒服,让他的神经无时无刻都在紧绷。
“喂!那边的老爷!看您的样子,应该是魔法师吧?”
就在克里斯打量着四周时,一位蓄着灰色短发,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大叔笑着走了过来。
“您知道我的身份?”克里斯看向了对方。
“是的!您的身份在今天早上就传遍啦!都说您打败了那几个从外边来的魔法师,可厉害了!”灰发大叔搓着手,极为热情道,
“他们可给我们这儿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不是您,今天咱们还得倒霉一次呢。”
“那只是我和他们的私人恩怨。如果能间接性地帮到您,那么我感到荣幸。”
黑发的青年单手按在胸口,礼貌道。
“哈哈哈哈,只说谢谢可不行,要不要来我们家住下?我知道您来到这里肯定是为了找住处,您可算是拯救了我们所有人啊,这点酬劳是应该的啦。”
望着不远处热情四溢的大叔,所有人纷纷露出了窃笑的表情。
“吉姆那家伙又开始了啊。”
“他也是真的勇,就对自己的能力那么信任吗?”
“好戏要上演咯,不管是哪边倒霉都很有意思不是吗?”
“嘿乔尔!你和吉姆关系不错吧?那家伙最近是不是又想玩什么新花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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